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九尾狐

不离不弃

第二日,周皇依旧未上早朝,但封舒无虞为昭阳王的圣旨却早早传了过去。

周皇没有让舒无虞改掉姓氏,这得是多放肆的纵容!

他为君王,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回到龙干宫,丁福回旨。

丁福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无比细致的叙述,舒无虞叩拜,震惊,开心,感激涕零。

这所有的一切落到周皇耳朵里,简直比赢了温去病的白子还要让他高兴。

不多时,外面有小太监禀报,说是顾清川已然候在外面。

周皇了然,看向丁福。

丁福却是犹豫,“皇上,这样……对钟一山怕是不妥……”

“朕知道,可朕别无选择。”

周皇没有选择吗?

不,他只是选择了他想选择的。

丁福没有再劝,转身离开龙干宫去宣旨。

而此时延禧殿内,流珠在。

自皇后顾慎华割腕自尽,皇上下旨厚葬这段时间,流珠一直在含光殿里张罗顾慎华的后事。

二十几年的主仆之谊,流珠抛却最后一丝执念,丧礼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人死如灯灭,所有恩怨尽归土……

原本流珠在顾慎华丧礼之后想要离开,这也是钟一山的意思。

但现在钟一山却希望流珠可以留下来,因为顾清川出来了。

哪怕顾清川也曾利用过自己的女儿,可他对顾慎华的死,定不会善罢甘休。

有些事经不起细查,周皇为何死而复生?

是药出了问题,还是下药的人出了问题,只要顾清川稍加推敲就会怀疑到流珠身上,这个时候让流珠离开皇宫,无异于将她推向最危险的深渊。

“钟元帅,那个昭阳王是真的吗?”

厅内,流珠对顾清川离开天牢这件事耿耿于怀,“我知道昭阳殿旧案整个过程,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小皇子去了哪里,海棠怎么会知道!”

流珠的疑问又何尝不是钟一山的疑问,“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倒是你,哪怕在皇宫里也要小心显庆殿里的人。”

“奴婢明白。”流珠点头。

“对了,你对昭阳殿旧仆凌烟,有没有印象?”

两日的时间,足以让钟一山打听到他想知道的事,就消息称,周皇之所以相信舒无虞就是舒伽的儿子,很大程度上是相信海棠的身份。

海棠,是昭阳殿旧仆,凌烟的亲生女儿。

哪怕他初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但周皇又岂是那么容易唬弄的人!

而这件事,温去病不知道。

钟一山一直以为海棠哪怕是个聪明女子,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能骗过他,甚至是温去病。

但事实,他们被骗了。

“凌烟……她是舒贵妃自舒府带入皇宫的陪嫁丫鬟,我记得舒贵妃只带了两人入宫,一个是我的姑姑,另一个就是凌烟。”

流珠回忆片刻,继续道,“凌烟年纪小,在昭阳殿里大家都很宠着她,舒贵妃对她亦是极好,后来还给她许配了婚事,出事那夜……凌烟参与其中。”

钟一山眸色微沉,“所以凌烟有可能知道小皇子去处?”

“怎么可能!姑姑为了保守秘密而自缢,她又岂会将那个秘密告诉给凌烟呢!”流珠不以为然。

钟一山点头,“的确,如果凌烟知道,师嬷嬷便死的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黔尘急匆进来,“二公子,丁公公来了。”

钟一山闻声看向流珠,“你留在这里,别出去。”

流珠心领神会,默声不语。

殿外,丁公公传的是口谕,说是皇上叫钟一山去龙干宫走一趟。

钟一山原是想回殿内安顿流珠,却被丁公公唤住,说是皇上叫他即刻就去。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钟一山跟在丁公公身后,不禁皱眉。

丁福明知,却说不出口,“颖川王亦在。”

钟一山闻声,心下微冷。

他或许猜到了,可他猜到的,远远不够。

延禧殿距离龙干宫半盏茶的时间,丁福于寝宫前停下脚步,“钟元帅,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钟一山微微颌首,迈步时稍有犹豫。

最终,他举步而入。

如他所料,顾清川早已候在内室,见他来,并未擡头。

即便如此,钟一山依旧看到顾清川的装束,深紫色蟒袍,头戴金冠,脚踏金丝织绣的祥云图案,如往日一般的霸气,丝毫不减。

“一山叩见皇上。”钟一山一身浅青色素衣,外披雪色长袍,倾城绝艳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

