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中药

    顾云不死心地又去找了泽仙几次,但他却忽然人去楼空了。每每去往泽仙的屋子,都见鬼般出现的是阴魂不散的周其钺。


    关于他的离开,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少不了周其钺的手笔。


    整日忙于公事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找到的消遣还消失了,顾云有些欲求不满。


    “阿赜呢?”


    他懒懒一笑,“回家去了。”


    随即,他又贱嗖嗖地对她张开双臂,“来,同我是一样的。”


    “你身上丑。”


    周其钺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身上当然丑,各种各样的伤疤,怎比得上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世家公子?


    “可惜,你以后只睡得到我这种丑的了。”


    顾云实在无言以对,干脆摔门而出。


    时间久了,顾云也不再去南风馆,她打听过,却打听不出岳星赜的消息,便也就此作罢,只愿他真的如周其钺所说回家了。


    娱乐活动消失,顾云晚间便会多花些时间在整理师父的手稿上,还经常不小心熬到深夜。


    顾母发现她睡得不好,经常给她送安神汤来。一同而来的,往往还有帮父亲转述的话。


    “阿云,这是你父亲为你整理的男子画像,你挑一挑合眼的去见见吧。他说,只要你听他的话成婚了,他便既往不咎。”


    顾云放下汤碗,眼睛在烛火中像黑曜石一般,无奈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这话实在听得她发笑。


    “他既往不咎?那我呢?您回去吧,这件事我不可能听他的。”


    顾母也叹叹气,“那这些画,先放在你这了?”


    瞧出母亲夹在中间的为难,顾云便也点头应了。


    顾云的日子依旧不咸不淡地过着,但每每见到阴魂不散的周其钺,眼神里总少不了些愤怒幽怨。


    “顾大人何故这般看我?早已同您说过,若您不嫌弃,本将军也可自荐枕席。”


    这日下朝时,他又厚着脸皮上前堵她。


    这些日子以来,一众官员早已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一个个都离得他们远远的,给他们留足了交谈的空间。


    顾云乍闻此放浪之语,警惕地环视四周,发现最近的官员也离他们十步远,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已经懒得再分给他目光,语调毫无波澜,“我也早说了我嫌弃。”


    “唉,女人真是喜新厌旧。”


    顾云被他古怪的语气烦得加快了步子。


    这人自从中了她一袖箭后,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总是没脸没皮地缠着她,还总是厚着脸皮用这种古怪的语调与她说些奇怪的话。


    按照以往与他的相处经验,他恐怕又要使坏了。


    可顾云左等右等,也没等来他的后招。她不由得猜测,难道他的性子真的变了?


    说起来,她觉得他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他总阴晴不定,时而压抑阴郁,时而和颜悦色,像一座不知何时会喷发的火山,她在私底下不知承受了多少他的焦躁与怒火。


    但现在,她总觉得他整个人都变轻盈了。


    眉眼不再压抑,额角不再紧绷,给人一种舒展开来的感觉。


    唯一让人不满的是,这人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所有她身边“心存不轨”的男子,极大地妨碍了她与同僚的交际。


    “云娘那晚,是故意的吧?”


    “?”


    看着身边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顾云已懒得给他半句言语。


    “我早说过了,心里有气就尽管找我撒。云娘要是憋坏了身体,我可是会心疼的。”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顾云却忽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但只要她矢口否认,那些事情就是对岳星赜而非他周其钺做的。


    “很快又要到三月三上巳节了,改日你我一同踏青可好?”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


    周其钺话音未落,顾云连忙拒绝,“不好。”


    她现在只觉头疼,这场热脸贴冷屁股的游戏他为什么还没玩够!这很不像他。


    顾云不想再听他自说自话,瞧见自家尚书,连忙推辞跑开了。


    周其钺也不恼,笑眯眯地在原地看她离开的背影。


    而在他身后,两道视线藏在层层人影之中,也暗暗落在顾云远去的背影之上。


    “安排好了吗?”


