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一琉璃 作品

045刘鹏举

    一直端坐的秦廷芳只得放下手中的银叉子,无奈起身,正要说话。

    掌柜的眼见愈发热闹,只得挤出来,连连作揖:“各位,各位,都消消气。”他行礼:“秦司业、周公子,饶恕则个。”

    又转身对着举子们:“各位,都怪小老儿口粗舌笨,说不来话。这样,今日这顿酒菜同春楼请了。我再加一壶酒,给列位,就当是赔罪了。如何?”

    “这可不行,他们侮辱我等,我们是读书人,岂是那等贪图便宜之人......“

    “哪里,哪里,各位都是进士老爷,哪里是我这等粗鄙之人可相比的,今日之事,都是小店的错,我们没读过书,没有见识,让各位见笑了......”

    掌柜的陪笑,一边连连作揖,姿态十足恭敬。

    那几个就渐渐缓了脸色,带头那几个就摆了高姿态说:“罢了,不同他们计较。”说着几人纷纷下得楼来,被楼下仰头候着的众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打听,听说免了今日酒菜,都高兴。

    一时酒送上来,每人斟满了酒,兴兴头头地喝了起来。

    楼上。

    “掌柜的,今儿你可出血了。”

    梅九揶揄道。

    “哪里。哪里。”

    掌柜的赔笑。

    “你也得送我们一个人情,以后,那天字号房可得给我们一个月二次。”

    “行!”

    掌柜的频频点头:“稍坐,菜马上上来!”

    梅九撇嘴:“走喽,今日坏了兴致了。”

    掌柜的又连连表示歉意,亲送三人下楼。

    经过廊道时,有人从天字号房出来,交错而过。梅九回头瞧了一眼,轻声对周锦绣低声说了一句。

    “他怎么来了?”

    周锦绣:“偏你眼晴亮。”他指指前头的秦廷芳。

    “嘀咕啥呢?”

    俞六挤上来,好奇地。周锦绣却是挤挤眼,率先下了楼。在众人注目中,几人上了门口的一辆华盖马车。

    “这是哪家的子弟?”

    他们那桌人目送几人出门,有人忍不住打听。

    伙计忙回答:“秦三公子。”

    “哪个秦家?”

    问话的人有些糊涂。

    “左相秦家。”

    一个声音幽幽地,是刘鹏举,他脸色有些难看。

    “你方才怎么不说?”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盛京城谁不知,左相家的三公子秦廷芳,是上一届的探花郎,现在国子监任职。

    “我也是看到他,才认出来的。”

    刘鹏举淡淡的,心内却骂这些人,太鲁莽,就那样冲进去了,方才他也没有看见坐在那里的秦廷芳,看见的时候,话已经说完了,只能装傻,夹在人群中下了楼。

    “那,另三个呢?”

    许久,一个举子吞了口口水,继续问。

    “穿紫衣的是梅太傅家的小公子、蓝衣的是户部俞尚书家的六公子,还有一个.....”

    一旁的伙计早耐不住,大声又补了一句:“那是周国公家的小公子,安王府的舅爷,今科也中了举,正准备下月殿试呢!”

    这下,彻底安静。

    他们这桌人,均来自各州县,此番集结于此京都繁华之地,皆为四月殿试而来。他们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十几二十年的赶考,当中许多已生华发,终在今次中举,不免得意,才齐聚此地,把酒言欢,庆祝一番。此时他们却恨不能倒退回去,把方才孟浪的自己从楼梯上一把给拽回来:真正羞死个先人。

    他们方才大喇喇跑到人家面前去炫耀他们的举子身份,说他们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那里头,一个是探花,一个看着年不及弱冠就已中了举⋯⋯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元郎心内也是暗自惊讶,方才周锦绣在楼上那一喊,他就把人认了出来,是上回搭送他回城的公子,所以方才众人起哄上楼讨公道的时候,他不好意思上去,和另外几个人留在楼下。没想到他也中了举,暗自庆幸方才自己没有上去是对的。

    众人也再没有了心思喝茶,草草散了,连那掌柜赠送的酒水也不要了。

    元朗出门的时候,见那刘鹏举上了一旁的一辆乌木马车,洋洋洒洒地远去。

    见他盯着看,和他同行的一个同乡拉他:“别看了,咱们同人不同命。这个刘良文,招了谢侍郎家里,只等殿试一过,就成亲。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说得就是他。鹏举,这名字当真是取得好。”

    “登州府齐县的,刘良文?”

    元朗追问了一句。

    “是呀。瞧瞧人家,有这样一个老岳丈,还愁没有个好前途么?”

    那人感叹。

    元朗回到家里,把刘良文的消息告诉了司昭:“先前大家都叫他表字,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他已被谢家招了准女婿了,你告诉你表姐一声,银子指定是有着落了。”

    说完,元朗回到自己屋子里,捧了书本认真温书去了。他们的好前程都看得见,靠家世、靠丈人,只有他两手空空,还是用功读书来得实在些。

    司空道回来,见屋子里画了一半的观音像摊在桌上,司昭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谢府门口,司昭死死盯着石阶上挺立的身影,那个人,背着手站在那里,身姿笔挺,一脸踌躇满志的笑容,身后跟着躬身的小厮,比那日在秦府所见更加从容。

    马车到来,小厮拿下红漆脚凳摆好,服侍刘良文登车。

    马车缓缓驰离,司昭转身向玲珑阁跑去。春杏正忙,见她突然跑来,问怎么了?司昭就说了刘良文的事。

    春杏捂住了嘴:“天杀的,竟然真的中了,还被谢家给招了女婿。老天咋这么不开眼?”

    然后,春杏看着司昭,说如今他水涨船高,劝她还是先躲一躲,别去惹他。

    “绝不能让他进谢家。”

    春杏讶然,张了张嘴,说那是谢家。

    谢家当日的做派可不好看,撇得比谁都清。夫人她们一出城,就立马和郑家的小姐议了亲。当时,她还专门跑去谢家府门前看了,亲眼看见谢广乾迎了花轿进门,这才死心。

    如今,刘良文进了谢家,即使谢家知道这件事,又能如何?谢家自己都同平家撇清关系,哪里还会为平家抱打不平?

    司昭说那是谢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