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豆腐

江湖

沱洲澹台府,柴房。

百里殇叫澹台深过来给他换个躺的姿势,脚有些麻。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澹台深一般不会拒绝百里殇的要求。

这会儿草被扒光,澹台深正准备将百里殇的身子推过去时,某狼主很生气,“你把我衣服掀一下,瞧瞧里面,都起痱子了!”

澹台深没有瞧,直接将百里殇推过去,重新铺好草。

百里殇不解,“你为啥不看?”

“我怕看了会不忍心。”澹台深如实开口。

眼见澹台深坐回原位,百里殇满头黑线,“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的不是我。”澹台深身体靠在墙壁上,双膝盘坐,冷漠道。

百里殇呶呶嘴,“你觉得明日澹台韦会不会来?”

“他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澹台深清冷面容没有丝毫鄙视跟嘲讽,更像是在客观叙述事实。

对于澹台深给予的评价,百里殇深以为然,“他实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的逼你出现,你若想占澹台城,又岂能轮得到他。”

“斩草除根对于权谋者来说,是铁律。”澹台深淡漠开口,“他错在没有把父王留在最后……”

百里殇未语,澹台深继续道,“虎毒不食子,若哪一日他把我逼急了,有父王在,就总会护他一条命在。”

百里殇恍然,“你莫不是想弑兄?”

“兄?”

澹台深转眸看向百里殇,“他算什么兄。”

百里殇耸肩,“即便澹台韦入沱洲,单凭你一人之力,哪怕加上衿羽他们,你也占不到便宜。”

“狼主想问什么?”澹台深直截了当问道。

“你欲与钟一山结盟?”百里殇很想知道答案。

他主要是想知道自己现如今这般帮着澹台深,到底对还是不对。

“权宜之计。”

只要想到钟一山有可能是朱裴麒的人,只要想到朱裴麒对待前太子妃,大周唯一的一位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手段,澹台深就反感。

百里殇皱眉,“你没看好钟一山?”

“我是觉得,他可能跟错了主子。”澹台深毫不掩饰道。

百里殇恍然,“若本狼主告诉你,他没有主子呢?”

百里殇一语,澹台深猛然擡头,目光深邃如潭。

“别这么看我,我猜的。”百里殇戏笑道。

澹台深怎么可能相信百里殇说的这句话全凭猜测?

眼前之人那是踩一脚,地都跟着晃三晃的人,但凡猜测的东西岂能这么轻易说出口!

澹台深在下一刻,陷入沉思。

倘若钟一山跟的不是朱裴麒,那现在大周皇城的局势就太有意思了。

毋庸置疑的是,朱裴麒必是有挣脱颖川束缚的苗头,而钟一山的支持则助长了朱裴麒的气焰。

如果钟一山骨子里并不是想帮朱裴麒,那是什么?

加剧朱裴麒与颖川决裂。

要真是这样,钟一山根本就是在害朱裴麒!

不用多为,他朝钟一山只须釜底抽薪,朱裴麒哭都不知道找谁哭。

“我听说……当日奸妃一案,跑了一个鹿牙。”澹台深突然擡头,看向百里殇。

这可能是百里殇唯一觉得比温去病还有优越感的一件事了。

七国之内,除了他,无人知晓钟一山就是穆挽风。

眼见百里殇不开口,澹台深亦不再问,“如果钟一山就是鹿牙,澹台城必助他一臂之力。”

“你自己的生死还很难料哦,澹台韦的阴狠不容小觑。”百里殇提醒道。

澹台深却是冷笑,“我有本事叫他来,就有本事……叫他死。”

看着澹台深眼中坚定,百里殇不禁替已逝澹台王感慨。

生那么多儿子干什么呢……

正如澹台深所料,澹台韦当真入了沱洲。

且在第一时间赶去帝庄,亲自向孟伯解释自己并没做过掳走百里殇的龌龊事,且有理有据分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好弟弟,澹台深。

但是孟伯并不想听所谓的解释,他只想要人。

依着孟伯的意思,我不管是你们谁掳走的狼主,只要狼主平安回来就好,若有半分差错,这件事他会算到澹台城头上。

眼下既是澹台韦亦来了沱洲,那好,你们就都别走了。

说白了,澹台韦出现在沱洲的意义对于孟伯来说,只是多了一个人质。

一句话。

如果百里殇出事,但凡现在在沱洲的澹台城人,都要陪葬。

澹台韦没能说通孟伯,但也争取到了解决这件事的时间。

是以自帝庄回来,澹台韦直接入澹台府,去见薛詹。

澹台府后宅,薛詹恭敬立于厅前,将他自入沱洲之后的所有事,一五一十禀报。

到最后,薛詹突然跪地,“属下擅作主张烧毁灵堂,还请王爷责罚。”

“澹台深的城府远在本王意料之外呵。”

澹台韦一袭石青色长衣,缓身走向薛詹,将其扶起,“不怪你,只怪本王做的……还不够狠。”

待薛詹起身,澹台韦忽然好奇,“你说,如果当初本王将我就要毒死父王的消息透露给澹台深,那他会不会现身?”

