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国寺回来的第三日,钟一山醒了。
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伍庸,徐长卿有没有死。
伍庸点头。
拿伍庸话说,脑袋都被范涟漪给砍了能不死透透吗。
伍庸还告诉钟一山,朱裴麒疫症尽失,御林营瘟疫也已消除,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完成的非常完美。
最后一次生死局,他赢的无懈可击。
无懈可击,这个词让钟一山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件,他根本不敢去想的事……
钟一山醒过来的消息,差不多是在酉时传到温去病耳朵里。
当时温去病正在天地商盟,在得到消息之后他想都没想,直接换装回了皇宫。
说起来,以往来去换装他都会选在世子府,自从钟一山鱼玄经跃至第六境之后,他便将争分夺秒提上日程,叫颜慈在天地商盟也准备了一套。
一路疾驰,当温去病回到延禧殿的时候,钟一山的确醒了。
内室,灯火通明,似比平日亮了许多。
温去病推门而入时,黔尘正伺候在侧。
见到温去病那一瞬间,钟一山的目光便再也没有从他脸上移开,“你下去吧。”
身为延禧殿的小厮,黔尘真是太知道温去病跟自家公子的关系了,于是特别心领神会的在离开之前将手中汤药递给某世子。
黔尘离开后,温去病急匆走到榻边,眼中尽是担忧,“阿山你可吓死我了!伤口还疼吗?”
钟一山没说话,他只伸手过去,指尖毫无预兆落在温去病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稍稍用力掰了掰,将某世子的侧颜,完美展现在自己面前。
像,真像!
钟一山紧紧盯着温去病的脸,脑海里相国寺一幕再度浮现。
谁能说这不是一个人呢?
是他因为中毒产生幻觉,还是这世上本就有侧颜如此相似的人?
如果都不是……
钟一山不敢往下想。
“阿山?”温去病被钟一山捏着下颚,面朝墙眼睛却是瞥向钟一山,一脸疑惑。
钟一山松手,“我没事。”
“阿山,我是不是很没用?”
温去病低头,轻轻舀着手里汤药,脸上愧疚溢于言表,“如果不是我武功不好,你也不会因为担心我……毕运都说了。”
钟一山想到之前伍庸告诉过他,温鸾已经安全回了世子府,颜回的确没有负他所望。
只是,“你才醒?”
“啊?没……没有,我早就醒了,只是三皇姐在府里,你没醒的时候我就想多……多陪陪她。”温去病虽然心虚,但他觉得自己的谎话,趋于完美。
“是这样。”
钟一山微微颌首时温去病端起瓷碗,舀了一匙汤药,“先把药喝了,伤口才能好的快。”
“我自己来。”钟一山缓身坐直,擡手端过温去病手里的瓷碗。
温去病虽不想松手,可他知道钟一山的脾气。
只是没想到啊!
就在他松手刹那,钟一山没接住。
所有一瞬间的反应几乎都是出自本能。
但是!
温去病忍住了!
是的,他明明有本事接住瓷碗,甚至连药汁都没可能洒出去一滴,但是他没有接。
那样的速度并不是他作为韩|国世子能做到的,所以他只能任由瓷碗摔到地上,汤药尽数溅洒。
“阿山你没事吧!”温去病着急,惊呼问道。
钟一山微微蹙眉,眼中那抹疑惑须臾而逝,他擡头,“罢了,药好苦,不如你熬的鱼汤好喝。”
“可药还是要喝,不然伤口……”
温去病正欲劝阻,却见钟一山朝他笑,“那药一顿不喝没什么,你的鱼汤我今晚若是喝不到,怕睡不着。”
除了乖乖去熬鱼汤,温去病还能怎么办。
眼见温去病将地上残碎的瓷片收起来,转身离开内室绕到后面的小厨房,钟一山原本笑意盈盈的容颜瞬间冷淡。
他忍着肩头隐痛,随手抄起雪色长袍,连门都不走了,直接夺窗而去。
如果不是温去病返回来想问钟一山要喝什么鱼的汤,他根本不会看到这一幕。
哎我去!
他家阿山不按套路出牌!
温去病哪还来得及炖鱼汤,当下奔命似的回了天地商盟。
在前后相差半盏茶的时间里,温去病命颜慈立刻、马上、速去叫醉仙楼炖一锅清水鱼汤备着。
嗯,他已经没有时间亲自炖了,但是味道一定要自己调。
二楼,雅间。
钟一山在看到一袭绛紫长袍,静默端坐在桌前的男子时,内心是凌乱的。
他问过伍庸,徐长卿的药并没有致人迷幻的作用,所以他当时看到的场景定然不是幻觉。
“二公子不是才醒,何事如此着急?”温去病勉强喘匀了气,“快坐!”
