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商盟,二楼。
自昨夜海棠离开后,温去病便将颜慈叫上来。
没别的,他就是想知道颜慈怎么跟钟一山说的。
“钟二公子稍候,老奴先去问过盟主,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海棠姑娘在……”颜慈已经不记得这句话他重复了多少遍,反正只要他家主子一开口,他就要再说一遍。
温去病左侧臂肘搥在桌边,整个身子压在左臂上,愁眉深锁,“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被拉下来站在颜慈身边旁听的毕运,也不知道他这一夜摇了多少次头,都有点儿停不下来的意思了。
“钟一山明明有心想见海棠,为何不趁本世子在的时候见面,若有说不清楚的地方本世子还能帮他溜溜缝,你们说是不是?”温去病擡头看向眼前两位,嘴角一抽。
颜慈站着睡着了。
毕运还在摇头……
皇宫,御医院。
钟一山在药室找到伍庸时,伍庸在配药。
不见游傅。
因为知道伍庸与游傅之间的恩怨,亦知道游傅对伍庸的要求,钟一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慰伍庸,只默默站在那里,以免打扰到他。
药案前,伍庸终于将最后一剂草药研磨至粉末状,倒进熬药的紫砂罐。
“钟二公子有事?”紫砂罐内力,承盘上有蓝色烟火腾起,缓缓烘烤紫砂罐。
钟一山闻声上前,恭敬坐到对面,“伍先生可对龙干宫里的昆梧有印象?”
伍庸思忖片刻,摇头。
“一山得到消息,说是昆梧有问题。”钟一山顿了顿,“虽然一山没有得到具体消息,可是不难猜,身为龙干宫的太监,他若有问题必是针对皇上。”
伍庸略有恍然之态,掌中内力未歇,“当日我便猜到有人在周皇身上动手脚,当是他。”
“一山有想过用最粗暴的法子除之,又怕打草惊蛇,倘若惊动那些人狗急跳墙反而不利。”昨夜在重华宫得到消息之后,钟一山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了昆梧,可转念便放弃了。
一则昆梧并非幕后主谋,治标不治本。
二则昆梧若死,那个人或许会有危险。
伍庸点头,“钟二公子放心,伍某会注意此人。”
“多谢。”
钟一山不想打扰伍庸,正欲起身却其被唤住,“钟二公子留步。”
待钟一山坐回来,伍庸并未擡头,眸色却深,“我与游傅之事,想必钟二公子有所耳闻。”
“略知一二。”钟一山含蓄道。
“过往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游傅言明若想了断这场恩怨,便不许伍某伤朱裴麒半根汗毛……”伍庸沉默许久,终是擡起头看向钟一山,“伍某有一事相求。”
“伍先生且说。”
“钟二公子能让朱裴麒生不如死吗?”伍庸眼中充满希翼,声音带着乞求。
同样是承载着生命的极恨,钟一山最清楚伍庸这一刻的感受。
“一山此生,只为这一件事而活。”
钟一山告诉伍庸,朱裴麒不死,他睡不着……
自御医院出来,压在钟一山心上的其中一块石头算是落地。
伍庸答应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一定会把周皇救醒。
而周皇醒过来的意义,除了推迟朱裴麒登基的时间,再就是给予朝中保皇派坚守下去的勇气。
御医院外,钟一山看到了温去病。
鉴于颜慈跟毕运的不配合,温去病不得不再来找钟一山,昨日海棠临走时,又一次表达了想要与钟一山结识的愿望……
此刻见钟一山迎面走过来,温去病立时加快脚步。
“钟……”
“我要见海棠。”
这便是压在钟一山心上的另一块石头,七国武盟之前,唯一迫在眉睫之事便是纪白吟的态度。
尤其在海棠通过温去病之口,告知他已承下此事之后,于情于理他都该当面道谢。
而在身份的选择上,钟一山决定用本尊且由温去病引荐。
这厢,温去病被钟一山突如其来的要求提的一怔。
他一直以为钟一山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昨夜才会走掉,现在看,似乎是他想多了?
那昨夜又是为什么?
