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舟 作品
85. 第八十五章
她坐在榻尾望着他,眼睛通红。
赵澜本还想逗逗她,见此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和她坦白。
他招了招手:“过来。”
沈宁挪到了他身边,丝毫没注意他用的是“受伤”的那只胳膊。
赵澜揉了揉她的头,又抚了抚她的脸,道:“我真的无事,你看。”
说着抬起“受伤”的胳膊,如常的活动起来。
沈宁看的心惊肉跳,慌忙按住。
“别动,好好养着不行吗?逞什么能?”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鼻音。
赵澜更加不忍:“我真的无事,不信我拆开给你……”
沈宁深吸了口气:“赵澜!”
赵澜安静了。
他喜欢她叫他的名字,听起来格外顺耳。
除了父皇,没人这么喊他,父皇还几乎不喊他名字。
沈宁把心一横,闭了闭眼,再次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望向他。
“赵澜,你……是不是对我有意?”
话音一落,屋里静默下来。
赵澜被她问的惊讶,他不知沈宁为何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难道自己平时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他垂眸开始反思起来,一时忘了回答。
沈宁见他垂下了眼,一颗心速速落了下去。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也垂下了眼。
果然啊,是她自作多情了。
既然如此,今后他们二人就……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地过下去吧!
她会收起她刚生出来的有恃无恐和肆无忌惮,带好“沉稳从容”“淡然端惠”的面具,做好他心目中的楚王妃。
她再次轻叹一声。
她终是失了冷静,抵不住抓心挠肝,沉不住气的将这个多次拎到嘴边的问题问出了口。
好在,现在她知道赵澜不是动不动会要人性命的人。
难办的是,今后相处起来可能会多少有些不自在了。
沈宁又轻叹一声,想收回按着他那“受伤”胳膊的手。
然而,却被赵澜反手握住。
她抬起眼,起唇道:“今日是我逾……”矩了
与此同时,赵澜也抬起眼,握着她的手又加了力道:“是。”
二人的声音缠杂在一起,沈宁还是在自己的声音之外听到了一个“是”字。
她被这一个“是”字砸的发懵,甚至没想到这是峰回路转,只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她一双眼睛还微微发红,神情错愕还带着十分明显的怀疑。
沈宁:“你说什么?”
赵澜:“我说是,我是对你有意。”
沈宁喃喃:“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赵澜:“我以为……你知道。”
沈宁沉下去的心又飘飘忽忽升了上来,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也夺眶而出,砸在了赵澜的手背上。
沈宁:“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生出的痴心妄想,刚刚、刚刚我都想好今后要和你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了!”
赵澜被她的眼泪砸的发慌,手忙脚乱地帮她擦起了眼泪,嘴里连声道歉:“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沈宁哭的更厉害了:“你除了这一句还会别的吗?你怎么连铁锤都不如啊!”
赵澜语塞,第一次觉得自己口拙。
他还真想到了铁锤,如果是铁锤它会怎么办?
给它颗饴糖,它会打个响鼻,然后嚼嚼嚼。
跟它说话,它也会句句回应,然后蹭蹭你的肩。
赵澜福至心灵,将沈宁拉到怀里,蹭了蹭她的鬓发:“不是自作多情,不是痴心妄想,是我很早就打起了你的主意。”
沈宁:“嗯?”
她抬起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和他四目相对。
赵澜又说了一遍:“不是自作多情,不是痴心妄想,是我很早就打起了你的主意。”
沈宁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那颗挂着的泪珠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赵澜心下轻叹一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个王妃傻乎乎的。
他一手紧紧的抱住她,一手揉了揉她的头,又替她擦掉被那颗泪珠打湿的面颊。
“听明白了吗?夏竹说的没错,我是对你有意,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王妃,是因为你。”
沈宁睫毛洇湿,微张着唇怔愣在那里。
赵澜无奈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王妃,也是因为你,与你是不是楚王妃无关,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你。”
沈宁终于有了反应,呐呐道:“你都听见了?”
她在江南与夏竹的对话。
赵澜点了点头。
他又接着道:“最开始,我的确因为你是楚王妃才对你好,嗯,对你也没那么好,还是让你受了委屈……但后来,我渐渐发现,我不喜欢你做吃食给别人,你缝的荷包那么丑我也想一直贴身带着,下衙后只想快点回来见到你。你喜欢银子,我就去向父皇多讨些,你整治刘康一行人,我就做你的靠山,你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或许那时我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后来我知道,若不是喜欢你,我为何要这么做?”
沈宁还没缓过神来:“所以你……”
赵澜:“所以,我心悦你,想和你携手白头,生生世世。”
携手白头,生生世世。
沈宁又被震住了。
良久,才出言真诚地道:“别想那么远,还是先过好此生吧!”
赵澜:……
经过这么一遭,沈宁终于想起了赵澜的胳膊。
她大惊:“你的胳膊!”
