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是华国最大的岛屿。


    陈博昌是海西省土生土长的孩子，有一口很独特的海西腔。


    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会反光。这是高佳慧对他的第一印象。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岁那年。


    高佳慧当时已经拿下了海福省少年组的女单冠军，本来准备继续向上打的她，却被海福省横空出世的女魔王郭悦薇狠狠压了一头。


    郭悦薇。一个震惊整个华国的天才少女。


    她当年只有八岁，却已经将十岁的高佳慧按在地上摩擦。


    教练对高佳慧说：“你在海福省出不了头的。”


    她当时还意识不到人才和天才的差距，认为自己只要努力，想要的都能得到。


    她倔强地告诉教练：“为什么？我是省冠军！虽然海福省不是什么乒乓大省，但是我努力，也是可以拿到国家的名额的。”


    教练是个惜才的，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已经有月亮了，我不想你成为星星，去海西吧，那里能实现你的理想。”


    教练和海西省的教练相识已久，沟通好之后，海西省用十五万将这个不是天才的“天才少女”买了过去。


    十五万？我居然值十五万。这是高佳慧当时唯一的想法。


    十岁的小孩其实是很排外的。


    高佳慧初来乍到，冠军名头分外耀眼，一群同龄的孩子心里早就明白竞争为何物，自然是十分排斥这个会和他们抢名额的“天才”。


    但是陈博昌不一样。


    他是根本什么都不管，眼中压根就没有你。


    高佳慧很想知道，这个没什么实力的臭脸凭什么这么拽。不会主动和这帮孩子混在一块，每天一个人上训，一个人下训，仿佛是一台运转的机器。


    明明她可以在这个男生身上感受到生机，但是却只能在球场上，其他的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孤独的。


    陈博昌那个时候成绩算不上好。他从来都是不是什么天才，他没有很好的身体天赋，也没有那些与生俱来的好球感，他只能通过不停地打磨自己的球技来追赶这别人的脚步。


    他们都是孤独的。他们都是那些月亮的星星呀。


    但是……他们也想发光，也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月亮。


    高佳慧在小孩群里一个朋友都没找到，就想找陈博昌碰碰运气。


    她第一次主动向别人伸出自己的手：“你好，打两颗？”


    “你的牙齿会发光。”


    她是不是在挑衅自己？这是陈博昌的唯一想法。


    陈博昌对她露齿一笑，海西口音颇有些可爱：“好，来，五局三胜，赌十趟蹲跳。”


    蛙趣，他的牙齿会反光。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冤家”。


    时间会证明一切，比如你到底是星星还是月亮。陈博昌和高佳慧厚积薄发，终于在海西省同龄人中遥遥领先。教练为了更好参加比赛，将两人配成了一对混双。


    实际上，他们的默契根本算不上多好，不过是互相迁就彼此，为彼此改变罢了。


    教练对两人的混双感觉挺满意，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两人的命运被彻底绑在了一块。


    就像先前说的，时间会证明他们到底是星星还是月亮。海西只是一个小省，教练想要更好的成绩只有一个途径：买。


    教练组能买一个高佳慧，就能买更多的高佳慧。


    教练组从去哪国各地搜刮好的苗子，一年内，海西省乒乓球队格局大变，人才济济。


    他们两个的光芒被这些天才们掩盖，成了泥中莲。


    但是教练是个念旧情的人，也不会全然放弃两人，将两人拉到跟前：“现在单打的人选已经饱和了，你们俩要从其他方面证明自己。把你们两个一起叫过来，是因为明年的华锦赛，那是你们最好的机会。”


    两人对视一言，野心写在俩彼此的眼里。


    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无缘无故送给你的，都是自己争的。他们拼了命地练习跑位，磨合技术，钻研对手。星星也想要成为月亮，人不是生来就是黯淡的。


    如果没有机会，那么自己就是自己的机会。


    那年的华锦赛，海西省的一众单打“天才”在华国真正的单打天才面前泯然众人，反倒是陈博昌和高佳慧这对组合，一路上踽踽前行，成为一匹谁也没想到的黑马，一举拿下华锦赛的混双冠军。


    两人在颁奖台上给了彼此一个克制的拥抱。这只是一个起点，我们会为彼此带来更好的奖牌。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他们终于登上了世界排名第一的宝座，拿下属于他们的的混双世联赛和世鼎杯冠军。


    站在领奖台上，看着银牌和铜牌向他们投来倾羡的目光，高佳慧笑了笑。


    他们不是成为了别人的月亮，他们只是成为了自己的月亮，照亮自己心中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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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体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奇。


    两人看上去亲密无间，郎才女貌，互相陪伴十几年，怎么说都应该擦出点别的火花，但是高佳慧觉得，他们好像已经不是那种关系的境界了。


    他们更像是家人。


    彼此互相支撑着唯一的希望，在伤痛的时候互相安慰，在低估的时候会用拥抱给彼此温暖。


    他们的一辈子早就绑在了一起，但是却未必要以爱情的名义。


    可能再过几年，他们会分别结婚，会拥有两人自己的家庭，会和别人比自己更亲近，但是并肩作战，将后背交给对方，完完全全信任对方的情谊，是婚姻给不了的。


    他们在对方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沟壑，却没必要填平。这么美好单纯的情感，何不保留呢？


    男女之情，只是众多情感中很渺小的一种，他们早早就超过了。


    当然，这只是高佳慧的想法。


    她呀，永远都不会知道，陈博昌早就没有了结婚的打算。


    她也不知道，在她婚礼的现场，陈博昌注视着她和他的丈夫拥吻，抬起鼓掌的手，重若千钧。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岁的时候，变成那个沉默而孤独的人。


    不会表达是他一生的遗憾，但也许也不是。


    他承认，他就是个懦夫，有些话或许说不出口比说出口来得好。


    那样……佳慧就不会愧疚难过了吧。


    高佳慧挽着丈夫的手又一次来到陈博昌的面前。她的丈夫清楚他和陈博昌之间的情谊，也对陈博昌这位世界冠军很是尊敬。一对新人对着陈博昌举起自己的高脚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陈博昌与两人碰了碰杯，仰头将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随后露齿一笑。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你的牙齿还是会发光！”


    那一刻，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要不，疯狂一次吧……


    但是理智还是将他拉了回来。他平静地回视着高佳慧：“百年好和。”


    回家后，陈博昌翻了翻日历。今天，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七年。


    他们没吵过架，感情没有破裂，没有信任危机，没有十七年之痒……


    哦，对了。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又怎么会有呢？


    躺在床上，一个人无聊地刷着手机，看到明月当空。


    其实，你是月亮，我是你的星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