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行舟 作品
50-60
谈言清到达餐厅时已经快八点了,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邵奺。
一头波浪卷发,米色毛衣,温暖的光下,她整个人似烛火般柔和,看到她,邵奺挥了挥手,“言清。”
谈言清颔首,朝她走了过去。
灰色毛呢大衣,一条同色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围巾系在脖颈,将原本就白冷的脸衬得,像是乌云之上凸出的一块发着光的白云。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餐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谈言清,而邵奺看着谈言清朝她越走越近,嘴角愉悦的翘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餐厅温柔的光照在谈言清的脸上,柔和了谈言清常年冰山似的脸庞,可深邃的眉骨下,无框眼镜虽然遮挡了她眼里一半的锋锐,但谈言清看上去还是有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像老天雕刻出的一件无法比拟的艺术品,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就再也收不回了。
直到谈言清在她的面前坐下,邵奺才堪堪收了视线,目光从遮挡了谈言清下巴的围巾上扫过,说:“这条围巾很适合你。”
虽然遮了谈言清三分之一的脸,可也因为这样,在看到谈言清未被遮挡的完美的眉、眼、鼻后,就总想透过围巾,去看谈言清的唇、看谈言清整张脸是什么模样。
谈言清刚好解下围巾,散在颈周的直发还带着外面的冷空气,被围巾稍微拨弄了下,腥甜的冷气伴着谈言清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一同传到邵奺的鼻腔。
邵奺抬眸,就看到镜片下,谈言清的眼眸微弯了下,好似在笑。
她不由得一怔。
奇怪。
这围巾对谈言清来说很特殊?
只是夸一下围巾适合谈言清,谈言清就笑了?
对于客套的夸奖,笑或许是一种礼貌,可谈言清…这人冷到没有礼貌。
当然,她不是说谈言清没有教养,谈言清对一般人还是会颔首微笑的,她的意思是,对于追求者或者曾经的追求者,谈言清像来不会传递任何能够供她们遐想的信息。
因为可能随意的一个微笑,在她们看来都是对她们释放暧昧的信号。
谈言清原先对她们还是蛮有礼貌的,但后来,可能是被谁纠缠烦了,对待那些对她有好感的人,一个眼神都不多余给。
可谈言清不知道的是,她的清傲,那种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爱你的模样,才是最吸引她们的点。
邵奺笑了笑,将桌上的餐单打开递到了谈言清面前,“看看吃什么。”
谈言清“嗯”了声,客气地问:“等久了吗?”
“没~我也是刚到,刚想整理一下资料,你就来了。”
谈言清跟服务员说了自己要点什么,等到服务员走开,她扭过头,看邵奺,“资料我能看一下吗?”
邵奺点头:“当然。”她从包里拿出平板,点开资料后递给谈言清。
谈言清接过便低头看了起来,就好像今天吃这顿饭,就只是为了工作。难道不是吗?邵奺在心里苦笑了下。她之所以能约谈言清出来吃饭,不过是因为部门和警队有合作。之前或多或少约谈言清吃饭,都被谈言清以工作的理由拒绝了,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因为工作,成功约谈言清吃饭。
真是成也工作败也工作。
谈言清看资料看的很认真,这让邵奺想到上学时,她曾经不止一次有事没事路过二班门口,或者故意去找二班的谁说话,就是为了站在二班门口,看坐在窗边的谈言清。
常常看到的,就是谈言清写作业的模样。
跟现在一样,挺得笔直的腰背,纤白的颈。
两个身影交叠,除了束缚着的头发散了下来、黑框眼镜换了之外,谈言清一点变化都没有。
邵奺支着下颌,眸光稳稳落在谈言清的脸上,说:“听主编说要跟警队合作,我都没问是跟哪个警队部门合作,就立刻举手说这个项目我跟。”因为就想着,能跟警队合作,说不定能去警局见到你。
“有想过会碰到你,但没想到,真的会是跟你们部门。”
谈言清这时也将资料看完了,将平板还给邵奺,说:“这几年网络发达,网络诈骗的手法五花八门,对里就说联合记者,一起出几期新闻。你的资料我都看了,没什么问题。”
今晚吃饭邵奺约的理由是:我整理好了资料,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也有几个专业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一起吃个饭吧?
涉及工作,谈言清没有拒绝邵奺的约饭。除此外,还有一个原因。
邵奺是记者,而在谈言清得知邵奺大学毕业做了记者,偶然听说她跟的栏目后,有曾拜托邵奺一件事,当下,她对邵奺说:“你们部门,那个‘找寻走失亲人’的栏目还在做吗?”
“做的呢,这几年也有不少人通过我们的这个栏目找到亲人。”
邵奺笑着道了一句,但当望向谈言清时,眼里充满了歉意和关怀,垂眸说:“但是关于简来……还没有消息。”
“不用找了。”
谈言清的声音轻轻传到她耳中。
啊?
邵奺诧异抬头。
“为什么?虽然没有消息,但都找了这么多年,怎么就要放弃了?”
邵奺眉头拧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个简来是她的情敌。
不,不能说是情敌,因为至少先有情才会有情敌,谈言清对她一点爱情的念头都没有,她算哪门子简来的情敌?
谈言清一颗心就扑在了这个叫简来的人身上。
从高三到现在。
她总是跟朋友说:谈言清就是一个傻子!痴情的傻子!她恨谈言清这么爱一个人,恨谈言清只爱这一个人。
明明看着最冷漠无情的人,却是最长情的。
一往情深到谁都不会信,她的心里装着的那个人,跟她认识了也才不过两个月。
从简来的身上,邵奺认识了一句话:有人哪怕只出场一分钟,都足以惊艳你整个余生。
可就算认识了这句话,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凭什么一个出现了仅两个月的人,让谈言清记挂了十七年?
直到她在谈言清的身边看到过一个跟简来长得差不多的小孩儿。
听谈言清说,长得差不多,是因为小孩儿跟简来有亲戚关系。
不光长得像,就连名字都差不多,叫简好。
她便清楚了。
就算谈言清想忘记都忘不了,因为简好的存在就是一面镜子,时刻提醒着谈言清简来的存在。
这似乎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
像是光着脚走在布满荆棘的玫瑰丛中,简好越粘谈言清,谈言清身上的伤口就会被被荆棘划得越重,玫瑰花就会被从谈言清身上流下的鲜血,浇灌的越发妖艳诡谲。
邵奺曾担心过,谈言清会把对简来的爱,寄托给简好,将压抑多年的情意全都施展在简好一个人身上。
但好在,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里,她没从谈言清那里发现异样。似乎简来就是简来,简好就是简好,谈言清分得很清楚。
那么现在,谈言清主动提出不需要再寻找简来了,是因为希望太过渺茫,感觉无望了?不,谈言清都坚持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说放弃就放弃?可是想到近几年谈言清对寻找简来的事确实提得少了,就好像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件事一样,邵奺抿了抿唇,“是…找到了?”
她往好的方向想。
可当看到谈言清颔了下首时,她身体还是在瞬间僵了下,但很快,她由衷感到开心,冲谈言清笑:“恭喜,终于得偿所愿了。”
谈言清没有化妆的脸,眉浓睫密,露出了一秒浅到像是没有笑的笑,“嗯。”
邵奺帮忙在报纸上贴过多次简来的寻人启示,她对简来自然是十分好奇,便问:“那这些年她去哪了?是你找到了她,还是她自己回来的?”
谈言清不语。
邵奺就当她还困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没能走出来。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和她……要在一起了?”
虽然她感觉,谈言清找简来,不一定是为了跟简来在一起。但这个问题是她最关心在意的,因为……她爱了谈言清二十年啊。
从高一谈言清站在台上代表新生讲话到现在。
谈言清摇摇头:“不会,她已经走了。”
邵奺诧异:“走了?!”
“嗯。”
“这次去哪了跟你说了吗?”
谈言清微声道:“她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
邵奺盯着她的脸,看着她平静的眼睛,心里升起浓浓的苦涩。她在心里问凭什么,凭什么简来这样对谈言清!?又在心里问为什么,为什么谈言清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谈言清?!
她感到一阵心疼,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此刻,好像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直到一顿饭结束,邵奺都没再过问谈言清简来的事,只跟谈言清聊工作。
吃过饭,穿衣要走时,邵奺忽而瞥到谈言清正往脖颈上围的围巾,道:“刚才就觉得眼熟,这条围巾你前年冬天就围过吧?”
谈言清“嗯”了声。
邵奺看了看,发现围巾已经起球了,距离近了,也能看出这条围巾料子粗糙,不是想象中的大牌。不过无论什么品质的东西,放在谈言清身上,总是高级的。
用网络上的一句话说:披个麻袋都好看。
她说了句:“你就是这么念旧。”
因为是邵奺邀请的谈言清,邵奺去付账的时候,却被告知谈言清已经付过了。她转头去看谈言清,谈言清说:“你一直帮我找她,我也就当初请你吃过一次饭,这次就让我请吧。”
邵奺顿了几秒,耸肩笑:“还想让你欠着我呢,你倒好,这么着急还清。”
谈言清敛了敛眸,没说话。
两人从餐厅出来。
附近有个地铁站,不少人从地铁往东走,邵奺说:“附近中心广场那边有跨年活动,感兴趣吗?”
谈言清脑海里立刻想到简好给她发的消息。
这会儿九点,学校的走读生上完晚自习也差不多是这会儿下课。
可到中心广场跨年的人那么多,不会有那么巧碰到简好,但也说不准。
简好是跟哪个同学一起跨年?有那天陪她在路边等待的那个喜欢她的同学吗?或者有别的喜欢她的人?
见谈言清犹豫,邵奺便觉着有戏,趁机提议:“不过这会儿去时间还有点早,我们可以到附近的商场转一转,你马上生日了,让我送你个生日礼物?”
谈言清微声:“生日礼物就不用了,我也没有送过你什么。”
邵奺笑着说:“你的心愿完成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新的开始,不准备接触一下新的人吗?”
知道谈言清找到了简来,又知道简来离开,邵奺一方面是气愤,另外一方面,便觉得这是机会。
谈言清明白她的意思,她轻笑了一声,道:“不了。”
说着,原本还犹豫去中心广场的她,侧了下身,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轻轻挥了下,“先走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邵奺愣了一下,柔笑道:“再见,有时间再约。”
“嗯。”
看着谈言清转身离开的背影,邵奺知道,再约谈言清吃饭有多困难…或者,就约不到了。不然,谈言清也不会对她笑那一下。
直到谈言清的背影消失,她呼出一口气,才抬脚,沿着谈言清离开的方向走了。
–
上了车,谈言清没有立刻开车,而是在去中心广场和回家之间犹豫。
她不喜欢热闹,但想到一会儿跨年,倒计时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里有简好也在喊“5、4、3、2、1”,谈言清就有点想去了。
但——
这是干嘛呢?
她不能对简好有这样的心思。
哪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要克制着自己不该动不该有的念头。
想到这几天简悠发给她的消息【我是管不了她啦,非说要跟你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惹的火你负责灭掉,你灭不掉我就只能灭掉你了!】
不论是从简悠还是她的角度来看,简好就是简好,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能是别人。
哪怕……
她早在简好十三岁时,就知道了简好就是简来。
在车里缓了五分钟,谈言清胸口微微起伏,一声喟叹在热闹的跨年夜不起眼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谈言清一脚油门,往家的方向开了。
小洋房周围没什么夜市和大型商场,但南青发展迅速,市里各处是高楼大厦,回家的路上哪怕是寒冷的冬季,也挺热闹。
可越是热闹,就越孤独。
心里有一块地方,随着路边的霓虹灯一一闪过,变得越发空虚。
尤其是当她停车在家前,看着房子窗口漆黑一片,而其他栋的小洋房,格子窗多多少少透着亮时,这种感觉就更浓了。
不过谈言清已经习惯了。
这样的日子,她一个人过了二十年。
拿钥匙开门,关门开灯,低头换鞋。
抬脚往里——
没走。
谈言清顿住了。
客厅的沙发上,穿着厚棉服,脸蛋被捂得跟年画娃娃一样的简好怀里搂着抱枕,像抱着元宝一样坐在那里。
看到谈言清发现了她,简好扔掉抱枕起身,迈着矫健步子雄赳赳地走到谈言清面前,仰头盯着谈言清的脸端详起来。
谈言清:“?”
被像观察标本变化一样被观察了三秒,谈言清:
“你——”
“哼!”
简好打断了她后,跟她对视一眼,便又转身,汤姆猫般气昂昂的径直去了一楼的客房。
“咣~!”
不算重但也发出响的关门声,告诉了谈言清:
我生气了!
识相点就快来哄我!
第52章 啊?!
简好一屁–股坐到房间的椅子上。
家里暖气太足,热得她发躁,她拉开棉服拉链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
抿着的嘴角翘了下。
刚刚谈言清一进门她就靠近了,没有闻到谈言清身上沾着别人的香水味,也没有看到谈言清的嘴唇有红肿或者破皮的迹象,那么就说她揣测了一下午的‘谈言清是去约会了’的想法不成立。
还有一条,今天跨年,要是约会的话,也不可能现在就回来了,总得等到零点过去。
不是去跟邵阿姨约会就好说,但!谈言清拒绝她的事还是让她有那么一点点小介意的。
门‘嘎吱’一声响,是等不到简好回应的谈言清从外推开了门。
简好余光一直等到能看见谈言清完全走进来,她才‘唰’的一下侧身,头扭向门对面的墙,留给谈言清一个背影,一副还不想搭理谈言清的模样。
她这个装生气的样子,也太明显是装的了。
但她就是在赌。
赌看出她是故意在耍小性子的谈言清,还是会来哄她。
“不是说跟同学去广场跨年吗?怎么跨到我家里来了?”
