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验心

验心

舞罢霓裳日色低,满身春绻眼迷离,锦丝步帐繁花里,闲弄书香胭脂蔻。

与归来阁正相对的三幅美人图,画的栩栩如生。

双面镜内,钟一山答应靳绮罗,定要替她找出杀静儿的真凶。

靳绮罗眼眸含泪,“静儿很小就被卖到四海楼,那时我若不收,她父亲必要将她卖到暗窑里……这些年她看着势利,那是因为她自小就苦。”

“她有得罪过谁吗?”钟一山凝神问道。

靳绮罗摇头,“莫说她没得罪过人,便是得罪,眼下四海楼有逍遥王的庇佑,谁敢轻易动她?”

“莫不是颖川?”钟一山想了想,摇头道,“颖川的人还不致于做出这种杀人泄愤的低劣行径。”

“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要给静儿一个交代。”靳绮罗抹过眼角,悲愤开口。

钟一山微微点头,“一山也会不遗余力去查。”

靳绮罗敛去悲伤,“既是天一公子来,我有一事想了许久想与你说说。”

接下来,靳绮罗主动提出希望能在寒市胭脂坊重启谍路,她甚至已经在胭脂坊内造了一间同样带有两面镜的密室。

“虽说胭脂坊没有四海楼的优势,可打从胭脂坊供销出去的胭脂遍布大周,这也是个途径。”靳绮罗正色看向钟一山,“我当初既答应与公子同行,便不会因为四海楼受挫而放弃,还请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哪里是靳绮罗求得钟一山的一次机会,分明是钟一山求而不得的机会。

想要挖出真相,必要让靳绮罗重启谍路。

如此才有可能判断出硫矿的秘密,到底是谁泄露的。

“还有一事,此番谍路由我一人全权负责,我是不打算让柔芝参与进来了。”靳绮罗在钟一山面前有一说一,从无隐瞒,“柔芝已为人妇,又身怀六甲,纵她心思缜密是个好帮手,可我……”

“靳老板的意思一山明白,能得靳老板重建谍路是一山之幸,此事且由靳老板去办,有任何困难一山全力支持。”钟一山没有跟靳绮罗提起硫矿泄密的事。

他相信靳绮罗,但不相信与靳绮罗接触的任何人。

更何况,消息既然能传到韩留香耳朵里,则说明得到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是颖川第三位谋士。

是以,他若能倚靠重建的谍路揪出谋士,便是功成。

二人聊过正事,钟一山忽想到纪白吟,“靳老板可知纪相突然回来有何要事?”

靳绮罗摇头,“他没说,就只管我借了归来阁说是等人。”

钟一山知晓纪白吟想等的人是谁,“海棠姑娘呢?”

“当是没跟纪相回来,不过昨晚萱语走了。”提到萱语,靳绮罗颇为怅然,“海棠是个不错的姑娘,如今跟了纪相我也就放心,至于萱语,当是奔着海棠去了。”

钟一山点头,这件事温去病与他解释过。

萱语初时没跟海棠走,主要是为了处理海棠在天地商盟剩下的琐碎事。

二人正聊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

逍遥王。

依着靳绮罗的意思,逍遥王这段时间日日守在四海楼,一呆就是一整天。

朱三友的目的也很单纯,一心致力于靳绮罗棋艺提升,乐此不疲。

钟一山怕朱三友如此会耽误靳绮罗时间,便在其面前提出会适当提醒朱三友注意分寸。

毕竟靳绮罗同时要管理四海楼、碧碧堂跟胭脂坊,着实没有时间日日陪朱三友演戏。

对此,靳绮罗不以为然。

逍遥王挺有意思的。

这是靳绮罗对朱三友最朴实的评价……

皇城,逍遥王府。

仿佛被人遗忘掉的御赋,日子过的十分平淡。

此时后园幽曲回廊上,御赋一袭宝蓝色华裳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鱼食,不时朝游来游去的锦鲤泼洒。

“钟一山跟温去病是怎么回事?”

池水在太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映射到御赋脸上,将他额间紫色胎纹反衬的异常明艳,似有流动之感。

身后,原柯拱手,“他们近段时间似乎不缺钱。”

“颖川敢打商战,自然是有非凡实力,温去病再厉害又能支撑多久。”御赋相信温去病不是一般人,但却无法与顾清川同日而语,“他们早晚会缺钱的。”

“主人的意思是?”原柯狐疑擡头。

“你回御城一趟,把钱准备好。”御赋抛净鱼食,目光落向池子里哄抢的锦鲤,“钟一山当不会是这池中锦鲤,倘若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吃不下,便不会吃吧。”

“属下以为商战是颖川起的头,钟一山没有选择余地。”原柯低声道。

御赋回头,“你反对本小王将钱投在钟一山身上?”

