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天经地义

以杀抑杀

扶桑皇宫,内苑。

自东野苍郎离开,橘右京每日行动轨迹十分单一。

白日出入外苑御阁,夜里回到内苑东野苍郎所居主殿旁边的耳房,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没离开过皇宫。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橘右京自御阁回来正要入耳房,忽见房内,灯火如豆。

有人?

橘右京心下微凛,单手猛握住腰间刀柄,脚步轻缓,慢慢靠近耳房。

耳房有窗,橘右京透过窗棂看向屋内之人,一袭罗裙,身姿纤弱,是女子?

依橘右京感知,屋内女子内力在他之下,且周围并无暗哨。

在确定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橘右京单手脱离刀柄,转身推门而入。

随着内室房门被橘右京开启,坐在屋里的女子猛然站起来,回眸一刻,绝艳倾城。

“公主殿下?”橘右京做梦也没想到不知火舞会出现在这里!

他得到过消息,知道不知火舞跟蜀了翁还有婴狐等人已入扶桑京都,更知道他们皆入宫本武藏的府邸,是以,不知火舞的出现让他再生警觉。

不知火舞刻意打扮过,一身粉色罗裙,眉如远山墨黛,眼似璀璨星辰,头发梳理的简单,青丝用一根发绳吊起来,两鬓皆留一绺整齐短发。

这是扶桑最流行的发髻样式!

在橘右京眼里,不知火舞离开半年之久,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女人。

此刻重逢,恍如隔世。

“橘右京,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不知火舞长相清纯可爱,从里到外给人的感觉,像是未经受尘世历练的干净。

橘右京目冷,“公主殿下等我做什么?”

不知火舞美眸落向橘右京,眼睛里蕴着泪水,“藤田君昨日到宫本老将军府邸大闹,定要老将军把我交出去,说天皇早就答应把我许配给他,我已经是他的妻……”

橘右京昨日听说过此事,可他没往心里去。

从不知火舞被天皇许给藤田太欲开始,他便不再对眼前这个女人,抱有任何期待。

他知道天皇作派,不知火舞是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这是天皇的意思,你该随藤田君回去。”橘右京面无表情道。

不知火舞心里骤冷,就橘右京这个样子,她如何能相信眼前男人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便是无时无刻不希望那个人好,如她希望……

不知火舞思忖于此,犹豫。

“褚隐说他拼了命也要保护我,可我不想。”不知火舞硬是把刚刚的犹豫压制下去,脸上露出凄凄楚楚的神情,“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橘右京的确喜欢不知火舞,很早很早就喜欢,可这件事他没与任何人说,亦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

只是喜欢一个人,总有些时候会情不自禁,夏目马子便是在无意中发现橘右京的这个秘密。

“属下能为公主殿下做什么?”

橘右京并没有放松警惕,缓步行至桌边,发现桌上有个食盒。

不知火舞立时转身将食盒打开,“这是我做的卷鲊,专门给你做的。”

彼时流刃说橘右京喜欢她,不知火舞半点不信,可事情已经到了迫在眉睫时,不管事实与否,她都要一试。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橘右京吃下带毒的卷鲊。

橘右京看了眼食里里的卷鲊,眉头微皱。

他喜欢不知火舞,始于,一口卷鲊。

当年他被东野苍郎选中,入宫为其贴身侍卫,第一次见到不知火舞时,便见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在内苑派发她做的卷鲊。

他有幸,吃到最后那一块。

那时,不知火舞便在他心里有了位置……

“公主殿下想叫属下做什么?”橘右京缓身坐下来,未动卷鲊,冷目看向不知火舞。

不知火舞自食盒里将装着卷鲊的托盘,端到橘右京面前,目色坚定,“我可以嫁给藤田君,只要你能在天皇面前替褚隐求情……我愿意用自己的幸福,换褚隐余生平安。”

橘右京一时妒恨,眼中阴冷,“公主殿下都已经自身难保,还在想着如何保全褚隐?”

“我知道,橘右君……喜欢我。”

不知火舞擡手自玉盘里取出卷鲊,红唇微张将卷鲊咬掉一半,有渣子残留在嘴角,她用舌头轻舔,动作极具诱惑,“只要橘右君能答应我,在天皇面前替褚隐求情,我便……”

一股难以自持的燥热自体内陡升,橘右京喉结滚动,黑目幽深,“公主殿下便如何?”