谈言清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轻浅浅的,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可一个多月没听到这声音,耳朵比心跳先败下阵。
简好耳朵一阵滚烫。
哪怕谈言清身上的寒气未退,南青十二月份的冷冽卷到了空气里,降了些温度,都没能让简好体内的躁动褪去。
她嗫嚅着没出声。
“是先来家里等着,然后快十二点的时候再去?但家距离广场是不是有些远?”
谈言清声音又一次响起,甚至听着谈言清离她近了很多。
可简好原本还因为谈言清进来哄她而弯着笑意的眸,听到这些话,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连耳朵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她斜着向后望了一下,瞥到谈言清大衣下的腿,道:“你呢?你怎么不跟邵阿姨一起等跨年?”
“哦,她有事。”
谈言清声音淡淡的,完全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在简好的耳朵里,谈言清这完全是在可惜。
合着不是不想跟邵阿姨一起跨年,是人家没给她这个机会啊?
简好冷笑了一声,不是在心里笑的,她笑出声了。
谈言清听到,没理会,又道:“一会儿怎么过去?打车?还是同学来接?”
就不能说一个我送你?
简好心凉了半截,身体也不燥了。她迅速扭过身。
谈言清站在她一步外的地方,她仰起头看着眼前人:“你就这么想让我跟别人一起跨年?!”
“嗯?不是你说要跟同学跨年…?”
“因为你先说你要和别人吃饭。”
“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简好脸上的红非但没褪下去,反而被气得更红了。
她起身。
=
刚才坐着,因为灯光的原因,她没能看清谈言清的表情。
但这会儿,她站起,平视地望着谈言清,才看到镜片下,谈言清的眼里促狭着不明显的笑。
简好反应过来,跺了下脚。
这人故意的!
她嗔了谈言清一眼,从谈言清身边走过。
“干嘛去?”
谈言清身上的香气和她清冷冷带着柔的声音一前一后簇拥而来。
简好板着脸:“回家。”
谈言清跟在她后面出了房间,“不去广场跨年了?那我送你。”
就这么想让她走?
简好脚步顿住,一转身坐在了沙发上,抱着的双臂下,胸口起伏得有些快。
扫了眼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看似只是故意逗她、很为她着想的谈言清。
为什么逗她?是觉着她假装生气的这种小心思很可爱?
其实她知道谈言清什么意思。
就是想让她离开,跟她保持距离。
但简好才不。
谈言清越想让她离开,她就越要留下来。
就像谈言清能等简来十七年,只为了知道简来是不是还活着。谈言清要是认定了简好跟简来不一样,那说什么都不会跟她在一起。她要是再不粘牙点、再不任性点,那她跟谈言清的关系,只能保持在阿姨和叫阿姨中。
她不。
她除了要叫谈言清阿姨,还要叫她宝宝,叫她老婆,叫她亲爱的,叫她桃桃。
不光她叫,她还要阿姨叫。
简好轻轻哼了一声,“就不能让我在你家睡吗?非让我走?”
谈言清眉轻轻挑了下。
简好看懂了,那意思是在说:不是你说的回家吗?
她理不直气也壮:“你不会挽留我啊~”
不会。
谈言清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简好说完也不期待谈言清会回什么,抱在胸前的手放下,脱下了外套。
今晚她是逃了一节晚自习过来的,进了家就为了等谈言清回来,甚至都忘了换鞋。
她上地毯的时候,她把鞋脱到了一边,刚才走来走去,都是光着脚的。
谈言清这会儿把拖鞋拿到了她脚边,问:“饿不饿?”
“吃了饭了。”
谈言清“嗯”了下,站在旁边看她,“你要是想去跨年,我载你去。”
简好眼睛亮了亮,一下子就不装生气了。
她笑嘻嘻地说:“不去广场了,人太多,我都怕发生踩踏。”
说着侧过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自己配着“噔噔噔”的音效,举到谈言清眼前。
“我买了仙女棒,咱们一会儿在院子里放两根就行。”
简好眼睛闪闪的,谈言清的眼睛却沉了又沉。
显然没有料到简好早有准备。
忽而有点感谢简好刚才没有被她气回家,不然她怎么会知道,有人为了和她跨年,还准备了烟花?
不过简好刚还被她逗得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这会儿表现得……如果简好身后有尾巴,此刻一定在疯狂摇晃。
谈言清拿过了装有烟花棒的盒子,垂眸睨着简好,淡淡地道:“现在禁烟火。”
简好:“……”
好没有情调。
她眨眨眼,可怜兮兮地问:“一根也不行?”
“不行。”
“在家里点也不行?”
“想让我以身试法?”
谈言清弯腰,将盒子放进了茶几内的抽屉里,“以后有机会再放。”
这样的态度打击简好,饶是简好再坚持,也会觉得挫败吧?
如果简好说要回家,那她送她回去。如果简好还不走,那就由简好在一楼住,反正…她在二楼。
谈言清另一只手微蜷了下,掌心向下扶在茶几边缘,缓缓蹲下,望向简好。
“要回家吗?”
简好眼里的光早就暗了,但看到谈言清这个动作,她拎了个抱枕在怀里,搂着它躺了下去。
脑袋侧着,留给谈言清一个后脑勺。
虽然有点不开心,但也不会不理谈言清。她嘟囔着:“我才不去当电灯泡。”
“电灯泡?”
简好头扭了过来,想看谈言清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过看谈言清眼里露出了恍然,知道她刚刚是没反应过来。
简好哼笑了声,“帮她俩隐瞒,隐瞒到你自己都忘了是吧?”
谈言清敛眸:“我没有帮忙隐瞒,只是你没有问过,我没有说。”
简好看着她谈言清起身,像是要上楼,她抿了抿唇,道:“是,你什么都没说。”
谈言清脚步顿住。
几秒后,抬脚又要走。
简好坐了起来,盯着她的侧影,“就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一个人受着?”
客厅顿时陷入了安静。
好一会儿,才听到钟表滴滴答走的声音。
再一会儿,是冰箱制冷的嗡嗡声。
小洋房的供暖让房间像是个烧开的锅炉,可简好却觉得自己置身在冰箱。
她手紧紧抓着靠枕一角,好像这样做,就不会有什么离开她。
“我不问,你不说。那我问了,你会说吗?”
远处一身灰的谈言清薄得像纸片影子,在简好又一次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简来的?”时,缓缓转过了身。
她望着简好。
今早洗脸刷牙时,她看到了自己头顶的白发。有很多很多根,参杂在黑发中,数不清。简悠曾说过让她去染个头,不然三十四岁顶着这么多白头发,就算看脸不像,人家一看头发,就会当你是四十岁的。
这些白头发,不是这几年一下子长出来的。
而是从十七岁开始,就渐渐的有了。
跟她日益增长的岁数一样。
没有人会永远年轻,永远停留在十八岁。
除了简来。
最开始,简来年轻,是因为她年轻的模样刻在她的脑海。
到后面……
谈言清其实不想回答。
可关于过往的一切,她要是逃避,就会显得她还没有放下。
就会给简好不放弃的借口和缘由。
面对她,不但是给自己释怀,也是给简好一个出路。
她冲简好微微一笑:“有一道题我解了很多年,第十三年,也就是你十三岁的时候,我才得到了答案。”
“……”
简好张了张嘴:“我现在跟小时候比,除了长开了点外,没有任何区别,为什么就非是十三岁的时候?我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
谈言清的眸光从简好的脸移落在了简好的右肩。
简好顺着她的视线看。
这里怎么了?
她“蹭”地拉下右边领口。
雪白的肩上,只有靠近肩头偏锁骨的位置有一颗痣比较明显。
简好拽着衣服抬头问谈言清:“因为它?”
这颗痣确实是十三岁的时候突然长出来的。
可谈言清就凭这颗痣认人?
不认她脸?
而且等一下,她做简来的时候,好像没把这颗痣露给谈言清看吧?谈言清是怎么知道的?
她全都问了出来。
年轻人就是这样,藏不住也压不住心思。
她对谈言清隐藏在心里的那些事、那些情绪好奇,也对谈言清好奇,她是怎么憋着不说的?承受了什么?又忍受了什么?或者她准备好了放弃什么?
简好看向谈言清的眼里,充满了心疼。
而谈言清则淡然得像是白炽灯光下的一件物品。
她眸光从简好的肩头扫过,重新回到了简好的脸上。
道:
“当时我们看到你们长得一样,就猜测,甜甜是简来的亲戚。”
会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简来是在看到简悠捡到孩子后,情绪才逐渐崩溃的。
“跟甜甜一样,简来或许也是被丢弃的,所以她隐瞒记忆,想要重新开始。但是当甜甜出现后刺激了她,她接受或者承受不住、想要躲避什么,就消失了。”
在不告而别的几天里,谈言清慢慢怀疑简来或许是被家里人抓走了,被拐卖了。当然,谈言清也想过,简来就是一个耍人玩的人,是她自己跑了。谈言清想过不去找她,不当回事。
可……如果她真的被拐卖了呢?
谈言清默了默,说:“甜甜长得和简来越来越像,她是简来亲戚的事我们就越来越肯定。”
谈言清有好几次去找当初丢甜甜的那个人问简来的消息,但得到的总是,不认识简来这么一个人。
可是根据她的调查,那人家里,曾经就有过生多了把孩子送给别人家的经历。
她就愈发觉得简来是出自那人家里的某个亲戚家。
所以她去户籍岗位,人口普查时,主动申请去深山的村落查人口,为人落户,其中解救了不少被拐卖的人。
虽然立了功,可也因此被记恨,被暗中刺杀,险些丢命。
昏迷前,她眼前闪过的,除了简来,还有简好。
简来始终是一个遗憾。
简好也是。当时她还答应简好,要陪她去游乐园。要是死了,简好会不会跟她生气?怪她说话不算话,说她是小狗?
想到这里,盏盏路灯照出的昏黄小巷里,简来扭头冲她说这句话的景象翩然浮现。
等从医院醒来,看着坐在她床边哭花了脸的小简好,谈言清暗暗压下心里的酸涩。
说是十三岁确定的这件事,但实际上看着简好生涩的面庞越来越像简来时,谈言清就已经有怀疑过了。
她有想到简好问她的穿越时空什么的话。
可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
直到那天,简好兴高采烈地说她肩膀上长了颗痣。
这颗痣,谈言清在简来身上一模一样的地方看到过。
她才不得不信。
这样的回答让简好默了片刻,接受了。
怪不得谈言清之前还骗她说简来是她表姨呢,还真把她们当成是亲戚啊!也难怪简悠没怎么怀疑过。
谈言清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简好问:“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的痣的?”
这个瞬间,简好好像又成了简来。
谈言清:“你消失前的那一晚,我脱你衣服的时——”
“啊?!”
谈言清怔然,回过神,唇抿成了条薄线。
而远处沙发,简好满脸通红,左手揪着靠枕一角,右手揉搓着另一角。
“我们…”
她小心翼翼,“做了……?”
等谈言清冷冷扫来一眼。
简好才完整说出一句话:“我们做了什么?”
第53章 我不信你不爱我
虽然有遐想那晚发生了什么,但也只是遐想。
实际上简好并不希望那晚她们发生了实际关系。不仅是因为她不记得,还因为要真是做了,她在第二天消失不见的行为,就更像是吃干抹净后的逃离。
那样谈言清心里对她就不仅仅是恨了,还有怨。
怨和恨在心里存得久了,死了的人都要变成鬼回来索命,活着的人又怎么可能同意两人的关系回到从前?
谈言清眼神怪异地看着她,眯了眯眼睛,问道:“你不记得了?”
这对她来说是十七年前的事情,可是对简好来说,不是只有一两个月么?
“呃……”
简好手摸上了颈侧,不太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我喝醉酒容易断片。”
谈言清当即就意识到了什么,问:“那那天你喝醉,我同你说的话……?”