赵澜心下一紧,轻咳了一声:“宁儿,我的胳膊真的无事,是假受伤。”
沈宁大惊的面容上有一丝皲裂,还有一丝茫然。
她飘飘忽忽地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赵澜又轻咳了一声:“就是……我没有受伤,这些不过是做戏,好引出幕后之人。”
在他以为沈宁会生气时,她却松了口气。
沈宁挣开他的怀抱,拉起他那被包的一层又一层的胳膊,细细端详了起来。
疑惑道:“可是猎场里你出了那么多血?”
赵澜将胳膊上的布条拆开,露出一条被狼咬过的“胳膊”,在沈宁的注视下,又将这条“胳膊”缓缓剥离开来,竟是一张假皮!
赵澜解释道:“今日我胳膊上带了臂甲,臂甲外带了这张假皮,假皮外是一层血包。”
说着将枕下的臂甲拿了出来。
沈宁先看了看臂甲,上面只有轻微的痕迹,她又捧起他完好无损的手臂,喃喃道:“原来如此,竟然做的这么真。”
赵澜又道:“昨晚你说那野猪是径直向你追来,我觉得可能事有蹊跷,让陈兴,陈平去查,之所以没告诉你,是不想你因此失了射猎的兴致,还有,我护得住你。”
沈宁:“那查出什么来了吗?”
赵澜摇了摇头:“昨日的野猪应该是巧合,今日的确是铁锤被做了手脚,陈兴天没亮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去了马厩,当场抓住他在给铁锤的食槽里下药,这药吃了以后会随汗液散出血腥气,马十分容易出汗,血腥气会浓厚许多,人鼻子闻不到,那些猛兽却能闻到,而这吸引不来野猪。”
说到此处,赵澜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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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林子里时,沈宁突然露出拒他千里之外的笑,是误会了自己明知道狼有问题却没告诉她?
他前言不搭后语解释道:“我没有故意置你于险地,我能护住你。”
沈宁这次听懂了。
她道:“我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为何要害我?”
赵澜:“那人招认是袁珂,但这药只有西域才有,只有在西北边关的武将或许能弄到。袁珂或许因为过去那些事想害你,但另一人……可能是想借此告诫我适可而止。”
沈宁听的一头雾水。
赵澜:“皇庄之事虽然还在查,却有了些眉目,通过查刘康那些人的蛛丝马迹,似乎与曹谏有关。”
沈宁:“你是说,皇庄之事可能与曹首辅有关?”
赵澜点了点头:“还有,我这两年遇到的刺客,都是他派来的。”
沈宁惊的说不出话。
赵澜抚了抚她的头,转而道:“我之所以没提前跟你说,一来我真的能护得住你,二来我必须偶然受伤,让父皇注意到此事。”
二人这一袭话中,赵澜提了几次能护住她,沈宁相信。
因将她置身险地的芥蒂这才真正消散了个彻底。
沈宁:“所以,皇庄之事的背后若真的是曹首辅,你现在做的是先将他慢慢暴露,让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一点点瓦解?”
赵澜点了点头。
沈宁还是不解:“可他派刺客刺杀你这么多次,这足够让父皇治他的罪,为何不将这些直接告诉父皇?非要这次假受伤?”
赵澜沉默下来,轻轻说出两个字:“燕王。”
沈宁好像明白了一点他的意思,又不全然明白。
只听他继续道:“他是我的兄长,他和曹谏不同。”
沈宁明白了,曹首辅做这些,很多都是为了燕王,而赵澜,不想燕王受到牵连。
虽然不知被赵澜承认的这个兄长究竟与曹首辅有多不同,但沈宁似乎在赵澜身上感受到了极其细微的、珍惜的手足情意。
燕王给她的印象不多,别人总说他十分威严,最有皇家风范,可沈宁却觉得他似乎是个寡淡之人,和燕王妃一样。
想到燕王妃至今无子,她幽幽地长叹了口气。
赵澜:“为何叹气。”
沈宁说了出来。
赵澜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想到了自家王妃在猎场怼的袁珂一行哑口无言的场景。
赵澜不自觉的黑着脸问:“你对侧妃一事真的一点不介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宁幽幽地望向他:“如果你不介意我多找几个男人的话。”
赵澜一梗,随后心头的火气“蹭”的一下蹿了上来。
只是刚蹿到一半,就听沈宁继续幽幽地说道:“凭什么女子不可以多找几个男人?而男子却可以找一堆女人?女人如此被叫放荡,男人却被叫风流,凭什么?就凭男人身上多那二两肉?哦,可能有人还不到二两。”
赵澜的火气瞬间蹿的更高,他黑着脸问:“谁不到二两?”
沈宁:……她可真会给自己挖坑。
赵澜将蹿起来的火气往下按了按,最后都化作一声长叹:“我求父皇赐婚的时候就说了,不要什么侧妃,只要你一个。”
沈宁惊住了,他那时就这么说了?
赵澜:“所以,你要介意一下啊!让我也知道你是在意我的,别总想什么门当户对了好不好?”
沈宁这才惊觉,她也从未向赵澜表露过心迹,之前也的确说过什么嫁娶还是门当户对的好这样的话。
既然她已确定了赵澜的情谊,自是不必再顾忌些什么,她轻轻拥住赵澜,亲了亲他的下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