龙榻上,周皇忙擡手,面带慈祥,“这里又不是殿前,一山你不必多礼,快起来。”

钟一山闻声起身,恭敬而立。

内室气氛显出几分诡异,周皇不语,钟一山不语,顾清川亦没说话,大家似乎都在等。

半晌后,周皇擡手置于唇边,轻咳,“一山,朕今日唤你过来,主要是想聊聊奸妃一案。”

“回皇上,奸妃之案由刑部公审,前太子朱裴麒设计坑害穆元帅证据确凿,包括……”

“朕知道,眼下朱裴麒已然伏法,皇后顾慎华也因愧疚以死谢罪,这案子朕刚刚有让丁福拟旨,打算叫陶戊戌结案……”

朱元珩话音未落,钟一山猛然擡头,目色如坚,“案子未完,顾清川在朝中暗桩虽已当堂自尽,可他在军中暗桩还没有查出来,他顾清川,还没有伏法!”

顾清川就站在旁边,钟一山丝毫没给其面子,直呼其名且认定顾清川罪无可赦。

周皇起了头儿,顾清川自然不能再无动于衷。

下一刻,顾清川突然跪在钟一山面前,磕头在地,“老夫有罪!”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清川,钟一山对他的话十分赞同,声音冰冷,“颖川王既知有罪,那就以死谢罪吧。”

龙榻上,周皇后脑滴汗。

“可老夫罪不致死,奸妃一案说到底都是前太子出于嫉妒行下的大罪,老夫只不过顺水推舟。”

顾清川重声开口,声音低沉,“但老夫不能因此而为自己辩驳,老夫承认所犯罪行,只要钟元帅一句话,老夫愿意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行啊。”

钟一山明知道周皇将他与顾清川叫到龙干宫用意,仍毫无客气将袖内短剑扔到地上。

短剑锋利,寒芒如冰。

“你去死。”

顾清川叩首在地,脸色冰冷僵硬。

龙榻上,周皇脸色微变,“一山,朕以为……”

“皇上觉得一山所言有些笼统?那我细致些说。”

钟一山拦下周皇,直面跪在自己身前的顾清川,第一问!

“穆挽风三岁识字,五岁习武,七岁通读古今兵书,十五岁父将战亡替兄投军,败北虞,战南厥,灭赵伐韩,累立战功,后被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南北征战七载,穆元帅于我大周之功绩,与你这个开国功臣比,如何?”

顾清川双手紧叩在天青色的理石上,暗自咬牙,“各有千秋。”

“那就是不比你差!”

钟一山向前一步,眉目寒凛,第二问!

“元帅麾下金陵十三将所行之事,颖川王再清楚不过,一山敢在这里说,没有他们,七国之首的位子大周坐不安稳!若加上他们,颖川王觉得,你之功绩,如何?”

顾清川双手用力,眼中迸射寒意。

他强忍,回道。

“不如。”

龙榻上,周皇何其睿智,他自然听出钟一山这些话根本不是对顾清川说。

可他始终,没有开口表态。

钟一山再进一步,缓缓蹲下身,漆黑双眼迸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机。

“既然王爷承认比到这里你已不如,一山也不必再拿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跟百余军中将士为元帅加持战功,说到奸妃一案,朱裴麒不过是你顾清川手里的一把刀,是你,用那把刀捅死了人,刀有罪,还是你有罪?”

第三问!

顾清川缓慢擡头,迎向钟一山的眼睛。

目光焦灼处,迸射凌厉火光。

“老臣从未握住那把刀,如果握住,老臣也不会是今日之下场。”顾清川看向钟一山,反唇相讥,“倒是钟元帅将那把刀,耍的更顺手吧?”

钟一山勾唇,眼底寒意大盛,“因为朱裴麒那把刀不顺手,王爷便又换了另一把?”

钟一山所指,简直不要太明显。

龙榻上,周皇又咳嗽两声,“一山,颖川王自是亏欠穆挽风,朕会罚他,今日他肯跪在你面前认错,足见诚意。”

“顾清川若真有诚意,为何不亲自下去给元帅请罪,给金陵十三将请罪!一山以为,皇上若不想继续追查奸妃一案也是对的,战线拉的太长难免他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既是顾清川刚巧也在,一山愿亲自动手,了结那段血仇。”

朱元珩以为自己听错了,钟一山要干什么?