简好答:“我录音了。”
几秒的走钟声填充着沉静。
“哈。”的一声轻笑,
谈言清转身上了楼。
简好张了张嘴,可一时间失语,喊不出声。她就看着谈言清的身影消失在阴暗拐角。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慢慢的,怀里的靠枕被她放到了一边,她抱着蜷起来的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睫毛闪动着,刚刚还发热发烫的脸颊,就像是刚烤完的铁被泡进了水中——“呲”的一声冷却了。
谈言清上楼前望向简好的眸光里,多了许多的情绪,但简好只清楚看到了一种。
一种得知被算计后的失望。
不是气愤。
是失望。
她算计了谈言清。
她在谈言清心里,一直是乖巧可爱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但现在,她成了让谈言清失望的坏孩子。
她是坏孩子。
但如果谈言清看了她的手机,不就会知道吗?她心里那个纯洁的简好,其实根本不存在。
她早就坏了。从爱上谈言清的那一刻起。她不是把她的坏推给谈言清,让谈言清承受这个名声。她只是想说,在心里有了爱慕的对象时,她的坏就已经有了雏形,随着时间的发展,慢慢壮大成形。
所以被谈言清当成坏孩子也没什么,只要能和谈言清在一起,她会做任何不被谈言清看好的事。
坏孩子就该有坏孩子的样子。
她脚上是双浅薄荷青色的袜子,地上的奶白色拖鞋就在脚下,只是两秒,她趿上了拖鞋往楼梯走。
这是穿回来后她第一次上楼。
水泥的楼梯,铺了层瓷砖,踩上去不会像木楼梯那样有‘嘎吱吱’的声响,不会告诉楼上的人,有人趁你不注意爬上了楼。
刻意放轻的脚步,上楼就像是鬼一样无声无息。
但当简好来到谈言清的卧室门口,推门时,却被拦在了门外。她站在门口,看向二楼其余的房间门,都开着。
唯独锁了这一间。
她坏得还是不够彻底。视线扫了一圈后,没有硬闯眼前紧闭房门的屋子,而是站在楼道里喊:“谈阿姨我错了。”
说完,她等了两秒,在门上叩了三下,用谈言清能够听到的音量喊:“我错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死皮赖脸,厚脸皮。做错事惹简悠、谈言清或者关歆婷生气了,几人不理她,她就贴着脸哄来哄去,要是当下哄不好,就过两天再哄。但这样哄的前提是,错真的在她。
但因为她真的很乖,虽然学习差一点,却并不像那些不让家长放心的学生,抽烟打架搞对象,网吧台球厅摩托车,而是跟关歆婷*一杯奶茶就能在商业街逛半天,去吃吃了n次的餐厅吃常点的饭菜,偶尔看部电影或者一起回对方的家,追番的时候再p三张照片或者四宫格发到朋友圈。
生活里,也是三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有分歧,也会直接说清楚、讲明白,她很听话,不会故意跟三人唱反调。
所以一般她惹三人生气的次数很少,尤其是谈言清,就没跟她生过气,唯一的一次,还是她过马路没看路,差点被车撞了,被谈言清严肃教育了一顿。
那是记忆力谈言清最凶的一次了。
而生活里让三人对她无语的事都不轻不重,她稍微哄一下,三人就会顺着台阶下来,白她一眼说她几句就过去了。
简好便以为今天也会很容易。
她哼哼唧唧的,指关节弯着,轻轻敲着门,“谈阿姨,你把门打开呀~”
“谈阿姨~我知道你在里面~”
“谈文佩你开门呀~”
“……”
“谈阿姨你再不开门我报警啦?”说着她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直接给谈言清拨去了电话,但铃声刚响,电话就被挂断了。
简好她嘴大张,喊出第三遍:“谈阿姨~我真的错啦~”
等了等,不但没等到有人从房间出来,甚至耳朵贴在门上,都没能听到一丁点动静,简好垂在腿边的两只手半握成拳。
她转身就要下楼。
可是走到楼梯边了,她又一扭身,回到了门前,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声音发颤,“我是错了,但我错的是不该喝酒骗你,故意套你话。可我录音这件事,我没有错!”
房间的门是简约白,什么花纹都没有,跟谈言清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情调,板板正正的说一不二。
“我确实是想将你说的录下来,等你再否认的时候拿出来跟你对峙,可是我听到你说的那些,我没有再想这么做。我这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你,就是想给我和你缓冲的时间,你说你忘了那一晚,你说那一晚距离太遥远,我就用一个月的时间去忘记。我知道跟你遗忘的时间比不了,可我爱你,和你不联系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都煎熬到让我不论做什么都会想到你,一个月,对我来说也很久很久了……”
简好忽闪着眼睛,眼前牛奶白的门模糊得像是一团雾,“我…可我明明才吻过你,才说过喜欢你,才接受和你像谈恋爱一样生活,可却睡一觉就回到了现在,回到了跟你告白被拒绝,回到了要叫你阿姨不能叫你名字和桃桃的生活里…”
你让我怎么接受?
你让我怎么接受你不爱我了这件事。
简好双手抱上她的胳膊,死死地扣着胳膊侧边的软肉,身子也蹲了下来,下巴藏在了臂弯间。只是两秒,从脸上滴落的眼泪就将她的膝盖浸-湿。
她咬着右手腕腕骨上的肉,防止自己哭出声,缓了两秒后,她吸着鼻子,说:“你躲我,骗我,不愿意承认我,我都能够理解。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谈阿姨,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不要我…
“谈阿姨……”
“桃桃……”
“谈言清!”
“你开门好不好?我求求你,开门好不好?”
简好哭得抽噎起来,一口气上不来,她咳嗽了两声,胳膊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整张脸都被她抹上了泪。
她又重新抱上了自己,将脸在胳膊上蹭了蹭,才又哽咽着说:“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在你确信我就是简来之后,你是不是……是不是对我又爱又恨?”
十二月份的南青下过两场雪。
而现在,南青下了一场雨。这场雨从08年下到了现在。由不同的两个人下着。
简好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湿濡到黏在一起的睫毛都没了力气扑闪,简好眼睛空洞地盯着身前,不足一厘米高的门缝。
——那里有脚的影子。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笑过后,哭得更凶了。
“你爱我是简来,恨我是简来。爱我是简好,恨我是简好。”
以前不懂的事情,现在全懂了。
所以谈言清会介意别人亲她,会介意她亲别人,会她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会对她笑,会对她轻柔细语,也会在她长大后,不跟她再有平常长幼关系间的牵手、拥抱,以及任何算得上暧昧的亲密接触。
“所以你对我时好时坏,时常亲近又时常疏远。”
在这样得过程中,谈言清忍耐了多少?
她之前总是觉得,谈阿姨看她的眼神总是有着抹不清不楚的晦暗,无论是平静还是含-着笑意,谈阿姨望向她的眼中,仿佛总有一层拨不开的雾。
有人会在雾里找不到方向,迷失在里面。
但原来,那雾里的人是谈言清自己。
她困在一场名为简好就是简来的雾里十七…不,十八年。
现在,简好也终于懂了,在她自认为浪漫的盛大烟火里,她对谈言清的告白,其实是一场灾难。
天上劈里啪啦响的不是给她的勇气,而是给谈言清的预警。
她所说的爱也不是爱,是将谈言清团团围住的火。黄绿色的火。
一把火将谈言清从08年烧到了现在。
那时她听到的只有自己告白时急促的心跳,看到的,也只有谈言清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当时谈言清看向她的那个眼神,里面装了什么呢?
有惊讶,但惊讶的好像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告白,而不是惊讶她居然爱她;
有疑惑,但疑惑的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告白,而不是疑惑她居然爱她;
有克制;有隐忍;有……
那一晚的眼神,其实跟平日里谈言清看她的眼神差不多。
就像是灭了又着,着了又灭的一簇火。
这簇火燃烧的不是别的,是谈言清的灵魂。谈言清的灵魂在这火中死了又死,死成了灰。
谈言清看着简好的眼里,总是带着痛苦,可她又常常会似有若无地看向简好,就好像看简好,虽然有痛苦,但也能止痛。
而那天除了上面的那些,好像还有等待,但等待的是什么呢?是在等她终于到了十七岁,等看她会不会穿越?
如果她会在十七岁的某一天突然消失,那么谈言清就得到了她等了十七年的答案。
但谈言清要的真的只是一个答案吗?
简好原本小声啜泣着,强忍着自己不哭出声,但到了这个时候,哪怕她还紧紧咬着胳膊,哭声还是像装修声一样,止不住地响了起来。
不是嚎啕大哭,可也实在难听。她蹲在地上,呜呜地抽噎着,眼睛在胳膊上蹭了两下,将眼前模糊的泪水蹭掉,再看向门缝,哪里还有什么影子。
她捂住嘴,吞咽着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别再哭了。
蹲得时间太久,脚和腿发麻,她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她便挪坐到了门前,缓了一会儿后,扶着门站了起来。
右手拍了三下门。
手心被震得发痒,她却顾不得,只是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哽咽着说:
“你开门啊…”
贴在门上的手一点点蜷起,滑落。
在即将落下时,又重新贴到了刚才的位置,拍门声如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雨点急而冲。
“谈阿姨…你开门好不好?”
开门好不好……
一滴泪悬挂在下颌,颤巍巍地就要掉落时,又一滴泪接替了它的位置。简好早已泣不成声。
“我不信你不爱我…”
第54章 她不要我了。
都说谈言清性子冷,简好今晚算是见识到了。
她在门外蹲了两个小时,谈言清卧室的门跟座山似的一动不动,里面甚至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她全程抱着自己胳膊,头蒙在臂弯中,脑海里想的全都是谈言清不要她了。
直到关歆婷给她打来电话,她才从这场‘抛弃’中找回了一点自我。
关歆婷语气欣喜地说:“宝!新年快乐!”
简好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笑着回:“新年快乐!”
关歆婷“咦?”了一声,“你嗓子怎么这么哑?”
“没事,没喝水的原因。”
关歆婷:“咋了?怕明天水肿啊?”
“……嗯。”
“哎呦,不愧是有喜欢的人的人,这么注意形象管理。”
关歆婷笑了两声,压低声音,悄咪咪地问:“你跟谈阿姨跨年过得怎么样?”
关歆婷知道她请假下自习直接来了谈言清家。
她不要我了。简好心里默了一句,笑:“挺好的。”
“挺~好~的~”
听着关歆婷学她说话,明明是很让人羞涩发笑得一件事,这会儿却如针扎一般,心脏抽疼着。
她张了张嘴,发现连呼吸都疼。
简好只能紧咬着唇,许是太用力了,牙龈被她咬出了血,口腔里顿时一股铁锈的腥甜味。
关歆婷打了个哈欠说:“我本来早就困了,但就想要第一个给你打电话说新年快乐,现在说完了,我就不跟你这种有人陪的聊了,我们单身狗要睡了。”
听她要挂电话,简好立刻出声:“婷婷。”
“咋啦?”
“爱你。”
“……你好肉麻啊简大好。我也爱你爱你!”
简好轻声道:“晚安。”
关歆婷:“晚安,明天见~”
电话挂断,简好视线落在手机的时间上。
【2026-01-0100:02】
原来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简好呼出一口气,抿着唇,缓缓站了起来。
双腿双脚麻得就像08年的台式机没有信号时出现的黑白花屏,也像是吃了一大把麻椒后的舌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起身时双腿一软,差点倒了。
她撑着墙,脚麻得像是死掉了,腿也死掉了,慢慢的,她的肚子也会死掉,接着就是心。
不,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她的身体才会接着离去。
还没有死去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眼睛像路边二十块钱涂抹的白色石膏娃娃,哪怕被涂了颜色,也麻木的没有神。
何况简好并不会画画,她对色彩的支配,只会让她的石膏娃娃让人看见就想砸了、扔了。
——哦,所以谈言清不要她了。
僵硬的脖子慢慢抬起,视线落在奶白色的却像是冰川一样的门上,她笑:“谈阿姨,新年快乐。”
顿了一下后,她又道:“我下去睡觉了,你可以出来洗漱了。”
她知道。
哪怕在她等待的时间里,房间里有一道关灯的声响,里面也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但谈言清一定是醒着的。
谈言清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守在门口。
而这样,更让简好感受到了绝望。
谈言清不是最心疼她么?
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不愿意给她一点机会?
门后。
关了灯的房间,谈言清蹲在床边的衣柜前,她的脸被一抹青白色的光照亮——手机屏幕的光。
她看着监控画面里,像是腿有残疾一样,蜗牛般一点一点挪下楼的人,小小的背影在监控里就像是一个黑色小点,那么小,那么该被拥抱。
谈言清一直看着简好洗漱好回到房间,她举着的手反转了一下,将手机倒扣过来不再去看。
她的腿她的心,都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蚂蚁撕咬着般。
简好在外面蹲了多长时间,她在里面也就蹲了多久,这会儿,她背贴着衣柜滑坐在了地上,腿艰涩地曲了起来。
房间里窗帘没有拉,月光透过格子窗照了进来,在床头留下了几片平行的光格。也有光照在到了衣柜上,但没有照到谈言清。谈言清坐在阴影里,看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
窗外的雪冷不到谈言清一丝一毫,可门外的雨却潮湿了她的一生。
她缓缓闭上眼睛,昏暗的光线下脸部冷峻的线条好像被晕虚了,那样的不真切。
新年了啊。
这是和你认识的第十八年。
就在昨天,就在今天,和过去告别,迎接未来。
再见,来来。
小好,新年快乐-
元旦不止谈言清不放假,简好也不休息,还得去上学。
谈言清一早起床,打算准备早餐,要是她自己,就去队里食堂吃了,但有简好在,她还是习惯性地想准备两人的饭。
虽然简好的成长大多是简悠教育陪伴,但这些年她照顾简好也算得心应手。
不知道简好以后会用什么态度对她,是跟她决裂还是……
谈言清昨晚并没有睡好,脸色泛青,想到这个,她眉拧了起来。
本来想用温和的态度和简好聊一聊的,却没想到会出现昨天的情况,让她们的关系一下子僵了。
谈言清洗了脸,擦脸时看着镜子里的她。
昨夜的白雪似乎落了几片在她的头上。
白头发又多了。
下楼,心里还想着要做些什么吃的,厨房里却已经飘来了饭香。
谈言清原地顿在了楼梯最后一层。
简好刚好从厨房出来,看到了她。
谈言清喉咙一紧,心提到了嗓子眼。
简好会对她说什么?还是视而不见?