薛詹摇头,“属下不知。”

“如果他不能出现,那我们就没有不同。”澹台韦转回身,坐到椅子上。

薛詹了然,澹台韦在这一刻给出的‘如果’,不过是他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评断。

他不对,可父王看中的澹台深,也不会对。

什么孝子啊!

利益面前,父不父,子不子,那才是人之常情。

“你说澹台武在钟一山手里,可是真的?”澹台韦擡头,正色开口。

薛詹点头,“确凿无疑。”

“眼下我们能逼出澹台深的,就只剩下澹台武一张底牌,无论如何本王都要从钟一山手里把澹台武要回来。”澹台韦侧身端起茶杯,浅声道。

薛詹蹙眉,“属下只怕钟一山不会交出澹台武。”

“呵!”

澹台韦笑了笑,“你只管以本王的名义给钟一山他们下请柬,剩下的事,本王亲自办。”

薛詹领命,随即派人去了群芳院……

夜,已深。

群芳院后园小院里,伍庸仍在给澹台武配药,最后一副。

只要吃过他这最后一副解药,澹台武自然可以转危为安。

这时,房门开启。

待伍庸擡头时,柳禾身姿妖娆的走了进来。

伍庸几乎没有犹豫,当即将药案上的解药换作他物。

柳禾眼尖,她看到了。

“这么晚了,伍先生还没睡?”柳禾缓身坐到药案前,樱唇微勾,浅笑嫣然。

伍庸强自镇定,“这两日我似乎有些头绪,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叫蘑菇种子发芽。”

柳禾欣喜,“是吗?”

“这么晚了,柳姑娘有要紧的事?”伍庸擡头,敷衍问道。

柳禾沉默片刻,“澹台武在你们手里吧,他是不是快好了?”

一直因为这件事伤神的伍庸,在听到柳禾自招的一刻,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不解,“你怎么会知道?”

“伍先生不是早就猜到我知道这件事么,我非但知道,还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薛詹。”柳禾没有等伍庸追问,和盘托出。

伍庸握着草药的手,微收。

“那日我来,伍先生手里的紫草便是澹台武所中之毒的解药之一,刚刚……伍先生配制的解药里有凌霄花粉,如果我没猜错,这味药出现在解药里,则说明澹台武已无性命之忧。”

柳禾的分析,正是伍庸的猜测,“你懂医术?”

“我只懂毒。”柳禾并未隐瞒自己的本事,“虽然不比鬼医厉害,但也不差。”

面对柳禾,伍庸忽然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你乱猜。”柳禾状似无意扯了扯衣袖,尔后擡头看向伍庸,“我不是薛詹那边的人,我只是拿了他的钱。”

“你缺钱?”伍庸神色略显愠怒,声音暗含不满。

伍庸是江湖人,他对政事无感,但温去病是他的朋友。

柳禾摇头,“不缺,只是薛詹答应我,如果我能告诉他让他觉得有用的消息,他便会在澹台城给我留一座别苑,别苑里会藏有十万两黄金。”

“我也可……”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伍庸改口,“我们也可以!”

“我知道,只是我还没打听到对你们来说有利的消息而已。”柳禾微微点头。

伍庸就真的糊涂了。

好在柳禾也没叫他猜下去,“我虽然是这群芳院的老鸨,但自从接手群芳院至今,姑娘们赚的每一分钱我都没有塞到自己兜儿里,她们不容易。”

这点伍庸听说过,也很敬佩。

“可我也得活是吧?”

柳禾未入小院时原本紧张,这会儿她却无比轻松,“我不知道鬼医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可我经历过一段风餐露宿的生活,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有时候你不亲身经历一番都不知道人情可以冷漠到那种程度,即便我就要饿死病死,可那些人却因为我挡了路,把我一脚踢开。”

伍庸惭愧,他自小跟着师傅学医术,经常毒死小动物,有时候也会用人试药。

他可能就是柳禾口中说的‘那些人’。

“我有几次,差点死了……”柳禾擡头,看向伍庸,“唯独有一次我是被人救的,剩下的那些次都是我自己熬过来的。”

“所以……”

“所以我怕呀,我得在中原七国里有自己的栖息之所,还要有救命的钱。”柳禾在这件事上,没有隐瞒伍庸。

“起初我只是用自己攒下的银子在七国郡县里买房,藏钱,可我没那么多钱……”

柳禾的身子缓缓靠在椅子上,“于是我便想到贩卖消息这个办法,沱洲虽然不大,但好在这里繁华,群芳院里总会来些贵客,像你们,这生意做得,而且我还做的很好。”

对于柳禾的解释,伍庸将信将疑。

直到柳禾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她将册子翻给伍庸看。

那一刻,伍庸震惊了。

那册子里夹着的地契跟银票,足过百户。

而且柳禾告诉伍庸,她有十本这样的小册子!