不知火舞俯身,将另半块卷鲊送到橘右京嘴边,“反正本公主的身子迟早要被藤田君糟蹋,若能保住褚隐,这便与你春宵一刻,也算值得。”

卷鲊就在嘴边,橘右京却是看向不知火舞,眼睛里漆黑如潭。

如果藤田太欲都能占有这个女人,他为何不可!

就在橘右京想要亲过去的时候,不知火舞直接将卷鲊放到他嘴边。

“我亲手做的,只为橘右君一个人做的。”

眼见橘右京犹豫,时间也拖的太久,不知火舞将卷鲊搁到自己嘴里,露出一半。

橘右京黑目愈深,张嘴将露在外面那截卷鲊咬下去,同时横抱起不知火舞,大步走向床榻。

不知火舞被橘右京扔到床上,面目娇羞,看似镇定心底却害怕到极点。

眼见橘右京脱了上衣冲过来,不知火舞猛一闭眼!

咻、咻、咻……

龟壳内,三枚银针自床顶射向橘右京,皆刺死xue!

银针迸飞刹那,橘右京猛然退后数米。

橘右京修的是金钟罩,纵有一枚刺在身上却也毫无损伤。

下一刻,蜀了翁自床顶飞身落在不知火舞身前,“无耻之徒。”

橘右京目冷,“你是谁?”

“蜀了翁。”

橘右京虽诧异,却未有半分惊恐,“听闻东野归刀死在你手里?”

蜀了翁薄唇勾起,紫眸微眯,浅浅一笑,“你也会的。”

橘右京冷嗤,黑目转向被蜀了翁挡在身后的不知火舞。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火舞美眸凛然,自嘴里吐出刚刚半截卷鲊,“看不出来吗?要你死。”

“你们都太自以为是!”

不知火舞不理橘右京,“城主,小心。”

蜀了翁微微阖首,自腰间拽出紫电。

橘右京心知不妙,猛然擡手,悬在墙上的古铜色长刀倏然落在手里。

两股无形劲气在房间里,悄然形成。

眼见橘右京举刀狂斩,蜀了翁眸现狠戾,紫电以十成内力祭出。

黑纹长刀如山横,轰然砸向蜀了翁。

紫电却如劈山利斧,狂啸而去!

一声沉闷轰然的炸裂声骤然响起,屋顶硬是被强霸气流冲袭露出一个大洞。

几乎同时,褚隐携徐来剑斩下致命一击!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威胁,橘右京双手擎起古铜色长刀,巨山冲天而起!

又是轰的声响。

窗棂被震飞,无数尘封在砖石缝隙里的灰尘,仿佛受到挤压一般,随气流疯狂扩散。

橘右京冷笑,自窗棂跃出!

蜀了翁与褚隐几乎同时纵身而去。

那是不知火舞最在乎的两个人,二人对战橘右京,她岂会坐视旁观。

院子里,橘右京冷目低喝,“我早知你们在京都,却未料你们竟然敢公然到皇宫里闹事,就不怕连累宫本武藏背负叛逆之名?”

褚隐手持徐来剑,声音寒厉,“叛逆的人不是我们,是你。”

“如果本城主没猜错,婴狐现已拿下北原,渡边,坂田三个人的头颅,摆去你们正殿,明日朝堂百官上朝,自会看到。”蜀了翁摘下腰间龟壳,云淡风轻似的看向褚隐,“本城主没说错名字吧?”

“一个都没对。”

褚隐直视橘右京,“除那三位将军,朝中服部君,松本君,还有中村君这会儿也没了头颅。”

橘右京皱眉,“你们,逼宫?”

“逼宫也要宫里有人,眼下我们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东野苍郎还没出现……”褚隐冷然看向橘右京,“怎么,天皇在自己寝宫里病死了?”

“凭你们,凭宫本武藏,翻不了天!”橘右京深信这一点。

“的确。”褚隐并不否认,“但若加上莽原,苍宿跟洮地三岛君主的手书,你觉得五皇子还要不要顾忌东野苍郎?”

橘右京眼中惊骇,“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没机会知道了!”

蜀了翁倏然甩出龟壳,无数银针如牛毛铺天盖地射向橘右京。

见蜀了翁动手,褚隐亦举剑直劈。

二人联手将橘右京围在中间,紫电与徐来剑倾力绞杀,每每释放杀招,却被古铜色长刀轻易破解。

正如褚隐跟蜀了翁所言,宫本武藏最终决定依纪白吟计划行事。

以杀抑杀,以暴致暴!