钟一山浅步而至,“一山此来,是想感谢盟主能平安将温鸾送回世子府。”
“二公子言重。”温去病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说起相国寺之事,是颜某疏忽,才致二公子受伤,颜某有愧。”
“小伤而已。”钟一山擡头,紧紧盯着对面男子脸上那张金色面具。
此时此刻,他真想伸手过去,直接把那张面具摘下来,看一看他一直尊重崇敬甚至会毕生感激的男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
“二公子?”温去病也从没见钟一山如此这般目光灼灼的盯过‘颜回’,颇为诧异。
钟一山收回视线,“无事,一山告辞。”
眼见钟一山起身,走出雅间,温去病一脸懵逼!
好吧,他根本没有多余时间问出一万个为什么,当下叫颜慈把醉仙楼炖好的鱼端过来飞奔回了延禧殿。
于是,钟一山出现在延禧殿后面的小厨房时,见到的情景,正是某世子在给鱼烫下作料。
“阿山你怎么出来了?鱼汤就好了!”小厨房里灶火烧的极旺,锅里鱼汤也像是炖了很久的样子。
钟一山走过去,分明看到温去病脸颊略红,额头沁有细密汗珠儿,“累的?”
“不累不累,热的!”温去病擡起头,一派欣然。
看着锅里鼎沸的鱼汤,又看了眼正在往灶里加薪的温去病,钟一山沉默了。
他不是一个轻易会怀疑谁的人,但他怀疑了,就一定要有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
温去病,如果……
你死定了……
因为瘟疫的终结,一直笼罩在大周皇城上空的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
御林营解禁,顿星云、侯玦等人也回归到了朝堂。
如果说这朝堂上有什么变化,其一,朱三友退出朝堂,朱裴麒重新坐到龙椅上。
其二,朝中太子党里,有人要倒霉了。
其三便是朝堂里少了一位太傅,徐长卿再也不会出现了。
朝中无大事,朱裴麒下朝之后去了含光殿。
关于徐长卿之死,不管怎样他都要给颖川一个交代。
若没遇着瘟疫,朱裴麒或许不会想的这样周全,徐长卿该死,毋庸置疑!
换作以前,他甚至会埋怨外祖父怎会派这样一个人过来!
但在偏殿的那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自父皇醒过来到现在只见过五个人,这里面没有他。
说明什么?
与失忆无关,他的父皇不再重视他了……
经历过生死的人,总会有所成长。
朱裴麒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此刻含光殿里,顾慎华已将书信写好,内容也算陈述实情。
徐长卿欲借瘟疫一事谋害太子,在事情暴露之后不知所踪。
的确,他们并没有找到徐长卿的尸体。
“母后觉得,徐长卿之所以敢在本太子身上动手脚……可是外祖父的意思?”桌边,朱裴麒收起密信,迟疑片刻后问道。
顾慎华闻声大惊,转身看向流珠。
流珠默默走出去,将厅门闭阖。
“麒儿,你这可不是第一次怀疑你外祖父了!”顾慎华愠声开口。
朱裴麒神情冷漠,“徐长卿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值得儿臣怀疑?”
“他做什么那是他自己脑子有病,你外祖父由始至终都是向着你的!知道徐长卿在这边儿做了糊涂事,还特意写信过来,叫本宫随意处置!不然你以为徐长卿身为颖川谋士,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
朱裴麒沉默许久,“母后,这里只有你我母子二人,儿臣便与你说句体己的话,倘若外祖父有意,这江山改姓的事儿臣倒也不在乎,我可以让给……”
“别胡说!你外祖父何曾有过这样的心思!”顾慎华语重心长,“你想太多了,这大周天下到底是朱家的,莫说你外祖父没有这个心,便是有也没这个本事!”
朱裴麒看了眼自己的母后,“所以外祖父当真是想助本太子称帝?”