她还是贪心。
不希望简好跟她决裂,从此不理她。
可简好怎么可能还会理她。
她昨天做得那么绝。
简好肯定不想看见她。
瞧简好是从厨房出来的,那她应该不会饿着。
谈言清转身便想上楼。
“早上好呀阿姨!”
脆生生的一句,让谈言清脚底生了根,立在那里。
天还没有亮,外面黑不溜秋到像是房子周围被泼了墨。
客厅里的灯亮晃晃的,却没有简好脸上的笑明媚。
谈言清反应了两秒:“…嗯。”
简好笑着说:“新年第一顿,要吃点好的!但我起晚了,时间来不及,就只蒸了鸡蛋羹,也算寓意着新的一年,蒸蒸日上了。”
简好的眼睛肿的像是昨晚被人打了两拳,可她说话的语气轻快到像昨天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怪异的表现让谈言清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简好好像没看到一样,乖巧道:“马上就好了,阿姨你洗漱了吗?要是没有就先去洗漱。”
谈言清眸光从简好脸上移开,望向厨房,“我来吧。”
简好也没拒绝,“那我去收拾书包啦。”
“嗯。”
“再有三分钟关火~”
留下一句话,简好便“啪嗒”“啪嗒”跑进了客房。
等简好从厨房门口离开,谈言清才下楼,往厨房走。
三分钟过去,谈言清关了火,简好一手拎着书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另外一只手正抓着头发。
她嘴里叼了一根发绳,等把书包放到沙发,手得空了才把头发绑住。
她走到餐桌边坐下,自然地看着谈言清说:“昨个下雪了,路不好走,阿姨你一会儿开车送我呗?”
谈言清“嗯”了一声。
简好冲她笑:“不用在公交站冻得打哆嗦,有专车送我也太幸福了。”
她说这句话时谈言清正好进厨房,帘子一撩一挡,可以不用回。
等谈言清再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张折叠成三角形的软乎乎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饼。
怕只有鸡蛋羹不管饱,三分钟里,谈言清弄了鸡蛋面糊,这种饼用饼铛摊得很快。
她将饼放到了简好面前。
简好乖声道:“谢谢阿姨~”
一顿早饭吃得平常却温馨。
好像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也好像穿越、消失、告白这些事不过是两人的一场梦。
难以启齿的梦,雾蒙蒙的梦,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并且埋藏在心底,连彼此都不告诉的梦。
而这样,似乎是她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对过往的爱情只字不提,只保持着过往的亲情。
昨夜的雪下得很大,车窗外银装素裹。
就连谈言清的车也被雪压了厚厚一层。
开车前,她们合力把雪扫了。
这会儿车里空调开着,一点都不冷。
简好侧头望着窗外,视线从一家卖糖葫芦的小店扫过。
忽然就想到去年冬天,她和谈言清还在这家店里买过糖葫芦。
她喜欢吃糯米糖葫芦,但那天还想尝尝草莓口味的。谈言清不爱吃这些,可在她说了后,谈言清多买了根草莓的。她咬了一个草莓尝了味道,就去吃她的糯米糖葫芦了,那根糖葫芦被谈言清拿着解决。
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她不会刻意去想,去回味。
就连那家小店,她们也就去过一次。
明明不该记着的。
可是当视线扫过她和谈言清曾去过的地方:路口的红薯摊、街边的奶茶店、很难吃就去过一次的餐馆……
她才发现,这些平常的日子才是回忆里的糖,平平淡淡的小幸福。
那天的糖葫芦很好吃。
简好回过头,冲谈言清说:“阿姨,昨天是我不懂事难为你了,之后不会了。”
她嘻嘻笑道:“你可千万别不理我呀,我还想吃你的喝你的呢。”
谈言清认真开车,听到简好突然说的话,她回:“…不会。”
简好“嗯”了一声,道:“也许就像我妈说的那样,我还小不懂啥是爱情,对你的感情,可能就是太依赖了……”
她轻笑了声:“等过几天我缓过来了,就找个同龄人处处试试,到时候把她带到阿姨你面前,你也放心。”
谈言清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眼里的神色忽然一僵。
车已经开到了学校附近。
简好看到前面停了不少的车,她道:“阿姨你在这儿停吧,不然前面不好掉头。”
谈言清将车缓缓靠向路边,彻底停下后,余光瞧着简好解着安全带,她犹豫几秒,开口道:“你现在这个阶段,还是该把注意放在学习上。”
“嗨呀,我妈说了,我学不学都行,她养我。”
“那还要吃我的喝我的?”
简好打开车门,拎起书包下了车,一股寒气直接冲了进来,将刚刚还温热的车厢冰成了窖。
她回头,调皮眨眼:“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不行。”
“简好!”
有同学在喊简好。
简好扭头应了声,又回过头,冲谈言清说:“阿姨,开车慢点啊。”
随即“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坐在车里的谈言清,没有立刻走,而是看着简好小跑到了那同学身边,两人并肩往学校走。
第55章 姨姨爱糖糖。
谈言清生日到了。
她阳历生日是一月三日,阴历是十一月十八。
从小,谈言清妈妈给她过的都是阴历生日。而从谈言清妈妈去世后,谈言清再也没过过生日。
直到简好六岁那年,简好的生日。
那天,简思虹做了一-大桌子菜,简悠买了个大蛋糕,邀请了谈言清到家给简好过生日。
之前简好生日,谈言清一直在学校,总是错过。但这次,谈言清从警校毕业,申请回南青就职,终于有了机会。
之前简好生日,她总是托简悠代送礼物。第一次自己给简好过生日,她买了当时所有小孩都会喜欢的芭比娃娃当作礼物。
因为常年在学校,只有放假的时候会回南青看一看简好,以至于当时简好跟谈言清还不算熟。
她进门,六岁的简好梳着两个羊角辫,在家里十月份还不算太冷,她穿了条白色小裙子,裙子里是条白色打底-裤,脚上是双粉色带着蝴蝶结钻石的公主鞋。
看到她,简好完全怔了怔,虽然不熟,但之前见过,认识她,不用简思虹和简悠教,她自己主动甜甜地喊:“谈姨姨~”
谈言清把礼物递给简好,弯腰,揉了揉简好脑袋,冷然的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笑。
“糖糖,生日快乐。”
“谢谢谈姨姨~”
接下来谈言清被请着坐到沙发,简好就躲在简悠的身后看她,扭捏着不敢朝她靠近。等简悠进厨房帮简思虹的忙时,谈言清的关注点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落在小简好身上,而是盯着身下的沙发看。
那时简悠她们还没有搬家,住的地方还有简来的身影。
——她身下坐的这张沙发,简来曾经在这里睡过。
所以简来,你到底去了哪?
不要我了吗?
还是说,你又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亲人?
那我呢?
想到简来,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这些。
然后,开始讨厌简来,恨简来,可也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再见到简来时她的反应。是哭是笑?是平静还是嘲讽?是拥抱还是掌掴?多年来,她想过很多种反应,可到了此刻,她就只想一件事:让我见到简来就好。
“虹姐,等你下次生日,我也给你做一-大桌子菜啊。”
厨房里传来简悠和简思虹说话的声音。其实说实话,她很羡慕简悠。
有一位很好很好的妈妈。她自己也敢爱敢恨,自己都还是孩子的年龄,却说领养孩子就领养。有勇气,有魄力。
想念简来的注意就这样被转移,她的视线也停在了一直躲在旁边盯着她看的简好身上。
抿着的嘴唇微微扬,眼眸也温柔了些,她冲小简好笑了笑。
这样的柔和,让不敢靠近的简好试探地迈着步子,朝她挪了两步。
谈言清失笑,轻声询问:“你怕我呀?”
简好摇了摇头。
“真的?可你妈说你可调皮了,还是个小话痨,怎么见到我一句话都不说?”
简好双手背在身后,忽闪眼睛,咬着唇笑。
谈言清轻声:“是害羞?”
简好点了点头。
谈言清:“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
简好舔了舔嘴,额前的齐刘海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亮亮的,脸圆圆的,特别像不二家棒棒糖上的小娃娃。
她羞涩地笑:“记得。”
“那害羞什么呀?”跟小可爱说话,谈言清的声调都带着点诱哄的语气。
小可爱说:“姨姨好看。”
“跟妈妈一样好看。”
谈言清听了,眸不自觉地弯了弯。
这时谈言清接到了一个电话。等打完电话,就发现刚还距离她很远的简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边。
她看着简好,刚要说话,简好先开口问她。
“姨姨,你不开心吗?”
“糖糖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的眼睛是阴天。”
谈言清一愣,“为什么呢?”
小简好趴在沙发上,不敢抬头看谈言清,后面腿叠在一起翘着,前面双手扭麻花似地缠在一起,“妈妈说我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就有星星,有星星就很开心,但姨姨的眼里没有星星,所以阿姨不开心。”
简好扭头,头枕着沙发,仰着头看谈言清:“姨姨,我把我眼里的星星分给你好不好?”
谈言清的表情早在简好说话时就有了细微变化,她放轻声音,问:“糖糖把星星给我了,那糖糖怎么办?”
“我还会有的。”简好嘻嘻笑道,“妈妈会给我好多好多!”
“糖糖很爱妈妈?”
“嗯!”
简好望着谈言清,捂着嘴笑着说:“糖糖也爱姨姨。”
谈言清被她可爱到,回:“姨姨也喜欢糖糖。”
简好歪头,疑惑:“不是爱吗?”
“爱和喜欢不一样么?”
简好认真回答:“不一样,它们字不一样。”
谈言清微微一笑,“爱。姨姨爱糖糖。”
这是谈言清,除了对她妈妈外,第一个说爱的人。不过是为了哄孩子。
她捏了捏简好的脸颊,问:“糖糖喜欢姨姨送你的那个娃娃吗?”
“喜欢!”
“那我们拆开,姨姨陪你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
刚开始简好跟谈言清说话的时候,还规规矩矩,不敢靠近。等谈言清陪她玩了会儿娃娃,简好都大着胆子坐到她腿上了,甚至吃饭的时候还要挨着谈言清,吃过饭谈言清要走时,搂着谈言清脖子不让她走,吵着要跟谈言清一起回家。
好在简好不爱哭,也就闹腾了一会儿,很快就被谈言清以第二天带她出去玩劝好了。
等第二天,她和简悠带着简好到游乐园玩完,分别前,简好突然问她:“姨姨,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糖糖是想给我过生日吗?”
“是呀是呀,我也有礼物想送给姨姨。”
六岁的小孩儿,说话已经很清楚了,条理也清晰,但当时简好嘴里还吃着紫色香芋糖,说话就有点口水吧唧的,带着软糯糯的香芋糕味儿。
谈言清心在那一刻被萌化,道:“我生日是十一月十八。”
“十一月十八号。”简好怕忘记,重复了一遍。
“不是十八号,是阴历十八。糖糖如果记不住,那就记简单的怎么样?一月三号。”
“一月三号。”简好又重复了遍。
“嗯,一月三号。”
她把生日告诉了简好,本以为就是哄哄孩子,小孩子说了什么,第二天就忘了。可是在那次一月三号的生日,她还真收到了简好送她的礼物——一幅手绘画。
上面画着她和一个蛋糕,还有漫天的星星,以及一句:姨姨生日快乐。
所有的线条都歪七扭八,甚至‘姨姨’那两个字,如果不是简悠说,谈言清差点认不出来。
但,所有的线条都是小不点的心意。
她抱起简好,说着谢谢。简好搂上她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姨姨~蛋糕是我和妈妈做的噢~你快打开看看~”
等她打开蛋糕,看着上面依旧歪七扭八的图案,笑了一下就要切第一块蛋糕给旁边眼巴巴明显是馋了的简好。
可就当她要下刀时,简好拦住了她,“姨姨!生日要许愿!”
“生日要许愿啊!”
简悠说着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根打火机,点了蜡烛,往玄关走,要去关灯。
在这过程里,祝新岁拿起生日帽扣在了谈言清脑袋上。
谈言清微声说:“这个年纪了,还搞这些?”
“啪”的关灯声连同简好的声音响起,“什么这个年纪?我跟你说啊,三十岁以上才是女人的黄金时期,正当年呢,你别年纪轻轻就搞七八十岁那一套。”
今天是一月三日。
从简好给谈言清过了那一次生日开始,谈言清每年都过的是阳历生日了。
每年都是简好简悠给她过。祝新岁回来后,又多了她。
过生日的场合,偶尔餐馆,剩下不是简悠家就是她家。
今天她上班呢,就接到简悠的电话,让她下班就直接回家吃饭,给她过生日。
当时她看了一眼监控,简悠和祝新岁已经进她家开始做饭了。她下意识地寻找简好的身影,可是没有看到。她以为简好还在学校。可是当她回到家,菜正好上齐。
简悠:“开饭开饭!不过开饭前先把蛋糕打开!”
