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走了。
她没跟任何人说,就只叫管家准备一辆马车和足够的干粮,一个人驾车离开皇城。
她以为她可以走的潇洒,却在十里亭看到那抹身影的时候,犹豫着勒紧缰绳。
终于,她停下来将马缰拴在树上,走向亭子。
今日的温鸾一身男装打扮,宝蓝色的长衣,下摆绣着精致的云水纹,行走间犹如踩云,犹如踏浪,外面一件玄色狐裘的大氅,青丝以玉冠束起,垂下的部分如瀑布般披在背心,其间若隐若现的两条银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彩。
温鸾目光湛湛,神如秋水,她就像是战场上得胜还朝的将军,又像是江湖上鲜衣怒马的少侠,带着一种全新的姿态跟神韵走进凉亭。
流刃则是一袭黑色劲衣,墨发在头上盘着髻,高挺的鼻,唇有些薄,双眼明亮如黑色濯石,斜眉英挺,唯独身材稍稍显瘦。
“是肉都让我吃了吗?”温鸾止步在流刃面前,明眸如辉,又似一泓清水,顾盼之时自有一番清华高贵。
流刃怔怔看着眼前女子,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就像是把他的心都牵引住,跳动都似停止了。
原来女人的眼睛,可以这样美。
“问你话呢!”温鸾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流刃胸口。
“呃……什么?”流刃脸颊染红,这动作当真是要了他的命呵。
“是不是我把肉都吃了,你才会瘦成这样!”这是温鸾第一次看到流刃,与她想象中多有不同呢。
她一直以为流刃长的应该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现在看,明明打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倔强跟冰冷。
这副长相,倒像是一个无情的人。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流刃强自压制住越发紊乱的心跳,低声开口。
“今晨啊!”温鸾绕过流刃,望向不远处的大周皇城,“可能是那里面有太多东西不适合我看到吧,所以我决定离开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流刃转身,“你……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娘为什么要告诉你?”温鸾突兀转身,面向流刃。
四目相视,流刃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呵,为什么?
“你要去哪里?”流刃心很痛,他从来没想到温鸾会离开,他以为温鸾会一直呆在世子府,这样他就可以随时过去看她,看她过的好不好。
可现在,温鸾要走了。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捏着,呼吸都似不顺畅了一般,压抑的难受。
“不知道,还真……不知道。”温鸾望向不远处的马车,眼中透出茫然,“边走边想吧。”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你?”流刃急声追问。
温鸾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找老娘做什么?”
流刃沉默,他妄想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没可能离开大周皇城,就算离开也一定是因为颖川的调派,纵脱离颖川,他又如何脱离扶桑。
流刃呵,你在想什么!
“你自己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流刃问了一个特别愚蠢的问题。
“听天由命呗。”温鸾看出流刃眼中那份不舍跟无法保护的愧疚,心里颇为难过,“你没欠我的,我好像也没欠你,就此别过吧。”
温鸾不想再有感情羁绊,她用半辈子去爱楚轩辕,她不敢说自己爱到伤痕累累,可至少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接下来的半辈子,她只想为自己活。
眼见温鸾走出凉亭,流刃终于意识到,从此以后他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女人了!
“你告诉我一个地方吧!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放下一切,潇洒活一场,我想……我想去!”流刃面向温鸾,激动开口。
温鸾没有停下脚步,只道自己可能会去尝尝西疆的肉串,还有西疆的美酒。
墨发如瀑,玄衣轻扬,温鸾大步走向马车,纵身翻越后勒紧缰绳。
‘驾……’
马车扬长而去,温鸾的身影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当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流刃终是落寞。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有生之年,他会不会有命再去一次西疆……
距离两营合演的时间只剩下三日,钟一山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武院后山,因为他相信有温去病跟周生良在,婴狐想不进步都难。
晚膳十分,钟一山回到延禧殿时,依旧有热饭热汤跟美男。
这就是人生中,所谓的小幸福吧。
“婴狐那边怎么样了?”钟一山坐到桌边,接过温去病盛好的参汤,浅声问道。
温去病想了想,“周生良说他敢以性命担保,婴狐能跟李烬打成平手。”
钟一山扭头,“平手?”