“自然当真!不然他又为的什么!”顾慎华信誓旦旦。
朱裴麒点头,“如此,儿臣就放心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令天下,朱裴麒有多清楚自己那位外祖父的野心呵。
只是当务之急,他的确需要颖川的协助才有可能顺利登基。
是以,他刻意设计了与顾慎华的这番对话,就是想让其母相信他不再怀疑。
如此顾慎华才不会在颖川王面前,提及他的任何不满。
他相信母后不会有心如此,但女人,总会感情用事,妇人之仁。
从现在开始,他走的每一步,都要极小心,也要极狠决。
“有件事之前母后没顾得上,这会儿你平安从偏殿里出来,也是时候想想白衣殿里的穆如玉,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了!”顾慎华提到穆如玉时,眼睛里尽是厌恶。
“当日穆如玉在父皇面前言之凿凿,说她肚子里怀里就是本太子的龙种,此事有父皇干预,我们不好事前对她做什么,且等孩子一出生直接滴血验亲,御医院那边,还请母后找个妥当的人。”朱裴麒淡漠道。
顾慎华了然,“也罢,那就让她再活四个月。”
“对了……”朱裴麒忽然想到钟弃余,“母后可还记得儿臣在偏殿时,一直伺候在偏殿里的宫女?”
顾慎华自然记得,那段时间她便是靠那个宫女才能时刻了解自己儿子的处境,“叫钟……钟弃余?”
“正是她,说起来她也算是与儿臣同……”
朱裴麒话音未落便被顾慎华截断,“母后知道,晚些母后会让流珠送些赏赐过去,只是麒儿,你也莫要把钟知夏的那份心思看的那般重,钟知夏若真担心你就不会随便派个宫女到偏殿。”
朱裴麒该如何解释,他并没有把钟弃余在偏殿的功劳搁在任何人身上,他分的很清。
当然,顾慎华也没有再往下说。
因为此番钟宏在朝中的表现,让她很满意。
如此,她便也对钟知夏宽容了一些……
周与楚毗邻,周北,楚南。
周都在周北,楚都在楚南,是以楚国都城的初冬,仍是郁郁葱葱,风景无限。
阳光下,楚国皇宫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刚刚建成不久的华丽宫殿,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气派堪比启祥宫。
启祥宫是楚国皇贵妃温鸾的寝宫,而眼前这座华丽宫殿名曰庄华殿,亦是新晋皇贵妃卫姬的寝宫。
此时殿里,走出一人。
一身明黄龙袍,腰间扎着金丝龙纹腰带,黑发以碧鎏金冠束起,身形伟岸颀长,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威跟霸气。
男子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幽暗如鹰隼般的眸子锐利凌寒,让人本能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楚国君王,楚轩辕。
温去病从来不会用类似丰神俊逸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位楚国君王。
因为在温去病眼里,长着一脸络腮胡茬的楚轩辕,跟美没有丝毫关系。
但其实,中原七国民间自谱的花颜册上,楚轩辕前十第九。
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美男子。
提起花颜册,第一乃温去病,当之无愧。
百里殇跟权夜查亦在前十之列。
“温鸾现在何处?”楚轩辕终在殿外止步,低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旁侧,跟在他身边的安公公弯腰,“有消息传回来,说是温皇贵妃正在周都世子府,只不过……”
楚轩辕侧目,看起来一团和善的安公公顿时俯身,“只不过双目失明。”
楚轩辕沉默,眼中却是无波,片刻后又道,“花无忌现在何处?”
“在周国淮鞍出现,眼下温皇贵妃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想来花将军很快会到周都。”安公公据实回禀。
楚轩辕又是一阵沉默,“昭告天下,庄皇贵妃身怀龙嗣,晋升为本姓皇贵妃,卫皇贵妃。”
安公公微怔,“皇上,这……这恐怕……”
“放消息出去,待他朝卫皇贵妃诞下皇子,即封皇后。”楚轩辕淡声道。
“皇上,这……这若是叫温皇贵妃知道了,可不是小事啊!”安公公伺候在楚轩辕身边多年,他是亲眼看着温鸾这些年受到的荣宠,打从骨子里相信皇上是真的喜欢温皇贵妃,也是真的在乎。
“照做。”楚轩辕没有给安公公谏言的机会,冷声吩咐。
看着决然而去的楚轩辕,安公公长声哀叹,难为皇上了……
而此时的大周,双目失明的温鸾正坐在世子府院前的摇椅上,盖着厚厚的绒毯,晒太阳。
太阳很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毕运则站在摇椅旁边,都不知道该怎么献殷勤。
想来想去,竟然把太阳给挡住了……
温鸾摇啊摇,摇的都快睡着了。
忽然,府门轻响。
管家生怕惊动院里的女主子,小颠儿着跑到府门,打开时愣住了。
入府的是位姑娘,管家没有拦,而是依着那位姑娘的意思退了下去。
来者毕运认得,但他没开口,只是下意识恭敬点了点头。
他怕吵醒看起来很像是睡着的温鸾。
来者与毕运似乎同样想法,她行到摇椅旁边,却未开口。
温鸾没睡,但她不想醒。
因为她不喜欢来的这个女人,打小就讨厌。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互不打扰的过了一个时辰,直到温鸾冻到装不下去。
‘阿嚏……’
冬日冷,毕运还生怕自家主子晒黑了似的把太阳都挡下来,温鸾没冻死全靠命硬。
“海棠拜见三公主。”
来者,海棠。
只见此时一身素朴装扮的海棠走近摇椅,照着韩|国的礼节恭敬施礼。
“海棠?”温鸾皱眉,整个身子朝毕运的方向靠了靠。
毕运单手握伞,略俯身,“海棠姑娘是韩|国人,自小跟在世子身边,三公主你见过的呀。”
何止见过,百次都有了。
在温鸾印象里,海棠很美,算那种但凡是个男人见到都会垂涎三尺的美。
而她对海棠的厌恶,是她讨厌海棠在看自家皇弟时,眼睛里隐晦不清的暧昧跟口口声声的依赖。
过度强调‘唯一’,让她觉得是一种情义绑架。
就因为你是天地商盟唯一的一个大周人,就因为你的生母是舒伽身边唯一的一个身怀有孕并诞下女婴的宫女,你跟我弟就必须天生一对?