某世子陷入死循环。
既是由温去病引荐,钟一山自不必到抚仙顶换装,二人入四海楼时走的是后门,却没有没刻意隐藏踪迹。
归来阁外,温去病在钟一山的注视下,敲响房门。
随着房门开启,最先出现在钟一山面前的是海棠的贴身丫鬟,萱语。
“温世子这么早就来啦?”萱语佯装没看到钟一山,惊讶开口。
“咳……本世子今日带了位朋友,海棠姑娘可在里面?”温去病笑意浓浓,眉目如春。
萱语闻声后瞥了眼钟一山,“奴婢去问问我家姑娘方不方便。”
眼见萱语重回房间把门叩起来,温去病真是老大不愿意。
这种情况下萱语不该是尽量擡高自己咩?
让本世子等是几个意思?
反倒是钟一山,因为知道海棠不是俗人,又知道温去病是没什么分量的人,所以对于萱语的反应不甚在意。
不多时,萱语复启房门,“我家姑娘请两位进去。”
待萱语侧身,温去病先行,钟一山则跟在后面。
厅门处,彩石玉屏精美绝伦,往里走是一串串水晶穿成的珠帘。
珠帘微动,华光万千。
道道光亮落在玉屏以彩漆描绘的鸾凤上,凤羽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钟一山随温去病走进内室,入眼处一张梨花木的圆桌,桌上摆着一套骨瓷茶具。
镶着碧玉翡翠的圆桌对面,站着一位女子。
便是海棠。
初见,即惊艳。
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钟一山一瞬间怔忡,眼前女子与他心中所想的海棠几乎完美契合,仿佛只有这样的女子站在颜回身边,才称得上完美。
而他,此生只为复仇而来,只为复仇……
“海棠见过温世子,这位是?”含笑的声音清扬婉约,海棠盈盈绕着圆桌走过来。
“这位就是本世子之前跟你提过的钟一山。”
温去病介绍时,钟一山已然转向海棠,“久仰海棠姑娘大名,一山有礼。”
“钟二公子不必客气,坐。”海棠指着身边一把紫檀木椅,待钟一山落座,自己则坐到他旁侧位置,“奴家总听温世子提起钟二公子,世子说,他能在大周皇城活的尚算安逸,亏有钟二公子时时照拂。”
钟一山暗惊,说起照拂……
还是不要说了。
旁侧,海棠转向温去病,“如果温世子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海棠与钟二公子单独呆会儿,有些崇拜的话,海棠总不好当着世子的面说。”
温去病懂,特别懂。
且说温去病离开之后直接跑出四海楼,绕了一大圈钻进密道,又自密道狂奔回连接归来阁密室的入口处。
温去病跑得快,是以他贴耳偷听的时候,并没有错过什么。
归来阁内,温去病走后钟一山便再无顾忌。
“海棠姑娘,久仰。”钟一山重新站起身,面向海棠时十分正式握拳。
海棠猜到钟一山之意,起身还礼,“鹿牙威名,海棠亦久仰。”
对于海棠知道自己是鹿牙这件事,钟一山并不惊讶,“原本在我找靳老板商讨谍路之时,便该来拜会姑娘,奈何当时因吴永耽之事耽搁了,还望姑娘海涵。”
“钟二公子客气。”面对钟一山如此坦然又坦荡的目光,海棠反倒有一丝疑惑。
就昨晚这位钟二公子的反应,当是对自家世子有情,否则他断不会落荒而逃。
又或者,是她感知错了?
“此番纪白吟入周,看似针对伍庸实则却是假借此事投诚朱裴麒,一山一直苦于无说服纪白吟倒戈之法,听闻姑娘愿意出手相助,一山感激不尽。”钟一山没有多余的啰嗦,直抒来意且深施一礼。
“伍庸虽不是天地商盟的人,但与我家盟主素有渊源,海棠这么做也非全然在帮钟二公子,所以钟二公子不必如此。”海棠看向钟一山时,眸色微转,“此事海棠之前并未与盟主商议便自作主张,盟主的意思,是不希望我……”
钟一山就知道,颜回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人去以色事人。
听到海棠这样说,他反尔释然。
于是在看到钟一山眼中愈渐坦荡的目光时,海棠更加疑惑了。
“一山此来亦是希望姑娘不必强求,纪白吟若肯放伍先生一马最好,若不肯……就干脆杀了他。”
说服之法钟一山的确没有,铤而走险之法倒有一个。
纪白吟若真死在大周,楚王可就有大把的理由发难朱裴麒,韩虽与周关系缓和,架不住楚与韩早有联姻。
所以韩王根本没可能弃楚而与朱裴麒合作,他都不与朱裴麒合作了,还替朱裴麒除掉伍庸干什么!