“啊……”温去病有些不确定钟一山现在的表情,是激动还是失望,“那个……也不是没有赢的机会,周生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来一柄双子剑,婴狐现在用的十分称手,若真打起来,双子剑未必不能应付李烬的小剑。”
“还有可能赢?”钟一山激动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钟一山早在想到合营之计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查探李烬的生平,他知道李烬曾是阎王殿的一级杀手,亦十分清楚李烬的剑路跟杀招。
御双剑,便是李烬的杀手锏。
“啊……”温去病越发看不懂钟一山现在的表情,“你是不是……很不满意?那我明日告诉周生良勤练,勤练……”
“我很满意!”钟一山原本的预计是不要输太惨,能打成平手已经让他十分欢喜,更遑论还有可能打赢。
“真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去病发现他对钟一山的了解竟不如从前,过往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到钟一山接下来想说什么。
现在莫说一个眼神,就算钟一山认认真真的提醒他,他都未必接得对。
“对了,你有多久没去陪皇上下棋?”钟一山扭回头,喝了一口参汤。
提到周皇,温去病恍然自己疏忽了,“差不多有三个月……”
“那是很久了,你若没事便过去龙干宫看看,难得皇上喜欢与你对弈。”合营之事迫在眉睫,钟一山除了争取两营合演,争取朝中绝对多的票数,更要在暗中得到周皇的支持,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四营,万不能失。
温去病自然明白钟一山的用意,之前周皇不是没通过自己向钟一山传达支持的意愿,只要想到他家阿山以后的靠山有可能不再是天地商盟,而是周皇,温去病的心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跟别扭。
可以不是天地商盟,但可不可以也别是朱元珩……
与钟一山一样,苏仕这段时间全部心思也都放在合营之事上,演练他不担心,事实上演练不过是面子问题,输赢都不会直接影响到投选的结果,真正的战场,在朝堂。
夜已深,书房桌案上的铜壶滴漏刚好落完最后一滴水。
苏仕擡手倒过滴漏那刻,流刃至。
“事情怎么样?”
或许在外人眼里,苏仕无甚大才,终日懒散,无所事事,所以即便在成为吏部尚书之后,苏仕把自己的态度偏靠在保皇派这方,太子党竟也没有任何打压跟不满。
在太子党看来,恭喜你方多了一位猪队友。
“回主人,顿无羡有按照您的吩咐,朝唐昭最得意的门生叶贞下手,两营合演之后,顿无羡会以叶贞仕途威胁唐昭弃权。”流刃恭敬道。
苏仕微微颌首,“做的不错。”
“属下还查到一件事。”流刃犹豫片刻,“近日唐昭嫡女似乎与太子侧妃钟知夏走的极近。”
苏仕擡头,“你想说什么?”
“属下不明白,先生为何不以唐瑟瑟威胁唐昭,毕竟唐瑟瑟是唐昭的嫡女。”流刃是扶桑派到颖川的隐皇子,行事自然要以扶桑跟颖川的利益为重。
而且他现在的问题,是一种最基本的提醒。
苏仕笑了,“你不会明白像唐昭那样的学士大家,心中追求的绝非儿女私情,他们那些人追求学问,在乎的是传承,我相信在叶贞跟唐瑟瑟同时遇到危险的时候,唐昭会选叶贞,而非唐瑟瑟。”
流刃不是学士大家,他无法理解这种选择。
可既然苏仕有这方面的思量,他便不再多言。
“至于唐瑟瑟,我知道她与钟知夏走的近,这也是我并不担心她的原因。”
依着苏仕的解释,这很有可能会是钟宏的计策,让钟知夏拉拢唐瑟瑟,进而说服唐昭投玄机营,这其中看不出什么危险和值得在意的地方。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我们总叹时间无情,真正无情的,只是你对待时间的态度。
距离两营合演只剩下最后一日,这一日朝堂上又一次像被人扔了炸药一样,太子党跟保皇派各自拿出顶翻金銮殿的架势,相害相杀,最终定下合演规则。
各营军卒因为之前接受过综合兵力的演练跟骑射评估,是以明日军演中不作为主要考核标准,那么主副将之间的比试则成了重中之重。
太子党定下的规矩是,主对主,副对副,一对一。
主对主,副对副,保皇派亦没问题,但在一对一这件事上,筱阳据理力争!
说白了,他不同意。
大家都是明白人,谁都知道筱阳这是在替雀羽营里的婴狐争取机会,太子党当然不同意。
既然有了分歧,那就继续吵。
本该早就结束的早朝,直到午时都还没吵完……
到最后,朱裴麒被两派吵的头大,直接抛出自己的意思。
可以不一对一,但在时间上必须统一。
什么意思呢?