这种不要脸的结论,你丫是怎么得出来的!
“哦。”温鸾微微点头,“咋这么冷?”
“属下……属下这就去给三公主加张绒毯!”毕运想走,又觉得无人撑伞会让温鸾暴露在阳光下晒黑,“海棠姑娘可否暂替我撑下伞?”
毕运的话,暴露了自己的‘恶行’。
结果不言而喻,伞被温鸾扯了,十分粗暴,毫不留情。
“三公主息怒,毕运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刚巧海棠来时带了些滋养美白的杏仁玉香膏,虽然不比宫里之物,却是海棠一份心意,还请三公主收下。”海棠是聪明人,她从来都知道温鸾讨厌她,但她从来都不会让温去病知道这一点。
因为她最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在温去病心里的位置。
温鸾一句话,顶她一百句。
“真的好用?”温鸾擡手,在虚空摸了一阵。
海棠见状,急忙上前将怀里一个雕工极为精致的方盒搁到温鸾手里,“三公主放心,海棠亲自尝试过,很不错。”
“既然如此,毕运,待你哪日见到钟一山,便把这个当作见面礼替本公主给他。”温鸾音落时,直接将手里方盒递向毕运。
毕运很乖,接过方盒,“属下遵命。”
只是对面,海棠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海棠啊,本公主借你的花献了钟一山那尊佛,你不会介意吧?”温鸾微倾身,视线平移,找不到焦点。
“不敢……”海棠暗自咬牙,“我只是好奇,三公主如何知道钟一山?”
“从镇北侯府的落魄嫡子,到太学院文府第一武院头筹,再到七国武盟独占鳌首,一朝入朝,成为大周近些年除了穆挽风之外最年轻的元帅,这般风云人物,本公主若不知道岂不被人笑话。”
自打知道有钟一山这么个人,温鸾便觉得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弟……媳妇!
后来知道钟一山与天地商盟的关系时,她觉得自己梦想成真了。
未曾见面,就是喜欢。
这也是一种缘分。
“钟一山的确,了不起。”海棠狠狠噎喉,她知道温鸾是故意的。
原本以为好些年不见,温鸾又落魄到这种地步,自己只要稍加讨好就一定会让温鸾落在她手掌心。
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温鸾的脾气比在韩|国时还倔,半分都不知道变通!
楚王忍到现在才踹了这个泼妇,真是辛苦了!
“没事儿跪安吧,我一个瞎子也没什么心情陪你聊。”温鸾靠在摇椅上,紧了紧绒毯。
海棠轻俯身,“海棠告退,过两日……”
“本公主若是想你,自会去看你,你就不要来了,身份不合适。”温鸾才把话说出口,紧跟着坐起来,脸色微尬,“本公主可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朝心里去!”
