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独守

独守

汤淼淼的坟墓真的很宽敞,宽敞到足以容纳除她那樽棺柩之外,另八十八樽紫檀棺柩。

刚刚一战,澹台韦已显败势。

此刻被澹台深带到这里,澹台韦并没有放弃!

因为他还没有输!

只要半刻钟,阎王殿的杀手就会聚到这里。

双拳难敌四手,届时他要亲手宰了澹台深,把澹台深的头拿去喂狗。

澹台韦在那根金色树枝的逼迫下节节后退,他哪怕泄尽内力于黑邢剑,依旧无法阻挡那一道道锋利金光在黑邢剑身上留下残败的缺口。

最后一次冲击,澹台韦明显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随树枝疯狂袭至。

澹台深速度太快,他无力躲闪只能以黑邢剑硬挡。

咔嚓……

黑邢剑断。

断剑疾飞,狠狠射进顶端壁石!

澹台韦瞳孔骤缩,甩袖一刻,数条血红线虫直朝澹台深面门而去。

最阴险的手段,最歹毒的暗器!

那些线虫就算被斩成万段,哪怕有一段落在对手身上,都会引发剧毒!

面对突然而至的危险,澹台深以七成内力灌入树枝,手腕随之挥动,于身前洒开一片金色光影!

光影如墙,当那些血红线虫疯狂撞击过来的时候,那墙仿佛有着吞噬的力量,硬是将那些线虫吞入!

一条、两条、三条……

当最后一根血红线虫消失的时候,光影骤散,化作金光点点。

“澹台韦,你撞到父王了。”

澹台深扔了手里树枝,冰冷漆黑的眸子幽暗如深不见底的漩涡。

澹台韦震惊,猛然回头时分明看到一樽棺柩在自己背后,“这……”

“怎么?连父王棺柩都不认得了?”

澹台深脚踩戾气,一步一步走过去,神情冷漠且带着不屑跟蔑视,“也是,自你入沱洲之后一直筹谋算计如何将我引出来,何曾在乎过父王棺柩,难怪你不认得……”

“你别过来!”澹台韦怒指澹台深,“你明明会武功……你明明会武功为何要隐瞒父王!他说你不会!”

“父王不知道我会。”澹台深冷漠道。

“哈!那你也不是什么孝子!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父王!你知道父王最讨厌我们兄弟习武,你居然还偷偷学!”澹台韦脸色煞白,随着澹台深逼近,他下意识后退。

“其一,你不配与我谈孝字,其二,从你毒杀父王那一刻开始,我们便不再是兄弟。”澹台深突然停下脚步,“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阎王殿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

澹台韦惊骇,“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拜托钟一山将地点选在义庄,你知道这里有密道,我也知道。”澹台深停下脚步,不再逼澹台韦后退。

因为他觉得澹台韦现在停的地方,刚刚好。

“哈!你别在这里虚张声势了!就算你知道阎王殿的人会从这条密道进来,你也拦不住!”澹台韦奸相毕露,两道眉猛往上扬的时候,居然可以直直竖在眼睛上,整张脸因为激动跟暗暗的恐惧泛起潮红,反倒是唇无甚血色。

丑陋至极!

澹台深冷眼看着澹台韦近乎崩溃的面容,“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本王没输!”

“高树靡阴,独木不林,今日哪怕我武功不如你,最终赢的那个人也一定是我。”

与阎王殿杀手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澹台韦却没有从左手边的暗门里听到任何动静。

就算他再不相信,事实如此。

阎王殿的人,不会来了。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设下天衣无缝的死局,到最后埋葬竟然会是他自己!

“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

“因为你没有人。”

“本王有!近有薛詹、流刃,还有百余高手,远有阎王殿、顾清川!”这是澹台韦自以为胜的关键。

澹台深嗤之以鼻,“他们人呢?”