这种方法最大的隐患,就是战争。
“我会尽力。”这一刻临面而视,海棠莫名从钟一山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她根本无法比拟的自信跟气魄。
她不知道钟一山是不是对自家世子有情,却可以肯定自家世子对钟一山并不一样。
“有劳姑娘。”钟一山诚心感激。
海棠提壶,似不经意开口,“说句题外话,钟二公子以为我家盟主如何?”
“颜盟主能于一山孤立危难之际伸出援手,一山心存感恩,无以为报。”钟一山是聪明人,海棠有意试探他岂会听不出。
好在,他想的很清楚。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海棠笑言,视线朝密室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不会,一山心有所属。”钟一山不想海棠误会,索性胡诌。
但也不算胡说,他的心,许给了仇恨。
后来听到钟一山这样说的时候,温去病狠狠松了口气,且回钟一山一句,刚好本世子的心许给了佛祖。
那就让本世子渡你一生如何?
但现在,密室里的温去病也就只有一句话。
还我钱!
“公子所属……怕不是温世子吧?”海棠仍有些不放心。
钟一山想了想,“正是。”
正是!
钟一山的话如晴天霹雳,如白日惊雷。
海棠端在手里的骨瓷茶杯险些落地,这一刻她眼中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
同一个人,钟一山不喜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颜回,却喜欢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温去病?
除了天生自带的棋艺,温去病这个角色还有什么?
就算颜回跟温去病是同一个人,海棠却对钟一山喜欢温去病这件事计较不起来。
因为她喜欢的是颜回,而颜回才是她家世子的真面目。
密室里,某人。
所谓大惊之后必有大喜,说的就是温去病。
这会儿在无比震惊中缓过神儿的某世子眉一舒,唇上挑,整个身子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而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如果不是及时捂住嘴,他很有可能笑出声。
事实上他已经笑出声了,如果不是海棠及时将托在手里的茶杯搁到桌面,掩盖住密室里的声音,钟一山必能听到。
“没想到钟二公子会喜欢温世子……”海棠是真没想到,钟一山的审美跟口味竟如此扭曲。
也对,断袖之癖的人岂会不扭曲。
好吧,海棠承认钟一山审美没问题,“我能问一句,钟二公子觉得温世子……”
“姑娘放心,一山从未对他说起过任何事,他什么都不知道。”钟一山以为海棠怕温去病会坏事,解释道。
密室里,温去病恍然!
难怪钟一山平日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原来是怕连累自己?
好感动啊!眼睛都红了啊!
没想到,万没想到钟一山冷漠无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对自己的深情不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温去病在密室里感慨万端。
“是吗……”海棠其实想问是钟一山到底看上温去病哪一点了,“钟二公子别误会,温世子常来归来阁只是因为海棠也是韩|国人……”
“我知道。”钟一山不相信温去病,却相信海棠。
温去病那样的人,如何能跟颜回比。
且与海棠又寒暄了几句,钟一山再次感谢其在纪白吟这件事上的付出,起身告辞。
钟一山离开后,海棠稍稍平静片刻走到密室所在,打开暗门。
“世子都听到了?”海棠说话时,温去病一袭白衣从里面走出来,温润如玉的脸上笑意未褪,虽然他自己觉得已经控制住了……
“嗯。”温去病行至桌边落座,“钟一山的想法倒与本世子如出一辙,倘若纪白吟对你有任何过分要求,不要理他。”
海棠浅步回到桌边,玉指提壶,“钟一山刚刚说喜欢温去病而非颜回,不知世子作何感想?”