“属下不敢。”原柯只是实话实说。

御赋双目炯炯,落向碧池,“从颖川的人给本小王下毒欲致我于死地那一刻开始,本小王面前的路便只有三条,一是隔岸观火,如此这般谁胜谁负便与御城无关,但也只限于祖父没死之前,待祖父蹬腿儿,顾清川必会秋后算账,御城危矣。”

原柯默声,心里道这条路必然是不通了。

“另一条是跟着钟一山,拼出一条血路。”御赋望着粼粼碧池,“但就眼下情形看,钟一山想赢顾清川,前路必然艰难,十分艰难。”

“那第三条呢?”原柯问道。

“第三条路,在澹台深。”御赋没作过多解释,只道现如今澹台城跟御城联手,各方实力当能与颖川抗衡。

即便在御赋心里,第三条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他依旧命原柯回御城筹备。

原柯领命欲走时,忽似想到什么,“主人,这段时间蛊王……”

“本小王自有分寸,你且做好自己的事。”御赋声音骤冷。

原柯自知越矩,拱手后,闪身而去。

长廊中间只剩御赋一人,碧池里许多锦鲤撑的翻背。

他擡起手,目光凝视掌心。

纵然蛊王已经在他体内存活十几年,却一直没有真正与他心脏合二为一,每年春分便是蛊王与他心脏争夺主导的一日。

这一日于他,十分危险。

而御赋知道,今年春分之后它们再无彼此,融为一体。

莫名的,御赋不想……

鱼市一鸣堂,密室。

这一次是韩留香要见魏时意,且十分紧急。

眼下关于硫矿的争夺已然进入激烈阶段,食岛馆花重金强势收购硫矿,所谓重金,已然超出韩留香的最大预期。

拿韩留香话说,那座硫矿只值七百万两,现在被食岛馆已经炒到七千万两。

花那么多银子去争一座硫矿,作为商人,这是蠢啊!

“老夫记得与韩掌柜说过硫矿的重要性。”魏时意端起茶碗,发现里面装的是水,“韩掌柜未免小气了些。”

“也不是,茶喝太多难免清醒,这场商战到现在为止,太清醒反尔顾虑的会多。”韩留香随后转了话题,“所以不管食岛馆出价多少,余下四座硫矿魏大人志在必得?”

对于韩留香的这个问题,魏时意犹豫了。

他将瓷碗搁回到桌面,深邃明目渐渐转暗,“这场商战太久了。”

韩留香闻声挑眉,“所以魏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钟一山对余下四座硫矿亦是志在必得的态度,那我们不妨,将食岛馆套在里面。”魏时意擡头,“韩掌柜以为此计可行否?”

“很难说,毕竟韩某并不确定钟一山对硫矿执着到什么程度,他或许是在吊我们也不一定。”韩留香分析道。

“不会。”魏时意沉默许久,“三亿。”

韩留香觉得魏时意,可能是疯了……

魏时意没疯,他只是着急,他太渴望看到钟一山衰败。

只要钟一山输了这场商战,就再无实力与颖川抗衡。

船至中流,风骤起,则船覆。

船覆,钟一山一行人才会万劫不复。

靳绮罗亦是,但靳绮罗还有他。

四海楼没有了,他可以重建,碧碧堂没有了,他能将整个鱼市都送给靳绮罗,这是一样的啊!

“三亿会不会太冒险?”

韩留香明白魏时意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将每座硫矿的价格炒到三亿,待钟一山出价三亿的时候,一鸣堂脱身而出。

如此,钟一山便是花了十二亿买了市价只值七百万两的硫矿。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钟一山当真对硫矿有执念,否则被套进去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颖川钱财纵然取之不尽,可十二亿不是小数目。”韩留香本着对东家负责的态度,提醒道。

“钟一山必会上当,韩掌柜只管照做。”魏时意前日收到颖川密信,对于这场商战,颖川还能再出七十亿。

他觉得这七十亿,足以将钟一山拖垮。

到那时,他再想办法将硫矿从钟一山手里夺回来,不是难事。

对于魏时意的想法,韩留香没有再反驳。

反正钱也不是他的……

午时过后,雀羽营校场上,一片热火朝天。

自从钟无寒到雀羽营,营中练兵之事大部分时间都是钟无寒担着。

与往常一样,婴狐跟段定在对面草地上两看两相厌,曲红袖在高台上孤身望情郎。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御赋没来。

此时校场上,钟无寒收起龙吟枪,号令兵将绕着校场连跑十圈。

阳光正盛,钟无寒于校场中间傲然挺立,银白铠甲熠熠生辉。

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钟无寒突然倒下去了,没有预兆,没有原因!

最先发现的是高台上的曲红袖,她正瞅着这个男人入神,然后这个男人就突然在她眼前消失!

“咋回事?钟无寒……钟无寒!”

随着曲红袖冲向校场,校场上一众兵将也都懵了,婴狐跟段定随后跑过去。

整个雀羽营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之后,闻讯赶过来的钟一山直接把伍庸带过来。

所有人聚在营帐里,视线皆落在伍庸身上,紧张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摆设简单的营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一层棉被。

此时钟无寒就躺在眼前的木床上,闭着眼,呼吸匀称,像是沉睡,却怎么都叫不起来。

“你到底会不会瞧?这都好久了!”床榻旁边,曲红袖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不时在钟无寒跟伍庸之间瞧来瞧去。

伍庸不语,单手叩在钟无寒手腕处,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伍先生?”钟一山心急上前,“兄长这是怎么了?”