说白了,婴狐能以一敌五,但玄机营亦可,以五敌一。
好在合演在众朝臣心里并不是最关键的,是以对于这样的决定,两派皆认可。
下朝……
只剩下最后一夜,钟一山没有去找钟钧亦未去找婴狐,而是换装去了天地商盟,虽说合营之事里子在朝堂,但面子也要争。
虽说他有叫温去病去武院后山‘关照’婴狐,可有些话他必须要对‘颜回’说。
天地商盟,二楼。
钟一山将十位朝臣的名字分别写在宣纸上,保皇派的四位除了苏仕,他坚信筱阳、侯岑跟右御史崔启不会受太子党的威逼利诱。
这三个人是保皇派的中坚势力,是经历过考验的。
至于苏仕,钟一山不敢确定的原因,是苏仕在成为吏部尚书之前,在朝中的态度并不鲜明。
但这只是他的怀疑,且是警惕太子党拉拢苏仕的怀疑,而非对苏仕本身的怀疑。
于是钟一山将‘苏仕’二字圈起来,“一山已让靳老板暗中盯着苏仕,以确保万无一失。”
太子党的四人中,钟一山干脆划掉钟宏,顿无羡跟左御史赵棣,唯独留下马晋。
“二公子拿捏住了马晋?”温去病的视线从宣纸上移开,惊讶看向眼前男子。
钟一山点头,“前日靳老板传回消息,魏时意必会投选雀羽营。”
眼见钟一山圈住‘唐昭’,温去病搭眼到宣纸上,十位朝臣,有五位没有任何标记,也就是说,依照钟一山的预计,投选时雀羽营至少能得五票。
“颜某得到消息,顿无羡有暗中朝唐昭最得意的门生叶贞下手。”温去病肃声道。
钟一山握着狼毫的手微顿,薄唇勾起浅淡笑意,“盟主可相信,这定是那位谋士的意思。”
温去病十分认同,“所谓谋士都是有大学问的人,那些人自命清高,自诩智者,看重传承,想法自然与常人有异,那位谋士必定以为唐昭是与他一样的人。”
“又或者他之所以没打唐瑟瑟的主意,是觉得现在唐瑟瑟与钟知夏走的极近,是钟宏的安排。”钟一山手中狼毫在‘唐昭’二字上点了点,“唐昭,便是一山引出那位谋士的关键。”
投选之事,在钟一山跟温去病眼中变得明朗,那么接下来便是明日合营演练之事。
依着钟一山的意思,明日多凶险,他希望眼前‘颜回’能找到一位高手,暗中保护婴狐跟钟钧。
温去病对于钟一山素来是有求必应,于是欣然答应。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两营合演这一日终于到了。
鉴于两营合并之后会调离原本的军营,是以演练地,便选在合营后的新营地中进行。
校场上,主观台与两侧副观台已然搭建完毕,除了朱裴麒与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王侯,譬如朱三友等人坐在主观台,参与投选的十位朝臣则分别坐在两侧副观台。
值得一提的是,魏时意跟唐昭因为没有立场,没办法坐到两侧观台,于是两人不约而同搬了把椅子,凑到主观台的旁边较低的位置。
毫不夸张的说,那个位置,啥也看不到。
演练之初,两营分别派出精锐少许人,先后比试骑射跟布阵,战果相当,不分输赢。
在两营兵卒操练之后,重头戏终于开始。
依照昨日定下的规矩,先由两营副将对战,对手是谁抽签决定。
于是两营各派先锋,拿着抽签筒到校场上互抽,之后将抽签的结果呈给与朱裴麒随行而至的潘泉贵手里。
潘泉贵紧接着念出对战结果,“玄机营青旗,对战雀羽营紫旗,玄机营黄旗,对战雀羽营白旗,玄机营红旗,对战雀羽营红旗,玄机营白旗,对战雀羽营黄旗,玄机营紫旗,对战雀羽营青旗。”
五旗副将,对五旗副将!
就在玄机机五旗副将先后携利器行至校场中间依次排开之后,雀羽营就只出列一位。
此刻雀羽营方向的副观台上,钟一山看了眼坐在旁侧的周生良,“没想到周生院令能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观战。”
“老夫也没想到……”
周生良说的很模糊,钟一山不禁侧身又问,“周生院令说什么?”
几乎同时,坐在周生良另一侧的温去病直接捅了他一下。
“咳,老夫徒儿第一次独挑大梁,这种场面老夫如何能错过。”周生良立时端起身子,有板有眼道。
实则不然,太学院那边忙到飞起来他根本顾不上自己那个傻徒弟。
可某杀千刀的说了,只要他来护着婴狐跟钟钧,非但双子剑归婴狐,他还能额外得到一把镜花剑。
已经在温去病那儿得到清风、碧阙的周生良,对镜花水月中的镜花剑也是非常向往跟渴望。
“周生院令有心了。”
钟一山微微颌首以示恭敬,之后目光扫过温去病,终是落在场中那抹蓝色身影上。
偌大校场,婴狐手持狼唳剑,孑然而立。
寒风鼓动间,那袭蓝衣,猎猎作响。
“钟副帅,这是什么意思?”潘泉贵得了朱裴麒的示意,高声喊向钟钧。
“婴狐乃雀羽营青黄红白紫旗副将,他愿以一敌五。”
钟钧音落之后,场中一片唏嘘。
当初太子党就怕婴狐一以敌五,所以坚决奉行以一敌一,后来朱裴麒委婉提出同一时间,目的就是防止婴狐打完一个又一个。
当然,他们不是没想到婴狐会在同一时间以一敌五,只是真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不免让人惊叹。
婴狐只是武院新生,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五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各个骁勇。
这一战在太子党看来,玄机营并不是没有胜算的。
“战!”既然双方没有异议,潘泉贵得朱裴麒的意思,高喝道。
对面,玄机营五位副将心中早有怒火,这是看不起谁?
“来吧!狐爷让你们一人一招!一共五招!”
没别的,婴狐就是瞧不上眼前五位副将,就这种级别的再给他来五个,他也能一起打包完美送出校场。
风起,校场上霎时涌动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肃杀之气……
校场上,五位副将皆举剑,朝婴狐狂斩而至。
无论是剑招还是起剑式,五位副将都表现出了非凡的速度跟力量,空气中传来破空的撕裂声,五道剑气直逼婴狐。
面对如此强悍跟夺命的功击,婴狐一向戏笑红尘的眉眼,终于染上几分戾气。
整个校场突然变得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校场中间。
五道剑气犹如绚烂彩虹般斩向婴狐,看似绝艳的场景却带着无比寒冽的杀意!