温去病感想很多,譬如既然迟早是一家人那就不用还钱了。
又譬如钟一山既然有难言之隐不主动,他以后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他一时戏言,你还当真?”温去病不知,他现在说出的看似敷衍的话,才是真相。
海棠勾唇,笑靥如花,“倘若钟一山不是一时戏言,海棠倒十分好奇,他是喜欢上世子哪一点了?”
对于这个问题,温去病无比认真就自身的优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想了一遍,最后回答海棠,“可能是日久生情……”
“或许吧。”海棠似笑非笑坐到对面,“不知世子对钟一山是不是也会日久生情?”
“怎么可能,本世子认识你的时间比他早太多都没生情。”温去病差不多是从侧面回答了海棠的问题,他对钟一山有意,却非日久而生。
只不过这句话落在海棠耳朵里,扎心了……
皇城,玄武大街一处酒肆。
顿无羡刚自御书房出来,随即约了钟宏。
依着朱裴麒的意思,纵有伍庸跟游傅联手,在七国武盟之前,宫内都不会发生任何逆天之事。
纪白吟想等,那便等到七国武盟之后再议。
当务之急,便是大周如何在七国武盟中胜出。
钟宏到时,顿无羡已经坐了很久。
严格来说,七国武盟关乎国之尊威,身为大周人他自然希望周国能胜出。
他只是不希望顿星云能在这届武盟里,展露锋芒。
“顿大人久等。”钟宏拱手落座。
顿无羡回礼,“这段时间钟大人辛苦了,不知别苑那边进展如何?”
说起别苑之事,钟宏有几分庆幸,“若非婴狐去找郑默闹事,本官还真没理由把前三座别苑中的一间留给钟一山他们,现在好了,第一座别苑为韩,韩有言奚升。第二座别苑为周,钟一山他们会在三日后住进去,第三座别苑为楚,楚有郑默,四为燕,燕国此番派过来的新生里并无高手,倒有一位是燕国摄政王的女儿,第五间别苑为卫,听说卫国来的新生午时会到。”
说白了,五座别苑里有三座是有密道跟暗门的,而钟宏如愿将该安排到这三座别苑里的人,安排到了里面。“何时动手?”钟宏低声问道。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武盟开始之后。”顿无羡应道。
钟宏也觉得过早动手多变故,“是找人暗袭还是……”
“暗袭不可,七座别苑相临,若真动手难免惊动别国新生,用毒。”顿无羡肃声开口。
钟宏赞同点头,“至于用何种毒,顿大人……”
“此事钟大人不必操心,太子殿下自有安排。”这世间用毒致极者,并非只有游傅跟伍庸,否则凭他们两个联手又怎会救不醒周皇?
顿无羡虽然不知道周皇身上诡异剧毒是谁所下,却能肯定那人医术之精湛,绝对在游傅、伍庸之上,而刚刚在御书房内,他隐约从朱裴麒口中听出,那人要来……
距离七国武盟只剩十日,而所有新生都要在倒数第七日住进别苑。
是以,未时武院课业中,朝徽在练武场摆下擂台,十六位新生对战,前三者与钟一山等人会在三日后,住进别苑。
武院内擂台打斗正酣,每一个对前途跟命运有所向往的新生,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参加武盟本身便是荣耀象征,更何况胜出者会提前入朝。
后山,权夜查在钟一山等人集训之后告知,卫国新生已然入住东郊别苑第五间,所派新生中值得一提之人为武超。
相比言奚升、郑默那些佼佼者,武超更为执着炼体术,为了锻造更为强健的体魄跟骨骼,武超自小便有泡药澡的习惯,毫不夸张说,内力即便到了钟一山他们那样的级别,想要胜出亦要付出很大代价。
权夜查指出,因为炼体术的缘故,武超出招时的爆发力极猛,所以与之对敌千万不要循序渐进,开始即拼命。
“那你说说,跟谁不用拼命?”婴狐直接打断权夜查,一本正经问道。
真的,对于婴狐人傻嘴贱的本质,权夜查早就看透了,如果没有小叉叉的事他根本不会理会这个傻缺。
但是,他要给小叉叉报仇。
“你来,我告诉你。”权夜查面不改色,朝婴狐勾勾手指。
钟一山想拉婴狐来的,可惜婴狐蹦的太快,他没拉住。
“我来了,你说……”哪怕婴狐兴致冲冲站到权夜查面前的时候,都还没看出来对面那双眼睛里迅速燃烧起来的仇恨火苗。
一顿惨绝人寰的说服教育之后,权夜查才舍得放婴狐归队。
“跟来自燕国的云霓裳千万不要拼命,非到逼不得已最好别出手,出手也千万别伤她。”权夜查自打身为武院教习以来,从来没有用这样郑重的态度讲过话。
最先接话的,又是婴狐。
“我分明在这里就能听到,为什么叫我过去?”婴狐恨恨道。
“你来,我告诉你。”权夜查发誓,婴狐要真敢来,打不死他!