“我很感激,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温去病跟钟一山。”柳禾收起小册子,“如果可以,我会报答你。”

“柳姑娘言重,伍某无须报答,只求姑娘以后莫再将我们的秘密告诉给薛詹,我亦会在大周皇城给姑娘买一座别苑,预留十万两黄金。”伍庸正色道。

柳禾听罢,笑了,“如果伍先生所言当真,我倒特别期待呢。”

看到柳禾眼中笑意,伍庸下意识低头,“时候不早……”

“是啊,时候不早,先生早些休息。”柳禾站起来,朝伍庸微微俯身之后,离开。

当年的她才几岁呵,为了摆脱上面的控制她逃出沱洲,四处流浪。

到最后奄奄一息时又被抓回沱洲。

那段时间她唯一的收获,便是一包蘑菇种子……

对于澹台韦的邀请,钟一山没有拒绝,但他并不是一个人来。

翌日午时,钟一山带着温去病敲响了澹台府的府门。

薛詹亲自相迎,入府后二人则由着薛詹引领,直接去了后宅。

澹台韦将宴请的地点设在他的屋子里,这屋子虽说不大,摆设却十分精致。

上辈子穆挽风见过澹台王几次,但与澹台韦见面,还是第一次。

临面而视,澹台韦的长相一点也没让钟一山失望。

高颧骨,薄嘴唇,尖鼻鹰眼,满脸都写着尖酸刻薄又冷血。

“久仰钟元帅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澹台韦只站在桌前,拱手笑道。

钟一山还礼,“本帅之前倒未听过王爷大名,恰逢澹台王丧事,算是了解一二。”

“元帅坐。”澹台韦擡头,浅笑。

钟一山顺势而坐。

偏在这时,温去病入了澹台韦的眼。

“薛先生,不相干的人就出去吧。”澹台韦显然未将温去病放在眼里。

薛詹心领神会,“温世子……”

“既然澹台王说话,那你就先出去吧,本世子自己能找到座位。”温去病直接拨开薛詹,大大方方走到自家媳妇儿身边,落座。

澹台韦噎喉,薛詹也表示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主儿!

眼见澹台韦变脸,薛詹当即过去,“温世子,前厅备了茶。”

“没关系,你把茶端过来就行。”

澹台韦,“……”

薛詹,“……”

按道理,在澹台韦针对温去病的时候,钟一山就想开口,但这会儿看来,他家男人显然也用不着他。

就他现在这个角度看,薛詹的鼻子有点儿歪。

钟一山有时候在想,温去病到底是什么做的。

亦正亦邪,邪,特指天真无邪。

时而软萌可欺,时而睿智凛然。

他若依赖,温去病便如铜墙铁壁挡在自己面前,他若凄苦,温去病便如子夜温柔的月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若悲伤,温去病的微笑总能让自己扫清心底的阴霾,他若强大,温去病又突然像只刚从蛋壳里蹦出来的小鸡仔似的躲在自己后面,可怜巴巴的样子简直可爱的不像话。

这会儿薛詹是没办法了,就像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他如何能叫走一个就想死赖着不走的无赖!

“钟元帅,这……”澹台韦转尔看向钟一山。

钟一山一脸不解,“薛先生定要留在这里吗?”

薛詹,“……”

澹台韦,“……”

温去病,“……”

他家媳妇儿学坏了啊!

澹台韦沉吁口气,“薛先生,你先退下。”

薛詹早就想走了。

待房门紧闭,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沉了些许。

钟一山未语,温去病自顾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他是真饿,来时没吃饭。

澹台韦看了眼温去病,目光嫌恶避开,“钟元帅确定接下来你我的谈话,哪怕涉及到很秘密的事情,也可以?”

钟一山明白澹台韦所指,“我很期待,澹台王所指的秘密是什么。”

好吧,澹台韦懂了。

“钟元帅远来是客,且先尝尝澹台府的厨艺。”澹台韦居于主位,擡手请道。

钟一山微微颌首,“菜就不尝了,本帅来时吃过……”

“我做的!”温去病大口嚼着饭菜得空插了一句。

澹台韦眉峰微凛,得说他那双倒竖的眉与眼睛的距离真的十分贴近,哪怕只是稍稍皱眉,便似在眼睛上罩着一层阴影,无端让人畏惧。

尤其他的唇很薄且淡,这般端详起来,十足的凶相。

“既是如此,本王言归正传。”澹台韦见钟一山态度如此冷淡,也不寒暄,“本王二弟是不是在你手里?”

这就巧了。

钟一山早猜到澹台韦会管他要人,“王爷有证据吗?”

“本王既然能说出来,就是证据。”澹台韦是个骄傲的人,他自从听说大周出了一个钟一山直到现在为止,亦未真正将这个男人看在眼里。

钟一山笑了,“对不住了,本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且……”钟一山没等澹台韦反驳,直接起身,“温世子,咱们换个地方吃。”

怼人这种事不是不能做,但也要分清对象跟场合,澹台韦说的话有些过分了。

直至看到钟一山站起来,澹台韦终于有些慌,“钟元帅误会了,本王是说……澹台武身中剧毒,恰巧与你们同行的鬼医伍庸被人发现正在配制解药,哪怕澹台武不是你们掳走的,你们或许也会知道他在哪里。”

澹台韦及时转变态度,钟一山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而且钟一山是真的想知道,澹台韦与之交换的底牌是什么。

“然后呢?”钟一山缓身落座。

澹台韦暗舒了一口气,“只要钟元帅能把澹台武交还给本王,本王必有重谢。”

“那要看王爷所说的重谢,在本帅心里是不是真的重。”钟一山浅笑,俊眸微闪。

澹台韦沉默片刻,“钟元帅与颖川多次较量虽未输过,但也吃了不少亏,本王说的可对?”