“不会。”海棠再施礼,转身离开。
直到府门开而复阖,温鸾方才舒了口气,重重靠在摇椅上。
没有伞,阳光落在身上,还是暖暖的。
“毕运,你觉得钟一山会喜欢刚刚那玩意吗?”提起钟一山,温鸾终于有了一些精气神儿。
毕运摇头,“属下不知道。”
“当然不会喜欢!”见温鸾擡手,毕运即将刚刚的方盒交过去,不想下一瞬那方盒便被温鸾掷出老远,“钟一山的见面礼,本公主一定要送最特别的。”
“对了,那小兔崽子去哪儿了?”温鸾忽然想到自己的皇弟。
毕运表示,他家主子这会应该在皇城郊外的虎|骑营……
是的,此时此刻,温去病就在虎|骑营。
他一直以为钟一山把他带到虎|骑营,是为了做饭。
结果不是。
是切磋。
钟一山先指了范涟漪跟温去病切磋,范涟漪点到即止,温去病没挨几下打。
紧接着钟一山又指了都乐,都乐又岂是欺凌弱小之辈,没打几下也点到即止了。
校场高处,钟一山看着站在中间位置的温去病,把旁边磕瓜子的婴狐拉过来。
“你去,打他。”钟一山侧身,压低了声音跟婴狐说。
婴狐边磕瓜子边摇头,“温教习连范涟漪都打不过!”
“你现在也很虚弱!”钟一山想了片刻,又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拜谁所赐才拜到周生总教习门下的?想想这一年你在狼窝里受的委屈,想想你被周生总教习倒吊在树上时吹过的北风,机会不是一直都有,我可是为你好!”
婴狐停下来,“这样一说,我该下场啊!”
“下!”钟一山鼓舞道。
于是婴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将手里瓜子交给钟一山,起身走下高台。
谁能想到!
谁又能想到婴狐竟然没有直接对战温去病,而是放了小狼。
谁是小狼?
就是被婴狐收服作宠的,那只狼王……
婴狐就是婴狐,你给我带来什么伤害,我就让你承受同样的伤害。
在拜周生良为师之初,他最大的心理阴影就是狼,公狼母狼和小狼,各有各的阴影。
人们常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那段时间他是每日都有。
现在钟一山给他这个清算旧帐的机会,他就只有一个要求,让温去病也尝尝被狼撵到怀疑人生的滋味儿。
小狼只是一个称呼,实际上婴狐养的这头宠物根本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它若能站起来,比婴狐还要高两头,全身皮毛莹白如雪,风起时吹荡如浪。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时锋芒毕露,散出幽冷寒光。
整个军营除了婴狐,没人敢靠近小狼半步。
此时校场上,婴狐直接把小狼放出去。
什么‘请赐教’‘来战’亦或类似拱手的起势招全无,小狼下场就是追!
值得说明的是,此时校场周围立满军中将士,整个‘切磋’过程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果从一开始到温去病连输两局之后,大家都没觉出什么,直到小狼下场,所有人都开始暗暗猜测,这位韩|国来的世子,可能是得罪自家主帅了。
且不论众将心思,校场上温去病已疯。
小狼很聪明,跟婴狐可谓心有灵犀,婴狐只是用手指了指温去病,小狼立马就知道‘玩耍’对象是谁。
小狼的速度有多快,放纵起来犹如箭上之弦,杀气腾腾!
温去病的速度……
温去病的速度也很快,可他敢跑出来咩?
只能含泪流伤心拉面……
校杨上,温去病在夺命狂奔十来圈儿之后,终是体力不支冲向高处的钟一山。
整个过程钟一山都看在眼里,他一刻不停的盯着温去病,每一步他都看的非常仔细,所以,他自然看到温去病脸色煞白,恐惧到连舌头都飞出来的样子跑向自己。
不想一瞬间,温去病不见了!
钟一山大惊失色,众将瞠目结舌。
温去病竟然绊在校场与高台相隔的一根铁栏上,栽了下去……
金乌西坠,薄暮低垂。
延禧殿厅内,钟一山在将温去病从虎|骑营拉回来之后,直接叫温去病坐到桌边,自己到内室拿出药跟白纱。
眼见钟一山坐到自己对面,温去病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怯怯擡起头,“阿山,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没有!”钟一山拉过温去病左手,在他那根明显扭曲的尾指上抹了些跌打药膏,“是我不对,早知道你武功根底这样浅,便不该叫范涟漪他们跟你切磋,疼吗?”
温去病摇头,“不疼!”
“算了,你还是不要习武了,伤成这样还说不疼。”敷过药膏之后,钟一山状似无意拿起白纱,以军中特有的手法包扎,最后还系了个死扣,“你早点回去休息。”
温去病愣住,“你还没吃饭,我给你……”
“我不饿,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钟一山起身时,温去病眼中一慌,“你……还要……出去?”
“是啊,你想跟我一起去?”钟一山微微倾俯身子靠近温去病,璀璨明亮的目光充满了真诚的邀请。
温去病也是特别真诚拒绝,“我手疼。”
钟一山点了点头,“那你先回房歇着,我若回来早些,你若还没睡,我再去找你。”
“好……好啊。”温去病尬笑,后脑滴汗。
于是在温去病站起身的时候,钟一山已然飞身而去。
苍天啊!
