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回陕西

却说那张宗禹领着两万捻军兄弟扬长而去,扶王陈得才望着空了一半的营盘,嘴角直抽抽。

这太平军本就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如今又少了几万人马,陈得才捧着茶碗的手都颤了颤,茶水洒了一袍襟。

"这粮草啊,比老娘的裹脚布还难寻!"

陈得才甩了甩袍子,叹气道,"没粮草打仗,难不成让兄弟们啃自个儿刀鞘?"

话音未落,帐外忽传来一阵骚动,原是几个陕西口音的兵卒在嘀咕:"回陕西!回陕西!家里窖里还有存粮,总好过在这儿喝西北风!"

正此时,安杰道大步流星入帐,拱手道:"禀扶王,幼扶王传来捷报——王阁村一役,我军大破清妖多隆阿!斩了四位都统、一位副都统、一位总兵!那多隆阿的辫子都吓秃了半截!"

"哈哈哈!"

陈得才拍案而起,茶碗震得叮当响,"瞧见没?这可是我陈家的种!打得多隆阿那老小子哭爹喊娘!"

说罢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得意得仿佛屁股下坐着龙椅。

枯王蓝成春抚掌笑道:"扶昊这小子,倒有几分他爹的疯劲儿!当年英王与我等被多隆阿打得满地找牙,如今他倒给咱们出了口恶气!"

启王梁成富却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扶王莫不是忘了?您老在河南转悠了半年,除了踩坏几亩庄稼,可曾啃下清妖半块城池?"

说罢还故意抖了抖袍袖,抖落一地尴尬。

陈得才脸黑如锅底,指着梁成富的鼻子骂:"你你你...你这厮!净会戳人肺管子!"

帐内众将憋笑憋得肩膀乱颤,连梁成富自个儿都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蓝成春忙打圆场:"诸位,依某看,多隆阿吃了瘪,必不肯善罢甘休。不如趁此机会撤回陕西,与幼扶王会合。咱们在西北重整旗鼓,再造个天国大炕头!"

陈得才眼珠一转,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这河南地界饿得兵卒们能生吞战马,回陕西好歹有口热馍馍垫肚子。

且那儿子陈扶昊连杀清妖数员大将,自家老脸也跟着发光。

思及此,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案上茶碗跳起三寸高:"撤!回陕西!肚子比面子紧要!咱们这就去西北,把多隆阿那老小子堵成哑巴喇嘛!"

众将闻言大喜,帐外立刻响起欢呼。梁成富挤眉弄眼道:"早该如此,扶王这决定,比老母鸡下金蛋还妙!"

陈得才瞪他一眼,却忍不住咧嘴笑,帐内笑声如春雷滚滚,震得旌旗乱颤。

随后陈得才捻着胡须沉吟道:"撤军虽定,终须向忠王有个交代。"

遂命笔墨侍候,挥毫疾书:"忠王麾下:末将陈得才顿首再拜。自领八万精兵出师以来,本欲扫荡中原,光复天国伟业。

初时势如破竹,攻城掠地,青妖闻风如缩头乌龟,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实乃我主洪天王洪福齐天!"

"然天不遂人愿,队伍行至河南,方知世事艰难。

那清妖似阴魂不散,今日堵东门,明日截后路,害得我军如猫追耗子——看得见,摸不着!

更恼人的是粮草匮乏,末将使人掘地三尺,搜遍城镇村野,连山沟沟里的野草根都扒了个净,却只够塞牙缝。

军中炊烟日渐稀薄,士卒饿得能生吞战马,末将纵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叹!"

"那捻军兄弟原是同舟共济,可沃王张乐行一去,队伍便如麻雀散窝。

梁王张宗禹领两万弟兄扬长而去,末将拦之不及,徒呼奈何。

如今人心思归,皆念陕西窖中存粮,帐下将士半数面有菜色,半数心思已飞回关中。

若强留在此,恐生哗变,反误天国大事。"

"末将反复筹谋,唯退守陕西方为上策。

一则保存实力,二则与幼扶王陈扶昊会合,重整山河。

待粮草充盈,再图东征不迟。

恳请忠王体察末将苦衷,宽宥撤军之责。

末将愿立誓:他日定率精兵十万,踏平中原,以报天王知遇之恩!"

"末将顿首再拜,伏乞钧安。"

陈得才掷笔长叹,忽见窗外梁成富探头探脑,啐道:"写这许多虚话作甚?直接说肚子饿得慌,回家找馍馍便是!"

陈得才瞪眼欲骂,却见蓝成春掩嘴偷笑,只得苦笑摇头,命人急送书信往天京而去。

陈得才将书信封好,唤来亲兵火速送往天京。

转身立于帐前,望着漫山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忽觉心头沉甸甸的。

他的眉头拧成了麻花:"撤军虽定,可这退路如何走,倒是个难缠的事。"

当下传令三军:"启王梁成富听令!着你率五千精骑断后,如遇清妖追袭,只管放响箭示警,莫与之硬拼。记着,粮车优先,战马次之,人若跑不动了……便绑在马尾巴上拖回去!"

其实此时西撤根本没人能挡得住陈得才,毕竟主力全部调到关中了。

梁成富咧嘴一笑:"得嘞!末将定让那清妖追得连马粪都吃不上!"

又唤枯王蓝成春:"蓝兄弟,你领两万步卒为前军,逢山开路,遇河搭桥。若见村寨有馍馍,只管拿些,莫忘给老叟留个铜板——咱天国军可是仁义之师!"

蓝成春抱拳应诺,转身嘀咕:"仁义?仁义能当馍吃么……"

诸事安排妥当,陈得才独自踱至营帐西北角。

暮色渐沉,远处山峦如黛,朔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

他望着天际那一抹残阳,忽觉眼眶发涩。

这西北方向,隔着千山万水,正是幼子陈扶昊驻守的陕西地界。

"昊儿啊昊儿……"他喃喃自语,手不自觉地抚向腰间那枚虎形玉佩——此物乃幼时赠予爱子的。

想那孩儿不过弱冠之年,却已独当一面,斩清妖都统如探囊取物。

可越是听闻其勇,越是揪心其险。

"若此番撤军顺利,定要与他父子兵合一处,打他个天翻地覆!"

正出神间,忽听身后传来嗤笑。

梁成富不知何时溜了过来,倚着帐柱打趣:"扶王这是望子成龙呢?还是望子送馍呢?听说幼扶王那边粮草丰足,咱要不要先捎信让他准备接应?"

陈得才瞪他一眼,佯怒挥袖:"休要胡说!昊儿自有主张,岂需老子指手画脚?"

却暗自思忖:"若真能父子齐心,何惧那多隆阿老贼!"

夜色渐浓,营中灯火次第亮起。

陈得才望着西北方繁星点点,仿佛看见儿子英武的身影立于烽火台上。

他忽觉胸中豪气顿生,仰天大笑:"撤军又如何?待重整旗鼓,吾父子定叫这西北天地,再染我太平天国的血色红旗!"

笑声未落,腹中忽响雷鸣——却是晌午那顿稀粥早已消化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