“他们……”澹台韦直到这一刻方才发现,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只有他。

澹台深冷笑,“他们就算没有背叛你,却也没有选择与你同生共死,而我,有衿羽、血影、幽瞳,我有百里殇,还有钟一山。”

“百里殇跟钟一山不会帮你!他们……”

“阎王殿的人进不来,是因为百里殇答应过我不会叫他们进来,哪怕只有一个人。”澹台深高声喝道,“钟一山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

“不可能!”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你到底如何以为像他们那样大格局的人,会助你一个弑杀生父的畜牲!”

澹台深将一件件血一般的事实摆在澹台韦面前,而这一件件的事实直接击垮澹台韦必胜的信念。

他摇头,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一息之间!

澹台深纵身闪现在澹台韦身侧,单手狠狠叩住他左肩!

强悍且霸道的内力压制,使得澹台韦身体难以承受跪到地上,左肩传来碎骨剧痛,澹台韦不得不将头低于肩膀。

砰……

他这一磕,额头正撞到身前棺柩上!

力道太重,澹台韦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羔羊跪乳尚知孝,乌鸦反哺喂亲颜,你澹台韦枉为人子,畜牲不如!”

澹台深在与澹台韦一同跪过之后,猛然提起澹台韦将其拉拽到旁边那樽棺柩前,狠狠下压。

与此同时,澹台深亦跪,额头重重磕于地面。

“呃……”左肩传来剧痛,澹台韦在刚刚的斗战中已然伤及丹田再无力反抗,额头又一次重击棺柩。

“澹台深……你这个疯子!”

澹台韦歇斯底里谩骂,却根本无法挣脱澹台深束缚,双膝再次跪到地上,额头狠狠撞击到棺柩前面的紫檀木板,留下殷红血迹。

“父王!儿臣不孝!”澹台深又是一跪。

第四樽棺柩前,澹台深双目血红,强逼澹台韦磕头于棺柩之后,自己起身一刻,额间亦有血痕,“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为顾及这畜牲的颜面远赴他乡,有亲不能投,有父不能孝!”

澹台韦不甘心,他擡起另一只手想要扯开澹台深,不想澹台深速度太快,还没等他把那只手伸过去,整个身子又被澹台深生生甩到棺柩前,额头遭受重创。

“父王,儿臣今日便把这个畜牲给您带过来,磕头谢罪!”

每一樽棺柩前,澹台深都扯着澹台韦跪地磕头,他亦然!

澹台韦固然罪大恶极,可当初如果不是他一味退让,一味成全,澹台城根本不会沦落到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父王也不会遭澹台韦毒手!

他犯的,又何尝不是不可逆转的罪过。

他以为的仁慈,却害了他最在乎最亲近的人!

第十樽棺柩、第二十樽棺柩、第三十樽……

灵堂被毁,澹台王尸身就在这八十八樽棺柩里!

澹台深拉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澹台韦跪到第五十七樽棺柩前,重重磕头。

这一刻的澹台韦再也没有之前的虎狼之势,整个脑袋血肉模糊,玉冠早已磕飞,头发沾着血水湿哒哒的贴在脸上。

那张脸也已经被血水盖的分不清五官。

澹台深擡起头,看着眼前棺柩,眼泪也已与额间流淌的血水混在一起,“父王,儿臣想你……儿臣还想看到你,想你陪儿臣一起练字!”

“澹台深……你就不该生出来,都是你的错……”澹台韦意识已经模糊,可他口中所念,还是他的迫不得已,他都对!

这全天下人都欠了他!

澹台深不再与澹台韦争吵理论,他就只提着澹台韦残败的身子,走到下一樽棺柩前。

同样的动作,第五十八次重复。

砰……

砰!

当钟一山护着澹台武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主人!”