“时间宝贵啊王爷。”钟一山面色不改,微微一笑。

钟一山这话倒叫澹台韦脸色越发白了几分,这分明是在暗示他在说废话。

澹台韦端正神色,“本王与颖川的关系想来钟元帅早有耳闻,而且据本王所知,在徐长卿、苏仕、魏时意相继败出皇城之后,颖川王已然派出第四位谋士入了皇城。”

不得不说,澹台韦的消息当真引起了钟一山的兴趣。

哪怕是旁边一直在吃的温去病,手也是微微一顿。

不错,颖川谋士对他们来说,的确是特别麻烦的存在。

“那又如何?”钟一山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急迫感,挑了挑眉梢。

澹台韦笑道,“本王欲以第四位谋士的一些消息,换澹台武。”

“王爷且说。”钟一山并没有拒绝。

“她是女人。”澹台韦知道第四位谋士也是偶然,三年前恰逢他入颖川,无意中知道了一些事。

钟一山点头,“然后呢?”

“她是一位易容高手,并非只是五官易容,而是可以根据需要变换成任何人的样子,男女皆可。”澹台韦又道。

见钟一山没有开口,澹台韦想了想,“这两个消息,不够换回澹台武?”

“温世子可能快吃饱了。”

钟一山这样说,意思亦十分明确,时间不容浪费。

澹台韦低头,想了片刻继续道,“这位谋士出于苗疆,且是苗疆主睡过的女人,心狠手辣。”

眼见钟一山还不表态,澹台韦有些坐不住了,“本王基于信任说了这么许多,钟元帅不会赖账吧?”

“不会,只要澹台王说的足够多。”钟一山显然并不满足澹台韦已经说过的消息,他想知道的更多。

“本王对于这个女人知道的只有这些,你还叫我说什么?”澹台韦愠声道。

“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在哪里。”钟一山想到了韩留香之前与他说的那个女人,即便韩留香不是第一次见那个女人,但印象里就只有铃铛声。

澹台韦摇头,“我不知道。”

“告辞。”钟一山起身欲走。

澹台韦猛然起身,“钟元帅,你听了这么多,现在说走就走?”

“本帅哪怕是在皇城,甚至于皇宫,也是说走就走,澹台王有意见?”钟一山擡眸,音色如冰。

见澹台韦犹豫,钟一山提醒了他一句,“听与不听于本帅而言,并不是唯一选择,但澹台武却是你唯一选择。”

“阿山,我吃饱了。”温去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了澹台韦一个信号。

那就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喽!

直到钟一山与温去病行至门前,澹台韦开口,“她现在是以□□营都乐妹妹的身份,潜在皇城。”

心,猛然一震!

钟一山几乎一瞬间想到范涟漪。

“本王今日所言,希望元帅保密。”

正如澹台韦所言,他今日所说若传到顾清川耳朵里,会很麻烦。

钟一山暗自镇定心神,转回身,与温去病先后落座,“澹台武的确在本帅手里,王爷想如何?”

“本王希望钟元帅可以将二弟秘密交到我手里,不要泄露丁点儿风声。”澹台韦正色道。

钟一山点头,“时间,地点。”

“明日子夜,澹台府后面的空巷。”澹台韦紧接着又道,“澹台深不会与你们结盟,但本王会。”

听到此言,钟一山略有质疑,“未必吧?”

“本王虽与颖川王有密交,但我亦是澹台城新主,为了澹台城的利益,本王总不能将宝押在一个人身上。”澹台韦看向钟一山,“本王愿意与钟元帅在暗中,保持良好的关系。”

“君子一言。”钟一山向澹台韦抛出了同意的信号。

澹台韦笑了,“驷马难追。”

“明日子时,本帅自会将澹台武完完整整交到王爷手里。”钟一山撂下这句话,之后与温去病一并离开内室。

澹台韦当然是要送出去。

不想,就在三人行至弯月拱门时刚巧碰到自前庭走过来,手里提着食盒的衿羽。

衿羽侧身让路,钟一山却是停下来,“你是澹台府的人?”

“我不是。”衿羽擡起头,瞪大眼睛,“我是嚎丧的,澹台府薛詹欠我们银子……”

未及衿羽说完,钟一山直接命令道,“跟我走。”

“我不走!钱没给我们不走!”衿羽吓的当下摔了食盒。

澹台韦对于钟一山的作法,很是疑惑。

“放心,且等你为澹台王运一次货,他自然会把欠你的钱全都给你,一分都不会少。”钟一山扭头看了眼澹台韦,似有深意道。

澹台韦了然,“如此,你便跟着钟元帅去吧。”

衿羽一脸懵逼,将信将疑。

除她之外,事实上跟在钟一山身边的温去病也很疑惑。

这是什么操作?

澹台府门外,钟一山与衿羽上了马车,澹台韦随即转身离开。

温去病表示他还没上好么!

好歹尊重一下他这个大活人好么!

车轮滚滚,烟尘四起。

车厢里,温去病一双眼不时盯向衿羽。

彼时初到群芳院,他是跟这个女人打过交道的,确切说是跟这个女人的同伙。“看什么看,不认识了咩?”

以往基本都是温去病对别人这么说,猛然被衿羽一问,他还真回答了,“不认识,你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你是哪位?”