温去病暗吼一声,直接跑向御医院。
这一次,钟一山在天地商盟等了一柱香的时间。
雅间里,他静默坐在桌边,任由茶水氤氲出来的雾气遮住视线。
他看不清对面那张紫檀木椅,却能记起他在天地商盟、在颜回那里得到的每一次帮助。
颜回的声音很特别,深沉而淡雅,那声音在穆挽风重生之初给了她多大的鼓舞跟勇气,别人不知道她却铭记于心。
这一路走过来,有多少荆棘挡在面前,颜回却从未弃她。
天地商盟是穆挽风即便前世所托非人,重生后她依旧愿意毫无顾忌去相信的盟友。
而相国寺的那一幕若是成真,岂不是轻而易举颠覆了她的信任。
钟一山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可他越是在心里强调这件事,就越证明这件事的可能性。
他会去强调婴狐是他的朋友吗?
不会,因为肯定。
有些时候,我们真正走不过去的不是欺骗的结果,而是欺骗本身。
“二公子,久等。”雅间房门开启,那身绛紫长袍踱步而入。
钟一山起身,“盟主。”
“坐。”温去病擡手时,与钟一山临面一起坐下来,“二公子这么晚来找颜某,可有要事?”
钟一山没说话,视线下意识落在颜回左手尾指上。
无伤。
“一山近日修炼鱼玄经一直停滞不前,仿佛走到瓶颈,盟主若不介意,可否替一山窥视内观?”钟一山擡头,目光直视眼前男子,依旧恭敬,对着这张面具他根本做不到哪怕是半分的不恭。
温去病想了想,该不是自己白日在虎|骑营里表现太差,他家阿山这是怕武功太弱保护不了自己,所以有些着急了?
“好。”温去病欣然。
钟一山目露感激,之后擡起双掌面向颜回。
事实上,窥视内观对双方都是很危险的事,内力弱者则更危险。
因为对掌时,双方都要绝对释放出内力,以便对方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经络走向。
倘若对方稍有恶念,后果不堪设想。
钟一山毫无顾忌伸出双手,温去病亦然。
雅间里沉寂无声,相对的手掌周围,空气被那股无形释放出来的内力不停推挤,荡起一层层的波浪。
钟一山与温去病皆闭目,各自感受。
温去病早知钟一山所修鱼玄经已至第六境,但好在六境初期的鱼玄经终究在归心经第三境之下。
所以温去病可以很清楚查看到钟一山的内观,而钟一山却只能感受到温去病经络的大致走向。
只是这样,已经足够。
钟一山真正想要感受的是颜回左手尾指的经络。
因为锉到地上,温去病左手尾指骨折,经络自然不在原位。
不知不觉,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温去病与钟一山一同收力,“二公子内观没有问题,内功心法在乎循序渐进,切勿急躁。”
“多谢盟主。”钟一山想了片刻,“徐长卿已死,一山以为颖川王很有可能会启用颖川第二位谋士。”
骨头没有受伤,筋络没有移位,眼前男子的尾指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可是那日相国寺的画面随着时间越来越远,在钟一山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
钟一山几乎已经认定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只差证据。
而此时,证据不在。
话题突转,巧在温去病也刚好想跟钟一山聊一下这件事。
依温去病之意,他命天地商盟私下查过,只是未有所获。
颖川五大谋士到底是谁,在哪里,皆未可知。
就像徐长卿长居蓟门一样,余下四位谋士的身份,至今是谜。
“如今皇郊四营,除了龙魂营跟玄机营不在一山掌控之下,余下二营已入我手。”钟一山擡头,“接下来,在颖川谋士没有出现之前,一山要收服马晋。”
提到马晋,钟一山即想到那次军演,沈蓝月跟两千五百兵的死,不能说跟马晋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他毕竟不知内情。
而马晋最大的错,也只是全程冷漠。
“收服马晋,难了些。”温去病蹙眉。
“盟主放心,一山知道该怎么做,至于颖川,不管是颖川王还是那五个所谓的谋士,皆是‘奸妃’一案的始作俑者,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温去病点头,“天地商盟亦不会。”
“多谢。”钟一山起身,离开。
且在雅间房门闭阖时,温去病猛捏自己左手尾指,狠狠吹。
伍庸能在瞬息接骨归筋,代价是疼!