他想在自己面前杀了顾清川?

这也是疯了。

“一山,得饶人处且饶人。”周皇自然不会让钟一山在他这龙干宫动手,更何况,他要保顾清川。

因为顾清川,保住了他的皇儿。

钟一山哪怕早就想到周皇会有此招,可当这句话被朱元珩亲口说出来的一刻,钟一山眼睛瞬间湿润。

曾经以为的慈祥,曾经感受到的温暖,还有前世穆挽风半生峥嵘岁月,意义在哪里啊!

钟一山以为的在乎,他以为的关怀如今变得一文不值!

帝王,无情呵!

他笑,“一山没听错吧?皇上想我饶过奸妃之案的始作俑者?那若午夜梦回,元帅找我怎么办?亦或,皇上不怕元帅入梦么!”

“钟一山!”朱元珩愠怒,低吼。

地上,顾清川抓住时机,再度匍匐,“老夫有罪!在此给钟元帅磕三个响头,还请钟元帅大人大量,莫要再计较!”

砰、砰、砰!

看着跪在地上卖命唱着苦情戏码的顾清川,看着坐在龙榻上写满龙颜不悦的朱元珩,钟一山暗自噎喉,垂在袖内的手,紧攥成拳。

他忍住无尽悲凉,硬把泪意逼退,缓缓启唇,“颖川王这头磕的不够响。”

见周皇不语,顾清川叩首片刻,“老夫再磕,磕到元帅满意为止!”

“不必。”

钟一山又一次蹲下来,缓缓伸出手,以指尖勾起顾清川的脸。

动作轻柔无比,却又极尽轻佻。

这对顾清川来说,是侮辱。

啪……

无比狠辣的巴掌落下,顾清川只觉左脸火辣辣的疼,五个指印更是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浮肿,异常显眼!

没等朱元珩跟顾清川反应过来,钟一山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更甚,顾清川右侧脸颊亦迅速肿胀,唇角血迹急涌而落,染红白须。

“钟一山!”顾清川双目通红,猛然起身。

钟一山却是挑眉,漠然立在原地,面无表情,“本帅在呢。”

龙榻上,周皇皱了皱眉,“一山,可以了。”

钟一山未理盛怒至极的顾清川,转身看向周皇,拱手,“皇上说的极是,可以了。”

听到钟一山松口,周皇暗自舒了口气,“那此事便过去了,哪怕如此,朕亦会收回颖川封地作为惩罚,一山你可还满意?”

“一山满意。”钟一山垂眸,恭敬开口,脸上再无愤懑,看起来多少还有些心满意足。

周皇点头,“如此,你先退吧。”

“一山告退。”钟一山没有再违背周皇的意思,他转身,缓缓退出龙干宫。

待其离开,顾清川抹过唇角血迹,“皇上,老臣以为钟一山根本就没放下,他必定……”

“那你还要如何?叫朕杀了钟一山以除你的后患?”朱元珩冷眼看向顾清川,寒声开口。

顾清川俯身,“老臣不敢。”

“你也出去吧,朕累了。”朱元珩以手抚额,转身躺在龙榻上。

顾清川未再言语,亦退离。

这件事,表面上是周皇在为顾清川开脱罪名,可实际上,顾清川没了颖川!

而这个条件顾清川事前并不知道,周皇故意在钟一山面前加上这句话,又何尝不是想让钟一山作一个见证!

帝王。

哪怕平日温和如朱元珩,依旧是个帝王……

皇城,逍遥王府。

后园醉翁亭内,白色幔帐随风舞动,亭内一老一少皆是极俊的人。

难得的是,醉翁亭内的石台上再无棋盘。

朱三友把棋给戒了。

在赢过自己兄长跟自己侄儿,棋艺已达巅峰之后,朱三友大彻大悟。

他扪心自问,自己对棋艺执着吗?

不,他执着的只是那个棋艺高超的女子。

如今戒棋,是他看开了吗?

不,是他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一件事,他不行。

他就是个臭棋篓子!

“皇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温去病握着酒壶,微醉的样子看向朱三友,脸上的表情神神秘秘。

朱三友的手里也有一个酒壶,他喝了一口,之后凑过来,“啥?”

“你的棋艺,天下无敌。”

温去病从来没有这么发自肺腑夸赞过朱三友的棋艺,但今日,他想说实话!