祝新岁去冰箱拿蛋糕。谈言清说:“不等小好?”
简悠垂眸不看她:“等她干嘛?你过生日。”
谈言清抿了抿嘴:“是还没放学?”
“不是,今天放假。”简悠抬头,眼里闪过无奈,“我跟她说了今天来给你过生日,但她说跟一个很重要的同学约好了,来不了。”
这还是第一次,给谈言清过生日简好不来。哪怕之前生日的时候赶上谈言清出差,简好都要等谈言清回来给她补办一个,从不缺席的。
简悠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咳了声,说:“你也别介意,孩子大了,正是青春期呢,叛逆一点,不懂事很正常。”
然后又倒吸了口凉气,说:“不过你是不是跟简好已经说清楚了?所以她……”
“嗯。”
谈言清看着桌上的饭菜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算是说清楚了。”
简悠猜到了点,不然以简好的性子,不可能跟同学约在谈言清生日的时候出去玩。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祝新岁拿出了蛋糕,就跟祝新岁一起插蜡烛。
而谈言清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简好没有给她发任何的消息。
此刻,温柔的橙色烛火照着谈言清,纤长的睫毛翕动,脸上便有了蝴蝶的影子。
蜡烛没有多插,只点了一根,光较为暗淡,将谈言清冷峻的脸部线条柔和,她盯着蜡烛,缓缓闭上眼。
前些年,她许愿:让简来出现在我面前。
后来等简好长大了,她心里有了些怀疑,可她也只是许愿:小好健康成长,简来长命百岁。
再后来,简好十三岁后,她许愿:小好一切都好。
现在,她许愿:
现在,她许愿:
现在,她许愿:
“……”
她没有什么愿要许。
因为一闭上眼,脑海里想到的就只有简好跟她的同学出去玩了。什么同学?男生女生?去哪玩了?玩的什么?安不安全?是不是故意的?
太多的问题让她无法静下心。
眼睛闭了两秒就睁开了。
她做做样子吹灭了蜡烛,在简悠打开灯,张罗着吃饭时,谈言清不经意地拿起手机看了看。
简好不但没来,连消息都没有给她发。
一条都没有。
谈言清,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是你期待的,你造成的,你要的结果。
简好现在跟你保持距离了,疏远了,不会再追求你,要你做她的女朋友了。
你难道不应该开心么?
却为什么心里有委屈失落和不满?
还有…酸涩的感觉。
那是什么?
醋意么?
你吃醋了?
第56章 简好会爱上她,有她的纵容和引诱。
自从简好说同意简悠跟祝新岁的事后,简悠和祝新岁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相处起来不再那么偷偷摸-摸。
为谈言清庆生的一顿饭,两人你来我往,眉来眼去。
饶是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的谈言清,终是忍不住,“你俩能去别的地方调-情吗?”
正给祝新岁挑鱼刺的简悠一顿,抬头,眨眼看向谈言清,“你羡慕啦?”
谈言清:“……”
祝新岁笑着,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谈言清的碗里,“谈宝宝不羡慕,我有的你也有。”
谈言清白了她一眼。
简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评价祝新岁:“怪恶心的。”
谈言清垂眸,淡定地回:“你俩一直这么恶心。”
“有吗?”简悠望向祝新岁。
祝新岁摇摇头,“我不觉得。”
“我也不觉得。”简悠道。
“可能是因为某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祝新岁道。
“可能是这样。”简悠回。
“羡慕就应该自己摘一颗葡萄尝尝。”祝新岁道。
“可不是嘛。”简悠说。
两人一来一回,谈言清头抬起,冷冷的眸光扫向她们,笑了声,“你们在一起了?”
“………”
有件事忘记说了,虽然两人打得火热,但两人一直都没有确定关系。*怎么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呢?成年人之间默契的存在:会上-床,但不一定是情侣。
会有这个现象,有一条原因就是当年远在国外的祝新岁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了简悠有了孩子的事,就一直都以为简悠有了别的人,她也气这件事谈言清没有告诉她,就跟两人断联了几年。
等回了国,才慢慢了解事情的真相。可是多年未见的两人,哪怕心里还有对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放下过往种种,就发展成了现在的暧昧关系。
餐桌上瞬间陷入了片刻的静默。
这是场互相伤害局。
简悠将碗里挑好鱼刺的肉夹到了自己的嘴里,嚼了两下,率先打破沉默,“我俩一直在一起啊,啥时候没在一起了?”
一直望着简悠的祝新岁,眼睛瞬间弯了起来,紧忙接话:“就是就是。”
谈言清哼笑出了声,“那真是恭喜了。”
眼里浮着对两人终于敞开心扉在一起的动容。
吃过饭,在简悠看不到的地方,祝新岁捧上谈言清的手,“亲爱的谈姐,以后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谈言清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只要你们之后吵架,不要都给我打电话诉苦就行。”
“哎呦,那怎么是苦呢?是甜蜜的负担。”
“你俩的负担,不要强加到我身上。”
“谁让你是我俩最好的朋友呢。”
“今天之后可以不是。”
“不是,刚给你过了生日,就翻脸不认人啦?”走过来的简悠听到这话,啧啧摇头,“太现实。”
说完简悠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拍了拍祝新岁肩膀,“咱们走吧。”扭头又跟谈言清道,“厨房都收拾好啦,你自己少喝点。”
意外的,平常严于律己的谈言清,今晚吃饭时,主动提出要喝酒,这都吃完饭了,谈言清的面前还放着一个盛了酒的杯子。
谈言清“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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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悠去走去玄关穿鞋的间隙,祝新岁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之前哪怕她跟简悠再怎么腻歪,谈言清都不会说什么。今天不但说了,还挑她们之间都避而不谈的话题讲。虽然也是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因为小好没来?”祝新岁问。
关于简好和谈言清之间的事,祝新岁听简悠说过。
她道:“你…怎么想的?”
谈言清垂眸沉默,玄关那边传来简悠的喊声,她撩眸冲祝新岁笑笑:“还能怎么想?我不可能真跟小好在一起,喊你俩妈吧?”
她笑了,但祝新岁眼里闪过了严肃,“虽然简悠一直没说,但我感觉你要真这么做,她可能会杀了你。”
“那你看着点。我是警察,会抓她。”谈言清不咸不淡地回道。
像是在开玩笑,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谈言清什么情况,祝新岁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谈言清已经起身一副要要送她们的架势,“只是工作上的事有些不顺心,跟小好没关系。路上雪还没完全化,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
看她这样子,祝新岁最后只道了句“你自己想清楚。”
送走两人,方才还算热闹的客厅,静到让谈言清听到了那天门外的落雨声。
是幻听?
是她又想简好了。
拿起手机看了眼,置顶的对话框一条内容都没有发来。
所以……
连一句生日快乐,都不愿意再跟她说了吗?
谈言清端起酒杯,仰头将杯里的酒一口干掉,苦涩的烈酒火辣辣的,嗓子灼得生疼。可谈言清表情依旧淡漠。好像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事能让她难受的了。
她上楼,在走过卧室门口时顿了一下,仿佛看到了那天凌晨,被她挡在门外跟她说新年快乐的简好。她从卧室走过,进了书房。
这是是她办公的地方。棕榈色书架上,除了摆放着许多信息网络和几本休闲书外,还有一个相框,里面裱起来的,是一幅线条歪七扭八的画。
谈言清拿起相框坐到了书桌前,细细观看着画幅上方满天的星星,嘴角不自觉上扬。她翻过了画框,从后打开抵着护板的按钮。
一下子,原本只有一张画的相框里,出现了三张画。
两张是六岁七岁的简好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另外一张……是一张紫色卡纸。
上面写着:谈谈谈!弹走其她对手!第一名是你的!冲鸭!
这是当年简来为她加油助威的画。
她一直留到了现在。最开始还不懂第一句那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有个广告横空出世,再到后来,“梗”这个字伴随着网络出现,她才懂,简来是在玩梗。
其实在简好的模样渐渐成熟定型时,谈言清有心想拿简好作业本上的字迹跟这张紫色卡纸上的字迹比对,如果她比对了,便会发现这字迹一模一样,如果再不相信,拿去鉴证科请同事帮忙鉴证一下,也会发现这字迹一模一样,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的。
但她没有。
因为她害怕简来就是简好,简好就是简来。
可她也期待简来就是简好,这样,她爱上的那个简来,就并不是一个跟她告白后,第二天消失得无形无踪的渣女。她有她的原因。她没爱错人。
可是……这让她怎么接受?
台历上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陷在纠结和犹豫中渐渐麻木。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既然心中有了答案,为什么不去确定?而是要等简好自己把答案告诉她?
她真的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她对简好的感情变了质!
她对简好,不再是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感情,还有谈言清对简来的感情。她将谈言清对简来那些年压抑的爱和恨、思念和埋怨、理解和质问、痛苦和渴求,全都糅杂着放在了简好的身上。
她像是寄生虫。
在找到一丝可能后,就寄生在了简好身上,不仅依附着简好而活,还想寄托简好给她答案。
她不靠自己去寻找,因为她怕自己寻找的答案是错的,也怕是对的。无论错对,都是她不想承受和面对的。
她拖延着。
同时,更是折磨着简好。
她偶尔望向简好的眼眸,总像是在看简来。
跟简好说话,只要找到熟悉的感觉,她就会像是跟简来对话,交织的爱和恨便会控制不住地流露,清醒与沉-沦轮番交替。
一方面告诉她:你不可以把简好当作简来,她们是两个人,不一样。哪怕她们有一样的声音,一样的面容,她们也不一样。你是简来的马普尔小姐,是简来的班长大人,是简来喜欢的人,就只能是简来的。你是简好的谈阿姨,就只能是简好的谈阿姨,你不该对她有亲情之外的感情……
另外一方面告诉她:简好就是简来,等她,你只要等她回来,到时候她回来,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知道,而她也会有了简来的记忆,那时你们就能在一起了。所以你可以爱她,尽情地爱她,更可以让她爱你,只爱你。
她很清楚,
简好会爱上她,有她的纵容和引诱。
她是罪人。
她是变-态。
她是疯子。
她是手拿大刀奉命行事的刽子手。
哪怕心有不忍,却也不得不挥刀,由鲜血染红手中的刀。
而她砍向简好的刀是钝的。
迟钝地磨着简好,将简好的伤口磨损到血肉模糊。
残忍,血腥。
那一刻她便知道,她不仅是刽子手,还是下达命令的那个人。
刀起刀落,都是她的决定。
受折磨的只是简好,也只有简好。
她不该这样对简好。
她不想让这段关系继续下去,她想要喊停。
可已经晚了。
她的眼里早已溅进了简好的‘血’。
她的灵魂也早被简好俘虏。
如果想要彻底结束,那只有她也跪在大刀下。
但这次,谁来当那刽子手?
在时间跳到四号零点时,谈言清还是没有收到简好发来的消息。
谈言清在桌前坐了许久。
最后把画框重归于位,离开了书房。
第57章 放心阿姨,我已经不打算追你了。
2026年1月6日,晴天,南青市气温在零下4度,干冷干冷的。
很平常的一个星期二。
早上十点,谈言清所在的部门。
一个身穿蓝色警服的女警从门口走了进来,谈言清瞧见,问:“怎么样?”
“抓着了。”
女警说完先打了个哈欠,回到座位上,端起水杯抿了口水,才接着跟谈言清说:“不枉咱们熬了一宿,看了一宿监控找他,那死人躲进了凉山里的一个洞里,洞口挺隐蔽的,要不是有搜救犬,估计就错过了。”
说话间,女警看着谈言清。
镜片下,谈言清眼底泛着微微青色,眼里难掩困倦,听到人找到了消息,清冷的某种划过卸下一口气的松懈。
“找到就好。”
随即谈言清垂下眸,就开始写报告。
女警道:“组长,一宿没睡,要不补补觉?”
