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飞 作品

第25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楚家宅院灯火煌煌,穿过幽邃的竹林小径,便至那翠色掩映下的书斋。¢兰~兰*文*学\ ′首~发~

红木书案上置一竹筒,楚怀正踱至桌后,取出内里奏议,徐徐展开。

知女莫若父。楚怀正早瞧出女儿对那罗安颇有些留意,这才借故将她留下。

至于奏议本身,他确是不喜,两千字打底?写不出,便学那起子没出息的酸儒,堆砌些个逗点句点凑数?看着便令人心烦。

“这便是那位巫医罗安所书?”楚晚棠本是好奇他如何诛灭那嫁衣骷髅,然目光扫过开篇数句,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骤然一亮,唇角几欲勾起,幸而及时抿住,未曾坏了素日端凝的模样。

“刀气纵横三万里,一刀光寒十九洲……”心中默诵,只觉气象万千,眼前似有刀光剑影铺陈开来。

再看那奏议开篇,初时只觉辞句古奥,甚而有些不知所云。待读至后文,方惊觉起首之妙字里行间,竟蕴着一股江湖肃杀之气;待至真相大白,那肃杀却化作绵绵惆怅,萦绕不去。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楚晚棠默念至此,胸中竟觉心潮微澜,久久难平。

难怪洗髓之境竟能诛杀玄妙妖物!除却他一身铁骨铮铮,更是这惊世才华,令那凶戾的嫁衣骷髅都暂敛煞气,忆起前尘往事,才给了他可乘之机。·3!0-1^b+o′o+k`..c!o-m*

真是位才情盖世、修为不俗的奇男子!笔下功夫更是深厚,远胜她平日所阅的话本子。若能将他留在身侧,专司撰述……楚晚棠心念微动,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

“晚棠,你也觉着这小子行文忒酸腐吧?”楚怀正觑见女儿神色变幻,只道她亦是不耐,当下便想顺着女儿的心意踩上几句。

楚晚棠心底波澜起伏,面上却依旧霜雪清寒:“未曾想,沙砾之中,竟真能淘得一颗明珠。”

“哼!”

楚怀正不以为然,“奏议之道,贵在简明扼要。他倒好,偏将简单之事搅得云山雾罩!”言语间,对那年轻俊朗、办差利落的下属,已然生出几分膈应。

文武殊途,言语不通亦是常情。非是武人皆粗鄙,实乃时势所限,资源各异。更兼儒修常以清高自诩,令人侧目,久而久之,两相轻鄙,竟成积习。

楚晚棠秀眉微蹙,语带讥诮:“看父亲将这书斋深藏竹林雅境,女儿还道您这些年转了心性,懂得几分风雅了呢。”

楚怀正被噎得一滞,拍案道:“孽女!老夫在此吃个竹笋,莫非也碍着你了?!”

楚晚棠:“……”

意识到父亲这些年来竟毫无寸进,楚晚棠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更添几分郁结。′w¨o!d^e?b~o-o!k/s_._c_o/m*

这心绪令她意兴阑珊,当下利落地将奏议重新封入竹筒,清冷道:“此议无碍,速呈大司主。明日调取武安镇妖司近一年案籍,我要亲阅。”言罢转身便走,再无半分停留之意。

楚怀正紧随其后,待行至门边,终是忍不住开口:“晚棠,你此番归来……可是为了那秘境之事?”

楚晚棠脚步倏然一顿,那双清澈眼眸转回,只余一片冰封般的疏离。她冷冷掷下四字,字字如冰锥:“魏钊,不行。”

旋即身影没入廊外晨光。

望着女儿决然远去的背影,楚怀正脸上惯常的威严缓缓归位,唯眼底深藏的苦涩挥之不去,最终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消散在空寂的庭院。

……

三日后。

天光未破晓罗安便不情不愿地从榻上挣起。

伤势虽重,奈何巫医天赋自带疗愈之能,便是他想告假在家继续偷闲,这副争气的身体也不允。

临出门前,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将两枚丹药仔细纳入其中。此乃他以那猪妖腰子为主材,辅以秘法熬炼而成,专为刘煜那亏虚的肾元所备。

街边小店匆匆嗦了一碗热汤粉,腹中暖意升腾,通体舒泰。罗安这才施施然,朝着镇妖司的方向踱去。

点卯过后,罗安寻到刘煜,将那青瓷瓶递了过去。

“瓶中两粒,聊作添头。此物药力甚猛,依你症候,服一粒足矣,余下一粒且留待后用。”罗安叮嘱道。

刘煜忙不迭将瓷瓶揣入怀中,脚下已急着往外挪:“晓得了晓得了…刘哥这头还有急差!”

“何事如此匆忙?”罗安略感意外,近来武安地界甚是太平。

“这…这事可说

不得…”刘煜扭身欲走,可刚迈出两步又生生顿住,脸上筋肉扭动,显是纠结万分。

最终他一跺脚,压低嗓音道:“罢了!说与你听,可千万捂紧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传扬出去有损人名节…就是总部那位名练仁杰的巫医,昨夜突地…疯了!”

练仁杰?罗安心头一动,那日替李凌峰疗伤的巫医?他立刻正色道:“我必守口如瓶。他如何疯了?”

刘煜凑得更近,声音几如蚊蚋:“听闻他自江宁归来,便似受了莫大刺激,对己身现状大为不满,竟痴想做个既能医人、又能杀敌的巫医!于是昨日,他私自从镇妖司天牢提了头玄妙境初期的鱼妖出来,说是要研习解剖术,以此增益攻伐之力…”

“谁曾想,折腾至半夜人就魔怔了!趁值守同僚不备,施放毒烟伤了六七人!万幸楚大小姐当时恰在左近,察觉异状后一剑便将其制伏…听风声说,似是心魔作祟,引致了走火入魔…”

“总部出了这等乱子,楚小姐又亲历其间,头儿便遣我带几个兄弟过去,权当…表个态。”

刘煜言罢,脸上亦浮起一丝唏嘘。修行路上,巫医一脉本就稀罕,偏偏还极易滋生心魔,折在这上头的不在少数。

罗安闻言,心头却是一股酸水直冒:“竟有这等便利?他竟能随意从天牢提妖物出来研习?”

“啊?是…谁让人家是楚司长跟前最得脸的巫医呢…好了好了,真不能再耽搁了,我得赶紧点两人过去应付差事。此事切记莫要外传,有损我镇妖司清誉!”刘煜神色一肃,郑重叮嘱道。

罗安连忙应下。巫医一道,确易被心魔所侵。盖因巫医切脉问诊之时,常能窥见病患诸多隐疾甚至残存记忆,所见污秽阴郁之物多了,心神难免受染。若道心本就不甚稳固,极易滋生偏执,乃至心窍蒙尘。

前朝便有巫医心智沦丧,转而堕为邪修、戕害生灵的旧例…所幸练仁杰一入魔便被及时镇压羁押,料想后续应无大碍。

然而思及对方竟能自由出入天牢、取妖物为资材,罗安心中顿感不平…陈头儿分明说过,天牢所囚妖物皆非同小可,严禁擅动研习…

唉!念及此,罗安胸中忽地涌起一股热切,恨不能即刻为楚司长效那犬马之劳,献上满腔赤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