衿羽也没客气,“我是你表舅二奶家三大姑的八大姨。”

温去病摇头,“那姑娘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可不是八大姨家三大姑的二奶家表舅的大侄子。”

衿羽,“……”

“前面停车。”钟一山未理温去病跟衿羽斗嘴,吩咐道。

且在马车停在一处拐角时,钟一山看了衿羽一眼。

衿羽心领神会,起身走下马车。

尔后马车复行,温去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澹台府,柴房。

幽瞳回来之后告诉澹台深,衿羽顺利被钟一山带走了。

“主人,衿羽不会有危险吧?”幽瞳身侧,一直沉默的血影凑了过来。

澹台深摇头,“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本世子都不会叫衿羽去。”

幽瞳其实也有疑问,“属下不明白,主人叫衿羽去做什么?”

“去牵制……亦可以说保护澹台武。”澹台深轻叹口气,“澹台韦真是没叫本世子失望,他真的……要对一直崇拜跟忠心于他的二哥下手了。”

见幽瞳跟血影还在眼巴巴看着自己,澹台深解释,

“澹台韦在逼本世子出现之前不会伤害澹台武,只会向澹台武灌输我有多该死,而他又料定本世子不会眼睁睁看着澹台武死在他手里,如果我没猜错,他必是想在我救澹台武之际,借澹台武之手杀了我。”

“过于歹毒了吧!”幽瞳恨道。

“我们当中,只有衿羽能阻止这件事。”澹台深无比肯定道。

血影不以为然,“衿羽很怕澹台武!”

“澹台武亦然。”澹台深笑道,之后摇摇头,“也是没想到……”

角落里,百里殇不是很关心澹台深的计划,他就想知道,“你在钟一山面前暴露了?”

澹台深转身,“算是吧。”

“那澹台韦完蛋了。”

“他在对父王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完蛋了……”

自离开马车,衿羽便被早就等在角落里的毕运带去一处荒废已久的宅院,之后毕运退至隐蔽处,暗中保护。

此时屋子里,衿羽静静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床榻上挺尸一样的澹台武,不知所措。

她对澹台武的感情,基于害怕跟同情之间。

鉴于澹台深之前的描述,再加上澹台武长的又壮,尤其是那对铜铃似的大眼睛每每瞪人的时候,衿羽都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其实澹台武长的也就比血影壮实一点儿,但在血影面前,衿羽就没有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暴击的紧迫感。

也是很奇怪了。

“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要突然醒过来吓唬我,否则我可是会咬人的……”

衿羽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抽出腰间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筋,小心翼翼爬上床,压在澹台武身上,将牛皮筋直接套向澹台武脖颈。

来时路上毕运已经解释过,澹台武之前身中剧毒,但昨晚吃了最后一副解药,毒素尽除。

眼下为了让澹台武不乱动,毕运喂了他少量蒙汗药,是以澹台武现在正处于昏睡状态,并无性命危险。

按照药量,澹台武会在明日子时准点儿醒过来。

这也是衿羽为什么敢动手的原因!

“好沉!”衿羽可劲儿搬动澹台武,才将牛皮筋从他身后穿过,然后在其胸前系了一个死扣。

这扣是幽瞳发明的,美其名曰,‘勒死狗’。

“这下……”就在衿羽准备从澹台武身上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澹台武胸口有秘密。

很壮。

异于常人的壮。

以衿羽对男人了解,就算澹台武再威猛,也不会是这个形状。

事有异常必为妖,搞不好这里面藏着什么玩意儿也不一定!

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衿羽决定卸掉澹台武身上一切有可能威胁到她的暗器。

于是,衿羽深呼吸之后扯开澹台武衣服。

一双手,摸了过去……

健硕的胸口,简直跟棒槌一样硬。

想她衿羽那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哪个男人的胸口可以这样硬啊!

不对!

绝对有猫腻!

衿羽功夫厉害,但这并不妨碍她只是个单纯的姑娘家,再加上她深信澹台武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所以她要探个究竟。

真的,好奇心这种玩意儿,有时候特别需要适可而止。

既然没有摸到那就算了,衿羽居然趴下去,想用自己清澈明亮又锐利无双的眼睛发现问题。

结果问题没发现,发现澹台武醒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会让衿羽觉得那么想杀一个人灭口。

更何况衿羽对澹台武素来奉行的准则,就是先下手为强。

于是在澹台武还瞪着他那双宛如铜铃般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衿羽时,衿羽抡着胳膊就上来了。

砰、砰、砰、砰……

一通上下左右勾拳之后,澹台武成功晕倒。

“呼……”

见澹台武挺尸在那里彻底不动,衿羽这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从其身上跳下来,“吓死我了!”

此时站在床边,衿羽忽然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于是想了想,直接走到床尾脱下澹台武的袜子,再转身走到床头将袜子塞到澹台武嘴里,防止他开口骂人。

毕竟她刚才做的事很不光彩。

嗯,衿羽觉得不光彩,但没觉出是哪种不光彩……

此时群芳院,打从离开澹台府就一直疑惑的温去病在跟他家阿山一起用晚膳。

膳食是他做的,比昨晚还多了两道菜。

起初温去病还会唠些别的,可他心里有事儿,唠着唠着就有些不知道自己说啥了。

眼瞧着自家媳妇儿也不上道,温去病索性豁出脸面。

他就问问他家媳妇儿,衿羽到底咋回事又能怎么滴。

脸皮这玩意儿在外人面前他都没在乎过,在自家媳妇儿面前绷什么呢!