衿羽最先认出那个满脸鲜血的人是澹台深,心疼跑过去,幽瞳跟血影紧随其后。

“你们都别过来!”澹台深低吼,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冷厉。

衿羽落泪,“主人!”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了断,是我欠父王的交代,是我……的错。”

澹台深拖拽着手里的澹台韦,继续往下走。

这时,早已经在外在面杀红眼的澹台武大步过去,“澹台深,你……”

“二哥!还有十七个头,请让我磕完好吗?”澹台深悲声开口,低泣的声音中透着无尽哀求。

澹台武怔怔看着坟墓周围摆放的八十八樽棺柩,恍然一刻手中沾满血迹的流星垂轰然落地,“父王……父王!武儿不孝!”

看着眼前场景,温去病眸中瞬间落寞。

风欲静而树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直到最后一拜,澹台深跪在那里很久,“父王放心,至此刻起,儿臣自会肩负起澹台城荣辱,定尽心尽力,护澹台城百年不衰!”

最后重击,澹台韦的脑袋就像是个血球,早已模糊的辨不出人形。

澹台深缓慢起身,目光落在澹台韦身上时迸射出冰冷骇人的寒意。

就在澹台深欲出手一刻,澹台武突然高喝,“我还有话!”

听到澹台武声音,澹台深终是停下来,转身时澹台武已至身前。

“二哥与他还有何话可说?”澹台深脸上尽是血迹,唯独那双眼,坚定中透着义无反顾的决然。

澹台武推开澹台深,“我跟他说话你别听。”

就在澹台深转身想要与之拉开距离一刻,背后传来‘轰’的暴响。

待他回头,澹台韦胸口猛然塌陷,原本吊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再也回不去了。

“二哥!”

澹台深猛然上前再欲补一记手刃,却被澹台武拽住,“你是澹台城未来新王,手上可不能沾这畜牲的血,我无妨!”

澹台深擡头,泪涌。

“你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澹台城,帮父王完成遗愿。”澹台武眼中透着太过复杂的情绪,“我可没忘,你们骗我!”

澹台深点头,“二哥说的是,小弟的确有利用二哥……”

不远处,衿羽看到澹台武斥责自家主子,顿时抹泪,大步冲过去,“我们是骗你!可我们没害你!你不是喜欢瞪眼么!那你把你那对眼珠子瞪大点儿瞧瞧这货,我们要早早暴露身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衿羽斥骂,澹台武只低头,脸上隐隐有不愤之意。

“衿羽!”澹台深轻声阻断时,抹净脸上血痕。

澹台韦已死,沱洲之事总算有个了结。

就在澹台深转身走向钟一山,欲亲自拜谢之际,突然止步。

几乎同时,对面钟一山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不过数息,坟墓里所有人皆倒在地上。

“这……这怎么回事?”

最先发出质疑的是澹台武,他震惊看向不远处的澹台深,“三弟!你没事吧?你要没事就先走!这里危险!”

虽然澹台深不会有先走的可能,但澹台武的话却叫他心里一暖。

这便是他喜欢跟敬重自己这个二哥的原因。

大仁大义,恩怨分明

“我们都中毒了……”

这句话是钟一山说的,亦是事实。

此时此刻,但凡站在汤淼淼坟墓里的每一个人,皆全身无力瘫躺在地上,身体亦有不同程度的麻痹。

“澹台韦这后手是不是晚了些!”幽瞳与血影躺在一处,他们尝试催动内力,却无果。

对于幽瞳的质疑,澹台深眸色微凛,“澹台韦已死,这后手必不是他所留,可又会是谁……”

与澹台深躺在一处的有衿羽,跟澹台武。

“会不会是百里殇!”澹台武对那只狼一向没有好印象,于是猜测。

角落里,温去病摇头,“不是他。”

见身侧钟一山看过来,温去病扭头过去,“我叫毕运去守着那大色狼,要是他,一会儿毕运发现就会过来救我们。”

温去病当真神算,就在众人几欲绝望时,一身黑色劲装的毕运倏然跳了进来!

一直都以为自己养了一个吃白饭的温去病,终于明白何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大喜,“毕运!”