伍庸也有奏效快又不刺激神经的止疼良方,时效太短。
所以其实在钟一山起身的时候,温去病尾指就已经开始传来钻心剧痛,忍的他冷汗直流。
幸有面具。
只是今晚,还没结束。
温去病又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回皇宫,他已经没时间叫伍庸把他的手指头拧回原样,只能先让其把白纱照原样包扎好,再入延禧殿。
夜已深。
钟一山回来后并没有直接休息,而是走到温去病房门外,默声驻足。
内室,温去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瑟瑟发抖的把自己裹在床上,耳朵像兔子竖起来似的听声音。
风起,凉意入心。
钟一山终是没有敲门,回了房间……
这一夜的延禧殿非常安静,御花园的花房倒是热闹的紧。
花房里因为有暖炉日夜不停烘烤,四季如春。
里面养着许多名贵的花种,供各宫娘娘欣赏取乐。
亥时,又到了换岗的时间。
花房里两名守炉的太监相靠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哈喇子淌湿前襟,直到换班的太监进来。
“赵公公,钱公公……”此刻轻唤的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负责朝偏殿里送花的虚空琢。
虚空琢看到两位公公睡的正香便不再唤,而是按规矩检查火炉。
就在这时,他发现旁边靠左足有三人粗的瓷缸里,那株紫睡莲开花了!
“赵公公……钱公公你们快看!”虚空琢惊喜不已,大声叫道。
赵钱两位公公被吓了一跳,换作以往他们定会暴揍虚空琢,但这次没有。
因为紫睡莲之重要,乃是皇后娘娘钦点的花卉,只要开花,花房上下皆得赏。
此刻看着那朵初绽的紫色睡莲,花房里三个公公都很高兴,如此到明晨送去含光殿,必是花蕊正盛时。
然而就在他们三人欢喜雀跃时,虚空琢仔细观察,发现莲花似有枯萎之状,“怎么会这样?”
赵钱两位公公亦在此时注意到莲花下稍显枯黄的莲叶,大惊失色。
直到他们发现围绕在瓷缸暗角两个炭炉早已灭尽,连星火也无时,脸色煞白。
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花,被他们冻死了。
这下莫说赏赐,只怕小命难保!
赵钱两个公公惊恐对视数息,几乎同时看向站在他们前面的虚空琢。
“你真是害死了杂家!不好好守着火炉,把皇后娘娘的花冻死了你几条命够赔!”钱公公在虚空琢毫不防备的情况下,猛朝他腰眼狠踹一脚。
虚空琢被他一脚踹到地上,额头撞到瓷缸,顿涌鲜血。
他震惊,眼中充满恐惧,“不是我……是你们……”
赵公公哪肯给他辩驳的机会,当下过去狠狠扇了几个巴掌,“你不好好守着炭炉,现在皇后娘娘的花死了,你也别想活!”
“呃……”赵公公猛的骑过去,双手狠狠掐在虚空琢脖颈,满目狰狞,犹如地狱恶鬼,任由虚空琢如何反抗他都不松手。
幸而虚空琢摸到头顶炭炉,拼尽力气砸过去!
赵公公闪的慢些,头顶被炭炉砸中,鲜血迸流。
旁侧,钱公公见虚空琢爬起来欲朝花房外面逃,大步冲过去直接拽住虚空琢脚踝,生生把他拖回来!
“明明是你们看守炭炉失职,为什么要冤枉我!不是我!”虚空琢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却见赵公公发狠一样冲过来,朝他脑袋狠踢。
“不冤枉你难道还叫我们去给那盆花抵命不成!你也别怪我们,怪就怪自己命贱!怪你母亲命贱!跟个侍卫胡扯搞出你,结果人家侍卫扭头就消失了,你就是个孽种!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可不嘛,我们现在就送你下去也算是积德了!下次投胎长点儿眼,别找个破烂货当亲娘,生下来就被阉了当太监!快踢死他!”
钱公公死命叩住虚空琢脚踝,赵公公则朝他脑袋跟胸口狠踹。
“你们闭嘴!不许你们辱骂我娘,不许你们……噗……”胸口骤痛,一口血自虚空琢嘴里如血箭狂喷出来。
虚空琢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他只双手抱头紧紧护住自己,那么疼,疼到几乎窒息他却没有哭。
因为娘亲活着的时候总是哭,总是说她好苦。
所以虚空琢从小就不哭,不管受了委屈还是欺负,他都不会在娘亲面前掉眼泪。
他总是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娘亲与人私通的事就不会被发现,是他害了娘亲,除了安慰娘亲会好的,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样的他,怎配哭啊!