面对即将斩到身前的剑意,婴狐左脚重重跺向地面,尘石飞溅,那抹湛蓝色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正以惊人的速度往后疾退。
反观对面五人,几乎同时纵身飞跃,五柄寒剑蛮横且笔直刺向婴狐!
婴狐只退,并未出剑。
他说过,一人一招,让五招!
终于,五道剑气呈现颓势,五人呼啦分散开,将婴狐围在中间。
“轮到我了!”婴狐擡手,在寒风中兀自摆动手腕,狼唳剑随手腕翻动,速度越来越快。
五人见状,再度出手!
眼见青旗副将手中长剑最先刺过来,婴狐猛然跃起,狼唳向上直冲的剑尖却是被他顷刻下压,剑尖准确无误抵住长剑剑身,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顺着剑尖疯狂涌向那柄长剑!
青旗副将只觉虎口隐痛,幸而黄旗副将在这一刻挥剑攻向婴狐!
半空中,婴狐身形一顿,狼唳剑随即改变方向,在他手中挑、拨、斩、刺,犹如银色光电,凌厉生风。
十几招过去,婴狐依旧被五旗副将围在中间,丝毫没有突破的意思,这让太子党们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这种车轮式的围攻,婴狐惨败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在钟一山眼里,他分明看到婴狐刺向五名副将兵刃上的力道、速度跟次数一模一样,这绝对不是偶然。
“婴狐在干什么?”钟一山微侧身,低声问向周生良。
周生良摇头,“老夫看不出来。”
周生良也不明白,婴狐明明有机会将青旗副将踢出局,为何临面那一脚却被他轻轻点了一下。
倒是坐在周生良旁边的温去病呵呵了,“这个臭小子……”
钟一山与周生良几乎同时看向温去病,温去病缓慢扭头,“好厉害……”
温去病主要是照顾钟一山的情绪,以他现在的眼识,必须不能看出婴狐心里那点儿小九九。
此时,校场上依旧打的正酣。
面对五旗副将的围攻,婴狐仍打的不温不火,看不出颓势也看不出半点占了上风的意思。
即便是这样,五旗副将脸面上却已经挂不住了。
以五敌一竟还这么久没拿下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他们心里怎么平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试还会持续很久的时候,婴狐突然收剑,笔直立在圈中。
五副将面面相觑,最终发狠出剑,分别祭出自己必杀招数!
嗤嗤嗤嗤嗤……
五道剑气带着五旗副将十成内力,斩向婴狐。
凄厉的破空气刺痛耳膜,在场所有人都在期待最终的结果。
即便知道婴狐不会输,钟一山心弦却是紧绷,冷眸紧紧盯住校场。
终于,狼唳剑起。
一股可怕的气息在圈中骤然凝聚,周遭空气都似承受不住这种挤压一般扭曲变形,甚至发出古怪刺耳的蜂鸣。
婴狐黑目顿如鹰隼,如雪山之巅倒垂的冰锥,锋芒毕露!
狼唳厉啸,仿佛在圈中卷起狂风。
阵阵暴响刺痛耳膜,两侧观台上的所有人都震惊起身,他们不可置信看向校场,脸色皆变。
只见狼唳剑身脱手而出,犹如一条银色巨龙在圈中以极光的速度,撞击向同时砍向婴狐的五柄长剑!
沉闷如雷的暴响声接连响起!
断剑横飞,噗噗噗接连弹出数丈狠插进地面,溅起尘石迸飞。
五旗副将还没来得及接受断刃之惊,婴狐的身体便似狼唳剑一般在圈内旋转如风。
所到之处,便有一位副将胸口震痛,肺腑之血逆涌。
婴狐速度惊人,五位副将仿佛是在同一时间倒飞出圈外,带起五蓬血浪如箭!
鲜血喷溅之际,婴狐双足落地,孑然站在圈中,擡手间,狼唳剑归位。
风止,人依旧。
全场沉寂!
所有人,哪怕是文臣都能辨出,五副将惨败落地的距离,断剑的剑身,哪怕是他们此刻落在地上的动作,都如此的相近,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吗?
这是巧合吧!
怎么可能!
这是婴狐!
钟一山无比震惊又欣慰的站在观台,眼中笑意跟打从心里升起的自豪感根本掩饰不住,“好!”
随着钟一山一声叫好,雀羽营众将欢呼!
反倒是玄机营的五旗副将,此刻竟仍未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不爬,婴狐也不走。
时间在动,眼前一幕却似静止。
婴狐视线转向观台时,刚好迎上钟一山毫不吝啬的赞许目光,于是,他特别傲娇的擡了擡下颚。
如此求表扬的动作,令钟一山眼中笑意越发浓郁。
周生良自是高兴,论他座下弟子,多半低调,像婴狐这种又华又不实的炫耀,他真的是非常喜欢。
只有温去病,已经翻过去无数白眼。嘚瑟大了也不怕掉毛!