没别的,钟一山猛一下就把婴狐给拉住了。
婴狐惊讶看向钟一山,“拉我做什么?你觉得以我这种智商会去?”
钟一山泪目,很有可能!
“云霓裳为何不能打?”钟一山侧身,顿星云狐疑问道。
“因为她是女人!还是一个可爱善良,温柔聪明而且特别喜欢说实话的小姑娘!”在想起云霓裳是谁之后,婴狐的嘴就开始有点儿闭不上的节奏。
整整个一柱香时间,除了婴狐站在那儿夸夸其谈,余下所有人包括钟一山在内皆一副石膏脸木然凝望。
乌鸦都不知道飞过多少只。
最后还是权夜查忍无可忍擡封住他周身大xue。
“云霓裳人品如何本教习不知道,但他爹的人品本教习领教过,尤其在对待自己女儿的问题上,谁敢让云霓裳不舒服,他能让你全家不舒服,别以为本教习在开玩笑……”
权夜查想了片刻,“当年云霓裳因为看中本教习养的一只紫貂,我只是稍稍送晚了,云驭亲自率军踩了我的府邸,当时我并不在但半日闲在,那次之后半日闲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为了让钟一山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权夜查不惜将自己过往拿出来说。
“半日闲是谁?”四人中,哪怕是整个武院新生中,只有婴狐不知道权夜查的身份。
当然,他也没问过。
后来钟一山问婴狐为什么不问的时候,婴狐的回答是,我怕他反过来问我……
“半日闲是阎王殿右使。”钟一山低声告诉婴狐。
“阎王殿是什么?右使又是什么,有右使的话是不是也有左使?”
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婴狐,钟一山默默的又把婴狐给点住了。
刚刚是他手贱,才会悄悄替婴狐解了xue。
“云霓裳已经确定是来参加七国武盟的燕国新生,但在一人战跟四人战里,你们应该遇不到。”
权夜查随后告诉钟一山等人,自明日起他与周生良负责第五场穿越后山的障碍设置,为期半个月。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第五场后山试炼之前,他们不会再见到周生良跟权夜查。
“教习在障碍设置的时候……”
钟一山欲言又止,权夜查已然领会其意。
“最后一场试炼,如果指定新生没有在指定时间走出后山即为输,周生总教习的意思是,他不希望任何人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默。
且在钟一山等人离开后山之时,武院内的擂台赛也已经有了结果。
最后确定与钟一山四人一并入住东郊别苑的分别是段定、沈蓝月、范涟漪。
天已暗,距离钟一山搬入别苑还有两日。
原则上说,搬进别苑之后,各国新生只有在参加武盟的时候才可以出来,其余时间都要在各自别苑里休息,而且没有非必要的事情不许乱串门儿。
虽然这条规定几乎每年都有,但每年都形同虚设。
听说去年在楚国,武盟之后七国新生住所的门都没了,彼此相隔的墙也塌了不少……
适夜,钟一山去了天地商盟。
而某位世子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面对早已对他暗生情愫的钟一山。
好在有面具挡着,钟一山根本看不到温去病那张尴尬又羞涩,且有点儿沾沾自喜的绝世俊颜。
此刻,钟一山如往常一般将昆梧之事,自己见过海棠的事包括对纪白吟的一些后续意见跟看法全部告知。
“盟主?”见颜回没有反应,钟一山下意识轻唤。
“嗯,颜某会去看你。”
钟一山,“……”
温去病看到钟一山表情之后就知道,他娘的接错话了!