然后毕运就倒下了。

众人惊。

温去病皱眉,“毕运你干啥呢?”

“主人,属下动不了。”毕运中毒了。

面对这样的事实,一向奉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的温去病,只想用暴力解决掉有问题的人。

他那一双眼眼睛死死瞪着毕运,十分想用意念弄死他。

毕运委屈,他是真委屈啊!

彼时温去病被流刃带到这里之前,的确有嘱咐他暗中跟着百里殇,可他才出门就被聂夫拦下来,二人直打到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他方险胜。

待他再赶去帝庄时,分明看到百里殇正在三楼露台上喝酒。

因为担心自家主子安危,他这才玩命跑过来,谁告诉他这坟墓里有毒气了?

他一进来就中毒也不是他想的好吧!

对于毕运的解释,温去病不想挑别的,他就想问问毕运,你一个暗卫排行榜第五的人,跟排第八的聂夫打架,还打的天昏地暗?

那排行榜是你买的吗?

是你用本世子的钱买的吧!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们可还有生机?”钟一山见毕运被骂到脸红脖子粗,阻止道。

对面,澹台深苦涩抿唇,“对不起,连累各位了。”

就在钟一山欲开口时,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

众人满怀希望看过去,但是进来的那个人,却叫他们彻底失望。

“你看你!当初我就叫你杀了他!你不杀!”衿羽看到来者,扭头瞪向澹台武。

澹台武也没想到进来的会是薛詹,“你下毒?”

进来的,的确就是薛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彼时在外面,他命令高手往前冲的时候,就给自己找准了藏身的位置。

直到澹台韦死的那刻,他方才将柳禾给他的毒药打开,自坟墓入口释放进来。

“显而易见。”薛詹拖着从外面捡的一把还沾着血的利剑,一步步走到澹台武面前,“二世子是不是没想到?”

“澹台韦那个畜牲已死,本世子给你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澹台武低声喝道。

薛詹闻声,笑了,“澹台韦不死,我还未必会朝各位下毒。”

旁侧,澹台深皱眉,“你不是澹台韦的人?”

薛詹未理衿羽,提着剑走到衿羽面前。

是的,就个人怒情而言,他最想杀的就是衿羽。

之前这女的找他麻烦他都能忍,可今晚要不是她在澹台武面前胡说八道,局势哪怕于澹台韦不利,也不会输的这么彻底。

“你干什么?”面对薛詹敌意,最先开口的是澹台武。

薛詹提剑一刻,澹台武拼了命爬到衿羽前面,“你敢动她我杀了你!”

衿羽其实都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成王败寇!

若叫她与薛詹调换身份,她第一个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干掉薛詹。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刻,澹台武居然会挡在她面前。

说起来,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这般不要命的围护,也是很奇怪了。

“你让开!”衿羽想要推开澹台武,可是力气不够。

看到眼前场景,薛詹大笑,“二世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一向觉得女人对你来说是玩物丧志吗?你不是一向瞧不起女人,说她们一个个弱的跟小鸡仔似的,随便挥一挥手就能摔成泥巴,说她们无用,废物,这不都是你说的么!”

澹台武脸红。

“哦,还有,你说钟一山能成为元帅全都是因为不要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在大周皇城卖弄个遍,又来沱洲勾引百里殇,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角落里,钟一山动了动眉梢。

“薛詹,你到底是在为谁做事?”旁侧,澹台深擡头,寒声开口。

听到质疑,薛詹脸色微变,手中利剑转而对向澹台深,“三世子,我不得不承认比起澹台韦,你才是澹台王最好的人选,但你不识时务啊!”

澹台深皱眉,“顾清川?”

薛詹未语,猛然举剑!

“薛詹你有本事就杀我!”

