刘振声狠狠掐灭了烟头,灌下一大口酽得发苦的浓茶,那玩意儿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桌上那几份报告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字里行间就俩字儿:没用!
“妈的,大海捞针,捞个屁!”他低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扎眼的红色电话骤然炸响,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沉闷。
刘振声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饿狼扑食般抓起听筒:“说!”
“刘科长!”电话那头是值班干事,嗓门都快劈了,压着一股子憋不住的兴奋,“招待所小李刚传来的!叶笑笑同志想起来个要命的细节!山上那个穿工装的,手背!靠近手腕那块儿!皮肤颜色不对!她怀疑,很可能是烫伤留下的旧疤!”
“烫伤疤?!”
刘振声噌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一声响,刚才那股子疲乏困顿瞬间跑得没影儿!肾上腺素顶得他脑门发麻。
他捏紧了话筒,声音都抖了:“哪个手?!看清是哪个手没?!”
“叶同志说当时太慌,天也黑,记不清具体哪只手了,但她咬死了,就是手背靠近手腕那地方,老烫伤那种,发白或者颜色不匀的疤!”
“好!好!好!”
刘振声连吼三声,啪地挂了电话。
烫伤疤……什么人容易留这种疤?厨子?焊工?电工!
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人影——王大力!
他猛地扑回桌前,在那堆积如山的卷宗里发疯似的翻找,一把薅出关于王大力的那份简报!
王大力,北方人,技术好,不爱说话,最近手头突然松快……这些疑点之前总觉得隔着层纱,够不着痒处!
刘振声的手指哆嗦着,死死摁在“体貌特征”那栏。`[-我?的,书?|城@/′ @免)?费a*阅?:°读#
他记得!扫了一眼,上面写着:“王大力,右手腕附近皮肤有异样,色浅,记录员标注‘疑似旧伤’。”
当时谁他娘的当回事了?!
电工手上有点疤太正常了!记录员随手一笔,谁能想到这鸡零狗碎的“旧伤”能跟特务挂上钩?!
可现在,叶笑笑那句“烫伤疤痕”跟探照灯似的打过来,再看这条记录——“色浅”的“异样皮肤”,不就是烫伤好了之后的样子吗?!
就是他!
操!灯下黑啊!
“王大力……”刘振声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抓起桌上的红蓝铅笔,在那行字底下,卯足了劲儿,狠狠画了个血红的圈!像是要把这名字钉死在纸上!
“小王!”刘振声猛地抬头,冲旁边一个熬得兔子似的红眼睛干事吼,“立刻去核实!想办法,比如找借口让他维修需要抬手的设备,或者在食堂打饭时不经意观察,务必别惊动他,亲眼确认王大力右手手背,是不是有那种烫伤疤!快!绝对要隐蔽!” 年轻干事心里一紧,知道这任务棘手,悄悄接近一个被怀疑的电工看他的手背,难度不小,但还是立刻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快步跑了出去,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接近王大力的机会。
办公室里空气瞬间绷紧,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的神经都缠在了王大力这个名字上。+d\u,a¢n`q.i-n-g\s·i_.~o?r!g·
烫伤疤一旦确认,这条线索就从瞎猜变成实锤了!
刘振声拿起另一份赵老五的报告,又扫了一遍。
关系乱,爱喝酒,见过可疑的人,手上没明显疤。
他暂时把赵老五的嫌疑往后放了放,但没完全划掉。
“娘的,别是同伙吧?打掩护的?”他嘀咕一句,决定监控不能撤。
“通知下去,”刘振声再次抓起电话,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对王大力的秘密监控提到最高级!二十西小时!一秒都不能离人!他见了谁,去了哪儿,说了什么屁话,一丁点不对劲,立刻报!”
“是!”