伍庸终是松手,擡眼看向曲红袖。

曲红袖急的,“你瞅我干啥!他问你话呢,钟无寒到底咋了!”

“中蛊。”伍庸说的很直白,而且意有所指。

曲红袖当下瞪眼,“中蛊?不可能!”

就在曲红袖冲过去学伍庸的样子叩住钟无寒手腕时,钟一山急声问道,“是很厉害的蛊吗?”

“如果游傅在,我尚且可以拼一拼,只是眼下游傅去了大荒山,我便现在去信叫他回来,也只怕来不及。”以伍庸的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基本可以断定很严重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钟一山脑子‘嗡’的一声响,他当初将钟无寒留下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却不想还是没能护住兄长。

“咋会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曲红袖手指突然从钟无寒皓腕处弹开,双目瞪如铜铃。

钟一山知曲红袖善御蛊,当即过去,“曲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好几种蛊……没道理……”曲红袖眼神慌张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钟无寒,“我去找他!”

钟一山还没来得及问曲红袖口中那个‘他’是谁,曲红袖就已经冲出营帐,飞身而去。

营帐里,婴狐见钟一山担心,当即撸胳膊走到伍庸面前,“我的血,你随便放!”

伍庸摇头,“这次怕是不行,钟将军中的是蛊,不是毒。”

此时,段定像是想起什么,“该不会是曲红袖吧,她跑什么……我去找她!”

“我也去!”婴狐既知自己的血没用,自然不会放过有用的曲红袖。

与段定一样,钟一山也想到这种可能,但他不相信此事是曲红袖所为,真的很难相信。

“伍先生,兄长可有性命之忧?”

“暂时没有,不过正如刚刚曲姑娘所言,他体内至少有五只幼蛊,老夫对蛊虫了解甚少,那些幼蛊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成为具有杀伤力的成年蛊虫尚未可知,钟二公子放心,老夫会想尽一切办法延缓蛊虫生长,但时间有限,你还是早做打算。”伍庸深吁口气,“或许曲姑娘身上会有答案。”

钟一山视线转向床榻上的钟无寒,脸色愈白,眸间顿时泛起浓烈火焰,“这里有劳伍先生。”

就在钟一山欲离开时,伍庸忽似想到什么,“钟二公子留步!”

伍庸将钟一山唤住之后,提到了钟弃余。

他将前日钟弃余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无一疏漏重复给钟一山。

伍庸并没有对钟弃余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对与错站在他的立场很难判断,但他必须要让钟一山知道,为了钟一山的一句话,钟弃余做到了极致。

对此,钟一山意外。

只是眼下钟无寒危在旦夕,他无暇去想钟弃余的做法如何。

他要先想尽一切办法去救钟无寒。

在钟一山看来,此事与亲疏无关,是缓急的问题。

但这件事落在钟弃余眼里,无端激起波澜……

初春的树林,处处显露生机,虽未见郁郁葱葱,却可见万物吐翠。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自林间驶来,惊动飞鸟,树林里顿时传出一阵嘈杂。

素布包裹的马车上,年迈的车夫收了大笔银子,正兴致冲冲摇着手里皮鞭,在空中甩打出响亮的鞭哨。

只是拉车的马比车夫还老,摇摇晃晃走的极是缓慢。

车厢里,坐着两位女子。

一个是萱语,另一个是她的主子。

海棠……

车厢里的气氛极冷,萱语身上披着一件长袍仍抵挡不住那股寒意。

自昨夜离开皇城至今,海棠未语,萱语便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深巷里的场景一遍一遍浮现眼前,她至今记得静儿朝自家主子笑的样子,那是真的笑,真的感激。

可是……

萱语下意识擡头看向对面海棠,却见海棠正紧紧盯着自己,她猛一低头,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该死!”海棠眉目依旧如画,却阴冷的像是嗜血的恶魔。

“姑娘……”萱语跟在海棠身边许多年,从未见海棠杀生,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

海棠的手,紧紧攥着,“我该抽她皮,扒她筋!我恨不得吃了她!”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萱语怯声开口,这也是她心里所想。

静儿错在哪里!

“所以什么都知道的我,就该背罪?就该被牺牲?”海棠没有咆哮,阴柔的声音透着难以形容的诡异。

“世子没想牺牲姑娘,纪相不是及时过来了……”萱语知道自家主子心结,她想试图打开。

“呵!”海棠冷笑,“纪白吟及时过来,跟温去病有什么关系?如今我能活生生坐在这里,跟温去病有什么关系!”

