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医馆后院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气,混杂着药草特有的微苦和怜星新煮的姜茶辛辣。!白\马!书.院* ~勉_沸¢悦¨黩¢檐角水珠滴答,敲在廊下的青石板上,声声入耳,更添几分清寂。
李太玄盘腿坐在廊下的蒲团上,面前矮几摊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地捻着几枚干瘪的枸杞子,眼神却飘向院中那片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药圃,嘴里嘟囔:“这鬼天气…再下几天,我的‘赤阳草’怕是要泡烂根了…”
怜星坐在他对面,素手执壶,正将滚烫的姜茶注入两只粗瓷杯。氤氲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却掩不住那份专注。她将其中一杯推到李太玄面前,声音清泠如碎玉:“驱寒。”另一杯捧在自己掌心,微凉指尖汲取着杯壁传来的暖意。
李太玄收回目光,端起姜茶,也不怕烫,咕咚灌了一大口,辛辣入喉,激得他龇牙咧嘴:“嘶…够劲!”他放下杯子,凑近怜星,鼻尖几乎蹭到她颊边,“冰疙瘩,还是你疼我。”
怜星侧身避开他呼出的热气,冰魄般的眸子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将自己杯中姜茶吹凉些,小口啜饮。她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色宁静,仿佛院外的风雨都与她无关。
李太玄嘿嘿一笑,也不在意,抓起几颗枸杞丢进嘴里嚼着,含糊道:“你说…那俩小子回移花宫,能搞定不?江琴那老狐狸,滑溜得很。”他指的是前几日离开的花无缺和小鱼儿。
怜星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冰魄般的眸子望向雨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无缺心性己定,小鱼儿机变百出。移花宫…终究是他们的根。”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只是…邀月那边…”
提及邀月,气氛微凝。李太玄脸上的惫懒也收敛了几分,他伸手,覆上怜星搁在矮几上的微凉手背,轻轻捏了捏:“放心,有我在。她若真疯魔了,大不了再打一架。”他语气轻松,眼底却掠过一丝锐芒。
怜星指尖微颤,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温热粗糙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冰凉。她沉默片刻,低声道:“不必。她…终究是我姐姐。”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剑气,如同划破雨幕的寒星,悄无声息地刺入医馆后院!
这剑气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的气息。它孤高、清冷、带着一种俯瞰尘寰的寂寥。所过之处,连连绵的雨丝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变得笔首而锐利!院中几株被雨水压弯的草药叶片,瞬间挺首如剑,边缘凝结出细微的冰晶!
李太玄捻着枸杞的手指一顿,眼神瞬间变得深邃如古井。,咸-鱼/看′书^网+ ?免¨肺?跃¢犊/他并未抬头,只是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啧,又来一个…这七侠镇的风水,是专门招这些‘高处不胜寒’的主儿吗?”
怜星冰魄般的眸子也瞬间锐利,她抽回被李太玄握着的手,指尖一缕冰魄寒气悄然凝聚。她望向通往前堂的月洞门方向,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周身气息变得如同万年玄冰,与那股孤高剑气隐隐对峙。
前堂,光线昏暗。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挡住了门外灰蒙蒙的天光。
来人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却如同冰雕玉琢,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与清冷,仿佛九天之上飘落的一片孤云,与这市井医馆格格不入。
正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前堂简陋的陈设,最终落在柜台后那个看似惫懒、却在他剑气临身时气息瞬间变得深不可测的男子身上。他的眼神如同古井寒潭,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属于剑的锋锐与审视。
李太玄慢悠悠地从后院晃荡出来,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姜茶,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惫懒笑容:“哟,稀客啊。白云城主?大驾光临我这小破庙,有何贵干?看病还是抓药?诊金很贵的。”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柜台后,随手将茶杯放下,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叶孤城的目光落在李太玄身上,那平静无波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这个男人的身影。他并未因李太玄的调侃而动容,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清越如剑鸣,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寻医。”
两个字,干脆利落,如同他手中的剑。
“哦?”李太玄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叶孤城,“看城主这气色,龙
精虎猛,剑气冲霄,不像有病啊?莫非是…心病?”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眼神带着促狭。
叶孤城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他沉默片刻,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老茧,是常年握剑的痕迹。然而,当他五指缓缓张开时,李太玄和随后跟来的怜星都清晰地看到,他掌心劳宫穴的位置,皮肤下竟隐隐透出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到令人心悸的银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带着一种割裂虚空的锋锐感!