“阿山……”

“衿羽是澹台深的人。”就在温去病想要开口之际,钟一山终于聊到正题。

温去病震惊!

怎么可能!

衿羽跟阿三他们不是一起的?

如果衿羽是澹台深的人,那阿三他们也都是,还是只有衿羽才是?

“看着像……”

温去病猜不到阿三就是澹台深,委实情有可原。

想当日他初入沱洲,在群芳院里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就是澹台深,但凡不像婴狐那般脑回路清奇的家伙,谁能想到在所有人满世界找澹台深的时候,那厮会堂而皇之的抛头露面!

更何况温去病还与阿三共同编曲排舞,彼此相熟。

这种相熟真的是很影响判断啊!

钟一山看出温去病眼中的模棱两可,自袖兜里掏出一张字条递过去,“昨晚在我床上发现的。”

温去病接过字条,好奇展开。

‘凡请将衿羽与澹台武,一并交给澹台韦。’

温去病默念,之后擡头,“没有落款?”

“你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钟一山伸手接过那张字条,挑眉问道。

温去病点头,“我这辈子只爱你。”

钟一山笑了,他家男人有时候真的特别可爱,“你说澹台深是孝子,那么在澹台王棺柩入沱洲之际,以及接下来的七日守灵,灵堂被毁,以致于灵堂被装进八十八口棺材的过程,有谁一直都在?”

钟一山一语破的,温去病陷入沉思。

随之而来的,便是温去病脸上的震惊跟难以置信。

“不可能。”温去病坚决否定。

“阿三。”

钟一山直接说出温去病心里所想那人,“打从澹台王棺柩被擡入澹台府开始,阿三跟衿羽他们便直接入灵堂,生生守了七天七夜,而且依着澹台武的意思,阿三一直在哭灵。”

温去病不语,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着实难接受阿三就是澹台深的事实,太打击人了啊!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当日灵堂被烧,幽瞳跟血影都有过去救火,衿羽跟阿三却未见露面,按道理他们当时是在一起吃饭的。”

温去病不记得,他压根儿就没把阿三他们几个人当盘菜。

“据我所知,澹台武被劫之后,亦是阿三他们在棺材铺定制八十八口顶级棺柩,他们四人硬是将整座灵堂装进棺柩里,所以……”

“所以在沱洲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们四个都没有错过。”温去病强自压下内心的震惊,肃声道,“那为什么会是阿三?”

“如果我没猜错,灵堂被烧一刻澹台深怕是撑不住了,定是衿羽拦下他,才得以让其身份没有暴露。”钟一山又道,“你别忘了,他的名字叫阿三。”

温去病狠拍大腿,“他是真能忍!”

“澹台韦心狠,他若不忍,早就死无葬身之地。”钟一山夹了口菜,“现在看,他既忍住了,接下来倒霉的便是澹台韦。”

温去病点头,“对了,都幼之事……”

“我刚刚已经传信给顿星云,此事切勿轻举妄动,待我们回去再说。”钟一山原本想传的人是范涟漪,考虑到范涟漪的性子和跟都乐的关系,他思量再三后放弃。

温去病点头,“顾清川手底下的谋士也算是无孔不入。”

“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与他便会在朝堂相遇。”钟一山清眸微冷,寒意如锥。

温去病毫不怀疑这一点,顾清川总会有浮出水面的一日。

他忽然有些,期待这一日快些到来……

我们经常说,混江湖的最高境界就是你已经远离江湖,江湖上还有你的传说。

婴狐通过这段时间的闯荡,似乎也有了这样的苗头。

眼下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阎王殿左右使终于把他们的娃带出来溜了!

“娃?”

“是啊,你没听说这事儿?”

午后山腰处一座茶棚里,两个扛刀大汉正坐在棚子里喝茶。

茶棚简陋,守着茶棚的是个七旬老头,老头白发苍苍,腿脚也不是很好。

这会儿白须老头正提着茶壶走到另一张桌子前,“一把椅子一吊钱,一壶好茶五吊钱,客官喝茶?”

坐在桌边的老者微微颌首,将钱搁到桌上。

老头儿随即倒满茶杯,转身回到自己的矮凳处,将钱捧到旁边的木桶里。

白色长衣的老者未动茶杯,却是看向旁侧桌边的两个大汉。

“没听说啊,怎么权夜查跟半日闲他们两个还真有一腿?可这两人谁能生出个娃娃?”其中一个大汉特别好奇道。

旁边大汉不以为然,“没文化,真可怕,他们两人谁能生出个娃娃!那娃明显就是领养的!”

“领养的哪能跟亲生的比!”

“话不是这样说,生恩没有养恩大,你是没听说,权夜查跟半日闲为了护着婴花花,差点儿被玉女门的女弟子们扒光衣服!”