谈言清头也不抬,“我不困,你去补吧。”
“那我去了啊,实在是熬不住了。抓到这人,咱们也就轻松下来了。”女警说着要往休息室走,但在出门前还是回头看了谈言清一眼,“组长,别太累了。”
她指的不是昨夜,为了追踪那个杀了两人逃逸的凶手,一整晚不睡的谈言清。而是指的每当有这种案件发生,都会熬到不找到线索不休息的谈言清。
谈言清在警队有个称呼,拼命十三娘冰山版。
说是冰山,实际上,她们组长是位心思很细腻的人呢,给了她们不少关心,也是因为谈言清的拼命,给了她们坚实的后盾。
谈言清看了她眼,淡淡地“嗯”了声,就又低头继续工作了。
大家都熬了一宿,其余两个组员也都去补觉了。等她离开,办公室里就剩下了谈言清一人。
等把报告写完,已经接近十一点了,还没有人回来。
宁静的办公室里,谈言清将笔和本收拾起来,坐直,耸动着肩,让僵硬了快一天的肩背放松,起身倒了杯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着等被她坐得快死掉的屁-股恢复恢复。
她一边喝水,一边从桌上拿起手机。
除了回工作消息,她现在才有时间看其它的消息。
三人群里,五十条消息。
谈言清翻到最上面,上午九点,简悠甩来了一张截图。
简悠:【养了个小败家!】
简悠:【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下意识就能知道简悠说的是谁。
谈言清注意一下子被吸引,点开那张截图。
是亲密付扣款的截图。
显示花费5399。
扣款地方显示的是某奢侈品品牌店。
谈言清退出截图,继续往下看聊天记录。
简悠:【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Lv……】
祝新岁:【小好买的什么?】
简悠:【问了,说是买了条围巾。】
祝新岁:【买给自己的?我印象中小好似乎并不追求大牌。】
简悠:【送人的】
简悠:【我估计是送给你的@t】
祝新岁:【有可能】
简悠:【我还说她呢,为什么要送这么贵的,结果她说,送就要送最贵的,还说买这个用的是她之前过年的压岁钱,让我别在意】
简悠:【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怕她再离家出走……流泪.jpg悲伤老母亲.jpg】
祝新岁:【摸-摸头.jpg】
祝新岁:【既然是小好自己的钱,是该她自己分配,咱们确实不好多说什么】
简悠:【那也不能一下子分配出去这么多吧!】
祝新岁:【会花钱,说明小好长大了,是好事,你别太计较】
简悠:【你嫌我计较?】
祝新岁:【你跟小好绑定了亲密付,要不要也跟我绑定一下?】
简悠:【不怕我花你钱啊】
祝新岁:【怕你不花呢,宝宝】
简悠:【少肉麻,你就是在转移话题。】
祝新岁:【下午有时间么?我带你去逛街】
简悠:【要给我买Lv啊?】
祝新岁:【嗯。】
后面就是简悠一顿亲亲抱抱的输出,也不计较祝新岁转移话题了。
谈言清直接退出。
她昨晚熬了通宵,早上就只吃了同事给带的粥,到现在胃里早空落落的,胃酸本就一股一股的恶心着她,后面的消息她不敢再看,怕真的被酸吐了。
……热恋中的人真可怕。
喝了几口温水,缓了缓后,谈言清才又重新点进了群聊。
她直接划到简悠发截图的那里。点开看了看,又划到简悠艾特她的消息处。
是送给她的?
谈言清的薄荷似的眸扫向办公桌旁的衣架,带着海盐气息的目光,淡淡落在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外套上,那条灰色围巾。
这条围巾是简好十五岁那年,她生日,简好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简好自己织的。
送她的时候,简悠在旁边酸酸地说:“这都不知道是织的第几条了,前几条织的简直不能看,虽然不学习,把心思放在这地方,我看你以后要是找不上工作,可以接手工围巾。”
当时简好反驳着:“我才不要呢!就这一条就织得我眼都花了,要是做这个工作,我得瞎。”
简悠:“所以呢?你就只给谈言清织,不给你老娘织一条?”
简好讨好地笑道:“你要想要肯定有呀~!但也就你和谈阿姨跟婷婷了,别人就算要买我都不给她们织的。”
当时谈言清已经把围巾戴在了脖子上,冲简悠轻笑一声:“不过我是第一个。”
简悠:“?”
谈言清对简好太好,像对自己亲闺女似的,简悠便也认为,谈言清说这句话,是跟她抢在简好心中的地位,没有多想。
谁都不会多想。
简悠一声“幼稚。”让简好笑了起来,而谈言清嘴角也漾着浅浅笑意。
当时的氛围如同一场电影结束,散场时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彩蛋,轻松愉快。
甚至那一整个月,谈言清都感觉如此。
不像此刻,谈言清只感受到了累。通宵的疲倦以及连续几天失眠带来的不适,让她呼吸时,鼻子和嘴像碎纹瓷器,身体也摇摇欲坠,仿佛她能像任何的易碎物品般,在受到重力后,一声清脆的响声是她留给世界最后的声音。
南青的冬天实在难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去……什么时候才能真的不以‘情-人’的身份和想法在意简好……
而是只以‘阿姨’的角色对简好进行关心和照顾。
视线太集中在一件物品上,眼睛失焦,总是容易走神。
“嗡——”的一声振动响起,谈言清眸光慢慢聚焦,看清了灰色围巾上起的球,她推了推眼镜,忽而想到一件事:
简悠发来的截图,上面显示的时间好像就是十点。
那个时间点简好不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去商场购物?
想到简好有请假出去乱转的可能,谈言清眉本能地蹙了蹙,也在这时,她低头看手机刚刚振动发来的新消息。
A小好:【阿姨阿姨,你忙不忙?我在警局楼下,不忙的话下来一趟?】
谈言清立刻走到窗边。办公室朝南,她一眼就能看到楼下的景象,不过她在六楼,距离警局大门又隔着一个大院,就算有人在警局门口等她,她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只看到了一个芝麻大的黑点。
谈言清低头打字:【冷。进门房等我。】
消息发过去,她快速走到衣架边,拿过大衣和围巾,边走边穿。坐电梯下了楼,一路朝警局门口小跑着,擦身而过的同事看到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案子。毕竟谁不知道刑侦组的谈言清,遇事冷静,向来以高冷示人……跑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大案。
跑到一半,谈言清便看到了简好,她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手抓上跑得松垮的围巾,重新在颈周绕了一圈,手在拢了拢大衣后,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简好穿了一件粉色短款羽绒服,带着粉色帽子,白裤子白鞋,远远看,跟个粉色奶油蛋糕似的。
看到谈言清,简好挥了挥胳膊。
小奶油蛋糕成精了。
气温忽然高了起来,谈言清眼里薄荷冷的眸光染上了夏天才会有暖色。穿过门房侧边的小门,谈言清站在了简好面前,“怎么不进门房等着?”
简好眼睛弯了弯:“我不冷。”
两人说话的时候,呵气从嘴里呼出,很快又在太阳光下消散。
几天不见…也就五天。五天不见,谈言清却感觉简好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呢?
谈言清视线落在简好的脸上,想看清一些,可是在和简好对视在一起时,她又不经意地错开了下视线,顿了一秒,才又扫向简好。
“今天不上学?”
“请了半天假。”
看到谈言清刘海下的眉微微一皱,简好立刻会意,解释:“今天老师开会去了,让我们上自习做卷子,请半天假不耽误学习。”
“嗯。”
“……”
两人之间,忽然剩下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
谈言清本就话少,这一刻更加的安静,安静到连眼神都是寂静的。
就望着警局对面街道的一棵树。
但她看不见那是棵什么树,有没有叶子,树下又有什么。
这一刻,她是盲人,是哑巴。
能用的器官只有鼻子和耳朵。
她嗅到了简好身上冷冽的寒气。不知道简好在警局门口等了她多久,也不知道简好是怎么过来的,但刚刚看到简好的红鼻头和红脸蛋——哦,原来她看到了,却连关心都没有一句,更不要说捧上简好的脸为她捂捂了。
谈言清以为她的心早在零下的天气里冻结了。
这会儿心猛地抽痛了下,才让她意识到,她的心只是结了层霜。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她忘了,她是哑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耳朵里有了一句话:“姨姨,好冷啊,我们能去你车里坐会儿吗?”
沉静的那一刻就这样被简好揭了过去,谈言清恢复了正常。
她转眸看向简好,视线落在简好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好。”
大院就是停车场,谈言清带着简好往她车停的位置走。
边走,简好问她:“姨姨,你不问我来找你做什么啊?”
谈言清沉吟了下:“让我请你吃饭?”
简好扑哧一笑:“当然不是呀!你再猜猜。”
到了车边,谈言清打开后座车门,让简好先上车。
她则坐到了驾驶位,去开空调。
车里的温度渐渐暖了起来。
简好坐在后排中间,脑袋向前探,看着谈言清的侧脸,说:“你阳历生日那天我错过了,今天你阴历生日,我就赶紧过来弥补一下。”
说着,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像变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袋子。
是Lv。
【估计是买给你的@t】
伴随着袋子被举到她的面前,简悠的那条消息浮现在眼前,谈言清冷静的面庞下,心脏狠狠一跳。
她望向简好。
眼神带着晦暗。
简好误以为她是在责怪她乱花钱,解释道:“我拿我压岁钱买的!没跟我妈要钱!”说着她望向谈言清的眼里盛满了星光,“给你的惊喜!你打开看看喜欢吗?”
谈言清没有去拆盒子,而是看着简好说:“为什么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她语气很平,听不出来是喜欢还是生气。
简好猜测着她的意思,道:“我知道,人民警察要清廉,所以我这不是带你到车上偷偷送你的嘛~”
简好说完,见谈言清还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立刻说:“阿姨,你不要误会啊,我就是想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对我这么好,我总要回报你一下的呀~”
谈言清还在看她。
她理解谈言清的意思,嗫喏了两下,道:“放心阿姨,我已经不打算追你了,不想再让你为难。”
说完,她看都没看谈言清什么反应,双手合十举在脸前,“我送的这个礼物阿姨喜欢吗?喜欢的话阿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谈言清没说话,简好说:“我同学也今天生日,晚上叫了我们吃饭,去ktv,我妈不让我去,可我想去。我就跟我妈说我去你家,你帮我在我妈那隐瞒一下好不好?”
“男同学女同学?”
“女的。”
“高几?”
“跟我一个年级。”
“一个班的?”
“不是……”
简好一扭捏,谈言清便知道了,“是之前你说喜欢你的那个?”
“……不是,是另外一个。”
“……”
谈言清看了简好一眼,将袋子推到她怀里,“不喜欢,拿去退了。”
简好:“那你帮不帮我嘛。”
她的反应让谈言清视线在她脸上凝了几秒,“你送我这个,到底是为了送我生日礼物,还是为了求我办事?”
谈言清顿了下,看了眼简好,轻声问道:“你同学生日,你送她什么礼物?”
“我织了条围巾送给她呀!”
简好一秒停顿都没有,视线扫到谈言清脖子上的灰色围巾,说:“比阿姨你脖子上围的这条好很多呢。”
第58章 扣款方:【**路如家酒店】
五天前的那场雪早已经化了,原本就干冷的冬季,在雪化后变得更加严寒刺骨。
此刻的车厢里更甚。
哪怕有空调都无济于事。
甚至空调就像是抽干人体里所有的热量和水分来运作的一样,让人的唇-瓣发干,头晕目眩。
谈言清熬了整宿的眼睛微眯,盯着简好看了几秒,“是吗?”
明明刚喝水润过的嗓子,说话时却干剌剌的,好像锯掉的木头和树皮堵在嗓子口。
“是呀。”
简好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将她拍的织好的围巾照片举到了谈言清眼前,“阿姨你帮我看看,我送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谈言清不想看。
但视线却不受她控制地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一样偏灰色的围巾。不过这次织的,哪怕是粗花样式的,也明显比她脖子上戴的这条针脚要好、要更细腻。而且为什么?她的就是粗花样式的?送她的,就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条?
只能说明…
说明简好用心了。
送人围巾,不会送一样的款式,就连明明都是灰色系,她的颜色会更深一点,而照片里的灰偏白,偏向奶灰色。
随着简好划动着屏幕上的照片——一条围巾而已,为什么要360°都拍一遍?
简好展示着围巾每个角度的模样,一张张照片快速划过,可哪怕再快,还是让谈言清捕捉到了灰色围巾的右下角,有用淡蓝色线绣上的字母j。
简。
她把她送给了她。
心脏涌起了密密麻麻的疼,不再像是蚂蚁的咬噬,而是被带线的针从这儿穿到那儿,再从那儿穿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针脚毫无章法,只有她的一颗心被线紧紧缠绕。
织毛衣的线、绣花的线,染着她心脏的血,裹挟着她的心脏。
心跳因此乱到失去了节奏,还有了停止跳动的迹象。
可哪怕谈言清内里乱做了一团,表面上她还平静地道:“挺好的。”
“那就好,我还怕她会不喜欢呢。”
这时,简好翻照片的手没能立刻停下,惯性地向后又划动了一张,一张不属于围巾的展示照片出现,简好看到,立刻将手机收了回去。
哪怕昨夜谈言清盯着监控看了许久,看得她眼花、眼压高到眼睛快要爆炸,谈言清也看到了那张照片的内容。
那是张一位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的背影。
哪怕没有穿校服,没有背书包,也一眼能看出是个学生。
是那个她?
为什么要偷-拍她的照片?
“。”
谈言清不再问自己了。
原本还以为,有那么一半的可能以为‘她’并不存在,是简好胡编乱造出来骗她的,现在看……
谈言清扯了扯嘴角。从简好小的时候,她和简悠发现简好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上一秒喜欢这个,下一秒就喜欢别的东西了。简悠曾说过简好的注意力不集中,说过她买了玩具玩两天就不玩了,不仅浪费钱还让家里乱糟糟的。谈言清还曾帮简好说过话,说小孩子都这样,对新鲜没见过的东西有好奇有兴趣,所以拥有了、玩过了就不喜欢了,这毛病等长大就好了。
等长大就好了。
谈言清望向后排,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的人。
还是个小孩呢。
所谓的烟花下的告白,也只是新鲜吧。回到过去,跟她生活了、接触过了一段时间,还接过了吻,再回到现在,她的拒绝都足以让简好的新鲜感过去。
展示围巾的这一段,就特别像被小时候的简好玩腻了丢到一旁的玩具,在简好买回了新玩具,被她兴高采烈地对旧玩具介绍新玩具怎样怎样。
“…小孩。”
“啊?”