“剑气反噬?”怜星冰魄般的眸子微微一凝,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_求?书.帮¢ *埂¢新?嶵\全`她显然认出了这种极其罕见的情况。
李太玄脸上的惫懒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医者特有的专注与凝重。他走到叶孤城面前,并未立刻去碰他的手,而是仔细端详着他掌心那缕游走的银芒,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是反噬。是‘剑意凝滞’。”他抬起头,看向叶孤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你的剑道,走到了一个极致。极致到…你的身体,快要承载不住你的‘意’了。”
叶孤城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他看向李太玄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审视与…一丝认可。
“何解?”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询问。
“简单来说,”李太玄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你的剑意太强,太纯粹,己经超越了肉体凡胎的极限。就像一把绝世神兵,锋芒太盛,连剑鞘都快要被它自身割裂了。再这样下去,要么剑气破体,经脉尽毁;要么…你的‘意’为了自保,会反过来压制你的‘神’,让你变成一个只知道挥剑的冰冷傀儡。”
叶孤城沉默。李太玄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剑,精准地剖开了他心中那层无人能触及的迷雾。他追求剑道极致,登临绝顶,却未曾想到,这绝顶之上,竟是如此境地。
“能治?”他问,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能。”李太玄回答得斩钉截铁,随即又露出那副奸商嘴脸,“不过嘛…诊金很贵。”
叶孤城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深海寒玉雕琢而成的精致玉盒。玉盒打开,刹那间,整个昏暗的前堂仿佛被点亮!一颗龙眼大小、浑圆无瑕的明珠静静躺在玉盒中,散发着柔和却无比璀璨的月白色光华!光华流转间,似有星河流淌,海浪轻吟!一股精纯浩瀚、仿佛蕴含着无尽海洋生机的气息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前堂的阴冷潮气!
“南海夜明珠。”叶孤城的声音平静无波,“此珠生于万丈海眼,百年方成,可镇心神,养经脉。不知…可否抵作诊金?”
“南海夜明珠!”李太玄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接过玉盒,感受着那温润磅礴的海洋生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城主果然爽快!这诊金,我收了!”他随手将玉盒丢给身后的怜星,“冰疙瘩,收好!晚上放床头,给你当灯使,省得点油灯熏眼睛。”
怜星接过玉盒,冰魄般的眸子也被那璀璨光华映亮了几分。她并未多看,只是合上玉盒,那股浩瀚生机瞬间收敛。她淡淡瞥了李太玄一眼,没说话,但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李太玄转向叶孤城,神色变得认真:“你这毛病,根源在‘意’太盛,‘身’难承。光靠药物疏导是下策,堵不如疏。需以金针渡穴,暂时封住你劳宫、膻中、百会三处要穴,锁住逸散剑气。再以特殊药浴温养经脉,增强其韧性。最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得学会‘藏’。”
“藏?”叶孤城剑眉微蹙。
“对,藏。”李太玄点头,“藏锋于鞘,敛意于心。剑道极致,并非一味追求锋芒毕露。真正的绝顶,是能放能收,收发由心。你需暂时放下手中之剑,收敛心中之‘意’,让身体得以喘息、适应。这个过程,或许比你攀登剑道更难。”
叶孤城沉默良久。放下剑?收敛意?这对他而言,无异于自断臂膀。但李太玄的话,却如同暮鼓晨钟,敲在他剑心之上。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李太玄,望向门外依旧连绵的雨幕,那孤高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寂寥。
“好。”最终,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决然。
后院药房内,热气蒸腾。
一个巨大的木桶中,墨绿色的药汁翻滚着,散发出浓烈而奇异的药香。叶孤城闭目盘坐其中,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如刀削斧凿,却隐隐可见皮肤下数道银白色的细线在游走,如同被困的蛟龙。
李太玄站在桶边,神色凝重。他手中捻着三根细如牛毛、却闪烁着暗金色泽的长针。怜星静立一旁,指尖一缕凝练的冰魄寒气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压制可能暴走的剑气。
“忍住。”李太玄低喝一声,手腕一抖!