时间转瞬过去,玄机营主帅李烬终是发现端倪,大步走向校场,行至青旗副将身侧,擡手‘啪啪’为其解了xue道。
能在给对手致命一击的同时封住对手xue道,且是周身大xue,绝非泛泛之辈。
已经颜面尽损,李烬绝无可能再一个个走过去给四位副将解xue,他暗自提气,擡手间施展隔空解xue之技。
然而此举并不能为玄机营争回面子,毕竟以五敌一又输成这样,太丢脸。
待五旗副将离场,李烬仍在场中。
看着眼前的李烬,婴狐直接拎着狼唳剑大步迈过去。
他家师傅说了,该嚣张的时候,就要嚣张起来。
“婴狐!”看出婴狐欲战,一直站在最前列的钟钧重声开口。
而此时婴狐已与李烬对视,相比李烬眼中沉稳,婴狐眼睛里明显写出一排大字。
瞅啥瞅,不服干一架啊!
即便钟钧知道自己力有不敌,但这并不是他不战的理由,作为副将中的主位,这一战必要在他与李烬之间进行。
是以在钟钧走上校场的时候,婴狐不得已退了下来。
副将之战,雀羽营胜,接下来便是两营主帅之战。
严格说钟钧并不是雀羽营的主帅,但合营确是在李烬跟钟钧之间选拔主帅,所以这一战也只能是他们二人对战!
且在潘泉贵依朱裴麒之意宣战之后,钟钧拔出手中龙泉。
龙泉并非名剑,甚至没有在兵器排行榜上出现,但它亦出自名匠之手,算是利器。
“请教。”
钟钧平胸举剑之时,却听李烬冷漠开口,“本帅让你五招。”
场外,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这明显是李烬想为刚刚那一战,找回面子。
钟钧并未动怒,而是先行出招,全力以赴!
龙泉起式,一股澎湃的剑意随剑尖直击向李烬。
李烬黑目如潭,眼见龙泉疾至,他陡然闪身避过!
只一招,便叫观台上的钟一山倒抽凉气,李烬的速度竟比婴狐还快。
旁侧,周生良惊得正发呆时,手里忽然多了一块石子。
他扭头看向温去病,温去病却不看他。
周生良深吸口气,为了剑,像这种偷袭、不要脸的贱事儿他做的多了。
此时场中,李烬已然连让钟钧五招。
龙泉剑再起,钟钧几乎拼尽十成内力,纵打不过李烬,他也不想太快败下阵。
李烬终于出手,背负长剑被他缓缓拔出。
比起龙泉,李烬手里的长剑更是普通,剑身甚至有十几处残痕。
与侯玦所佩‘斩霄’不同,斩霄剑身亦有一块小小的缺口,但那块缺口却是斩霄剑最精妙之处,也是凭着那块缺口,斩霄方在兵器谱上排到前十第八的位置。
而李烬的这柄剑,那十几处残痕,就真真正正的只是残痕,如果一定要说它们有什么意义,那便是它们陪着它的主人一起,经历了一次次,九死一生。
伴着龙泉横击过来的狂啸海浪,李烬平举长剑,手指在剑柄上猛然收紧!
就在海浪挟击那一瞬间,李烬身形往后疾驰,手腕狠狠震动,十几道仿若剑鱼的白光自剑身残痕处弹射而出!
白色剑鱼带着强横的力道轻而易举冲破海浪,狠戾射向钟钧!
钟钧暗惊,当下收剑回防。
龙泉挥动间挡下数条白色剑鱼,无数破碎的白色光点迸发刹那,遮住了钟钧的视线。
一道仿佛鱼骨的剑光,就这样刺入钟钧左肩。
钟钧忍痛,再欲出招时,残剑剑尖已至胸前!
‘当……’
千钧一发,残剑剑身偏移,钟钧狼狈闪身,勉强躲过致命一击!
就在这一刻,李烬陡然收剑,寒目射向观台。
眼见李烬看过来,钟一山当下扭头看向周生良。
周生良也学着钟一山的样子看向温去病,温去病则十分大胆的与之对视。
隐藏有隐藏的好处,就这种情况,谁能怀疑他温去病!
如此,周生良就这样被钟一山与温去病一起,出卖了。
“是我!”周生良简直不要太大方的站起来,走下观台时狠狠掷了手里石子。
根本不是他!他都没来得及!
温去病看到那颗被周生良扔掉的石子时恍然,不禁心虚看向钟一山。
钟一山则已扭头,看向校场。
“周生院令,这是何意?”李烬冷漠看向周生良,寒声质问。
“这句话当由本院令问李元帅,这又不是战场,李元帅何致赶尽杀绝,刚刚若非本院令出手,钟副将焉有命在!”周生良负手而立,冷目开口。
“周生院令言重了,李某自有分寸!”李烬承认刚刚他的确想重创钟钧,但却没想过下杀手。
周生良冷笑,“李元帅行走江湖那会儿,老夫也没闲着,你当老夫在这儿跟你倚老卖老呢?”
言外之意,我这样的老家贼还斗不过你这样的小家雀!