哪怕从今以后朱三友都有可能在棋艺上碾压他,他也要说出真相!

因为这个结果,他承受得起!

只是这个秘密并没有给朱三友带来惊喜,“换一个秘密。”

“换什么?”温去病想喝酒,擡起酒壶时壶里的酒,没了。

“譬如说……你才是舒伽的儿子,你说这个秘密如何?”

朱三友提着酒壶绕过石台,坐到温去病身边,“你告诉我,我再把这个秘密告诉给皇上……”

“本世子最近听说四个字,但不是很理解它们的意思,皇叔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

朱三友表示乐意,以他的学识能为温去病释疑解惑,他骄傲。

“哪四个字?”

“杀人灭口……”

为什么?

朱三友就想问问温去病,这种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封王诏书已经传到显庆殿,温去病你信不信,不用一个月封太子的诏书就能过去,以本王对皇兄的了解,半年之内他铁定能把皇位传给那个舒无虞。”

朱三友扭头质问,但见温去病不看他,于是起身坐回到原来位置,直面温去病,“本王可没吓唬你!”

“封王就封王,封太子就封太子,哪怕舒无虞继承皇位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温去病面色平静,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那些都是你的!”朱三友有些坐不住,身体前倾,“你当真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拱手送给那个假皇子?”

温去病擡头,俊逸容颜透着坚定跟决绝,“我是韩国世子,这是谁也不可以改变的事实。”

面对温去病这般执拗,朱三友一屁股坐回来,“你顾虑韩国师妃?”

“不是顾虑。”温去病摇了摇手里酒壶,空空的声音,于是扔了酒壶又从地上捞起另一壶。

他打开塞口,却没有喝,“是保护,那是我的母妃。”

朱三友虽然不认同温去病的作法,但理解温去病的心情。

生恩没有养恩重,更何况为保住温去病,师妃承受了太多。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叫一个假皇子登基成为我大周新帝吧!”朱三友虽然懒散,不求进取也从来不觊觎皇位,但对血统之事他还是很在意的。

说白了,登基新帝之人选,必须姓朱。

“虽然我不在乎谁来做大周太子,甚至是新帝,但我在乎谁来做母妃的儿子,那个舒无虞,不配。”温去病仰头,灌酒。

朱三友很少见温去病这样喝酒,这会儿知他心烦便也随他。

亭内叔侄二人各有心思,酒一壶一壶的灌下,到最后双双醉倒……

夜深人静,灯火微澜。

溪安在寒市呆了两天两夜,觉得甚是无趣,便与赖笙商量让他先回延禧殿,无他,那些人偶娃娃没有他会寂寞。

赖笙嘲笑溪安是不是有病,溪安大方承认。

我是有病啊!你有药吗?

赖笙最终同意溪安离开,毕竟他看溪安也是特别不顺眼,但有一样,续命之事一旦开始就不可以停下来,最初每隔一日赖笙都要以千机蛊探入溪安小腹重塑丹田,三个月后丹田重塑之后时间间隔可为七日,再往后,半月一次。

哪怕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但有一样,一次也不能错过。

因为错失一次,丢的就是命。

回到延禧殿的溪安,第一时间去看他的人偶,那些人偶里面不乏有他曾经最爱,可他一个一个将自己的‘旧爱’翻找出来之后,发现那份担忧的心思仍然没有缓解。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离开延禧殿,走向扁舟殿。

这一次,溪安发现从来不曾关紧的扁舟殿殿门,这一次关的特别紧,一点点缝隙没也有。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朱澜璎的心里,不再有期待。

十八年不曾关紧殿门,就是希望哪一日周皇能推开这扇殿门。

哪怕只是经过,哪怕只是随意推开。

但现在,朱澜璎不再期待了。

溪安试着推了推殿门,没上门闩。

他走进去时,院中已无垂柳,只有一个石台,两个石凳。

主卧灯火已熄,溪安料想朱澜璎已经睡了,于是他转身想要回去。

不想下一刻,一抹清越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我以为你走了。”

溪安猛然转身,正看到厅门处朱澜璎单薄的身影站在那里,只着内衫,连衣服都没披。

“没有,没走成……”溪安笑了。

随后朱澜璎回到屋里披了件大氅,之后出来与溪安坐到石凳上,二人临面,朱澜璎肉眼可见溪安气色好了很多。

“凭咱俩这交情,我要是走不得跟你打招呼么!”溪安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眼睛虽然小但胜在眼型特别好看,笑起来也特别有感染力。

朱澜璎则很认真,“你要走,千万不要跟我打招呼。”

“为何?”溪安不解。

“因为我会拽住你。”朱澜璎正色看向溪安,“在这大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比起不告而别,我更怕目睹你离开。”

溪安没想到朱澜璎能说出这样煽情的话,有点儿蒙,“你这是向我表白?”