谈言清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声,专注力全都在手机上的简好没听清,抬头,眼神询问谈言清刚刚说了什么。
谈言清唇干到抿一下像是抿在了砂纸上,声音淡淡的,“想吃什么?”
简好笑了一声,说:“不用啦,我跟同学约好了,一会儿找她去吃。”
谈言清敛眸:“你同学姓什么?”
“陶。”简好回得不假思索,不像是编的。
谈言清喉咙因此哽了一下,云淡风轻道:“约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简好望着她看了会儿,忽地脑袋又凑到了车座缝隙间。
猝不及防的靠近。
谈言清却躲都没躲。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两个拳头。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简好身上甜腥腥的冷冽气息已经被温热吞没,只剩下了她自己身上淡淡的甜味儿。
是简悠双十一囤的洗衣液味儿,山茶花香的。
谈言清会了解,是因为简悠知道她工作忙,平时家里的生活用品不会那么注意,就经常买她家的东西时,会捎带着给谈言清也买点。谈言清用的洗衣液,便也是这个味道。
两股淡淡的山茶花香在呼吸间纠缠,没有人分得清,这两股味道是从谁的身上传来的。
不过在山茶花香弥漫的时候,谈言清还嗅到了另一股味道,也是甜的味道,奶甜奶甜的,是简好擦脸油的味道。
谈言清的视线,便不由得定在简好的脸蛋上。
简好的脸还呈现着淡淡的粉红,跟上车前一样。但上车前是被风吹僵的粉红,现在…会是因为想到跟陶同学吃饭而高兴,才有的红晕么?
简好睫毛眨起笑意,“阿姨,你昨晚又熬夜了吧?”她抬起食指,隔空指了一下,“眼圈好重噢。”
谈言清下意识偏过头,躲闪着不让简好看到她脸上的不完美。
她躲,简好便歪了歪头,视线找寻着探向她,说:“阿姨你好好休息,我就不麻烦你了,我心疼你呢。”
一句话让谈言清心乍然跳了一下。
可一下句话,又让谈言清心口酸涩蔓延。
简好笑着嘟囔:“省得我妈又说我不懂事。”
“不过阿姨,你怎么还戴着我送你的这条围巾?三四年了吧?都起球了。换个新的,把这个扔了。”说着简好便把Lv袋子从后放到了副驾驶位。
镜片下,谈言清眼皮下敛,睫毛遮挡了那双曾被夸过很好看的眼睛。
谈言清视线落在胸口的那抹灰色上。
这条围巾谈言清戴了三个秋冬,一直的感觉都是舒服。头一次觉着围巾上起的那些小球球刺挠着她脖子。
她忍着不适,微微一笑,“习惯了。”她拿起袋子,重新推给简好,“新的戴不惯,还是拿去退了吧。”
简好伸手挡住,“那你就等放旧了再用呗~不然我拿去退了,人家柜员怎么看我啊,就算让我说我家长不喜欢、不要,我也说不出口。”
家长。谈言清默默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随即轻声回道:“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做什么?“
就像是料到了谈言清会这么说,从刚开始,简好的视线就停在谈言清的脸上,当谈言清问出这句话后,她稍稍顿了几秒,弯着笑的眼眸,笑意深了几层。
“你不在意?”
呼吸有了片刻的凝滞。
通宵带来的眩晕在这一刻更甚。
谈言清视线僵在了半空,车厢里也在忽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好率先笑了笑,出声道:“送你的生日礼物嘛,退了我还得想新的礼物,怪麻烦的。你要是不喜欢,就在柜子里放着,也不影响什么。”
简好挪坐到了门边,“那阿姨,我就去找我同学啦~!拜~”
伴着一股冷飕飕的风席卷入车厢,简好下了车。谈言清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动了,扭头。
后视镜里,是越来越远,变得像是一个句号的简好的背影。
还是一页文章最后的那个句号。
随着简好消失不见,这页纸,也就翻篇了。
谈言清喉咙上下滚动,吞咽着苦涩。
原来……她的生日对简好来说,已经是麻烦了啊。
谈言清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又偏过头,落在了副驾驶橙色的袋子上,看了一眼,拿起,放靠在了车座边。
也是。
年纪大了,还过什么生日。
以后都不过了-
生活又回到了平常。
好像一直都很平常。
简好的穿越和回归,也不过是一颗石子掉落湖面,溅起的一圈涟漪。现在,那颗石子沉落在了湖底,湖面又归于了平静,平静,平静。
其实也不太平静。
因为除了那一颗石子外,还会有落叶掉到湖面上,振动着不太明显的波纹。
——是平常生活里的一些有关简好的消息。
例如小考考进了全年级前十。
这是有史以来最高的成绩,算是一个质的飞跃,她没跟简悠要奖励,简悠便主动奖励了她一根口红,祝新岁奖励了她一个托特包。这件事简好没有跟谈言清说,但谈言清在群里看到了,不送什么过意不去,便根据简好的成绩分析,送了她几套试卷。
简好什么反应她不清楚,临近年关,杂七杂八的人都冒了出来犯事,谈言清每天都很忙,忙到连群消息都不怎么再看了。
但偶尔,她还是会从手机的扣款消息里,得到一些关于简好的消息。
简好不但和简悠绑定了亲密付,跟谈言清也绑定了。但*谈言清设置的支付额度没有简悠的高,那是因为简悠不让她惯着简好,怕简好大手大脚的花钱,把钱都打了水漂。
谈言清说简悠是瞎担心。
因为她给简好开了两千的亲密付额度,简好每个月都花不到二百。
也可能是简好不怎么花她的钱,偶尔的几次,都是不小心点到了她的亲密付支付。
早饭在她家门口的早餐店扣了五块。可能是买了两个肉包子,猪肉白菜馅的,简好很喜欢吃。
隔天中午又扣了两块公交钱。
再隔几天的一个晚上,蜜雪冰城扣了七块钱。七块钱的品有很多,谈言清却认定,简好买的会是满杯百香果。
谈言清不喝这些,但为什么会知道它的名字?因为简好每次到蜜雪冰城,喝的都是这个,陪简好买过几次,便记下了。酸甜的味道,又都是果葡糖浆兑的,对身体不算友好,谈言清不太懂简好为什么爱喝,有说过让简好少喝,但每次简好在喝了果饮后,眼睛亮亮的模样,谈言清也就只是说让她少喝,没有过多的制止。
看到这条扣款消息的时候,简好喝它时的可爱模样便浮现在了谈言清眼前。
然后,便是一阵猜想:是自己偷偷买的喝的?还是跟那个陶同学一起?应该不是一起,不然扣的就是十四块钱了。
谈言清忽然自嘲一笑。
简好应该也不会花她的钱请陶同学吃喝。
这样平常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简好放假。
二六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除夕这晚,谈言清还在所里,刚到下班时间点,在座位边穿衣服。
一个电话打来,是简悠叫她下班后到家里包饺子,吃年夜饭。
等挂了电话,刚把手机塞进口袋,叮的一声响,以为是简悠忘记说了什么发的消息,谈言清拿起手机。
亲密付扣款:【-169】
扣款方:【**路如家酒店】
第59章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急匆匆下楼,就要出一楼大厅的时候,谈言清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在瞬间消失的理智在急促到差点岔气的呼吸中回流。
她要去做什么?
虽然再三确认了付款消息,169元确实是酒店的开房扣款,但开房也不一定是做那种事。
临近过年,好朋友们出去,也会开个房间在一起玩。
而且,就算是做那种……算不了。
谈言清一边往停车点走,一边拿起手机,给简悠打去了电话。
刚一接通,简悠道:“咋啦?刚挂了电话还没一分钟呢,就又想我了?你别跟我说你今晚来不了。”
“小好呢?”谈言清单刀直入。
简悠疑惑了下,“嗯?下午就出去玩啦,还没回来呢,怎么了?”
“跟谁出去的?婷婷?”
“好像是吧…我没问,怎么了?小好出事了?”
谈言清语气和态度有些不对劲,这让简悠心在刹那间提了起来,当下她从沙发上起身,就要到玄关换鞋。
然后就听到手机里谈言清平静的一句:“没有,我想带她去买点过年用的东西。”
简悠立在原地,两个呼吸后,她举着手机喊:“……谈言清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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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上胸口,平复心跳的同时,道:“我跟你说,你是不是当警察当出职业病了?干什么都像抓犯人找失踪人口似,我还以为简好又出什么事了……吓得我心慌……还有,家里什么都有,你啥也不用买,也不知道你跟我客气啥呢,省着点钱吧,就你那点工资——”
这些年,简悠其实有两个孩子。
简好不用说了,另一个就是谈言清。
当然这件事上,谈言清是不知道的。
只是简悠自己,在知道谈言清的遭遇后,她便不自觉对谈言清就多了一份类似母爱的关怀。
生活上、为人处世上,总是不停地教谈言清该怎么做。
而谈言清呢?就是早已成年对任何说教都左耳进右耳出的老大反应。
“嗯,开车了,挂了。”
挂断电话,谈言清也走到了车边。
她坐进车里,犹豫接下来去哪。
去酒店找简好?
为什么?
万一简好只是跟朋友出去玩,自己过去未免太莫名其妙。
不过简好的朋友,会是关歆婷么?还是那个陶同学?她该打个电话给关歆婷问一下的。但如果简好真的跟关歆婷在一起,知道她打了电话,会不会又多想?为什么不直接问简好?噢,因为那是小机灵鬼,要真是和陶同学在一起,也不一定会告诉她实话,但如果真是这样,关歆婷也可能会被她‘策反’,打电话确认是没用的。
虽然这么想,谈言清却还是拿起了手机。
她倒是有关歆婷的微信,也是因为简好才加上的。
点进对话框。
“咚咚”两下敲玻璃的响声拉走了谈言清注意。
侧眸望去,一个同事正弯腰在窗边。
谈言清放下车窗。
“谈组长,方便捎我一段么?”同事笑盈盈地问。
两人住的地方在一个方向,谈言清曾捎过对方几次,当然了,对方也曾在谈言清买车前经常载她。
谈言清颔了下首。
她没有拒绝,同事便上了车。
也在同事上车的间隙,谈言清将手机息屏,装进了口袋。
同事看到,问:“我没打扰你吧?”
谈言清眼神没有波澜,淡淡地回:“没有。”
“那就好,我刚看你好像要给谁发消息似的,以为打扰你了呢。”
谈言清礼貌地扬了下嘴角,系好安全带,开车出了警院。
同事知道谈言清是个话少的主,也就不一直搭话,不过一直不说话有点干,她便在一个路口等绿灯时,道:“明天你有班?”
“没有。”
“那挺好,大年初一,可以陪家人。”
“嗯。”
十秒后,绿灯亮起,车开始动的同时,同事听到谈言清说:“周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能把你放前面地铁口么?”
周姐愣了愣,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觉着是故意的,不想让她蹭车,但她清楚谈言清的为人,理解地点了点头,“好啊。”
然后关心道:“什么事啊?需不需要帮忙?”
谈言清摇了摇头,只是在周姐下车时,说着抱歉。
周姐站在地铁口,看着谈言清的车,在路口转走,往家反方向开去。
车停在**路如家酒店前,谈言清大步走进酒店,在前台刚要开口询问时,她已经二话不说举起警察证。
“警察。方便看一下六点十分的监控吗?”-
会突然反悔来酒店,是因为周姐提到‘家人’这两个字时,让谈言清想到了前几天,她被简悠叫去家里吃饭。
这顿饭的目的是:简悠和祝新岁当着她和简好的面宣布她们在一起的事。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总缺一个正式的介绍,简悠和祝新岁商量了下,就在家里请了顿饭。
也就是那天,谈言清在简悠家的沙发看到了一个东西。
——指套
起初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当是简悠店里新进的化妆品小样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落在了沙发上,等她走过去,拿起来想放在茶几上时,一摸手感不对,才后知后觉到是什么。
当时她看了一眼厨房,简悠和祝新岁在里面。然后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把东西放进茶几的抽屉里。
那时她没太在意这件事,只当是两人忘记收起来。
可刚才她突然想起,在她把东西收起来没几分钟,简好就从房间出来了,还是那种“刷”的一下,着急忙慌跑出来的状态。
等看到她在沙发,立刻就恢复自然状态,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水,但在喝完水后,简好没有回房间,而是装模做样的在沙发边绕了好几圈,脸色很不对劲。
她以为简好是看到她不自在,当时她也在跟队里打电话,没有多问简好、多关注什么。
简好也在绕了绕了几圈后回房间了。
这会儿想,简好回房间时背影的局促和尴尬,都像是找什么东西没有找到。
而什么东西会让人羞涩难堪到想找个洞钻进去?
指套。
是自己会用的指套。
是自己掉落在公共场合里的指套。
谈言清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的监控画面上,看着简好站在前台,有些熟练地递上身份证。
问道:“未成年可以开房间?”
站在一旁的前台战战兢兢:“满十六了,而且有身份证,可以的。”
谈言清“嗯”了声,又问:“就她自己?”
