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曦最后一次替他掖好被角,在对她的靠近己经没有反应的谢枭唇上落下一个吻:“等我回来。”
她低声说,声音被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吞没。
倒计时最后一天。
陆曦在国安基地所有人目送下,坐上传送器。
她环顾下方,看见无数双眼睛。
这些目光像无数条线,将她与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紧紧相连。
地表的基地很快缩成火柴盒大小,钢筋水泥的废墟丛林在云层下铺展,像一幅被撕碎又勉强拼合的地图。
银河像一条泼洒开的钻石河流,寂静地流淌过视野。
陆曦屏住呼吸,看着蓝星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转动。
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到如今探索宇宙的奥秘,人类在这颗星球上己存在了数百万年。
历经无数岁月的洗礼,人类不断发展壮大。
从原始部落逐渐汇聚成庞大的群体,建立起一个个辉煌灿烂的王朝
文明如繁星般闪耀,文学、艺术、科学、哲学等领域百花齐放。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人类遭遇过无数次灾难与挑战。
疾病的肆虐、战争的残酷、自然灾害的侵袭……
但每一次都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无穷的智慧挺了过来,不断延续和发展着自己的文明。!y¢o,u,p\i+n^b.o+o^k?.?c~o,m/
所以这次,也会一样。
当陆曦隔着传送器冰冷的玻璃和特里对视的那一刻,注定胜负己分。
场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激烈,他们像一双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安静看着彼此。
红月上的能量己经耗尽,他维持人形的代价显然极大,连抬起眼皮都带着迟缓的机械感,
“我们居然会输?真是想不通。”
明明经过测算,在当时的情景下,陆曦交出谢枭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
可她却出乎意料,带着s01逃走,冒着成为全人类叛徒的风险。
这让特里实在不解,人类向来趋利避害。
他问:“为什么?”
陆曦:“因为你计算的是数据,却读不懂人的情感。”
特里理解不了人类,却学会了人类最大的缺点——自傲清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人类是他能随意拿捏的蝼蚁。
特里嗤笑:“不是吗?人类分明如此弱小,生命如此短暂。”
“对你们而言,或许是。”
“所以,为什么,我们会输给一个脆弱无比的种族?”
“情感?那种导致决策偏差的神经递质?你们会为了‘爱’放弃生存,会为了‘正义’走向毁灭,多么低效的程序。/l!u~o-l¢a+x!s_..c¨o^m/”
“所以你输了,特里。”
黑洞在红月旁边缓缓开启——
陆曦的声音平静:“不是输在其他,是输在你永远不懂,人类可以被摧毁,但永远不会被征服。”
每次到了绝境边缘,人类总会迸发出连自己都惊讶的韧性。
自杀销毁s01密码的白蓝,选择帮助他们叛逃的关月徐菲菲秦淮舟,被寄生后仍保留意识都陆非任,明明是普通人也要冒死来救他们的林非凡,一次次识破他们的杨静安,拒绝了权力诱惑的柳风……
环环相扣,勾成特里今天的败局,他引以为傲的计算好的一切,全部脱离了掌控。
特里微微歪头,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曦,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你很特别,陆小姐。你的基因,你的智慧,都是我们所需要的。”
“我们并不想与你为敌,相反,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成为这场伟大进化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让你在新的生命形态中,拥有更强大的力量,看到更广阔的宇宙。你将不再受限于人类脆弱的躯体和短暂的寿命,这难道不是一种升华吗?”
“加入你们?”陆曦冷笑一声,眼神嘲讽。
“让我的身体被你们寄生,失去自我意识,成为你们的傀儡?别做梦了。”
“滚回你们的宇宙去,特里。”
黑洞扩大,吞噬整个红月,特里人型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他看着陆曦,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人脸——白蓝。
他忽然意识到,大概从二十年前,白蓝盗走核心能量晶的那一刻,他的败局就己经可以预见了。
它们理解掠夺,征服,却对人类基于爱与信任的托付感到无比陌生。
特里的声音被引力波撕扯得断断续续,能量液从每一寸裂隙渗出:“你妈妈……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不,她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是全人类的功臣”
白蓝,一个去世多年又影响着整个局面的人。
如果没有她谋划的一切,人类会胜利吗?
或许会,但要付出比现在惨痛千百倍的代价。
剧烈的白光吞噬了整个月面,黑洞的引力瞬间将红月卷入无尽深渊。
特里的最后一道意识在被吸入黑洞前,忽然笑了:“你们赢在……不可测算。”
银河中,无数星体在远方闪烁,像宇宙为这场胜利戴上的桂冠。
传送器返航途中,陆曦看到蓝星依旧在太空中缓缓旋转。
晨昏线如金色的刀,将大陆分割成光明与阴影。
——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
——你所爱的每一个人,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你听说过的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它上面度过他们的一生。
——我们的欢乐与痛苦聚集在一起,数以千计的自以为是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学说,所有的猎人与强盗、英雄与懦夫、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国王与农夫、年轻的情侣、母亲与父亲、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家和探险家、德高望重的教师、腐败的政客、超级明星、最高领袖、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圣人与罪犯,都住在这里——一粒悬浮在阳光中的微尘。
此后,诡异高悬的红月渐渐隐去,如同一场噩梦缓缓消散。
丧尸进化的脚步戛然而止,它们不再具有令人恐惧的传染性。
而那些依靠特殊能量维系的实验体,力量日渐势微,身形愈发孱弱。
往后数十年的时间,人类花费心血,清理残留的丧尸与实验体,重建家园。
教育的火种重新燃起,民生逐步改善,经济秩序也渐渐恢复。
和平,终将再次降临这片饱经磨难的大地 。
某片废墟的断壁上,不知谁用白漆写了一行字,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人类在此,永远不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