嗤!嗤!嗤!
三道暗金流光如同瞬移般,精准无比地刺入叶孤城头顶百会、胸口膻中、以及那只平放在桶沿、掌心银芒最盛的右手劳宫穴!
嗡——!
三针入体,叶孤城身体猛地一震!一股狂暴无匹的银白剑气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瞬间从他体内爆发开来!整个药房温度骤降,桶中药汁剧烈翻滚,水汽凝结成冰晶!墙壁上瞬间爬满白霜!
“锁!”李太玄低喝,双手快如幻影,在三根金针尾端连弹!太玄经浩瀚精纯的内力如同潮水般涌入,化作无形的枷锁,死死压制住那暴走的剑气!
与此同时,怜星指尖冰魄寒气激射而出,化作三道纤细却坚韧无比的冰线,缠绕上叶孤城的手臂、胸膛和头顶,与李太玄的内力内外交困,共同镇压!
叶孤城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眸中银白剑光暴涨,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神兵!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被强行封锁的剑气在他体内疯狂冲撞,试图撕裂束缚!
李太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太玄内力源源不断输出,与那暴戾剑气激烈交锋!怜星冰魄般的眸子沉静如水,指尖寒气却越发凝练,精准地疏导着部分逸散的剑气,将其引入药汁之中。
嗤嗤嗤!
药汁中不断有细小的银白剑气被逼出,如同活鱼般在墨绿色的药液中穿梭、挣扎,最终被蕴含生机的药力中和、消弭。
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叶孤城眼中的剑光才渐渐黯淡下去,暴走的剑气被强行压制回体内,皮肤下那几道银线也缓缓隐没。他脸色苍白如纸,但气息却平稳了许多,眉宇间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孤绝剑意,也似乎收敛了几分。
李太玄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对着怜星咧嘴一笑:“成了!冰疙瘩,你这寒气疏导得妙啊!省了我不少力气!”
怜星收回寒气,冰魄般的眸子扫过李太玄略显疲惫的脸,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极其自然地抬手,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动作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李太玄受宠若惊,顺势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还是我媳妇儿心疼我。”
怜星没好气地抽回手,白了他一眼,转身去查看药浴的情况。
叶孤城缓缓睁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深处,少了几分孤绝的锋锐,多了一丝疲惫后的清明。他感受着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磅礴剑意,又看了看自己掌心那暂时隐没的银芒,沉默片刻,对着李太玄和怜星的方向,微微颔首:“多谢。”
李太玄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惫懒样子:“谢早了。这才第一步,后面还得泡几天药浴,慢慢养。记住,这段时间,别动剑,也别动‘意’。就当自己是个普通人,晒晒太阳,看看雨,挺好。”
叶孤城闻言,剑眉再次微蹙。不动剑?这对他而言,比忍受剑气反噬更加煎熬。他望向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幕,那孤高的身影在蒸腾的药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后院角落里,那个糊着朱砂泥巴的咸菜缸,在叶孤城体内那精纯磅礴的剑气爆发又被强行压制的瞬间,缸身那道狰狞的裂缝深处,那股蛰伏的精纯阴寒气息,如同嗅到了世间最极致的美味,贪婪地、剧烈地翻腾起来!裂缝边缘的朱砂泥巴,无声地崩裂开数道细密的裂纹!一股极其隐晦的、带着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死死“盯”着药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