然而他根本没听清钟一山刚刚说了什么。
嗯,根本就没听。
怎么办?
反倒是钟一山恍然笑道,“一山正要说,再有两日我便要住进东郊别苑,这段时间倘若鱼市跟宫里出事,还请盟主多加照拂。”
对于钟一山来说,七国武盟是他复仇道路上最重要的一个转折,他必全力以赴。
“二公子只管专心七国武盟之事,颜某定不会叫你有后顾之忧。”温去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人无比踏实。
钟一山感谢,之后起身。
“二公子……”温去病唤住钟一山,想问又颇有些犹豫。
钟一山很少见眼前男子这般,“盟主有话不妨直说,一山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温去病明明已经控制不住了,还故作淡然抿唇,“听海棠说,二公子对温世子……有意?”
金色面具背后,温去病整张脸已经红成柿子,心跳如鼓。
心,有些涩。
“温世子单纯又与世无争,一山对其的确有意,不过盟主放心,一山断不会与他透露任何有关复仇之事,亦不会让他知道我是鹿牙的身份,如果盟主担心,一山可以发毒誓……”
“颜某信得过!”温去病哪敢让钟一山发毒誓,万一应验了咋整!
钟一山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如果……盟主觉得一山与温世子接触不妥……”
“无妨。”温去病微微颌首。
没有不妥,非常合适!
千万不要放弃啊兄弟!
钟一山走了,面无表情的。
天地商盟二楼,温去病把毕运叫下来分析,“为什么本世子看钟一山兴致不高呢?”
“兴致为什么要高?”毕运不明白。
心有悦之,不该喜形于色吗?
毕运则表示喜欢那样一个人,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呢?
温去病欲打之际,毕运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属下一直觉得,主人喜欢的是穆挽风。”
提到穆挽风,温去病突然沉默,心微痛。
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陡然溢出的清冷跟孤寂,毕运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意外的是,一向残暴的某世子竟然没有打他。
“初见穆挽风,她于万军之中傲然,一怒诸侯惧,一笑万古春……”温去病陷入回忆,收神时苦涩抿唇,“我终是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她。”
因为知道穆挽风过的很幸福,他便刻意将初见时的惊艳压制在心底。
渐渐的,那种感觉十分微妙的变成了一种超乎情爱的惺惺相惜。
是敬重,是钦佩,是纵不见面却倾心以待的挚友。
你若安好,我便安然。
是以穆挽风死,温去病直到现在唯有一念。
血债,血偿。
“那钟一山呢?”毕运好奇。
“自然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温去病仍在感慨中,说出的话也颇有几分煽情,“正因为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穆挽风,本世子既知现在遇到钟一山的时间刚刚好,便万不能再让任何人捷足先登,世间娇子千万美女如云,爱慕他的人可以有,但他爱慕的人,只有我一个。”
“那也……不一定吧……”毕运觉得自家主子自恋起来,也是忒要命。
温去病没说话,只用冷光流动的眸子扫了过去。
毕运霎时懂了,有一个杀一个。
“如果钟一山对那个人是真爱呢?”
其实有的时候,毕运挨揍绝对是有原因的。
难得今晚某世子心情特别好,“本世子断不会给他,真爱别人的机会。”
毕运表示赞同,就您这一会儿温去病一会儿颜回死赖在钟一山身边,他都没时间跟别人谈真爱。
身边除了清一色的糙汉子,连个雌□□都没有。
“属下还有一个问题,就最后一个问题……”见温去病没开口,毕运继续道,“主人想过没有,如果钟一山知道温去病跟颜回是一个人,会怎样?”
“……”
温去病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目光顿时变得不那么笃定,“会很惊喜,会很意外吧?”