“嗯,算是,我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所以千万不要跟我说离开这两个字。”朱澜璎的眼睛,像月光,清澈璀璨又带着真诚的恳求,“不要离开。”

溪安突然低下头,差点儿哭出来。

好在他天生也不是煽情那块料,再擡头时笑的那样随意,“不离开不离开!”

“说好了?”朱澜璎挑眉,狐疑中带着期待。

溪安点头,“必须!”

此时此刻的溪安又哪里知道,他的‘不离不弃’,又让朱澜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远在蜀西,时间又往前推移了整十日。

彼时周生良为防止自家徒弟修习魔功,故意封其几处大xue,可他不知道,对于天狼心经第三境来说,随时轻而易举就能解开他封的xue道。

是以婴狐跑出英雄楼下一刻便把xue道给解了。

此时蜀山,正值秋末冬初。

枫叶如火,流水潺潺。

婴狐一身湛蓝色长衣盘膝于岩石上,静心内观。

天狼心经第三境中期,现在的婴狐,正要朝巅峰迈进。

内观中一片白芒,无风雪,无冰川,整个世界被浓浓的白雾覆盖,那头白狼,正在雾中静默而立,前腿微屈呈随时备战状态。

忽有风起,围绕在白狼周围数以万计的白色晶点开始涌动。

它们紧密串连形成一条条白色细丝,一缕缕流淌过白狼雪色皮毛,在其身后飘洒。

远远望去,那白狼身后仿佛多出八条长尾。

如狐!

雾气流动越发凶猛,一股无形压迫渐渐逼近。

白狼龇牙,露出锋利獠牙,双眼露出冷峻而坚定的凶光。

岩石上,婴狐唇抿如线,冷汗淋漓,背脊被汗水打湿,衣服湿哒哒贴匐在上面,在这深秋的季节,婴狐身上腾起浅浅的雾气。

内观之中忽然响起一阵爆裂的巨响。

婴狐眼眸,微微颤动……

内观世界,一根状如牛毛的冰针猛然射向白狼!

冰针带着冷寒跟强霸劲气疾驰,却在下一瞬骤然停滞在白狼左眼黝黑瞳孔前,分毫距离。

砰……

随着第一根冰针在白狼眼前被一股无形的波动震碎,无数冰针铺天盖地而至。

嗷!

面对百万冰针带来的强势压迫,白狼引颈长嚎,声震四野。

在其身后,九条长尾骤然腾空冲袭,周遭空气随长尾舞动生风,形成一波一波向外扩张的涟漪。

涟漪气波与冰针撞击刹那,无数冰针碎成粉末!

这一刻,如果有人在此,定能看到那白狼周身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刺痛人眼!

咻……

百密一疏!

万千冰针中,有那么一根竟冲破九尾设下的防护,狠狠刺向白狼,且没入白狼体内。

噗……

岩石上,婴狐只觉一股腥咸冲上喉咙,他控制不住,一口血箭喷出。

除了林中枫叶跟山涧泉水,没有人看到婴狐此刻的痛苦跟悲怆,婴狐来不及拭去唇角鲜血,急忙从怀里取出伍庸留给他的药丸,一倒就是半瓶。

哪怕药丸已经入腹,那种冰针在肺腑中乱撞的极痛,还是让婴狐忍不住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痛到五官扭曲。

第三境巅峰,已至……

了翁城内,周生良连战三日,后有权夜查、眉西施联手上过擂台,半日闲与蜀了翁随后得胜。

危机暂时解除,可让蜀了翁担心的是,对方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势弱。

烈云宗派上擂台的高手依旧很稳,一拨比一拨厉害,且不会有太大跳跃。

反观了翁城,可战的高手不多了。

此时医馆,权夜查跟周生良一起来看黎别奕。

黎别奕这几日得大夫悉心照料,身体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鉴于周生良会参加明日擂台战,是以他在看过黎别奕之后,回了厢房。

原本权夜查也想离开,但巧在这个时候,眉西施进来了。

“西施你来了!”