简好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嗯,开了一间双床房,没有第二个人的身份信息。”前台已经查了简好的开房记录。
“这是她第几次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
画面里,简好已经上电梯了。
谈言清加速了监控画面,发现在简好上楼后一分钟,有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蓝色口罩,身穿黑色长款羽绒服,棕色雪地靴的人进了酒店,直接就路过前台,径直走向电梯。
而她手机的手里屏幕亮着,虽然画面模糊,却也能看出,她是在跟谁发消息。
——开好了房间,确定房间号。
谈言清一边调取了简好所在楼层的监控,一边问前台,“你们电梯需要刷卡吗?”
“不需要。”
下一秒,谈言清便看到鸭舌帽从简好所在楼层的电梯出来,抬头左右看着确认房间号,最后,停在了简好房间门口。
敲门。
门开。
缝隙间,谈言清看到了简好的脸。
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的经理,一靠近就感受到了前台处的低气压,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来气。
经理硬着头皮上前,对正在关监控的侧影自我介绍了一下后,小心翼翼询问:“警官,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们一定配合。”
谈言清一直弯腰查看监控,关掉监控后,她直起了身,眸光也转向二人。
二人皆被她含着冷意的眼神吓了一跳,再看对方布满阴沉的脸,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心里更是起疑。
……没听说这附近出了什么事啊?怎么警察还来调监控了?而且看上去,事情好像很严峻。
谈言清睫毛下敛,眼里情绪因此被遮挡,她在吸了一口气后,冲二人微颔首:“没事,谢谢你们配合。”
说完,她步伐沉重地饶过前台,走出酒店。
经理和前台看着她离去,本想看她接下来要去哪个方向,确定是哪里出了事,结果却看到她就站在了酒店门口。
笔直的一道身影,比店外的寒风还要冷峻。
又看着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给谁打去了电话。
到底是什么事?
店外不比室内。
气温很低。
谈言清打电话的手都在抖。
电话拨过去,响了三声才通。
“阿姨?”
简好轻微发颤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
这颤音,不是疑惑谈言清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而是从小到大,简好在做错事被当场抓包时的恐慌。
哪怕掩藏再好,也能被谈言清一眼看穿。
“阿姨,怎么了吗?你找我什么事?”
简好等了三秒,也没等到谈言清说话,她忍不住询问。
下一秒,她耳畔响起谈言清冰冷低沉的声音: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第60章 我十八了!
简好那边明显愣住了,语气不自然,“下、下哪啊?阿姨,你说什么呢?”
谈言清极有耐心地问:“你在哪?”
“……关关家。”
“嗯,那你下楼。”
简好顿了顿:“阿姨你…你在关关家楼下啊?”
“嗯,下来。”
“……”
简好沉默了几秒,嗯啊的犹豫声刚发出,谈言清直接说:“简好,别让我说第三遍。”
挂断电话,谈言清转过身,透过酒店的玻璃门,盯着电梯的方向。
天早就黑了。酒店内亮堂堂一片,暖色的光笼罩着,好似金屋。而酒店外,只有昏黄的路灯光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冷风吹过,光都淡了几分。
谈言清在黯淡中站了三分钟,期间简好打过一通电话,但被她掐断了。简好又给她发消息,说其实没在关关家,正跟关关在外面,过了两秒,简好察觉不对了,问她是不是在酒店楼下啊,谈言清看到,没理会。
当电梯门第五次打开,简好的身影才堪堪显现。
简好走出电梯,朝大堂里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谈言清的身影,便路过前台,直接往外跑。
入夜,玻璃反光,看不清楚外面。
等简好小跑着推开酒店大门,猝不及防地和门外地谈言清四目相对。
简好动作缓了下来,手慢慢从扶手上移开,钻出门缝后在门前停了两秒。
谈言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缩了缩脖子,迈着小步走到谈言清面前。
“…我下来了。”
说话时,简好一直垂着头。
简好不喜欢梳辫子,一到放假头发就披散着。这会儿她低着头,两侧的发丝一股脑地滑在脸前,遮挡了大半张脸,居高临下看,只能看到她厚润润的红唇正嘟着,小声说:“我没注意刷了你的亲密付……”
嘟嘟囔囔的,好像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谈言清眼神闪了闪,一直抿紧的唇松了条缝,低声:“好玩吗?”
简好诧异抬起头,“啊?”但在跟谈言清对视上时,她又做贼心虚似地偏过头,“什么啊。”
谈言清视线从简好头顶扫过,在简好睫毛颤动的眼睛前停留了一瞬,将简好眼里的鬼机灵全都收入眼中,无言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可走了两步她就停下,侧过身,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简好却读懂了她的意思。
简好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跟上她,反而立在原地,嗫喏道:“阿姨…你找我-干嘛呀?”
简好下来得急,衣服拉链都没有拉,冷风一直往她怀里灌,她打了个哆嗦,又说:“我朋友还在上面呢,而且我还有东西没有拿。”
谈言清手一直揣在大衣口袋里,她今天穿了件高领黑色打底衫,哪怕没有系围巾,脖子也不会冷。不过束着头发的发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头发被冷风吹散,凌乱的几缕发丝吹在月光白的脸上,朦朦胧胧地掩着本就被镜片遮着的眼眸。
她站在那里,就像微雨时的一场雾,看也看不真切,摸也摸不到。
但就是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
简好看出谈言清生气了,但——
她跟谈言清挥了挥手,“阿姨有什么事再说吧,我上去了。”
说着就转过身,要往酒店里走。
“简好。”
一声阴郁低沉的呼唤顺着风到了简好耳畔。
二月十六日,哪怕已经立春了十多天,风还是寒到刺骨。
哪怕今天是除夕夜,街上一片红火热闹,哪怕不知那一片的楼宇间响着烟花爆竹声,都没能将这一刻的冷寒驱散。
简好脚步一僵,却固执的没有回头看谈言清。
而谈言清就站在原地,没再说一句话,只等简好回身跟她离开。
两人僵持不下。
直到——
“五。”
“……”
“四。”
“……”
“三——”
不轻不重的喊声迫使简好回过头,视线都还没定在谈言清身上呢,只是扫到了那抹身影,便不耐烦地厉声打断道:“你能不能别再把我当小孩子?!”
她都多大了?还用小时候对付她的那一套。
数什么五四三二一?!
数到一她要是不过去,还能抓过来打她一顿是咋的?
可到底,在视线完全定焦在谈言清脸上,看到谈言清低沉严肃的表情——从来没有见过谈言清这么吓人的表情。就算是之前差点被车撞了,都没见过。当时谈言清沉着的脸里还有些惊慌失措,而现在,就完全只是一张沉静到让人脚底发慌想立刻逃走的表情。
但从小到大被五四三二一支配的恐惧还是没能让简好转身就走,她对着谈言清说:“我上楼了,你回家吧,我一会儿也就回家了。”
说完转身推门走进了酒店,脚步匆匆,走到电梯前才停下。电梯镜面上她的脸鼓着,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酒店大堂就暖了很多,可是人出来进去,门一开一合,还是会有冷气席卷进来。
简好身上的冷意还没下去,又一道冷意逼近。
她抬头,谈言清停在了她的身边。
电梯门这时刚好打开。
里面没人,可以直接进去,谈言清率先走了进去,简好在原地顿了顿,等谈言清朝她扫来一眼,才抬脚进了电梯。
看着谈言清直接摁下了她所在楼层,简好喉咙滚了滚,道:“你…干嘛?”
谈言清垂眸看她,“不是拿东西?”
“我没说要跟你回去。”
“今天除夕。”
“……我跟我妈说了,赶在吃饺子的时候回去就可以。”
谈言清斜着扫了她一眼:“你妈知道你是来这里跟别人开房?”
“什么别人?那是我朋友。”
“哪个朋友?”
“我妈都没过问。”
“嫌我管得宽了?”谈言清看了她一眼,“如果你妈知道你是跟别人来开房,还会让你出门么?”
简好盯着谈言清看了许久,在“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开时,简好才悠悠开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妈?”
话音落下,两人都好像脚下生根般长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眼看电梯门即将关闭,简好先出了电梯。
谈言清停了几秒,才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走过几间房门,最后停在了简好开的房间前。
看着简好从口袋里拿出房卡,谈言清出声:“你朋友不是在里面?”
你装房卡做什么?
简好语塞了下,随口回道:“她不方便开门呗。”
在房间里,什么状态下会不方便开门?
谈言清眉拧了拧。
简好拿着房卡的手却迟迟没有摁在门锁上,而是扭头看着谈言清,道:“我说了,我不跟你回去,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乌黑的眼瞳里只透漏着一条消息:你赶紧走吧。
谈言清动也不动,问:“你留下做什么?”
简好:“跟朋友玩啊。”
“哪个朋友?玩什么?”
“……”简好失笑一声,“阿姨,我们不是罪犯,不用问这么细致吧?”
谈言清颔首,淡淡地说:“那我跟你朋友打个招呼。”
简好望着她不语,眼里的脸上的笑一点点褪了下去。
绵长的一道呼吸过后,简好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谈言清回头看她一眼,抓上她手腕,从她手中拿过了门卡。
简好要去抢,谈言清却已经将门卡贴在了门锁上。
“拿了东西就跟我回家。”
“滴零零”解锁的声音响起。
简好却已然顾不得谈言清做什么,直直地望着谈言清,“你凭什么干涉我?”
“你不是最守分寸?我叫你阿姨,这件事是该阿姨来管的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妈,让我妈来管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门已经开了,谈言清一直望着房间里,眼神暗淡着,简好全然不管谈言清看到了里面的人是谁,反正此刻在她看来,谈言清不说话,就是装聋作哑,不理会简好在说什么一样。
简好伸手扯谈言清衣袖,想让谈言清直视她。
看到谈言清眉下意识地蹙了下,简好说:
“我做什么干什么我自己知道,你呢?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推开我,却又不允许我找别人。你把我当什么啊?”
“那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这个问题让简好一怔,仔细一听,谈言清话里藏着几许愠怒。
她望着谈言清,见谈言清还死死盯着房间里。
她便顺着谈言清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刚刚离开时还整洁干净的房间,满地狼藉。虽然不说惨不忍睹,但五六个被撕开用过的指套和指套口袋躺在地上,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简好愣住,眨巴了两下眼,冲进房间。
不止地上,就连床上也乱七八糟,有人在上面肆意折腾过的痕迹。
可房间里空无一人。
简好拿出手机就要问,可一屁-股坐在床上,没一秒就又站了起来,低头一看,床边不知道怎么湿了一片。
“你朋友呢?”
谈言清走了进来,没有情绪起伏的眸冷冷地望着她,“去哪了?”
简好也想知道。
她低头给关歆婷发消息。
【你人呢?】
关歆婷:【我看你们要上楼,就先躲楼梯里啦!你们刚才不还在楼道里说话呢?怎么没声了?!】
简好:【你还说?不是让你床上装睡吗?你怎么跑了?】
关歆婷:【我不跑怎么给你们腾地方?】
“……”
简好:【房间怎么回事?】
关歆婷:【你不就是想看谈阿姨会不会吃醋么?】
关歆婷:【我特意布置的现场】
关歆婷:【怎么样?】
简好:【?】
简好:【什么现场?】
关歆婷:【事后啊。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我还特意在床上洒了点水呢……如何?谈阿姨看到什么反应?欸?你咋还有空闲跟我聊天呢?谈阿姨没揍你啊?】
你也知道这样子我会挨揍啊!
简好磨了磨后牙:【那你撕那么多做什么?】
关歆婷:【小说里不都是说一夜过去,地上会有好多个用掉的指套吗?】
简好眼前一黑:【她赶过来也才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用得了那么多个?】
关歆婷:【应该差不多吧?】
关歆婷:【我又没用过,我怎么知道】
关歆婷:【嗨呀,就当全是你用的呗】
骂谁呢?
“简好。”
简好又气又羞,脸滚烫发热,脑子也乱糟糟的有些短路,听到声音便下意识抬起了头,恰好就看到谈言清视线从地上的那些指套尸体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镜片下,谈言清眼眸毫无波澜,冷冷地问道:“你幼不幼稚?”
简好一滞,没能快速反应过来谈言清的意思。
谈言清眼里划过无奈,可还带着几分肃冷,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上来找你的人是关歆婷么?”
哪怕武装得再齐全,遮盖得再严实,只要是稍微熟悉的人,都可以从走路姿势和背影认出来。
更不要说谈言清就是干这个的,虽然没能在第一眼认出那是关歆婷,可在情绪平复下来后,看着关歆婷从电梯出来停在简好门前,就已经确认,那是关歆婷。
叫简好下楼,不过是为了确认简好到底是约关歆婷出来玩,还是有什么其它意思。
现在不用猜也知道了。
谈言清指了指地面:“不要跟我说,这些东西,是你跟她用过的。”
简好很快回过神,一扭身坐到了另外一张没被弄湿的穿上,耸肩说:“是我跟婷婷用的怎么了?我俩一起长大,算是青梅呢。”
谈言清气笑了:“你的陶同学呢?”
简好回:“她今天忙啊。”
谈言清:“脚踏两只船?”
简好用一种没办法的语气道:“学习压力大。”
“简好。”
这已经是谈言清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叫她全名了。
简好看着谈言清,嘴角噙了抹淡笑:“她们都不在意,阿姨你就没必要管了吧?”
“你还小——”
“我十八了!”
简好忽然之间站起来打断谈言清。
在谈言清陷入静默的时候,她望着谈言清的眼睛,低低地说:“你知道的,我已经十八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