场上出现这么大乱子,朱裴麒自是要说话,“既然钟钧不是李元帅的对手,此场便判定……”
“我反对!”没等朱裴麒把话说完,婴狐早就按捺不住大步流星,重返校场,“敢伤我家三叔,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师傅,我跟他打!”婴狐就像浑身被打了鸡血似的拎着狼唳剑就要干。
周生良瞧着自家徒弟那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样子,也是头疼。
现在把话说的这么嚣张,一会儿输了怎么见人!
“你不配。”李烬很想与婴狐战,很想让婴狐为刚刚的事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他不会自降身份跟一个副将对阵。
就在婴狐想要发飙的时候,观台上,钟一山缓身而起,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为何不配?”
直到这一刻,众人包括朱裴麒方才想起来,雀羽营真正的主帅,是钟一山。
而之前因为钟一山一直未理雀羽营军务,大家的关注点才都放到了钟钧身上,也自然而然的将钟钧摆到了与李烬平齐的位置。
而此时站在校场上的李烬,目光骤戾。
他恍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厚待他,在他想报仇的时候,一次便出现了两个仇人。
“身为雀羽营的主帅,钟元帅不肯下来一战?”李烬举残剑,相邀。
面对李烬挑衅,钟一山只微微一笑,“本帅倒是肯下去一战,只怕有人不肯。”
果然,对面观台,钟宏当即反对,“钟一山虽是雀羽营主帅,但从未参与雀羽营军务,便没有资格争夺合营新帅!”
紧接着,太子党里许多人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合营新帅必须是太子党。
李烬脸色微寒,便也不说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场到底怎么算?
就在众人犯难之际,钟一山于观台面向朱裴麒,“太子殿下明鉴,一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争夺合营新帅的位置,此番让钟副将硬与李元帅对战,实乃一山思虑不周,若太子殿下应允,一山想以雀羽营主帅之身份,将帅印托于婴狐之手,也希望婴狐可以临危受命,担起雀羽营主帅之重任。”
一语闭,全场哗然,两侧观台紧接着传出一片窃窃私语声。
钟一山淡漠站在原地,等待朱裴麒的回答。
整个校场,就只有两个人最兴奋。
一个是周生良,另一个便是婴狐……
在周生良看来,如果按照钟一山的提议,他家徒弟现在就是元帅,岂不美哉!
婴狐喜欢的却是钟一山‘临危受命’这四个字,这四个字表明,他很重要啊!
“本太子应允钟元帅的提议,如此,婴狐便是雀羽营主帅,待本太子回宫,自会颁旨。”朱裴麒的决定出奇意外得到了两侧观台几乎所有人的认可。
那么接下来,便是两营主帅对战。
校场上,周生良懒理李烬,迈步走到自己徒弟身侧,以师长之尊拍拍婴狐肩膀,尔后语重心长跟婴狐说了一句,“干死他!”
婴狐也正有此意,与周生良两两相望时,彼此重重点头。
观台上,钟一山感激般朝朱裴麒拱手,“谢太子殿下。”
待钟一山落座,温去病则跳了一个位子坐到钟一山身侧,整个身子斜凑过去,“没想到太子党那边居然没有反对耶!”
“他们为什么要反对?演练不过是面子功夫,输赢都不会影响投选结果,现在对方主帅从钟钧变成婴狐,便是从死对头保皇派变成并没有太多敌意的中间势力,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温去病之前并不知道钟一山会临场换将,如此惊艳的一计,真是令他豁然开朗,“那保皇派为什么没反对呢?”
“钟钧不敌李烬是事实,即便他朝合营钟钧为主帅,李烬也定是副将,届时李烬军中威望必然要高于钟钧,这是隐患,反倒婴狐的师傅是周生良,周生良又是太学院的院令,你别忘了前太学院院令齐阴跟皇上是什么关系……”
钟一山的解释一针见血,温去病佩服至极。
场上,婴狐与李烬已然临立。
虽然二人在此之前从未交过手,但彼此刚刚都有看过对方出招,面对婴狐,李烬没有半分轻敌,而面对李烬,婴狐眼中闪烁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场中两人很好的诠释了一句话。
论打架,我们是认真的。
“赐教。”
李烬音落时,深深吸气,内力被他瞬间调起,残剑剑身上那十几处缺口顿时涌出几欲化形的白色气浪,翻滚如潮。
启势,即杀招。
婴狐手腕翻转,狼唳剑身顿时被一道金色玄气包裹,剑身微颤,发出阵阵蜂鸣。
“赐教就赐教!”婴狐猛然举起狼唳,疯狂斩向李烬。
感受到袭向自己的恐怖剑气,李烬低声厉喝,原本注入残剑的七成内力顿时提至九成,纵身在狼唳剑意未成时,竭力阻击!
白色气浪骤然聚于剑尖,那一道道锋利如鱼骨的剑气挥斩之时,就像是一座插满骨刺的小山,生生砸向狼唳。
与此同时,狼唳祭出的杀招狂斩而落,金色霞光与那一道道白色剑气相撞,发出巨大轰响!
两人的剑招看起来简单直接,剑路或笔直或上挑,毫无繁复的花招。
这便是高手对绝,于简单中呈现出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波澜壮阔!