澹台武大喝时,薛詹手中那柄利剑已然刺向澹台深胸口。

对面角落,钟一山与温去病在中毒一刻便将手叠在一起,他们虽有残力,可单凭一人之力很难逼出毒气。

是以二人合力,先逼出钟一山体内毒气。

眼见澹台深有难,钟一山正欲擡手一瞬,一道紫光倏然射入坟墓。

砰……

只差一点点,薛詹手中利剑便可刺入澹台深胸膛。

看到地上断剑,薛詹恼怒转身,“谁!”

来者,伍庸。

此刻伍庸正坐在轮椅上,单手操纵轮椅,另一只手握住回旋的醉生无痕。

相比毕运出场,伍庸简直不要太帅!

“伍庸!本世子爱你!”温去病激动不已,高声喝道。

只是下一刻,温去病当即转眸看向自家媳妇儿,“骗他的,只是给他点儿动力。”

“老夫只爱钱。”伍庸未看温去病,视线冷冷注视薛詹。

感受到死亡凝视,薛詹手握断剑,下意识后退,“你爱钱,我可以给你!”

“老夫是爱钱,可也要看是谁给的钱。”伍庸动了动手腕,“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活的!”

“活的!”

“活的!”

“死的!”“死的!”

澹台深、钟一山、温去病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要活的。

澹台武跟衿羽那是恨不得扒了薛詹的皮!

伍庸了然,再次甩出醉生无痕!

几乎同时,一道霜雪般的纯白弧线自入口疾驰,在醉生无痕就要斩到薛詹左臂一瞬,与之激烈碰撞。

轰!

那是一个带着三根弯刃的圆环,不管是弯刃还是中间手握的圆环皆是纯白色。

雪的颜色!

随着醉生无痕被迫回到伍庸手里,圆环亦回旋。

入口处,走进一位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青纱遮面。

此时那女子手里正握着刚刚回旋的圆环。

“救……命!”薛詹早就吓的腿软,整个人瘫在地上。

伍庸控制轮椅转身,目光警觉看向眼前女子。

他没有中毒,是因为他来时已经服过百草丸,而此时温去病他们已然中毒,再服药丸作用不大。

反倒是眼前女子,既入,却未中毒。

“你不能杀他。”女子止步于伍庸面前,目光落在薛詹身上,又扫过坟墓内众人,“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那就动手吧。”伍庸将醉生无痕平举于胸,面容骤冷。

女子未语,擡手瞬间,三根弯刃竟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合并,变长!

原本于中间位置的圆环也在变化后,成为剑柄。

“得罪!”伍庸霍然擡首,醉生无痕亦在这一瞬间幻化成一柄紫色长剑。

温去病震惊,他见醉生无痕的次数不少,但见其化形却是第一次。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的武器,似乎很像。”旁侧,钟一山低声道。

温去病点头,“这就很难打了……”

伍庸最先出手,紫色长剑呼啸斩出。

笔直剑路下,蕴含在紫色长剑的磅礴剑气忽然暴涨,在女子身前幻化成无数只紫色冰晶般的凌厉小剑!

女子同样祭出雪剑,剑招竟与伍庸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雪剑剑身的磅礴剑气,却是幻化成无数仿若轻羽般的雪花。

那雪花看似晶莹剔透,却蕴含无限杀击!

嗤嗤嗤嗤……

紫色小剑与雪花撞击刹那,发出震耳轰鸣。

偌大坟墓上空,一瞬间仿佛绽放出无数美艳至极的紫色冰花。

这场景太过梦幻,哪怕是钟一山都看的痴了。

紫色小剑依旧迅猛冲袭,然在穿透雪花那一刻,白色霜花瞬间收拢,将小剑裹挟其内。

停滞,升起,盛放到极致时又砰然碎裂成星星点点的光亮,洒落下来。

伍庸心道不妙,当即转换剑招。

剑势回旋,又疾劲刺出!

剑气太戾,前方空气被那柄紫剑硬生撕裂一般发出嗤嗤声响。

女子几乎同时出剑!