“姑娘……”

“在温去病心里,我海棠连一个卑贱的静儿都比不上!”海棠眸间深蛰,声音幽冷。

眼前海棠的表情太过狰狞,萱语有些不敢开口。

“既然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粒恨不得揉掉的沙子,我又何必留在他身边自取其辱。”海棠咬牙,樱唇渐渐勾起阴冷弧度。

“姑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萱语疑惑问道。

海棠不语,转身掀起侧帘,美眸落向帘外的风景,又似透过这风景,看的更深,更远。

“颖川……”

皇城,逍遥王府。

距离春分还有十日,御赋将原柯派回御城之后本想去雀羽营偷偷守着曲红袖,可他发现蛊王在自己体内隐隐有挣脱之感。

每年如此,御赋并不奇怪。

是以他决定留在王府,以防万一。

此时房间里,御赋正在调息,忽听外面有声音响起。

“御赋!你给老子滚出来!”

那声音清澈响亮,又带着一股极重的方言味儿,御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虽然曲红袖的态度很恶劣,但御赋却是十分欢喜。

毕竟这是那日马车里长谈之后,曲红袖第一次主动过来找他。

挺好的。

御赋闻声起身,走出房门。

此时曲红袖也已行至院中,“御赋,把蛊交出来!”

眼见曲红袖气势汹汹的样子伸出手,御赋蹙眉,“什么蛊?”

“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记得了?你到底是啥时候给钟无寒下的蛊?还下了好几种幼蛊!你晓不晓得那几种蛊会要他命!”曲红袖恨恨走过去,“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咋可以使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害人!”

“钟无寒中蛊了?”御赋挑眉,狐疑道。

“你还敢耍赖!他中没中蛊你不晓得?”曲红袖先入为主,打从心里觉着这事儿跟御赋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道。”御赋双手负后,挺身直立,“所以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钟无寒?”

“废话少说!快把蛊交出来!”

曲红袖身为苗疆圣女,她最清楚此时钟无寒体内那几种幼蛊是什么,对宿体的伤害又有多大,偏偏御赋还不承认,她一时情急,猛然抽出玄女鞭。

虹有七彩,鞭有九色。

曲红袖手中玄女鞭仿佛一条彩色长蛇,倏然朝御赋绕颈而去!

御赋自小与曲红袖一起长大,对曲红袖的招数可以说了如指掌。

鞭梢至,御赋不避不闪,猛然擡手间攥住鞭梢,声音透出寒凉,“你朝我动手?”

没等曲红袖开口,自其身后突然闪过一人,单脚朝御赋胸口狠踹过去。

御赋脸色骤然变得阴霾,猛松开玄女鞭,身形倒退时闪过攻袭,“你是谁?”

“你狐爷!”婴狐其实没怎么听到曲红袖跟御赋对话,但那没关系,他会脑补。

御赋又是什么善茬儿!

眼见婴狐纵步踏过来,拳风极劲,御赋猛一跺脚,同样出拳轰袭。

拳风相抵刹那,气浪自二人中间呈波浪似狂啸外掀。

婴狐跟御赋几乎同时倒退数步,二人未及站稳,再出拳!

‘嘭、嘭、嘭……’

一拳!两拳!三拳!

气浪翻滚如潮,婴狐跟御赋那都是属驴的,不把对方打服谁也不会收拳!

院中激战,御赋只觉气血翻腾,他以七成内力轰向婴狐,十拳过去婴狐竟然半分败意也无,这让他十分意外。

婴狐也很意外,他用的是九成内力!

旁侧,曲红袖干瞪眼却根本插不上手。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陡然出现在二人中间,双臂同时架住御赋跟婴狐的拳头,将二人分开,“住手!”

二人双拳被挡,皆退一步,身体摇晃时婴狐唇角溢血,御赋至少看起来没有婴狐狼狈。

“钟一山,这是你的人?”御赋暗自调息,目光冷戾看向钟一山。

“我是谁的人咋滴!不服你过来!”

婴狐正要走过去却被钟一山拉到身后,“小王爷息怒,这里面怕是有误会。”

钟一山来的晚,他并不清楚婴狐为何会跟御赋扛上,但他多半猜出什么,视线转向曲红袖。

此时曲红袖大步过来,“御赋,你就说是不是你给钟无寒下的蛊!”

钟一山闻声,恍然。

曲红袖口中的‘他’,所指竟是御赋。

御赋转眸,眼中蕴着些许悲伤,“如果是,你会怎样?”

“真的是你?那你快把引蛊交出来!钟无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曲红袖一时心急,当下过去就要朝御赋怀里摸。

御赋猛后退一步,“曲红袖!”

“吓我一跳!咋啦?”曲红袖擡头一瞬,分明看到御赋炯炯双目泛起血丝,下意识心虚。

御赋肺腑受震,隐隐作痛,然而他却挺直身形,双目紧盯住曲红袖,声音低戈,“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在你心里,我御赋为人如此不堪?”曲红袖本想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可与御赋目光相对时莫名低下头,“不是你还能是哪个嘛……”

“本小王为什么要给钟无寒下蛊?”御赋突然上前,欺近曲红袖。

“因为……因为……”

“因为本小王喜欢你,而你喜欢钟无寒,所以钟无寒出事你就认定是我,平心而论,你这样对我公平?”御赋又进一步,与曲红袖近在咫尺。

旁边,婴狐有点儿懵。

嗯,复杂!

