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x\4/0\0?t!x·t*.?c`o,m′
死一样的寂静。
那张巨大的,标着“欧罗巴”与“无尽之海”的世界海图,依然铺在冰冷的地砖中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文武百官,垂首而立。
每个人都像一夜未眠的囚徒,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宰相王德安的眼窝深陷,户部尚书刘庸的脸色,比他身上的官服还白。
脚步声响起。
李彻,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没有昨日的雷霆之怒,只有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彻底的平静。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上御阶,坐回龙椅。
“朕,睡得很好。”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王德安的身体,微微一颤。
“陛下……”
“看来宰相,一夜未眠?”李彻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德安躬身,声音干涩:“老臣……忧心国事。”
“很好。”李彻点了点头,“忧心,才会用心。”
他的目光,转向了户部尚书刘庸。
“昨日,朕说了要钱。”
刘庸的身体,猛地一僵。
“刘尚书,”李彻的声音很轻,“你的家产,朕昨晚抽空,替你估算了一下。”
“陛下!”刘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臣……臣对大炎忠心耿耿,绝无……”
“不够。”
李彻用两个字,打断了他。
刘庸愣住了。
李彻靠在龙椅上,姿态慵懒,话语却像刀子。
“抄了你的家,不够。”
“抄了这满朝文武的家,或许能凑够一支舰队。_a-i/l+e·x^i?a*o~s_h`u_o~.\c¢o?m′”
他顿了顿,看着殿下那一颗颗低垂的头颅。
“但是,养不起。”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深的绝望。
就在这时,李彻话锋一转。
“所以,朕改主意了。”
几乎所有人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朕,不抄你们的家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御阶。
“朕要设立一个新衙门。”
所有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彻走到那张世界海图的中央,用脚尖,点了点“大炎”的版图。
“市舶司。”
“陛下!万万不可!”
户部尚书刘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尖叫起来。
或许是“不抄家”这三个字给了他勇气,他抬起头,满脸涨红。
“与商贾争利,非天子所为!我大炎以农为本,重农抑商,乃是太祖定下的国策!是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李彻笑了。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支冰冷的轮发枪。
他走到刘庸面前,将枪,扔进了他的怀里。
刘庸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复杂的机械结构,硌得他手心生疼。
“你口中,卑贱的‘商贾’,”李彻指着那支枪,“用这个,从我们手里,换走了一船又一船的丝绸和瓷器。”
他又用脚,踢了踢那本荷兰文的账本。
“这上面,记着他们赚了多少金子。”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片“无尽之海”,最终,重重点在了“欧罗巴”上。
“他们,用从我们这里赚走的金子,在他们的家乡,造更多的船,募更多的兵,造出更多、更好的这种铁疙瘩。+如\文`网? ,更?新+最-全`”
李彻俯下身,死死地盯着刘庸的眼睛。
“现在,你来跟朕讲,祖宗之法?”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你的祖宗,在教你守着那几亩薄田的时候。”
“他们的祖宗,正在教他们,怎么用手里的算盘,征服这个世界!”
刘庸瘫在地上,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彻直起身,环视大殿。
“市舶司,朕意已决。”
“其一,官营。”
他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进众人心里。
“朕的宝船舰队,从今日起,就是皇商船队。
不必再远航炫耀国威,给朕装满丝绸、瓷器、茶叶,扬帆出海,给朕换金子回来!”
“其二,私营。”
“朕,准许民间海商出海贸易。”
这一句,让不少与海商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但李彻的下一句话,就将这丝光芒,彻底浇灭。
“但是,所有出海的商船,必须在市舶司登记,购买‘海引’,方可出海。”
“所有海外贸易的利润,市舶司,抽三成。”
“三成?!”刘庸失声叫道,“陛下,这不是与民争利……这是强抢啊!民间商路,将十不存一!”
“不交,就是走私。”李彻看都没看他,“走私者,按通倭罪一体论处。船没,人斩。”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这是用刀,逼着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李彻走回龙椅,坐下,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市舶司提举,总领其事,朕想了想……”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户部尚书刘庸。
“就由刘爱卿,兼任吧。”
“噗通。”
刘庸刚刚撑起的半个身子,又软了下去。
“陛下!臣……臣万万不敢!臣不懂商贾之事啊!臣只会算田亩税赋,核查各地钱粮!这……这不是臣的本行啊!”
“数字,是相通的。”李彻淡淡道。
一名太监,立刻将那本荷兰文账本,呈了上去。
李彻随意翻开一页,递到刘庸面前。
“朕看不懂这些鬼画符,但朕找人问过了。”
“这一船香料,运到欧罗巴,利润,是本钱的二十倍。”
他又翻了一页。
“这一箱钟表,利润,是五十倍。”
“砰”的一声,李彻合上了账本。
“刘爱卿,你替朕算算。”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样的一艘船,能养活朕多少兵马?”
“这样的一趟航线,能给朕造出多少门镇远号上的加农炮?”
“朕,不要你懂商贾之事。”
“朕,要你把算田亩的本事,用在算大海上。”
“朕,要你把从百姓手里收税的本事,用在从欧罗巴人手里,收金子上。”
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算得清吗?”
刘庸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
他看着龙椅上的帝王,那双眼睛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知道,自己今天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明天,户部尚书就要换人。而自己的下场……
拒绝,是万丈深渊。
接受,是走上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布满了黄金与荆棘的,通天之路。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叩首。
“臣……领旨。”
“都退下吧。”
李彻挥了挥手。
“刘爱卿留下。朕给你找几个通译,今天,你我君臣,就把这本账,给看懂了。”
百官如蒙大赦,躬身退出。
他们走出太和殿,看着头顶的太阳,只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变了。
……
数个时辰后。
太和殿偏殿。
刘庸满头大汗,戴着老花镜,在一个通译的帮助下,逐字逐句地啃着那本荷兰文账本。
越看,他越是心惊。
越算,他握着算盘的手,抖得越厉害。
那上面记录的庞大利润,让他这个掌管天下钱袋子的大炎户部尚书,感觉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财主。
李彻,则一直独自一人,站在那张巨大的世界海图前,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陛下。”
李彻没有回头:“说。”
小太监压低声音:“宫门外……那个自称‘金郁金香’使者的人,又派人递牌子,求见圣驾。”
李彻缓缓转过身。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从黑潮岛密室里找到的,黄铜齿轮。
那枚蚀刻着雄狮与钟表的齿轮,在他的指尖,缓缓转动。
一抹冰冷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
“告诉他。”
李彻将齿轮,轻轻放在了地图上,“欧罗巴”的位置。
“想见朕,可以。”
“让他带上诚意,来跟朕谈谈。”
他顿了顿,声音里,是商人般的精明,与帝王般的霸道。
“谈谈这片大海上,航线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