    “叔父放心,我已将东西交待给她父亲,想来不会有差错。”


    “那就好。”


    “不过,侄儿仍有一事担忧。”


    “说。”


    “周将军对顾侍郎的上心,众人皆知。你我此举,万一激怒了他怎么办?”


    “待到生米煮成熟饭,谁会细究其中缘由?况且,以周其钺为首的西北军功集团抢走了多少我们的肥差事,趁此恶心他成全你,岂不美哉?”


    “既如此,侄儿便谢过叔父了。”


    ...


    晚间,顾云整理师父的手稿,顾母如往常一般来到她的屋子送安神汤。


    “阿云,早些歇息吧。”


    抬眼瞧见母亲温柔的面庞,顾云心里也软软的。


    接过顾母递来的安神汤,顾云一饮而尽,“多谢母亲,您也早些去歇下吧。”


    顾母嗫嚅着嘴唇,有些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那叠画像,你阿爹特意问起纪家三公子,阿云真的不去相看一下吗?”


    这么久了,父女俩因为婚事的问题怄着气不见面,顾母担任着润滑剂的角色,这次却收效甚微。


    顾云闻言,长叹一口气,“阿娘,您有时间的话多督促一下阿岳的功课吧,不必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


    灯火摇曳,她复又低头翻阅手稿,面庞忽明忽暗,身上明晃晃写着拒绝。


    顾母自知今日又是无功而返,无奈地收起空碗离开了。


    不曾想,才出顾云的房门,便瞧见自家丈夫候在一旁,样子有些鬼鬼祟祟。


    “老顾,这是做什么?”


    顾父没有理会自己的妻子,反而紧紧盯着她手上提的食盒。


    “她可喝了?”


    顾母不明所以,伸手打开了食盒,“全都喝下了。”


    说罢,她拉着丈夫的衣袖要走。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从前没见你对阿云的吃食这么上心,今天就连熬汤的时候都守在身边,还要与我一同来送,来了又不进去,非要在外面躲着。我还以为你要来找她和好了呢。”


    “怎么?向女儿表达关心,你怕老脸挂不住吗?”


    顾父没有接茬,语气有些古怪,“你先回去吧。过了今晚,我与她父女二人的矛盾便结束了。”


    顾母感到莫名其妙,却自知问不出什么,提着食盒转身回去后院了。


    顾父早已寻了由头支开了顾云屋前的守卫,也打听清楚了晚间女儿读书的时候,总爱独自一人,以防万一,他还往她的贴身侍女夏蕊屋里吹了迷烟。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从暗处引了一个男人来,向顾云的屋子走去。


    屋内,烛火幽幽。


    顾母离开后,顾云就着灯火继续整理手稿,却渐渐地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就算再怀念与岳星赜的娱乐活动,她也不至于忽然空虚至此吧?


    一股莫名的燥热蹿上心头,她的身子不住地发软,肌肤也变得格外敏感,甚至连指尖触碰到书页的触感都让她忍不住颤抖。


    身上的衣物存在感也越来越强,汗水渐渐渗出,身上变得黏腻。


    衣服,好多余...


    顾云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起身朝门口去,“来人!”


    未曾想,还不待她走到门口,她的房门便猛地被打开——


    是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


    男人面庞年轻,闻言期待一笑,“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顾云已经开始站不住,不受控制地往地上跌,看着他伸来的手,心里一阵恶寒,猛地将他撞开。


    “滚!”


    她趁着空档,跌跌撞撞往屋外走去,在看见门口的人时,心里一喜,“阿爹救我!”


    可随即她又意识到不对劲——


    她的亲生父亲神色冰冷,无不得意,屋门也随他的动作快速闭合。


    顾云立马反应过来,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涌向四肢百骸。


    “阿爹——”


    他竟是故意的!