与其等东野苍郎回宫正面对抗,倒不如先叫流刃登基为新帝,迅速铲除异己,届时东野苍郎就算回来了,也只是孤家寡人。

今夜不眠。

蜀了翁,褚隐跟不知火舞的任务是生擒橘右京。

婴狐独战三大将军。

宫本武藏府中四大金刚,负责斩除小官小吏。

皇后夏目马子负责清除后宫中,东野苍郎安插在各处的眼线。

流刃则与宫本武藏留在府邸,静待天明。

晨曦一过,扶桑换天。

“小心!”

眼见古铜色长刀朝蜀了翁颈间疾刺,不知火舞忍不住惊呼!

蜀了翁感受到那股力量威胁,身体猛然后退,长衣猎猎,身上已现数道血痕。

轰……

褚隐手中弯如月牙的徐来剑,带着磅礴剑气回弹,黑色剑气仿若离弦利箭,狠戾刺向橘右京后心。

橘右京明知背后凶险,却无任何回斩动作。

此一剑,他必要取蜀了翁性命!

千钧一发,不知火舞拼尽全力冲过去,身体背对蜀了翁,拼尽内力抵挡!

“舞儿!”

褚隐惊呼之际,蜀了翁紫眸骤寒,单手叩动龟壳机关,一道银色细丝飞射出去,紧系住不知火舞腰支将其拉回!

霸道罡气至!

蜀了翁猛然转身,背后陡痛,被古铜色长刀划出一道血口。

“蜀了翁……蜀了翁!”不知火舞被蜀了翁裹在怀里,她能感受到蜀了翁身体变化,惊恐回头,眼泪唰的掉下来。

看着不知火舞泪涌双目,蜀了翁勉强勾起唇角,“没事,死不了。”

橘右京吃痛回身,震惊看向褚隐,“怎么可能?”

他有多久,没感觉到痛了!

褚隐双目如荼,“你的金刚不坏之身,破了。”

橘右京怒极,额头青筋迸起。

他猛然转身看向不知火舞,“是你?”

不知火舞将蜀了翁扶稳,“夏目马子给的良药,也不知道橘右君吃了,味道如何!”

彼时夏目马子提议让不知火舞引诱橘右京服下毒药,蜀了翁跟褚隐皆不肯,还是流刃出面分析利弊,二人才勉强同意。

事实证明,若无毒药破橘右京金刚不坏身,褚隐跟蜀了翁只怕会死在这里。

“你们,都该死!”橘右京发狂,再祭古铜色长刀。

蜀了翁与褚隐相视一眼,同时举起紫电跟徐来剑。

最后一击,他们要废了橘右京!

空气中传来一阵可怕鸣啸,三股强劲剑气轰然相撞,震慑出来的气流响彻整个皇宫。

刺目光芒消逝一刻,橘右京已然躺在地上,脖颈被银丝紧紧缠绕数圈,银丝另一端连着龟壳。

龟壳,在蜀了翁手里……

褚隐半刻不敢迟疑,飞身而落时单脚踩在橘右京胸口,徐来剑气如流星划过,挑断橘右京手脚筋!

剧痛侵袭,橘右京再难承受昏厥过去。

待褚隐收剑,视线落处,不知火舞正搀扶蜀了翁,满目担忧。

他走过去,“我来……”

有那么一刻,不知火舞犹豫。

自幼相识,不知火舞哪怕只是细微神情,褚隐都知道那是何意。

蜀了翁忍痛想要松开不知火舞时,褚隐退后,“还是舞儿扶你,我把他带走。”

眼见褚隐转身将橘右京提起来扛到肩上,不知火舞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她没有松开蜀了翁,“城主小心。”

蜀了翁心念微动,与之一并去了东野苍郎的寝宫。

一夜风云变。

宫本武藏当真听从了纪白吟的建议,以暴治暴,以狠斗狠。

趁东野苍郎没在扶桑京都,干脆逼宫,护流刃登上天皇之位。

当然,他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关键在于莽原,苍宿跟洮地三岛君主的手书。

没有这个,他没底气。

而这次逼宫,有两个人起到决定性作用。

一个是纪白吟。

整个计划实际上是由纪白吟制定跟指派人选,时间精准到刻。

另一个是婴狐。

婴狐别的不行,打架绝对是一把好手。

彼时纪白吟给婴狐指派的对手,是三位已然交出军权者其中之一,北原弘树。

不想人手安排下来,剩下两位将军的人头,没有合适的人去取。

婴狐自告奋勇。

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

就婴狐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所谓,宫本武藏都愣了。

毕竟他就算派麾下四大金刚,也不敢说能在一夜之间拿下三大将军的人头。

说是三大将军的人头,他们府上圈养的隐士、忍者可也不少。

事实证明,婴狐可以。

卯时三刻,扶桑众臣与往日一般上朝。

众人所见,正殿人头足足摆了两排,首当其冲乃归顺东野苍郎的三大将军,北原弘树,渡边福石,坂田麻衣!