此时场中,李烬急速变换剑路,残剑剑气犹如一道白色闪亮的彗尾,狼唳剑扫出的流光亦如浮动的晚霞!
一次次狂剑相撞,一阵阵刺耳轰鸣,整个校场的空气都似受到极大震动般扭曲着向外涌溢,一波一波,没有歇止。
婴狐拼了命,李烬亦如是!
很难形容场中是一副怎样的景象,白色与金色光芒不停交汇,绽放出一道又一道绝美的光彩!
终于,在这光彩中,一柄银白小剑悄然悬浮在婴狐背心。
狼唳与残剑激战,光芒耀眼,即便是钟一山也才隐约注意到那柄小剑。
然而钟一山寻了半天,也没看到之前温去病与他提过的双子剑。
心,微凛。
场中,李烬手中残剑再次改变剑路,无数鱼骨般的白色剑气凌厉疾射!
婴狐冷笑。
是的,婴狐也会冷笑。
他手腕急转,狼唳剑身被一股无形的内力强行扭转,卷曲。
就在白色鱼骨狠刺过来的瞬间,婴狐突然弹开狼唳,无数金色光点激射出去!
当鱼骨般的剑气刺入金色光点的刹那,那光点骤然爆裂出无数朵细小的火花,当无数光点全都爆裂的时候,场中就像是绽放了无数的烟火。
美到令人窒息!
同样令人窒息的,还有李烬的飞剑。
那柄一直悄然悬浮在婴狐背心的飞剑,突然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狠刺过来!
烟火太美,阻断了所有人的视线,钟一山却看到了。
他猛然起身,几乎与他一同站起来的还有周生良。
周生良那也是找了半天呢,愣是没看到婴狐袖子里的双子剑在哪里。
千钧一发!
校场上空突然有一道极亮的紫色光闪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那光闪犹如流星坠落,速度惊人。
就在银白小剑几欲插进婴狐背心的刹那,那道紫色光闪‘咻’的与银白小剑猛烈撞击,发出爆裂声响。
银白小剑恍若一瞬间失去光彩,砰然坠地。
过程太快,以致于场外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银白小剑落地刹那,紫色光闪也在这一刻现出真身,是一柄紫色小剑。
然而这一切还没结束!
李烬如何都没想到另一柄飞剑竟也在同时遭受威胁。
他猛然召回一直被他隐藏在暗处的黑色小剑,小剑蓄势,出现一刻直插向婴狐胸口!
谁能想到呢,比起婴狐,李烬则更加危险!
就在黑色光闪冲向婴狐的瞬间,另一柄紫色小剑也以激射般的速度刺向李烬后心。
当!当!当!
观台上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校场,四柄飞剑两两相对,狼唳与残剑,夺命击杀!
纵钟一山亦被这样的场景震撼到。
婴狐当真让他骄傲!
不管是李烬,还是婴狐,他们脸上都带着绝顶的肃杀,内力被他们疯狂外泄,毫无保留。
如果说刚刚周生良对李烬出手,是因为李烬对钟钧存了重伤的念头,那么现在李烬眼中杀意尽显,周生良却无动于衷。
因为,他在自家徒弟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杀意……
残剑与狼唳在半空中激烈撞击,整个校场的空气都似被这种撞击轰袭挤压,如浪滔天。
强大的金色光芒与银光交错,两个人的身影就像是被这一道道极光包裹在里面,没有人看得清晰。
观台上,钟一山突然皱眉,他分明看到一蓬血雾弥散在光芒中间,可他看不清那血是谁的!
校场中央,李烬疯狂震动手腕,被狼唳剑气划伤的左臂传来隐痛,无数道白色剑柱犹如穿梭在狂浪中的梭鱼,急速射向婴狐。
婴狐即刻摆动狼唳剑,在身前形成一面巨大的金色扇面!
扇面如重山拍击,白色梭鱼被生生阻隔在扇面之下,李烬瞳孔骤缩,其中两道白色剑气突然暴涨,如困兽嘶吼般挣脱扇面,狠狠射向婴狐肩膀。
肩膀传来疾痛,婴狐跟李烬内力皆已消耗殆尽。
最后一击,他们当真拼了命!
双子剑与黑白两柄小剑,依旧在空中疯狂拼杀,狼唳与残剑却已分离。
婴狐与李烬突然停下来,双双后退。
终于,在他们以为距离足够的那一刻,二人突然以恐怖的速度冲向对方!
残剑剑身仿佛一瞬间被灌注了无比强大的内力,白色剑气在剑身周围形成难以形容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婴狐手中狼唳亦在主人的奔跑中不断腾起一片片金色剑气,剑气如同鱼鳞一般疯狂上涨,向外扩张。
在场之人皆摒气凝神,他们连呼吸都忘了,一双双眼睛紧紧盯住校场。
巨大的轰鸣声陡然响起,众人视线中,金色鱼鳞死死绞缠住那道犹如鱼骨般的白色光柱!
李烬与婴狐的脸色骤然惨白,二人力竭却谁都不想先败下阵。
观台上传来阵阵惊呼,周生良目色陡寒,正欲纵身时猛见身侧钟一山提拜月枪飞跃而往!