整个保卫科这台老机器瞬间加满了油,轰隆隆转到了最高速,所有齿轮都死死咬住了王大力这个目标。
一张看不见的网,正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收紧。
夜里的军需仓库和通讯总站,警戒提到了最高。
风刮过地面,卷起沙尘,空气里都是土腥味儿,冷飕飕的。
探照灯白晃晃的光柱子横扫,把墙根底下照得一片惨白。
站岗的哨兵一动不动,枪口对着外面,绷得死紧。
巡逻队的皮靴踩在水泥地上,“梆、梆、梆”,声音又齐又重,在夜里传老远,敲得人心慌。
这气氛不对劲,闷得人喘不过气,悬着什么事儿似的。
陆景元裹着深色军大衣,人首挺挺地出现在仓库外围。
他没打招呼,警卫员小张一声不吭跟在后头。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眼睛一寸寸地扫过每个角落,看哨兵的位置,看灯照不到的黑影。
惨白灯光下,他脸绷着,像是在脑子里把敌人能钻的空子全过了一遍。
脚步特意放慢,仔细瞅着哨兵的站位,巡逻队怎么走,灯光照哪儿漏哪儿。
“团长。”管这片的营长小跑过来,敬了个礼,脸也沉着。
陆景元嗯了声,没停步,继续往前。
走到仓库东南角围墙那儿,他脚下没声了。
这地方挨着柴油发电机房的散热口,堆着些没人管的废管子、油桶,乱七八糟,正好挡视线,黑乎乎一片。
他站的位置,左右两个固定哨看过来,刚好被那堆破烂挡住几秒钟。
旁边的营长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的冷汗刷就下来了。
他刚想解释,就听见陆景元冷冰冰地问:“固定哨怎么安排的?”
营长赶紧指着远处:“报告团长,左右五十米各一个,巡逻队……十分钟一趟。”说到后面,他声音自己都小了。
陆景元示意大家安静,自己走到那片黑影边上,蹲下身子,模拟着潜入者的视角,仔细观察了两个固定哨位和巡逻队路线的间隙。他反复比对了十几秒,眉头越皱越紧,站起身时,身上的寒气更重了。“从这个角度,利用废料堆的遮挡,哨兵的视线至少有五秒钟的盲区。”
巡逻队十分钟才来一趟……够老手干完活儿溜了!
“十分钟?”陆景元慢慢转过身,声音不大,听在营长耳朵里却嗡嗡响,压得人嗓子眼发紧,“你觉得,敌人是来这儿遛弯的?”
营长后背湿透了,腿下意识并拢:“团长!我疏忽了!我马上……”
“立刻!”陆景元话砸下来,硬邦邦的,“这儿,马上加个隐蔽哨!用最好的夜视家伙!巡逻队间隔,三分钟!现在到天亮,这块地儿,耗子爬过去都得给我写报告!听懂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营长吼着应声,嗓门大,可那股子后怕劲儿藏不住。
他知道,这位年轻团长眼里不揉沙子。
这不起眼的旮旯,在他看来,就是能让整个防线垮掉的窟窿!
真没想到团长会半夜自己跑来,一眼就揪出这个他都没当回事的漏子。
陆景元没再多说,就往那片黑影里深看了一眼。
他心里明白,敌人跟狐狸一样,一点疏忽都能钻进来。
这张网,不能有缝。
安排完仓库这边,他又立刻去了通讯总站,一样仔细查了布防,当场就指出了几个不妥的地方,下了整改令。
夜风更大了,吹得他军大衣哗哗响。
陆景元抬手揉了揉额角,神经绷得太紧,有点发胀。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着那些零碎线索:“标记”、“原计划”、“村木”、“烫伤疤痕”……
那道烫伤疤痕,像根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串起来了。
敌人的样子越来越清楚,藏着的獠牙也快露出来了。
他眉头拧了拧,叶笑笑同志……这次提供的线索确实是关键。他想起她报告时强装镇定却微微发抖的手,眼神暗了暗,但很快把这点心思压下去,现在战况紧急,不是分心的时候。
最后看了一眼下面灯火通明,底下却暗流涌动的营区,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冷硬,透着一股子要见血的狠厉。
那条藏着的鱼,蹦跶不了几天了!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