殿内,众臣惊慌失措之际,宫本武藏拿出所谓东野苍郎让贤诏书。

诏书言明,天皇之位,能者居之。

其中附言流刃为扶桑祈福数载,德贤仁智,由其成为扶桑新皇,乃扶桑之幸。

总之洋洋洒洒偌大篇幅,被宫本武藏宣读之后,流刃也就是东野流刃登基为新任天皇。

朝中百官当着那些血淋淋人头的面,无一反驳,皆臣服。

下朝之后,流刃将安抚百官之事交给宫本武藏,急急赶去东野苍郎寝宫。

此刻寝宫之内,纪白吟跟初云,蜀了翁,婴狐,褚隐与不知火舞皆在。

还有一人,便是皇后夏目马子。

橘右京则被绑榻上,昏迷不醒。

“东野苍郎不在,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地城具体位置的人,只要他肯说,你们至少能迈出第一步。”

夏目马子看着床榻上的橘右京,肃冷道。

“那要等他醒……”

不知火舞才提出疑惑,便见纪白吟自袖内抽出匕首,众目睽睽之下行至床榻,直接在橘右京腿上扎一刀。

噗嗤……

手起刀落,半点含糊都没有!

寝宫内众人暗惊。

名相就是有名相的风范!

“呃……”

床榻上,橘右京吃痛睁开眼睛,入眼便见自己被缚在龙榻上,首当其冲者夏目马子,“皇后与他们是一起的?”

夏目马子没有否认,“东野苍郎在哪里?”

橘右京冷哼,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夏目马子瞧着橘右京这副样子,“或者本宫该问,那个藏在东野苍郎身体里的灵魂,是谁。”

橘右京猛然看过去,却见夏目马子面容阴蛰,“幽冥地城在哪里?”

“皇后还知道什么?”橘右京因重伤脸色苍白,却因夏目马子的质疑露出惊恐。

夏目马子幽深明眸落在橘右京身上,“本宫还知道,东野苍郎一早选中新叶做为太子,并非是真心觉得新叶好,而是看中了新叶的身体,幽冥地城人祭大阵不仅仅只缺一个人祭,还缺一个新鲜的肉身,而那个肉身你们早选好了,就是本宫的新叶!”

橘右京皱眉,“皇后见过五十岚雪见?”

“五十岚雪见,那不是美智子的家奴么?她不早就死了吗!”夏目马子阴声低吼,橘右京哑口无言。

眼见橘右京不再说话,夏目马子看向流刃,“他素来对东野苍郎忠心,如何撬开他的嘴,看你们的本事了。”

待夏目马子退下来,初云走过去,“幽冥地城在哪里?”

橘右京打定主意不开口,便是谁问他都不会搭理。

“不说打死他!”

婴狐直接走过去,却被蜀了翁拦下,“他还不能死。”

“你不是有龟壳吗?就能呼风唤雨那个,能不能叫他说实话?”婴狐忽然想到这个,看向蜀了翁。

蜀了翁摇头,紫眸间略有遗憾,“龟壳对付不了活人。”

众人愁眉不展之际,初云突兀开口,“我能让他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寝宫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初云身上。

“这条晶链乃巫族圣物,汇聚巫族历代族长的神识跟意念,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初云说话时摘下手中晶链,目光平静看向橘右京,“可以晶链探知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是禁术,我没有那样强大的内息。”

纪白吟看了眼蜀了翁,蜀了翁则指向婴狐,“他有。”

初云瞧向婴狐时,婴狐狠狠点头,“要多少都有!”

“还有就是,晶链须沾染到他的心头血,从开始施展禁术到最后,血要源源不断。”初云告诉在场的人,此禁术原该用在已逝却未来得及说出心愿的人身上。

可惜橘右京活着!

“云儿,幽冥地城埋骨无数,此人罪犯滔天,你接下来不管如何行事,他都罪有应得。”纪白吟明白初云心有迟疑。

初云心性良善,不忍如此折磨橘右京。

可不忍的前提,也要橘右京是良善之辈才行。

蜀了翁自婴狐旁边上前一步,“源源不断这件事,交给本城主。”

“城主!”