钟一山看到此番场景,心里有了一定。

兄长之事当与御赋无关。

御赋作为御城实际的掌控者,心胸格局断不会这般狭隘猥琐。

比起御赋,钟一山更加怀疑是颖川的谋士,时局于他而言不利,兄长出事,他便更难静心。

“你说话!”御赋无视钟一山跟婴狐在场,双目紧紧盯住曲红袖,肺腑之痛难抵心中失望。

御赋距离太近,曲红袖本能想要退后却在下一瞬被御赋攥住手腕,“在你心里,我御赋到底是什么位置?”

“放开!没有位置,啥子都没有!不是你就不是你!凶啥子凶,吼啥子吼!没有引蛊我也晓得怎么救他!”

曲红袖突然甩开御赋,转身刹那御赋身形陡闪挡在她面前,那双眼越发赤红,“你想怎么救他?”

被御赋突兀攥住手腕的曲红袖猛然擡头,在她的记忆里,御赋从来没有这样凶她。

一瞬间的委屈跟不忿灌涌而上,“我要嫁给他!”

心,陡痛。

御赋突然就像一块石头定在那里,全身血骤然凝固一般,不可置信看向曲红袖。

这一刻,他竟不知道说什么!

“松开!”曲红袖再次甩开御赋的手,跑出院门。

院落里,钟一山跟婴狐面面相觑。

见婴狐欲走过去,钟一山一把拉住他,默声离开。

情爱之殇,没人可以代劳。

院中沉寂,御赋突然重重跪到地上,额头青筋迸起,以玉冠束起的墨发垂下数绺,口中咳出血沫!

‘呃……’

心脏传来极痛,御赋承受不住,用双手狠狠捂住胸口,身体轰然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

蛊王噬心。

他的痛又能比钟无寒轻多少……

靠近范府的那座宅子里,近两日仿佛有了些生气。

都乐为了不让自己妹妹在宅子里发闷,特意从幽市买了只小猫回来。

此时房间里,都幼正躺在床榻上抱着那只小猫,抚来抚去,极为怜惜。

都幼的身子依旧虚弱,脸色蜡黄,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小姐,钟无寒出事了。”赵嬷嬷自外面进来时端着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米汤。

都幼接过瓷碗,正想喝时她怀里那只小猫忽然过去,舔了一口。

赵嬷嬷登时上前想要把那只小猫哄下床,不想都幼却将瓷碗递过来。

就在赵嬷嬷接过瓷碗时,都幼忽然用手狠狠捏住小猫脖颈,瘦骨嶙峋的手指在黄白绒毛间泛起青色。

小猫痛苦挣扎,四只爪子腾空抓挠,眼睛翻白,猫嘴被迫张开,舌头露在外面,奄奄一息。

赵嬷嬷惊慌失措,“小姐,这是少爷送给你的……”

忽的,都幼松手。

那只小猫砰然掉在锦被上,身体瘫在那里,大口喘息。

“该是我的东西,谁都不许碰。”都幼幽声抿唇,随后伸手将那小猫抱到怀里,“就算是我最心疼的玩意,敢胆叛离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赵嬷嬷端着瓷碗的手微颤,不敢擡头。

“钟无寒出事在我意料之中,曲红袖呢?”

“老奴打听到曲红袖自雀羽营跑出来之后直接回了逍遥王府,当是想找御赋帮忙。”赵嬷嬷犹豫片刻,“倘若此事御赋插手,那曲红袖体内蛊母……”

都幼笑了,“御赋体内蛊王已与他的心合为一体,她要御赋怎么帮?莫说蛊王于那几只幼蛊毫无震慑力,就算能帮,御赋会舍了自己的命去救钟无寒?他是傻子么!”

赵嬷嬷点头,“小姐说的极是……”

“看着吧,过不了几日曲红袖就会把自己体内的蛊母引出来,种到钟无寒身体里。”都幼怀里的小猫终于缓过劲儿,缩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可据老奴所知,就算曲红袖想用蛊母救钟无寒,也要蛊母认同……”赵嬷嬷低声开口。

“没错,这也是苗疆圣女大婚前为何要引男子的血入自己体内,就是要利用蛊母验证自己对男子是不是真的喜欢。”

都幼揪起怀里小猫在自己眼前轻轻晃荡,“若真喜欢,蛊母自会认同,若不喜欢,蛊母自会排斥。”

“小姐如何断定曲红袖是真的喜欢钟无寒?”赵嬷嬷颇为忧心道。

都幼勾唇,“曲红袖体内蛊母沾染过阴兽的血,它已经变异了。”

赵嬷嬷震惊,“怎么……”

都幼松手,悬空的小猫突然掉落在赵嬷嬷脚下,吓的赵嬷嬷猛朝后退,几欲问出口的问题硬是被她噎回去。

“哥哥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些猫猫狗狗。”

都幼幽蛰美眸微微眯起,“可他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带毛的玩意,喜欢它们是因为,它们是哥哥带回来的……”

时间总会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流逝,昼夜往复,无休无止。

距离钟弃余痛失爱子已经过去三日,纵有伍庸亲自为其诊治配药,钟弃余依旧十分虚弱。

夜已深,朱裴麒在房里陪了钟弃余许久,因潘泉贵禀报便又去了御书房。

此时虚空琢端着汤药进来,小心翼翼走到锦榻旁边,“娘娘,喝药了。”

钟弃余瞧了眼虚空琢手里的药,“伍神医回来了?”