两柄长剑真实撞击的瞬间,发出刺耳到让人难以承受的金属摩擦。

蕴含着紫白两种颜色的光团霍然炸开,整个坟墓被照的宛如白昼。

但凡会武功,皆能看出眼前二人内力相当,剑式又极为相似,哪怕是武器都差不太多。

这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一战至少还要打半柱香的时候,女子突然纵身后退,且当着伍庸的面自袖兜里取出一枚白色药丸,搁进嘴里。

伍庸大骇,“完了……”

倏然,女子再次举剑,抢攻!

伍庸目光骤寒,将自己十成内力灌注于醉生无痕,同时出剑!

众人视线之内,雪剑剑身骤然澎湃起无比强悍的剑气,剑气仿若雪涌般前仆后继,在剑锋处形成一个不断壮大的,犹如磨盘一样的霜花,袭向伍庸。

紫剑如流星,疯狂疾驰!

又一次撞击,雪色霜花竟以压倒之势逼退紫剑,直袭向伍庸!

万雪为牢!

伍庸硬是被那片巨大的霜花困在正中位置,动弹不得。

突然之间的力量悬殊令在场之人无不惊骇,唯独伍庸知道,刚刚女子服食的是可以让内力瞬间暴涨十倍的药丸。

他甚至听到女子在出剑一刻,那药丸于其体内狂暴散开的撕裂声!

这种能在瞬息之间提升内力的药丸,同样有着巨大的,甚至是不可逆的反噬。

此时已被困于霜花之间的伍庸哪怕拼尽全力,依旧无法摆脱困境。

而对面,女子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则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一步步走向上一刻还在看热闹的温去病。

温去病大骇,这里这么多人,为啥先选他?

“看什么看!你快跑啊!”透明霜花有太强烈跟霸道的剑气急旋,伍庸被困在里面,大声吼道。

温去病也不知道伍庸脑子是不是少根筋,他要是能跑,不就能打了!

更何况,他的手正叠在钟一山手背上,再过数息,他便能将钟一山体内毒素逼退。

这个时候跑,且莫说他能不能跑得掉,就算真能跑掉他家阿山怎么办?

如果今日一定要有人死在这里,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钟一山。

“温去病……”

眼见白衣女子走过来,钟一山本能想要抽开手掌,可这一刻,他发现温去病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温去病!”

“姑娘,要不你再好好挑挑?”温去病第一次在钟一山跟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直视过去,而是顺着眼前剑锋,看向面覆青纱的女子,微微一笑。

“抱歉。”女子不为所动,猛然举剑,美眸幽寒。

惊恐!骇然!感动又愤怒!

太多种情愫一刹那萦绕在钟一山心头,只是现在他内力不及温去病,想挣脱根本做不到!

那他便泄力!

就在软剑剑锋刺向温去病胸口一刻,钟一山硬是将体内所有内力灌注到另一只手,猛然祭出袖内黑色小剑!

小剑凌厉射出,与女子手中软剑碰撞一刻,砰然落地。

噗……

钟一山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将小剑运起!

“阿山!”身侧,温去病皱眉。

只差数息,钟一山现在把内力泄尽,怕是谁也活不成了!

女子手中软剑被震出一道裂口,可这不影响她杀人。

“你可以杀我,别动他!”温去病再度擡头,清澈明眸蕴含冷厉杀意。

就在女子再度举剑一刻,那仿若墨盘大小的霜花自内而外骤然膨胀!