就在蜀了翁自告奋勇时,不知火舞忍不住轻唤,“你背上还有……”

意识到褚隐就在身侧,不知火舞噎喉,却还是把话说完。

“你背上还有伤,至少要先包扎一下。”

蜀了翁转眸一笑,“小伤而已。”

要说婴狐早前与权夜查和半日闲经历了一段夺命狂奔的日子,早就养成习惯。

打架必带金疮药!

待婴狐替蜀了翁包扎之后,禁术起……

寝宫里,橘右京依旧被绑缚在龙榻上。

初云盘膝坐在榻尾,单手拖住晶链举至平胸,她缓缓阖目,樱唇微动。

与此同时,婴狐立于初云身侧,手掌落在肩头,输入内力。

榻首处,蜀了翁单手握住龟壳,猛然叩动机关刹那,银丝带着强劲力道射进橘右京胸口。

倏然!

银丝转射,尖端从橘右京胸口弹出绕上晶链。

随着蜀了翁开始催动内力,橘右京心头血自银丝缓缓上行,沾染到晶链。

穿心之痛,橘右京额头青筋鼓胀咬牙承受,嘴角渗出血迹。

众人摒息,房间里落发可闻。

就在鲜血染透晶链最后一枚晶石瞬间,晶链光芒大盛!

“幽冥地城位于城郊正北密林,入口有三,甲乙起青龙,丙丁起朱雀,戊日起勾陈,三门为生门、景门,杜门!己日起藤蛇,庚辛起白虎,千葵起玄武,三门为死门……”

在晶链光芒的映射下,初云额头隐现红色印记,如火焰,衬的那张小脸无端多出几分神圣,不容侵犯。

纪白吟紧握匕首站在初云身侧,神色凝重。

如今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幽冥地城的秘密,唯独他不是。

他只想初云能平安。

别人于他,没什么重要。

心头血终有流尽时,橘右京奄奄一息。

初云猛然睁开眼睛,清澈明目闪过一丝悲悯,“安息。”

橘右京死了。

他藏在心里的那些秘密,也都一一被初云解读。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夏目马子打破寂静,“本宫已经将所有能帮你们的事,都做到极尽,剩下的路该如何走,本宫作不了你们的主,徒留在这里也是尴尬。”

待夏目马子离开,初云最先开口,“我要闯幽冥地城。”

没有犹豫迟疑,这是她来扶桑的目的。

流刃沉思之后亦作出决定,“母亲受难,此行纵九死一生,我也要闯一闯。”

婴狐跟蜀了翁根本不用表态,莫说他们就是冲着东野苍郎来的,眼下既知幽冥地城里关着甄珞郡主,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褚隐追随流刃,自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久未吭声的纪白吟,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天皇可有温去病跟钟一山他们的消息?”

兵变之前流刃得到消息,最快三日,温去病他们会到扶桑京都。

众人明白纪白吟的意思。

且等温去病与钟一山到时,此事再议更有把握。

可婴狐跟蜀了翁第一个反对。

死他们也要死在钟一山前头!

流刃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管他们何时来,这事件不能等。”

有些事易早不易迟。

扶桑京都剧变,不管东野苍郎在哪里,都会很快得到消息,与其坐等东野苍郎得到消息有所准备,不如以快取胜,尚有生机可盼。

纪白吟没有反驳,众人再无异议。

他们决定明晚丑时出发,直奔城郊密林。

依橘右京留下来的消息,地城入口有三,分别为生、景、杜门。

为免被一锅端,流刃决定兵分三路。

生门,纪白吟跟初云,还有前日才赶到扶桑京都的郑殊,另有四大金刚相护。

景门,流刃跟婴狐。

杜门,蜀了翁,褚隐还有不知火舞,加上隐皇麾下十二忍者。

原本流刃不同意不知火舞入地城,奈何她执意,不随众入她自己也要闯。

时间有限,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如今流刃已为新皇,整个扶桑皇宫都是他的,众人皆住在皇宫里,未回宫本武藏府邸。

一路无话,回到房间里,纪白吟不想耽误初云休息,虽说是明日丑时,可眼下过午,距离夜袭幽冥地城也就个把时辰。

“纪相。”

不想纪白吟离开时,初云突然开口唤住他,“纪相若无事,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纪白吟欣喜转身,行至桌边。

“你坐。”

随着晶链不断觉醒跟这一路风霜磨砺,初云再不是纪白吟初遇时那个懵懂少女。

那时的初云固然天真可爱惹人怜惜,现在的初云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更令纪白吟敬佩。

可不管是何时的初云,他都喜欢。

越来越喜欢。

“白吟……”

初云还是有些紧张,搭在桌面的手不自觉握在一处,“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纪白吟是多聪明的人呐!