“没有,神医还在雀羽营,这药是他早配好的。”虚空琢没有注意到钟弃余脸色变化,“不过御医院里就只剩下这一副,娘娘放心,明早奴才便出宫去一趟雀羽营……”

‘砰……’

毫无预兆的,钟弃余猛然推开虚空琢端过来的汤药。

瓷碗甩落在地,虚空琢惊慌失措,“娘娘?”

“没事,我不喜欢那味道。”钟弃余眼中戾气瞬即消失,身体虚弱躺回到锦榻上,“你下去吧。”

“娘娘先歇着,奴才这就出宫去雀羽营,求神医再配几副药。”虚空琢转身将地上碎裂的瓷片捡在手里,急匆退出永信殿。

床榻上,钟弃余那双清澈无尘的眸子默默盯着床顶幔帐。

她知道伍庸为何会去雀羽营,是因为钟无寒出了意外。

她还知道,二哥在钟无寒出事的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夜已深。

空旷的校场,钟一山独自坐在高台上静默望向遥远夜空。

穹幕上明月皎洁,星光如璀璨的银河流动,美景绽放于眼前,却又是何等的虚无缥缈。

背后有声音响起,钟一山知道是谁。

“我刚刚问过伍庸,钟将军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温去病一袭白衣走过来,坐到钟一山身边,“你别担心。”

钟一山收回视线,低头拽起脚下一株野草根茎,用以掩饰他无处安放的双手,“我可以相信曲红袖吗?”

“伍庸对苗疆蛊母有所耳闻,他说倘若曲红袖体内真是蛊母,便能将钟将军身体里的幼蛊全部消除,而且天地商盟已经查到曲红袖的真正身份,她确是苗疆圣女。”

“那又是谁在兄长体内种的蛊虫?”钟一山转身看向温去病,双眉紧蹙,“颖川谋士?所以我们接下来面对的颖川谋士是御蛊高手?”

温去病摇头,“还很难说。”

钟一山的心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与一鸣堂的商战越来越激烈,寒市胭脂坊的谍路到底能不能揪出隐藏的谋士亦是未知,眼下钟无寒突然被人下蛊生死难料。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压在钟一山身上,他第一次感觉到力不从心。

最要命的是,他必须坚持!

谁都可以倒下,可以放弃,他不行!

“阿山,有我在。”

温去病能感受到钟一山的急躁跟焦虑,他伸手将钟一山轻轻揽在怀里,“当务之急是钟将军的命,我相信曲红袖对钟将军是真心,你大可放心让她一试。”

“她说想要救兄长必要先嫁给兄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钟一山没有抗拒温去病的动作,当脸颊碰触到那抹温热的胸膛时,他焦急凌乱的心境仿佛瞬间平静下来,“我该怎么办?”

温去病多少知道钟无寒与曲红袖之间的关系,曲红袖是真喜欢钟无寒,而钟无寒也真是不喜欢曲红袖。

“命要紧,你说是吧?”温去病低头看向怀里男子,半张侧颜已是倾城。

已是他此生,最美风景。

钟一山沉默。

谁说不是呢!

生死之外再无大事啊!

“温去病,你不知道,我真的不能让兄长有事。”钟一山哽咽低喃,“他还没有再见母亲,这是兄长余生唯一的心结……”

温去病正想开口时,忽觉胸前微凉。

他知道,他的阿山哭了。

再坚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温去病没再说什么,就只轻轻揽着怀中男子,默默陪在他身边,天荒地老……

深夜的逍遥王府,一片寂静无声。

曲银河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没有去看自己的妹子,而是急不可待找到御赋。

醉翁亭内酒气冲天,一片狼藉。

月光下,御赋单手执壶,仰头倒灌。

苍白的脸颊,凌乱的长发,尤其是额间那抹紫电胎纹,在月光的映衬下艳色无边,流光异彩。

就在曲银河走进醉翁亭刹那,他猛然发现御赋左腕出现十分明晰的紫色青筋。

“该死!”

曲银河飞身而至,狠狠攥住御赋手腕将其长袖撸至臂膀,映入眼帘的是无数道粗粗细细的紫色青筋,“御赋!你不要命了!”

曲银河二话没说,当即擡手封住御赋几处大xue,尔后提内力强行注入。

御赋懒理曲银河,另一只手仍攥着酒壶,大口大口朝嘴里灌。

“别喝了!”曲银河猛然夺下御赋手中酒壶,置于鼻间轻嗅,“降香?御赋你这个懦夫!”