轰……

霜花化雪,无数纯白色雪花骤然充斥在坟墓上空,洋洋洒洒而落。

那雪很白,很美,落在人脸上,冰凉的感觉。

女子震惊之际,伍庸身下轮椅已然震成碎片,一抹身影倏然从她眼前闪过,落在温去病面前。

鲜血染透前襟,伍庸吃力搥地,迫使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挡住温去病。

玉冠裂碎,满头银发如霜般垂在胸前。

发丝染血,凌乱不堪。

“杀他,先杀我。”

伍庸冷然看向眼前女子,因为过度耗费内力以致肺腑移位,唇角不断溢出鲜血。

在其背后,温去病皓齿狠咬,眉峰紧皱。

“伍老头,你这么做是想讹我多少钱……”温去病噎喉,眼底闪过一抹泪光。

伍庸双目如坚,紧盯住女子面容。

“不要钱。”

温去病苦笑,“你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再给你写欠条……”

对面,女子狠握剑柄,美眸迸射幽蛰寒意。

“让开。”

“杀了他们!把这里的人全都杀了!”一直瘫在角落里的薛詹终于缓过神,兴奋低吼之余自地上捡起一把短刃,大步走向衿羽。

对于衿羽,薛詹执念也是太深。

看到薛詹浑身戾气而至,澹台武没说话,就只奋力爬到衿羽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压过去。

衿羽大惊,“你干什么?”

澹台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如果亲眼看到衿羽死在他面前,他的心会很痛。

是那种他根本无法承受的痛。

那痛,可能比死还要让他难受……

“去死吧!”

薛詹这次没有废话,猛然擡手间,短刃狠狠朝澹台武背后扎过去。

噗……

肺腑骤痛,鲜血狂涌!

薛詹手中短刃还没有落下,胸口就已经被纯白雪剑洞穿。

他震惊擡头,不可置信看向眼前女子,“你……”

女子面无表情抽出利剑,剑身翻转间抹向薛詹脖颈。

又是一蓬血雾,薛詹轰然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女子收剑一刻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她将瓷瓶打开,就近将瓷瓶置于澹台深、澹台武跟衿羽鼻息,又走向幽瞳跟血影。

她转身,先给温去病和钟一山解毒,最后方才走到伍庸面前。

“你……”

女子没有开口,转身看向众人,“我是谁并不重要,离开这里才最重要。”

她的话,无疑让澹台深他们断了想要究其根源的念头。

众人虽已解毒,但内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莫说现在出手能不能打得过,单凭眼前女子的救命之恩,他们也不会恩将仇报。

最先离开的是幽瞳跟血影,紧接着澹台深见钟一山他们无事,便带着澹台武跟衿羽走向入口。

伍庸擡手间,两根轮椅上的木棍被他握在手里。

温去病原本想助伍庸,但见钟一山使了眼色,恍然。

“我们先走。”温去病看了眼伍庸,便与钟一山绕到前面。

这时,伍庸搥着一双木棍走到女子身侧,“多谢。”

“我要的可不是一个谢字,我要的……”

噗……

就在女子走向伍庸时,背后突然传来森冷凉意。

几乎同时,女子手中雪剑猛的脱手!

剑身回旋,圆环放大!

雪剑幻化成最初的样子,如疾风骤驰,咔嚓斩飞薛詹那颗人头!

下一刻,自薛詹袖口垂落一支箭筒,滚到地上。

“姑娘!”

眼见女子轰然倒仰,伍庸扔下手中双棍向前,硬是将女子抱在怀里。

入口处,众人回头,皆惊。

扎在女子背后的冷镖淬有剧毒,伍庸二话没说,当即自怀里掏出好几个瓷瓶,将里面的药尽数握在手里,“快吃!”

“是平沙落雁……”

女子摇头,“这毒无解。”

“有解!这世上没有我伍庸解不开毒,你吃下去!”伍庸红了眼眶,声音几近哀求。

女子缓缓擡手,揭开覆在脸上的面纱。

众人所见,惊愕不已。

竟是柳禾。

“你早知道是我,对不对?”柳禾拒绝伍庸递过来的药丸,眉眼弯起,浅笑嫣然。

伍庸噎喉,泪水被他强忍在眼眶里,“再不吃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不知道是我……你终究不知道我是谁。”柳禾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伍庸不想让柳禾失望,“我知道!从你进来一刻我就知道你是谁!”