    如此看来,此刻身上的异样也逃不开他的手笔。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固执一些,迂腐一些,终归还是把她当女儿看的,可如今紧闭的屋门、陌生的男人并不作假。


    他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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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顾云竭力往外奔去,却又被身后的男人重新缠上来,门外则传来顾父悠悠的声音。


    “我的乖女儿,为父苦心为你张罗婚事,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啊。”


    “过了今天,你就该老老实实去嫁人吧。”


    “我原本没想你能活着走出行南山的,但你既然活下来了,就得活得有价值,不是吗?哈哈哈哈。”


    屋外传来一阵得意的笑,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顾云的心彻底凉了,奋力挣扎要往外去。


    “别走!你给我说明白!”


    凄厉的声音在屋内盘旋,可除了男人更加有力的束缚,再无半点回应。


    他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为什么!无论她多努力,都得不到他的肯定?无论她怎么做,他的眼里都没有她?


    甚至如今,他能这样毫无负担地对付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阵剜心剖骨般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顾云死死地瞪着屋门,目眦欲裂,身侧的陌生男人却不停地将她往里带。


    还有...那句没指望她走出行南山,是什么意思?


    顾云感觉大脑一片混沌,快要听不懂他说的话。


    她渐渐回想起,当初与他们走散时,她被使唤去找水,所以...是她想的那样吗?


    当初他们也许并未被迫走散,恐怕,是他们故意的...


    只是她被抛弃了而已。


    顾云突然发出了低低的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止不住地流。


    那她为了与他们团聚,做的所有努力算什么!


    她曾冒着风雪、不顾病体去混乱的难民所逐个辨认,她曾在周其钺身下委曲求全、温声哀求他出手帮忙寻人,甚至在得知他们消息的时候不惜谋划一场假死也要远走高飞!


    就为了与他们团聚,就为了与他们团聚!


    当真是可笑至极!她过去二十年来对这个家的执着都变成了笑话!


    或许,在他一次次对她阴阳怪气时,在他一次次偏帮阿弟时,在他抬手将她苦心找回的玉坠摔碎时...她早该认清的不是吗?


    可她却总是自欺欺人地愿意相信,她的父亲就算偏爱阿弟一些,总归是爱她的吧。


    现在,却到了她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她无不悲哀地想,他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生她?


    顾云似哭似笑,泪如雨下,连挣扎都顾不上了,衣带被解开,男人的身体也覆了上来。


    她的悲伤过于浓烈,男人也被她强烈的情绪感染,“不必如此伤心,我会对你好的。”


    顾云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


    是她错了...她从来都没有一个温馨和美的家,却始终妄图找回记忆中那个虚假的温馨港湾。


    是她错了...她明明可以靠自己过得很好的,为什么非要对渣滓抱有一丝幻想?


    男人好像在说什么,可她一点都听不清了。


    顾云酸软无力到虚脱,浑身上下似有蚂蚁啃咬,却又动弹不得。


    身如火烧,她的心里也渐渐烧起一把火——


    那个劳什子父亲,她绝不会让他如愿!


    就算今晚已无力回天,她也绝不会嫁给这个陌生男人!


    顾云正盘算着如何收拾残局,忽地感觉身上一轻,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周其钺怒气与慌张交织的脸庞。


    “你就这么不甘寂寞吗!”


    周其钺怒不可遏,却在见到顾云脸上明显不对劲的潮红与泪痕时,猛地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他语气焦急,顾云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为何他偏偏在此刻出现?


    他当初谎称她的家人都死了,那天问起她的家人时又说那些奇怪的话,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


    她忽然有些无法面对周其钺,艰难地试着翻身背对他,他却强硬地把她翻过来,探查她的身体状况。


    恰在这时,随着一声轻巧落地,岳星赜轻快的声音忽然从窗边响起,“顾大人,好久不见啊,我终于能来找你了。”


    待他走近,看到地上昏睡过去衣衫不整的男人、床上同样衣衫不整的顾云以及面色不虞的周其钺时,顿时愣在原地。


    玩这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