“别踢了,快拿东西砸死他!回头跟上面说是他没守好炭炉冻坏睡莲,自己畏罪逃走了!”钱公公仍紧紧叩住虚空琢脚踝,急声催促。
赵公公也觉得踢的太慢,当下过去架起最近那盆炭炉,走向虚空琢……
虚空琢被踢的眼睛都肿了,可他还清醒。
此刻看到赵公公架着炭炉走过来,他知道自己这次不会好了。
可他不想死,如果他死了,每年母亲忌日谁还能给母亲送纸钱?
母亲活着的时候过的好苦,他不想母亲死后在
“不要……”虚空琢憋着眼泪,拼命挣扎。
只是,谁在乎!
就在赵公公欲将炭炉砸向虚空琢时,房门突然开启。
十几个小太监呼啦冲进花房,不由分说将赵公公手里的炭炉抢下来扔到地上,钱公公也被硬拉起来双手背负用麻绳绑得紧紧的。
虚空琢突然失了束缚,他吃力爬起来,却在看到最后走进花房的潘泉贵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恐惧跪在地上,身体都跟着发抖。
他自小长在皇宫,却是最卑微的存在。
从小母亲就告诉他,这里所有人都是他的主子,看到谁都要跪下来说话,最好别说话,最好也别叫人看到!
母亲不说,可他知道母亲以他为耻!
他是太监啊,从小就是。
后来母亲郁郁而终,他被一个老太监收养。
老太监自入宫之后,便一直在皇宫里打扫厕所一辈子,临终把他这辈子攒的银子都给了花房掌事,这才替虚空琢谋了个花房的差事做。
虚空琢在这宫里活了十七年,看到最大的主子就是花房掌事。
而此刻,那个花房掌事正卑躬屈膝弯在最后进来的老太监面前。
那得是多大的主子啊,他不敢过去。
“潘公公,您看这……这是小的失职,失职!”花房掌事未料花房里正上演这样一出好戏,脸臊的通红。
潘泉贵见怪不怪,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潘泉贵未理花房掌事,搭眼看向虚空琢。
虚空琢身体抖的不敢说话,倒是旁边钱公公先开了口,“潘公公明鉴,这贱种养死了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紫睡莲还想逃跑!奴才们刚才正是……”
“咳!”
潘泉贵轻咳一声,花房掌事心领神会当下走过去狠狠扇了钱公公,“闭嘴!潘公公问你话了吗!”
紧接着,花方掌事回身到虚空琢身边,“潘公公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虚空琢颤抖着擡起头,看向潘泉贵。
“你听着,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替你出头,你总要让杂家看到些什么。”潘泉贵俯视跪在地上的虚空琢。
钟弃余说他是个可靠的人,在这人心叵测的皇宫,留个可靠的人在身边有多重要,潘泉贵自然清楚。
之前他不是没留意过,只是没有好苗子。
这一刻的虚空琢终是从恐惧中清醒过来,他要活着!
没有开口,虚空琢突然朝地上狠狠磕头,整整三下!
“潘公公在上,小虚子愿拜潘公公为师!这里虽然没有茶,可小虚子能对天发誓!只要潘公公能收我为徒,我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谁也没想到虚空琢并没有先为自己澄清,而是直接拜潘泉贵为师。
花房里一阵窃窃私语,所论不过是嘲笑虚空琢妄想高攀。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杂家的徒儿扶起来。”潘泉贵的话,仿佛惊天乍雷一般落在花房每一个太监的耳朵里,他们不可置信般面面相觑。
潘泉贵是谁?
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是整个皇宫首屈一指的大太监。
这些年想要拜他为师的小太监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真正成了的一个都没有。
而今竟让虚空琢这个天生的贱种捡了便宜!
天理何在?
虚空琢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成功,也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潘公公,就是潘泉贵。
“师傅,小虚子没有养死皇后娘娘的睡莲……”虚空琢在被两个小太监搀起来之后,红着眼眶看向潘泉贵,想解释却见潘泉贵摆手。
“这种事儿无需你操心。”潘泉贵瞥了眼花房主事。
花房主事何等机灵,即刻转身,“你们两个好大的胆!竟然敢养死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紫睡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人,把他们两个处置了!”
没有解释的余地,甚至没有开口的机会,赵钱两个公公就这么被四五个小太监处置在了花房里。
虚空琢没有看到过程,也没有看到赵钱两个公公的尸体被运到何处。
他只跟着潘泉贵回了万春殿旁边一处很宽敞院子。
那里是潘泉贵的院子。
宫里鲜少几个公公嬷嬷会有自己的独门独院,虚空琢直到走进院子才恍然自己拜了个了不得的师傅。
而此时在他心里,最大的疑问就是。
那张写给他‘拜师’字条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