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
一滴清泪,落在她手里的团扇上。,6/1′k^s¨w′.`c\o′m,
谢谌眸色一颤,无声叹了口气。
又哭了。
但他能理解,失去至亲的伤痛,根本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走出去的。
而她不仅要默默承受这样的伤痛,还要在全府老弱妇孺伤心欲绝之际,咬牙扛起保护家人、撑起沈家门楣、维护父兄长辈们的荣耀......
或许,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想爬到高位去,如此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家人了。
谢谌为她递去手帕:“他们,定不想看到你如此难过。”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她危害大齐的理由。
沈徽妍接了帕子,默不作声地点了头。
马车内再无一丝声响,直至抵达城外的沈家祖坟处。
沈徽妍在灵弓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阵阵钝痛。
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
也不知长眠于地下的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能不能看
得到。
只是一想到这些至亲战死沙场后尸骨无存,这里所埋葬的只是他们的衣冠,沈徽妍的痛如同撕心裂肺。
谢谌跟在她身后,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连带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摆祭品,上香,跪拜,洒酒,烧纸钱。
整个过程,沈徽妍不曾再落下眼泪,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似乎连请了谢谌过来做什么,都忘记了。
谢谌见她整个人都被哀伤笼罩住,感同身受。
他撩袍跪在她的身侧,俯身拜了三拜。
“祖父、岳父、诸位叔叔、兄长们请放心,只要有小子在一日,即便拼尽全力,也定保徽妍、保沈家无虞。”
沈徽妍正在烧纸钱的动作登时顿住,而后缓缓转眸看向身侧的人。
只见他神色庄重而认真,并无一丝装模作样的虚伪。/x?i`n_k′a!n-s′h!u?w,u..*c^o,m_
“谢谢。”
沈徽妍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一声谢是她真心实意的。
谢谌温声道:“你既嫁我为妻,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他认真看着她:“只要沈家一如既往只做纯臣,我今日之言,永远作数。”
当着沈家先辈们的面,他故意说这些,只是希望沈徽妍能够悬崖勒马,不要做自掘坟墓的错事。
沈徽妍缓缓抬头,黛眉下的水眸似有斩断黑夜、劈开混沌的坚韧,像是一把永远不灭的烽火,更显她铮然傲骨。
“三年前的那一战,纵使箭雨穿空、敌寇如潮,我沈家男儿们从未想过后退半步,即便他们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必死之路,也要用自己的尸骨守住国门,守住大齐的万家灯火!”
“小王爷此言,是想侮辱沈家忠烈,还是觉得沈家现如今苦苦支撑着门楣的老弱妇孺们不值得信任?”
谢谌心间一颤,从未见过这样傲骨铮铮的沈徽妍。
“抱歉,是我失言了......”
不论梦境之中的沈徽妍如何祸国殃民,现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家人、需要他庇护的弱女子而已。
现在对她说这些,确实过早。
他身为堂堂男子,亦是忠烈之后,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不是怀疑她,而是伸手拉住她,助她离开无尽的深渊。
闻言,沈徽妍忽然卸了力气:“谢谌,我知道你怀疑我嫁给你是不安好心,但我想做的、要做的,只有保护家人这一事,仅此而已。”
这是她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也是第一次间接承认这桩婚事是自己算计得来的。
可坦白过后,并没有剑拔弩张,反而让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屏障有了些许的裂缝。
也好,这样也好。
“娶你,我从未觉得勉强。^8′1~k!s.w?.^c!o?m¢”
谢谌望着火盆中肆虐的火舌:“从今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有我陪你一起。”
他将手里剩下的纸钱轻轻投入火盆中,然后郑重地向墓碑方向行了大礼叩拜。
这一次,他只在心中默默向沈家英烈们做着承诺:
诸位请放心,小子就算是豁出去一切,也定会将徽妍拉回正道、杀尽魑魅魍魉,绝不让沈家门楣就此倒下!
更不会将你们和我父用血肉之躯守护的江山,因
此处于风雨之中。
日落西山。
不远处的湖面上粼光跃动,边缘泛着赤霞,风过处,满池璀璨瞬时化作流散的星火。
早已平静下来的沈徽妍,和谢谌朝着马车处并肩而行。
“小王爷,今日是我失了分寸,”她斟酌着用词,“只是,事关我沈家先辈们用鲜血守住的荣耀,我这才在冲动之下......”