“他们的儿子姓婴啊?”那大汉又不明白了。

就在旁边大汉欲解释时,一抹湛蓝色身影倏然闪现,“姓婴没错。”

“你也知道?”大汉扭头,兴致冲冲,“那你知不知道玉女门的掌门为什么要抓婴花花?啊!你不用说,我知道!那婴花花是不是玉女门掌门生的?跟半日闲生的还是跟权夜查生的?”

“不能吧?你不是说半日闲跟权夜查是一对吗?”旁边大汉插嘴。

“他们是真爱,玉女门掌门不过是借腹生子,哎呀呀,这可亏大发了,孩子都生了,人跑了!”

眼见两个大汉聊的欢,身着湛蓝色长衣的少年直接打断他们,“虽然我不知道权夜查跟半日闲有没有跟玉女门的掌门生过孩子,但是婴花花,绝对不是他们的儿子。”

两个大汉一听,瞪眼道,“这事儿整个江湖都传开了,你说不是就不是?”

“嗯,我说不是就不是。”少年狠狠点头。

两个大汉当下抄起家伙,“为啥?”

“因为我就是婴花花。”婴狐十分认真回答。

不想两个大汉一听,哈哈大笑。

“你说你是婴花花,谁能证明?”

且在其中一位大汉质疑时,背后传来声音,“本使可以证明。”

两个大汉闻声看过去时,直接就给跪了。

这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你在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别人就在你身后。

好在权夜查跟半日闲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手起刀落,给两人一个痛快。

婴狐震惊,“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半日闲经过婴狐身边时冷嗤,“便宜他们了。”

未及婴狐开口,半日闲已然纵身跃上茶棚,不再说话。

这会儿,一袭艳色红裳的权夜查走过来,手搭在婴狐肩头,薄唇勾起,“小狐貍,我们杀人可不随便,就本使跟老闲在江湖上的价钱,一颗人头万两黄金,他们可是占了大便宜。”

婴狐呶呶嘴,“我能看出来,他们不想占你们便宜。”

权夜查笑着松开婴狐,走向一直坐在角落那张桌边的老者。

不等权夜查过去,婴狐直接蹦过去,“齐院令,你可叫我好找!”

那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齐阴。

一袭白衣,仙风道骨,满头银发,不染尘埃。

齐阴衣着简洁,头发梳理的没有一丝凌乱。

纵然离开太学院,齐阴依旧是婴狐鲜少崇拜的人物之一。

因为在婴狐的世界里,能把自家师傅那么多把藏剑都抱走而毫发无损的人,唯有齐阴。

“你找老夫做甚?”齐阴擡起眼皮,目光慈祥却又透着让人心生敬畏的尊威。

婴狐一屁股坐下来,“师傅说他想你。”

“周生良在太学院还好?”齐阴面容偏瘦,身姿却是挺拔,白须鹤发于风中浅扬,几欲乘风。

婴狐想了想他家师傅在一堆文案面前生不如死的样子,“还挺好。”

“他能挺好?他怕是生不如死吧……”齐阴不用问都能猜到周生良惨兮兮的样子。

婴狐见瞒不过齐阴,“师傅叫我找齐院令快点儿回去,他说他快撑不住了。”

“嗯,你得空回去告诉你师傅,撑不住就别撑了,他那个当武林盟主的好徒弟说,只要老夫能弄死他,就会给老夫关于另半块罗生盘的线索,你叫他快点儿去死。”

婴狐想起来了,他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师兄,叫黎别奕。

“齐院令约我们二人到这里,可是想通了?”

此时权夜查已然坐在桌边,浅笑时那张俊逸容颜当真倾国之色。

齐阴不语,自怀里取出犹如黑色水晶般明亮的半块石头。

之所以称之为半块,是因为那块石头是半月形状,且内里似有一根银白色罗针,指向正北。

权夜查微微靠前,“这就是罗生盘?”

听到‘罗生盘’三个字的时候,婴狐觉得耳熟。

“自老夫将这半块罗生盘带在身上至今,从未见其里面的罗针发生变化,想来只有半块罗生盘,并不能寻得往生卷。”齐阴浅声道。

往生卷!

婴狐想起来了,红姨之前离开鱼市的原因,就是去找往生卷!

可是红姨去哪里了?

“这个自然。”权夜查理所当然道,“所以齐老之前干什么跟我们二人拼命呢,就算被我们夺过来也是无用。”

“那你们又为何拼命想夺?”

就在齐阴欲收回那半块罗生盘时,权夜查突然出手!

“还想打?”齐阴周身顿时溢出的森寒之意,使得婴狐浑身一颤。

那种威压,绝对是他不能承受的存在。

权夜查犹豫片刻,松手,“本使听闻之前齐老被蜀了翁暗袭过,险些失手?”

“黎别奕有另半块罗生盘的消息,蜀了翁自然知道,倘若另半块罗生盘被了翁城夺走,后果可想而知。”齐阴沉声道。

权夜查点头,“届时以蜀了翁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必定想尽办法围剿齐老,抢夺罗生盘。”

“老夫想与二使结盟,共同对抗蜀了翁。”齐阴直言道。

权夜查视线落向被齐阴揣到怀里的罗生盘,“结盟总要有诚意,齐老的诚意在哪里?”