毕运表示意外肯定有,惊不惊喜还真不一定。
为了自家主人感受一下,毕运举了个例子,“如果属下除了是您的暗卫,另外一个身份是韩|国国君的话,主人会不会很惊喜?”
温去病没有很惊喜,直接上去就把毕运给打残了。
你他娘居然想让本世子管你叫爹?
还想干什么!
毕运好委屈,温去病跟颜回就是这种差距好吗。
在把毕运打到不能生活自理,且被颜慈拽腿拖出去之后,温去病重新回到座位,叹出一口老气。
如果真有这么一日,钟一山该不会像自己刚刚对毕运那样,对他吧?
貌似世子府里还有一口水晶棺柩,那是他彼时买给戚燃的,后来想送给伍庸,再后来纪白吟出现之后他觉得应该能派上用场。
现在一看,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
若真给别人用了,等到自己用的时候还得买……
距离七国武盟的日子越来越近,除了梁国跟吴国放弃,五国新生皆已入齐。
东郊,第一座别苑。
纪白吟这两日不管走到哪里,手里都会提着灌得满满的长颈酒瓶。
今晚无趣,他便想着过来‘关心’一下言奚升。
鉴于言奚升身份特殊,是以他的居所乃整个别苑里唯一的一个单独院落。
房间里,言奚升正在运气调息。
“可有妨碍到你?”纪白吟也就是一问,根本没有‘若有妨碍我便走’的自觉,直接踏进门槛。
“无妨。”言奚升依旧着一身灰色长衫,身材魁梧,目光深邃却平静如水。
纪白吟感慨他时时看到言奚升都是这样一副神情,绝对平静。
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打扰到他,这般气度跟从容的心态,世间少有。
“言贤弟其实不用太在乎此番武盟,吾皇有过交代,量力而行。”纪白吟提着酒壶坐到桌边,微微一笑。
“奚升从来都是量力而行。”言奚升淡声开口。
纪白吟笑意更浓,“贤弟一句量力而行,打了多少新生的脸面。”
但凡参加武盟者,莫说量力而行,恨不能临战前吃筐神豆迅速提升内力,隐患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战成名。
“人各有法。”言奚升的师从是个秘密,即便曾是楚国新生,他在修习跟剑术上的造诣,也与楚国武院教习没有毛线关系。
“听说贤弟到武院约战钟一山了?”纪白吟喝了口酒,提壶举向对面。
言奚升不否认,“我只是去约战大周新生中的最强者。”
见言奚升没有想要喝酒的意思,纪白吟回手又灌了一口,“当日武院入考,钟一山以魁首一鸣惊人,而今又得周生良亲自教导,称他为最强者也不为过,只是……”
言奚升目色平静看向纪白吟,等他继续说。
“钟一山好歹是个白净小生,若真不敌你便让一让他……”
“我会拼尽全力。”用言奚升的解释,在擂台上‘让’这个字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纪白吟一时噎喉,所以这才是你直到如今在楚国还是小小先锋的原因啊,少年!
有时候做人呢,是需要弯一弯腰的。
纪白吟几番暗示,言奚升却根本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固我,我方是我。
对于言奚升的这个态度,纪白吟也真是无能为力了。
好在七国武盟有五场,言奚升一人战能轮到两场,倘若剩下三场皆输韩|国便没有胜出的机会。
这也是韩王的意思,在综合国力倒数第一的前提下,千万不要拔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木本来都不秀要再把风招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纪白吟刻意提到钟一山,却是真心实意想替钟一山讨个人情。
至于原因,国书都没了他不可能再选朱裴麒。
大周除了朱裴麒,剩下的则是保皇一派,他虽不知道保皇派领袖人物是谁,但从温去病的态度上不难猜出。
就算不是钟一山,钟一山在其中的地位也不可估量。
温去病不傻,甚至比自己聪明。
纪白吟从来都相信,那个自入太学院第一日直到离开,都没让别人抢走倒数第一宝座的温去病,才是他们那一届最有智慧的人。
温去病保伍庸就是保周皇,而他净天跟在钟一山身边的事实,足以证明钟一山身份不俗。
对于纪白吟来说,从他把国书撕毁那一刻开始,就只剩下一条路。
而他,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