“可你说的,都对。”
谢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因着方才的情绪,她的眼尾到现在还泛着红,看着实在可怜。
不得不说,还没有当上妖后的沈徽妍,他其实也不是太厌恶......
“沈徽妍,我今日的承诺,永远作数。”
他甚至抬起双手,扶住她纤弱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的眼睛:
“不论是你、还是沈家,只要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来找我,我定尽全力解决。”
“往后,你不必一个人扛着了。”
如此,她总能放下一切,不再坚持要爬上高位了吧。
是吗?
沈徽妍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可她怎么都不会忘记,前世的后来,得知祖父他们和十万大军是在挨饿了两日后,还要奋力杀敌时,浑身血液是如何的冰凉。
户部粮草押送不及时、兵部派的援兵迟迟不到,都成了十万大军埋骨战场的原因。
事情查清但证据不足,她想下令斩杀两部尚书时,却被谢谌连同朝臣一起拦下。
叫她,如何不恨。
“那就,多谢小王爷了。”
可她能感受得到,至少现在的谢谌,说的这些话,是有几分真心的。
看在他如此坦诚尽心的份儿上,他日只要他不为祸四方、做前世那样的大奸臣,她不是不能放过他。
明明人就在他的眼前,可谢谌却怎么都望不进她的眼底。
也就猜不透眼前的沈徽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
夜影一声暴喝,所有护卫齐齐拔出刀剑,将谢谌和沈徽妍护在中间。
谢谌眉头都没动一下,唯一的动作,便是将沈徽妍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沈徽妍站在他背后,抬手抓住他的袖子。
转眸间,她的眼神已然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谢谌垂眸,就见那只紧紧抓着他袖口的手指早已泛了白。
“别怕。”
沈徽妍闻言,抬头看向他,又回眸看向祖坟的方向:
“有你在,还有我祖父爹爹他们在,我不怕。”
谢谌方才还凌厉的眉峰不自觉柔了三分,袖子下的手指轻微蜷缩......
不等他再继续多想什么,只见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忽然飞出十几个黑衣人。
随后,一旁的树林当中,同样窜出二三十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三面环绕,剑尖直指被护在中间的谢谌和沈徽妍。
夜影带着所有人迎敌,“保护主子和夫人!”
流星和灵弓护在自家姑娘身侧位置,但很快也被黑衣人纠缠着只能离开她。
很快,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猛,刀剑碰撞声在逐渐来临的夜幕当中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杀气。
夜影他们已然不能将黑衣人全部阻挡在外面,断断续续地有一些攻击到谢谌的面前。
谢谌拉住沈徽妍的手,应付起这些黑衣人游刃有余。
就在这个时候,沈徽妍敏锐发现林子里多了十多个弓箭手。
“小心!”
她的话音才落下,那些长箭已经破空而来。
她一咬牙,张开手从背后抱住谢谌。
谢谌一转头,在紧要关头错开了一些位置。
随即而来的,是箭尖没入皮肉的剧痛。
沈徽妍痛到以为自己的肩胛骨已经碎了,喉咙中又是一阵热意,下一瞬,腥热的血液瞬时自她口中涌出。
谢谌眸色震动,亲眼看到沈徽妍因为失力而垂落的双手,以及向后仰倒的身子。
他长臂一捞,把人抱在怀中。
彼时,灵弓和夜影几人已经突破包围圈,护在两人的身侧。
“夫人,夫人!”
谢谌抱着她,试图叫醒她。
但眼前这个惯来会演戏、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子,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谢谌慌了:“沈徽妍!”
他才刚刚承诺了会护着她、护着沈家的。
究竟是哪个想死的东西,敢坏他的事!
“夜影,留个活口!”
“是!”
谢谌抱起沈徽妍,朝着马车几乎飞奔而去。
灵弓和流星护在马车边上,一面应付着想要攻上马车的黑衣人,一面还担忧着自家姑娘的伤势。
马车上,谢谌让沈徽妍侧躺着,将头靠在自己的腿上。
他顾不上许多,抬手就将伤口处的衣服撕开。
“嗯.......”
怀里的人皱着黛眉,一声闷哼,额头上已经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样的伤对于平时就爱哭的她,一定痛坏了吧......
确保箭上无毒后,谢谌不敢再动了。
只轻轻唤她:“沈徽妍,沈徽妍你醒醒......”
“你不是最擅长算计吗?怎么这种时候却不算计着保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