拜月枪从天而降,带着无比强横的霸气跟睥睨天下的威压,狠狠劈向绞缠的白色鱼骨与金鳞!
轰……
好似雷鸣般的巨大声响穿云直上,场中所有人都有些承受不住的捂住心脏,脑子里嗡嗡作响。
拜月落时,金白剑气仿佛瞬间化作千条万缕的柳絮漫天飞洒,如春花夏雨,如秋日里随风吹拂的蒲公英,又如冬季飘落在阳光下的白雪。
那般场景,绝美惊艳,动人心魄。
而此时,婴狐跟李烬的身体,便在这漫天柳絮间急速倒飞,各自喷出一口血箭,身上的衣服都似被剑气割裂,破败不堪。
婴狐落地一刻将狼唳剑狠狠插进地面,整个身体靠在狼唳上,勉强站稳。
李烬也是一样!
“你们疯了!”钟一山愠声收起拜月枪,目色寒凉。
文官或许没看出端倪,但在场武官后知后觉意识到,倘若没有钟一山临危斩断二人绞在一起的剑气,李烬跟婴狐都得竭力而亡!
眼见钟一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观台上,温去病偷偷踹了周生良一脚,“别想要镜花剑了,没用的老东西!”
“你看啥看!”校场上,婴狐强咽着涌至喉咙的那口血,狠狠瞪向李烬。
李烬不敢张嘴,肺腑涌上来的血气已经顶到嘴里,开口即喷!
“不服来战啊!”婴狐梗起脖子,嘴上说的嚣张,身体却也没敢往前凑。
校场上,钟一山看了眼婴狐,心里些许后怕。
他若再晚一步,婴狐满身修为只怕尽散。
即便李烬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李烬死了又与他何干!
“太子殿下明鉴,一山以为,此局,婴狐胜。”钟一山不会告诉婴狐,刚刚若非他以拜月泄力到李烬的残剑上,婴狐又岂能憋住那口血。
这场上护短的,也不只有周生良一个人。
“凭什么?”钟宏当下起身反对。
偏在这时,一直惊呆在观台上的周生良飞身落到婴狐身边,扶他肩膀时暗自注入内力,“不服再战。”
婴狐血槽瞬间暴涨,“再战啊!”
李烬看着对面那对不要脸的师徒,又看了眼钟一山,他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敢开口。
眼见婴狐再度抡起狼唳剑,朱裴麒起身,“婴狐胜!”
朱裴麒不知道钟一山的小伎俩,可周生良都做的那么明显了,再战?
再战他就得给李烬收尸!
朱裴麒开口,合营演练就此结束。
婴狐,一战成名。
虽说演练对于最后的结果没有太大意义,可连输两场还是叫太子党的脸不知道该朝哪里搁。
且在李烬被玄机营几位先锋扶着离开,观台上的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之后,婴狐扭身,一口血狂涌到地上。
在他旁边,周生良盯着地上那口血,有些迈不动步。
暴殄天物啊……
“师傅你捏疼我了……”婴狐左肩被李烬剑气划伤,周生良这会儿捏的地方,正是婴狐伤口。
看到血,周生良一脸悲愤,“浪费啊!”
就在这时,钟一山已然走到婴狐面前,“
你刚才做什么,再拼下去你这一身修为就没了!”
见钟一山有些生气,婴狐怯怯低头,“对不起……”
“知道错了下次……”
“下次我一定打死他!”婴狐重新擡头,信誓旦旦。
钟一山,“……”
待周生良将婴狐带回绿沉小筑,钟一山则让温去病先行回去,自己送钟钧回了雀羽营。
路上,钟一山向钟钧解释临阵换将的迫不得已,钟钧毫无怨言。
他很清楚自己与李烬之间的差距,不过十招差点儿送命,这种悬殊即便来日自己为帅,也无法服众,反倒是婴狐今日的表现让钟钧大为赞赏。
依钟钧之言,能在婴狐手下为副将,他亦心甘。
而此时,已然回到苏府的苏仕独自坐在书房里,回想起在校场时的每一个画面。
婴狐突然成为雀羽营主帅,且在校场上击败李烬这件事让他始料未及,也让钟一山成功闯进他的视线之内。
钟一山自入朝至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偏不倚,而今钟一山竟然公然提请婴狐为雀羽营主帅,钟一山这是针对保皇派,还是太子党?
还是钟一山有什么别的想法,譬如,壮大以钟一山为中心,以顿星云跟侯玦为辅助的在朝中新形成的中间势力?
苏仕在这一刻,想到了徐长卿……
面对自己的疑虑,苏仕选择暂时搁置,不管雀羽营主帅是婴狐还是钟钧不重要,合营之后的新帅必定是李烬。
皇城四营,至少要有半数落在自己手里,否则他这个谋士当的,名不副实。
桌案上的铜壶滴漏只剩下最后一滴,苏仕翻转过来时,流刃现身。
依着苏仕的意思,合营演练已经结束,结果极不尽如人意,但无妨。
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接下来的投选,是以他写下密件,命流刃将其转交到顿无羡手里,动叶贞!
而在流刃离开后,苏仕依计去了魏时意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