“老夫虽多年未行走江湖,但江湖上旧友还有一些,我愿助阎王殿夺得另半块罗生盘。”齐阴直视权夜查,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权夜查没有拒绝,“一言为定。”

“那就一言为定。”

齐阴起身欲走时,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煮茶的老头儿,“告辞。”

眼见齐阴离开茶棚,婴狐登时追过去,“齐院令!”

“江湖险恶,你以后跟着他们长点儿心,别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齐阴就只给了婴狐这句忠告,转身离开。

有那么一刻,婴狐忽然不明白自家师傅为啥叫他过来把齐阴带回去?

他也打不过啊!

回到茶棚,婴狐看向权夜查的眼神儿有点儿不对。

权夜查随即招手叫婴狐过来,“别听他胡说,你这样的根本卖不出去,白给都不会有人要。”

“那可不一定。”

茶棚上,半日闲难得替婴狐说了一句话。

婴狐坐到权夜查旁边,对半日闲的说法十分赞同,“白给绝对有人要!”

权夜查擡头,直盯着婴狐看了好一会儿,涟漪如波的双眼弯成月牙状,“你说的对。”

“原来你们整日闲逛就是为了往生卷啊!”婴狐就像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样子,恍然回望。

权夜查脸色微变,“这件事你不是早知道么!”

婴狐摇头,“我不知道。”

“你怕不是忘了,那晚在树林里,蜀了翁说过这件事。”权夜查提醒道。

婴狐皱眉想了想,没想起来,“是吗?那可能当时吃的太专注,我没往心里去。”

权夜查深吸口气,他可能有三天没打婴狐了,三天没打了……

“你们真相信往生卷能叫人死而复生?”婴狐对于这个问题曾跟红娘探讨过。

他一直觉得‘借生者之躯,入死者之魂’这种形容过浮夸跟唯美。

那不就是诈尸么!

难得婴狐能问出一个让人觉得有思考价值的问题,权夜查招呼角落里的老头儿过来给他沏茶。

“一把椅子一吊钱,一壶好茶五吊钱,坐在棚子上面也算钱。”老头儿提着茶壶过来,粗糙褶皱的脸上,毫无表情。

权夜查二话不说,自袖兜里掏出二两银子,“剩下的算是赏你的。”

“我老头儿不欠你们钱。”同一把茶壶,老头儿也不知道叩动了什么,倒出来的茶居然是极品‘平水珠’。

权夜查不看老头儿,将其中一杯茶推给婴狐。

婴狐接过茶杯之后当下起身走出茶棚,“老闲,要不你下来坐会儿,这茶倒的满,我怕送上去会洒……”

某狐话音未落,便觉眼前一道黑光,之后手里的茶杯就不见了。

待其擡头,半日闲正在棚子上面品茶。

婴狐呶呶嘴,“大裤衩你说他是不是怕地上有蛇咬他?”

权夜查满脸黑线,“你刚刚问本使的问题,还想不想听本使的想法!”

“我刚刚问你什么来着?”

在权夜查动手之前,婴狐想起来了,“人死可以复生?”

“我不知道。”权夜查很生气。

“不能。”婴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我觉得你们这些人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叫死的人怎么活过来,只要这辈子好好活,别做叫自己后悔的事,活一天就痛快高兴一天,到死那一天回想过往,遗憾没有那么多就可以了!非要活过来干嘛!活过来再死就没有遗憾了?”

婴狐的话,成功吸引了权夜查的注意。

“死而复生这种事,真不是死人想的,都是活着的人想弥补自己的遗憾,说起来很自私你有没有觉得?”婴狐喝了口茶,擡头看向权夜查。

权夜查失态了,茶水自他唇角流下来他却浑然不知。

“我的娘!”

婴狐当即起身,直接用自己的袖子抹过去,“嘴咋还露了呢!”

权夜查猛然推开婴狐,看了他半晌,“快点喝茶,花了钱的。”

“哦。”婴狐抖了抖湿漉漉的袖子,坐回到自己位子。

直至三人喝完茶走出茶棚,婴狐实在没忍住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杀刚刚倒茶的老头儿?”婴狐揪住权夜查的衣角,低声问道。

半日闲直接抛给婴狐一个白眼,先行离开。

权夜查侧眸,“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之前不是杀掉另外两个人了,你不是因为怕他们把你跟齐院令见面的事传出去才杀他们的吗?那你没杀干净啊!”

婴狐当然不是想让权夜查去杀那个老头儿,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第一,本使刚刚杀的那两个人是这一片较有名气的采花贼,第二,刚刚那个老头儿莫说杀他,他哪怕是在我们手里少一根汗毛,整个阎王殿都要为他那一根汗毛陪葬。”

婴狐瞠目结舌之际,权夜查紧接着告诉他,“你把那个老头儿给本使记住了,他是江湖百晓生!”

是了,刚刚那老头儿正是因为焚天剑少了一枚宝石,而硬将其排位编到龙渊后面的那位十分任性的江湖百晓生。

司衡宗。

真的,权夜查的话再一次颠覆了婴狐对于‘江湖’的认知。

江湖百晓生难道不该是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的儒雅公子吗?

不该是手握狼毫,泼墨如水的俊逸少年吗?

那么老!

后来的后来,钟一山曾问过婴狐为什么喜欢混江湖。

婴狐在那一刻想到了眼前这位江湖百晓生。

因为江湖处处遇变态。

多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