床榻上,黎别奕看到眉西施时,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璀璨的大红花。

权夜查不知内情,想着调剂一下眼下枯燥又乏味的困城生活,于是他故意走到眉西施身边,“你在外面等急了?我这就出去了。”

眉西施跟黎别奕和好这事儿,她没跟权夜查说,也叫黎别奕先别开口,大敌当前,小情小爱先搁一边儿。

黎别奕也是答应的。

气氛,微妙。

眉西施故意与权夜查拉开距离,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糕点端到床榻旁边,“我做的。”

权夜查没看明白,而以他对眉西施的了解,眉西施才不会主动给黎别奕做吃的,如果做了,那这吃的一定有问题。

于是他等,等到黎别奕把那盘子里的糕点都搥进嘴里,也没出现任何问题。

“西施,其实你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做吃的,我与黎盟主之间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权夜查私以为自己在演戏,但此时此刻,这屋里真正演戏的还真就只有他。

眉西施对权夜查从来没有恶意,不管是那晚,还是之后相处,她都感激权夜查仗义相助。

所以看到权夜查在那儿自嗨,她想道出实情。

然而,有人比她嘴快。

“吐吐更贱康……”黎别奕嘴里有糕点残渣,说话口齿不清,还把渣子喷出来一些。

“什么?”权夜查没听清,狐疑问道。

权夜查是没听清,可眉西施听清了,“你闭嘴!”

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啊!

见眉西施冲过去要堵住黎别奕的嘴,权夜查一把拉住她,“你别过去,叫他说。”

黎别奕看到眉西施瞪眼,噎了噎喉咙,“没听到就算了。”

“本使怀疑你在骂我。”

权夜查扭头看向眉西施,“你别吓他,让他说。”

“你确定?”眉西施瞧了眼权夜查,“我可提醒你,别后悔……”

权夜查哪怕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这会儿也特别想知道黎别奕能说什么让他后悔的话,“你说!”

“撸撸更贱康。”

黎别奕虽然没有直接说,但这跟直接说也没啥区别了啊!

权夜查多聪明的人,他马上反应过来,扭头瞪向眉西施,脸色铁青,“你跟他说了什么?”

眉西施觉得有些对不起权夜查,但若解除她跟黎别奕的误会,她只能实话实说。

要不然那种误会,怎么解释?

“你放心,那晚你自泄的事除了黎别奕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真的,眉西施有可能是权夜查的克星,就在她音落一刻,门口处传来‘砰’的声响。

黄彻打碎了手中盛着汤药的瓷碗,呆若木鸡一样站在那里,双目撑如牛眼!

他,听到了什么?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后,黄彻终于喘出一口气,“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黄彻撒腿离开,屋内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确切说黎别奕反应过来了,他非但反应过来,还有提醒眉西施跟权夜查别叫人跑了,只是他声音太小,权夜查他们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房间里,眉西施恍然回头,看向床榻上急的满脸通红的黎别奕。

“杀人灭口……”

依着黎别奕的意思,黄彻那是了翁城里出了名的大嘴巴,这事儿让黄彻知道,整个蜀西的人也就知道了。

下一刻,权夜查飞奔而去。

临走时权夜查撂下一句话,倘若有第五个人知道,他铁定拿黎别奕祭剑。

房间里,黎别奕拉着眉西施的胳膊,表示怕怕。

眉西施安抚他,“没事,这事儿不止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枯燥而且乏味的困城生活,终于有了一丝改变。

权夜查的秘密,成了了翁城里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一众江湖高手在城里也是憋的蛋疼,好不容易有个笑话,他们真是乐此不疲的口口相传,眼下连在了翁城里烧火的老大爷都知道这事儿。

权夜查的人生,终于跌到谷底。

要说整个了翁城里还有一个人不会笑话他,那就是婴狐。

是的,半日闲听到这个笑话之后也是醉了。

晚饭的时候,周生良没见到婴狐,于是到他房间里找,看到婴狐正在睡觉。

无比乖巧。

只是在周生良确定封xue依旧存在之后,捂在被子里的婴狐又吐血了。

婴狐这段时间,真是吐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