“把酒拿来……”御赋眼神迷茫,摇晃着站起身去抢酒壶。

不想下一瞬,一记重拳落在脸上。

“呃……”

御赋身形不稳,就快倒下去的时候被曲银河拉回来,“就因为袖袖要嫁给钟无寒,你就在这里自暴自弃?你明明知道降香是蛊王克星,你还喝这种酒?你想干什么?”

“我想证明给袖袖看,就算没有蛊王,本小王一样爱她!她不可以嫁给钟无寒!”御赋狠戾甩开曲银河,去拿搁在桌上的酒壶。

曲银河怒极出手,直接将御赋打倒在地。

他纵身过去,揪起御赋衣领,“她若真爱钟无寒,为何不可以嫁给他!”

“她不爱钟无寒……她爱……”

“她爱你?御赋,十几年了,袖袖要是真爱你她不会不说!那丫头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那是她怀疑我对她的爱是因为蛊王,可不是!”御赋几乎咆哮吼道。

曲银河跟御赋认识多少年了,这竟是他第一次,看到御赋眼中有泪。

意识到自己失态,御赋猛将曲银河推开,手腕狠狠抹过眼角,“你别管我。”

“苗疆圣女大婚之前,会以蛊母验心,验的是袖袖自己的心。”曲银河凝望御赋,“如果蛊母不认同钟无寒,袖袖便是想救也救不了他,他们自然也不会成婚。”

御赋闻声,陡然转身,“什么意思?”

“如果蛊母接受钟无寒的血,则说明袖袖心里爱的人,就是钟无寒。”曲银河是苗疆主的义子,他知道的事自然要比御赋多。

御赋仿若雕像呆站在对面,双眼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曲银河,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收紧,“准吗?”

“蛊母随心,自然是准。”曲银河凝眸看向御赋,“如果事实证明袖袖喜欢的人是钟无寒,我希望你能成全她,也别再这样伤害自己。”

御赋握拳,双目如炬,皓齿狠咬,“若她真爱钟无寒……”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口。

曲银河走过去,擡手拍在御赋肩头,“她若不爱你,便是不爱你。”

风起,醉翁亭里的酒气随风消散。

曲银河已然离开,独剩御赋直立在亭间。

宝蓝色的华裳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烁出夺目光彩……

子时已过,玄武大街上只有四海楼外面的灯笼还亮着,里面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十分的热闹。

门口处,靳绮罗与朱三友站在那儿,一个风流儒雅,一个韵色绝佳。

角落里,魏时意静默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素来与世无争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愠色,尤其看到靳绮罗自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送给朱三友时一股无名怒火,骤然涌上心头。

其实他误会了。

“这个能当多少钱?”

“王爷说什么……”

朱三友只是脱口而出,他当然不能让靳绮罗知道自己要把这块玉佩拿去当铺。

是的,他缺钱。

现在的朱三友不可谓不凄惨,逍遥王府不能回,因为御赋只要看到他就非得拉他下棋,装病都不行,不死就得一直下。

皇宫也朝他关上了亲情之门。

万般无奈,朱三友只得住进幽市醉仙楼,按道理,他虽不能回逍遥王府,但王府里的银子还是他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温去病也不知道是怎么给丁叔灌的迷魂汤,竟然将逍遥王府小金库里的银子全都转到天地商盟。

那厮美其名曰是怕被御赋占着便宜所以先下手为强,朱三友呵呵了。

原本朱三友以为醉仙楼处在幽市,幽市是温去病的地盘,温去病又拿了他全部身家,所以他住醉仙楼必然是白住啊。

直到昨日,醉仙楼掌柜将他的行李扔到大街上,他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温去病那个一毛不拔的混账啊!

这些事,靳绮罗全都知情。

此时拿到玉佩的朱三友,自然不会跟靳绮罗说这些,“没什么,本王明日再来!”

“王爷,其实小钗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爷可否答应?”见朱三友欲走,靳绮罗上前一步,浅声抿唇。

“你只管说!”朱三友对靳绮罗敬重,一个女子独闯红尘有多不易无须亲身经历也能想得到。

“王爷若不嫌弃亦或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可否住在四海楼?”靳绮罗紧接着又道,“当然,如果王爷不愿意,小钗绝不强求。”

“愿意愿意!本王愿意!”朱三友生怕靳绮罗反悔一样,上前拉住她的手,激动不已。

靳绮罗亦未在意这些细节,“那王爷今晚便不要回去了,小钗这就叫她们收拾出一间上等房出来。”

“嗯嗯嗯……咳,这样也方便你随时到本王房间里请教。”朱三友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

人艰不拆。

靳绮罗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角落里,魏时意眼睁睁看着朱三友与靳绮罗重回四海楼,虽然距离远些可他还是听到了。

他听到靳绮罗在朱三友面前自称小钗,他看到朱三友的手握在靳绮罗手上。

哪怕是在当年,魏时意也从未惧怕失去靳小钗。

然而此时,他在怕。

除了害怕,他还十分恼火!