毒素沁入肺腑,柳禾脸色渐渐泛起青紫,唇角溢出黑色血迹。

“我这一生漂泊四海,无牵无挂,唯有一念……”柳禾无比吃力擡起手,她想去抚伍庸脸上那道伤疤。

当年那个小男孩儿多英俊啊!

到底是谁那么残忍,在这脸上划了这么深的刀疤。

“柳姑娘……”

“我叫柳禾。”

柳禾的手,终是贴抚在伍庸脸颊,“当年你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没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我叫柳禾……”

伍庸终是落泪,那泪滴落在柳禾指尖,灼烫的让人心疼。

“柳姑娘,对不起……”

伍庸后悔,是他大意!

柳禾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就算是……我还你的……”

生命正在流逝,视线渐渐模糊。

柳禾不想把自己的手移开,她想多摸一会儿这个男人,想多感受一阵他的温度,想把这感觉牢牢记在心里。

哪怕是孽,我下辈子还想遇到你。

伍庸,我这一生啊。

只守住了那些蘑菇种子……

“柳姑娘?柳姑娘!”

脸颊的触感陡然消失,柳禾的手毫无重量垂落。

无尽的愧疚跟后悔涌至肺腑,伍庸大吼,无比悲恸将柳禾紧紧揽在怀里,眼泪决堤。

众人无声,皆默。

唯澹台武大步走向那具无头尸,硬是挥起流星锤将薛詹的尸体砸成烂泥。

一场兄弟之间的对决,一场风花雪月的独守。

终在这座华丽恢宏的坟墓里,落下帷幕。

澹台深带着衿羽三人跟澹台武回了澹台府,钟一山与温去病则陪着伍庸,带着柳禾的尸体,回了群芳院。

这时的天,已大亮。

群芳院的姑娘们在看到柳禾的尸体后皆号啕大哭,悲恸欲绝。

这么多年,柳禾于他们如长姐,如亲母。

柳禾的死于她们来说如丧至亲!

钟一山在前院与那些姑娘们商量如何将柳禾风光大葬,后园小院,温去病一直默默跟在伍庸身后,却在欲步入小院时,被伍庸关在外面。

“伍庸……”温去病轻唤。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伍庸没有回身,径直走进屋子。

温去病没有执意跟过去,就只停在院外。

就在伍庸搥着一双木棍走进屋子的一刻,分明看到药案上的铜制器皿里,一根根七彩根茎从那一粒粒种子里钻出来。

轻风拂晓过,那一根根七彩根茎在伍庸眼前,轻轻摇晃。

伍庸泪涌。

为什么……

伍庸搥着木棍,一步步走回到药案前。

泪水模糊视线,那一根根七彩根茎在他眼底仿佛是一团团彩色的光幕。

那光幕里忽然闪出一道影像。

寒冬腊月,雪虐风饕。

在一条覆满白雪的崎岖山路上,他看到一个小女孩正趴在雪地里,无比艰难的往上爬。

那小女孩身上长满疮疤,有些已经裂开流出脓水。

他不知道那个小女孩为什么要往上爬,明明上面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停下来问了小女孩一个特别残忍的问题,‘你快死了吧?’

那小女孩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才把头擡起来,像是在笑,‘可能是吧。’

伍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就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

画面陡转,在一个山洞里,小女孩身上的疮疤已经完全消失,她有些不舍拉住自己,‘你去哪里?’

‘不知道,师傅说哪里有毒物我们就去哪里!’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能啊!我这里有袋种子,你什么时候能种出七彩蘑菇,什么时候就能见到我!’

泪,坠落。

伍庸忽然想到柳禾临死之前的那句话。

‘你终究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叫柳禾……我这一生漂泊四海,无牵无挂,唯有一念……’

她说,

‘这蘑菇种子,我足足种了三十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伍庸重重将头磕在药案上,悲恸悔恨的掉下眼泪。

有些人总是错过,有些事总是遗憾收场。

这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剩下的,唯有情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