他开心点头,“叫纪郎也好。”

初云被他逗笑了,片刻收敛笑意,“明日丑时入幽冥地城,我不想你去。”

“你知道不可能。”纪白吟若在乎这条命,他当初就不会跟过来。

初云擡头看过去,眸光微闪,“这一次,真的有可能……”

“那又如何?”

纪白吟笑着擡指,温柔刮过初云鼻尖,“只要能跟你在一处,生死没差别。”

初云落泪,她忽然想到纪白吟在酒楼里杀人的情景,哪怕眼前这个男人不像婴狐那样武功高强,不像蜀了翁有奇门遁甲的本事。

可在初云眼里,他是这个世上最值得信任跟依靠的男人。

“纪郎。”初云轻呼,“如果明日能活着从幽冥地城里走出来,我想嫁给你。”

这句话,纪白吟等多久了啊!

他拉着椅子靠近初云,无比小心把她抱在怀里,声音沙哑,“丫头,这可是你说的。”

初云在纪白吟怀里点头,“你还没说要不要娶我……”

“不要。”纪白吟突兀开口。

初云猛从其怀里挣脱,惊讶时却见纪白吟眼中深邃,“你不是说巫族只招上门女婿么,我想当你们巫族的上门女婿,你知道的,我宰相府邸连凉亭里的凳子都是金的,嫁妆不会少。”

初云情动,扑进纪白吟怀里。

纪白吟默默无声。

两情相悦,真好……

同从东野苍郎寝宫里出来,不知火舞直接扶蜀了翁去了皇宫药局,她命御医去拿最好的金疮药。

此刻药局厢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蜀了翁左右瞧瞧,觉得尴尬,“你先……”

“把衣服脱了。”

蜀了翁闻声愣在那里。

不知火舞直接走过去,擡手去解他腰间系带。

某位城主脸皮还是薄,他直接就弹起来,却被不知火舞压回到座位,“最后一次!”

不知火舞的声音过于尖锐,隐隐透着哽咽。

蜀了翁震住,擡头时看到不知火舞微红眼眶。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

蜀了翁此生唯一牵挂,就是他的小师妹。

如今能先于钟一山入幽冥地城涉险,他义无反顾。

若定要说出还有不舍,便是眼前女子。

只是这份心思他不能与任何人说,他知道不知火舞喜欢的人,该喜欢的人是褚隐。

厢房里沉寂无声,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蜀了翁低下头,默默褪掉上衣,伤口牵扯的疼,他皱皱眉。

“你别动,我来。”不知火舞不顾蜀了翁拒绝,直接走到他近前,替他宽衣。

一路从大周到扶桑,多少次肌肤相触。

从起初无意,到动心,到贪恋……

到此刻,就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不知火舞站在蜀了翁身前,褪掉长衣时身体越发靠近。

温热的呼吸落在颈项,蜀了翁暗自噎喉。

他想到那夜与不知火舞在床榻时的情景,心底荡起一丝涟漪。

海中明月,终究不是他的。

就在蜀了翁想要坦然面对时,不知火舞忽然抱住他。

心动,且痛。

蜀了翁只皱皱眉,没有开口,任由不知火舞抱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火舞忍不住,眼泪扑簌掉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悲伤的气氛。

他们都知道,这段情不知所起,却入骨至深。

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不知火舞等了褚隐十年,与蜀了翁相识不过三个月。

她不能抛下褚隐,她做不到!

“没事……别哭。”

蜀了翁终是开口,“有褚隐在,他会好好照顾你。”

不知火舞咬牙从蜀了翁怀里出来,抹净眼泪。

她没有擡头,动作娴熟替蜀了翁敷药包扎,最后替他穿好衣服。

整个过程他们再没有说一句话,直到不知火舞转身行至房门,她突然停下来,“明日幽冥地城,蜀城主一定要活着出来。”

未及蜀了翁回应,不知火舞已然跑出房间。

看着半掩的房门,蜀了翁喉结滑了一下,半晌启唇,“你也是。”

蜀了翁坐了许久,忽然自嘲。

你这个不自持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