魏时意举起拳头狠狠砸墙,温润的眸子顿生寒意。

他觉得,朱三友该死。

这一夜,身处局中的每个人都过的分外疲累。

夜尽,天明。

雀羽营的营帐里,伍庸刚给‘昏睡’中的钟无寒服下药丸,钟一山跟温去病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昨晚皆住在雀羽营,没有回去。

让钟一山意外的是,曲红袖竟然不在。

明明昨晚他离开前曲红袖是在的。

“曲姑娘在校场,有婴狐跟着。”伍庸看出钟一山眼中诧异,据实道。

钟一山暗自舒了口气,“伍先生,兄长如何?”

“钟将军体内幼蛊生长速度极快,如果不想办法尽快将他体内蛊虫引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伍庸凝声开口,“而能在同一时间将至少五只幼蛊同时引出来,唯苗疆蛊母。”

“也就是说,除了曲红袖,别人做不到?”温去病走到伍庸身边,低声问道。

伍庸点头,“确是如此。”

钟一山转眸看向床榻上的钟无寒,心痛不已。

就在他欲转身时,曲红袖自外面走了进来。

以往曲红袖出现必定风风火火,不是生气就是高兴,很少像现在这样平静。

“曲姑娘,一山想……”

“我那么爱他,一定会救他。”曲红袖知道钟一山想跟她说什么,缓步走到床边,“我可以用蛊母将他体内幼蛊引出来,可前提是蛊母得愿意。”

“什么意思?”钟一山走过去,狐疑问道。

“其实也简单撒……”

曲红袖随后将如何才能引蛊母到钟无寒身体里的过程说的一清二楚。

依着苗疆的规矩,苗疆圣女只有在大婚后才能随意驱使蛊母,而在大婚前,圣女必要将大婚对象的血液滴入自己身体里求得蛊母验心。

倘若没有不适,便是过关,亦能证明圣女对大婚对象是真的喜欢。

倘若出现不适,则说明曲红袖并不是真的喜欢钟无寒,蛊母自然也不会为其驱使,离体救人。

营帐里一时沉默,诚然在所有人眼里曲红袖喜欢钟无寒无疑,可喜欢这种事谁又能真的说清楚。

半晌后,钟一山开口,“曲姑娘如何打算?”

“我爱钟无寒,蛊母一定验得出。”曲红袖很少这样正经说话,甚至连一惯的方言味道都淡了,“我想跟钟无寒在这里大婚。”

钟一山没有犹豫,“曲姑娘想如何操办,一山必尽全力!”

“今晚就验心,明日就大婚……”曲红袖视线转向钟一山,“一切从简吧。”

钟一山微微颌首,“曲姑娘放心,事出有因,他日我必会让兄长重新补办婚礼,断不会委屈姑娘。”

“说啥子委不委屈,我嫁给他说不准还是他委屈咧。”曲红袖狠吁口气,“验心须在酉时三刻,这会儿没得事,你们去忙吧。”

钟一山微微点头,之后转身离开营帐。

温去病亦未多言,却是看了伍庸一眼。

伍庸了然,他这是叫自己看着点儿曲红袖,眼下曲红袖是救钟无寒的关键,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十分重要。

不能说温去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人命关天,有些事做了,有备无患。

不多时,帐帘再次掀起。

这次走进来的是曲银河。

原本曲银河的意思是想叫曲红袖出去说话,伍庸这老头儿多聪明,若叫他们出去,自己哪看得住,当下主动推着轮椅离开营帐。

此时营帐里没有别人,曲银河走到曲红袖身边,“你不该误会御赋给钟无寒下蛊。”

听到‘御赋’二字,曲红袖莫名烦躁,“我都要嫁给钟无寒了,你还提那个瓜娃子干啥。”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钟无寒,曲银河走过去,为其把脉。

片刻后,曲银河松手,“应该是一个精通苗疆蛊术的人。”

“那肯定!蛊是什么,那是唯我独尊的存在,能判定哪些幼蛊只有长大以后才会自相残杀本身就是个厉害的主儿,还能把这些玩意同时种到一个人身体里头,我都未必做得到!”

曲银河认同曲红袖的说法,“倘若下蛊之人针对的是钟无寒还好,我只怕那人针对的是你体内的蛊母,或者说……那人针对的是你。”

“那就叫她直接来针对我啊!害钟无寒干啥嘛!”

看着曲红袖气鼓鼓的样子,曲银河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跟自家妹子探讨人心险恶的问题,“何时验心?”

“今晚。”曲红袖瞅了眼曲银河,“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撒?”

“你怕什么?”曲银河挑眉问道。

“哪个怕啦!不陪就不陪!”曲红袖哼了一声,扭头看向钟无寒。

曲银河没再开口,只在营帐里站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此时营帐里就只剩下曲红袖跟钟无寒,看着昏睡在床榻上的钟无寒,曲红袖小心翼翼凑过去,越靠近,那张俊逸容颜就越清晰。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瓣稍稍有些薄,不说话时的钟无寒看上去很温和,这正是曲红袖期待看到的样子。

可就在曲红袖再靠近时,眼前突然出现御赋那张脸。

“啊!”曲红袖猛然坐直,心慌了一阵后脑海里随即浮现出昨日逍遥王府的画面。

莫名的,她的心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