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客馆的青铜漏壶滴到第七夜时,伯邑考终于在琴音中听见了异常。+w`d?s,c¢w¨.·n¢e_t^往常随夜风而来的《关雎》变调,今日竟混着徵音的杀伐,如同渭水汛期的惊涛。他猛地抬头,望向西方,却只看见浓稠的夜色中,有几点萤火般的光芒极速逼近——那是林漾的龟甲占卜信号。
“公子,朝歌城戒严了。”侍从推门而入,声音带着颤抖,“方才听见宫人议论,王后娘娘向陛下请了‘圣人之心’做药引......”伯邑考手中的拨片“当啷”落地,镜面中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圣人之心”在商周巫术中,特指德行高洁之人的心脏。
同一时刻,西岐的七星灯阵中,林漾猛然睁眼,第七盏灯芯突然爆出血珠般的火星。她望着龟甲上交叉的裂纹,那是“剜心”与“牢狱”的凶兆重叠。指尖抚过案头的《周易》,“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的爻辞刺得她眼眶生疼。
“备马!”她抓起鹿皮坎肩冲出门去,发丝上还缠着昨夜占卜用的蓍草。苏衡欲阻拦,却见她腕间玉珏泛着红光,那是双生玉遇危的征兆。“月璃,朝歌有去无回......”父亲的声音被甩在身后,她翻身上马,黑马踏碎露水,朝着东南方狂奔。
朝歌王宫的寝殿内,妲己抚着血玉金步摇轻笑:“陛下可听说,西岐长子每日对着镜子说话?臣妾怕是他己被妖魔附身......”纣王蹙眉,盯着案上的照胆镜——镜面不知何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映得他面容扭曲如鬼。`萝?拉′小.说` ¢更/新\最\快/
“传旨,明日午时三刻,于太庙取伯邑考心脏祭天。”纣王挥袖时,玉杯中的酒液泼在地上,竟冒出缕缕青烟。妲己望着窗外的乌云,指尖划过伯邑考的琴谱:“听说西岐女子擅巫蛊,不如把那苏月璃也召来,陪伯邑考共赴黄泉?”
林漾的黑马在第七日黎明前累死在朝歌城外。她跪在青石板上,膝盖磨出血痕,望着城门上的饕餮纹浮雕,想起伯邑考说过“饕餮食鬼,却护忠良”。怀中的龟甲突然发烫,裂纹竟拼出“午门”二字,她抓起一把沙土抹在脸上,混着泪水,扮成了蓬头垢面的巫女。
“天谴将至!伤伯邑考者,必遭血光之灾!”她跪坐在午门石阶上,手中举着燃烧的龟甲,火焰照亮她腕间的玉珏。过往宫人纷纷避让,却引来了监国大夫比干的注意。“小姑娘,何出此言?”比干的声音带着商周贵族特有的威仪,却在看见龟甲裂纹时骤然变色。
就在此时,一支金簪破空而来,将龟甲击落在地。妲己的赤色裙摆扫过林漾的发顶,香风里混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哪来的野巫女,竟敢在王宫前妖言惑众?”她指尖勾起林漾的下巴,却在看见玉珏时瞳孔骤缩——那是西岐双生玉的纹路!
“陛下有旨,将妖女打入天牢!”武士的锁链落下时,林漾突然抓住妲己的手腕,将藏在指甲缝里的雄黄粉撒向她面门。狐妖的尖啸声中,她看见妲己耳后露出的白毛,却也被武士一拳击晕,坠入无尽的黑暗。)?微)趣:·小¢说}1t {?首÷发¨-
伯邑考是在卯时三刻听见天牢方向的异动的。他折断发簪,用尖端撬着客馆的窗棂,木屑飞溅间,忽然闻到一缕熟悉的薄荷香——那是林漾的味道,混着朝歌特有的硝石气息。“月璃?”他轻声呼唤,指尖终于触到了自由的空气。
天牢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时,伯邑考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青铜剑。林漾被铁链吊在石柱上,发间的玉簪己断,露出额角的伤口,却在看见他时扯出一抹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她腕间的玉珏与他的玉佩相触,发出清越的鸣响,竟震断了几根铁链。
“忍着点。”伯邑考挥剑斩断锁链,将她抱在怀里。林漾摸到他腰间的辟瘟药锭,忽然想起什么,从衣襟里掏出半块发硬的蒸饼:“吃点......这是朝歌最好的厨子做的。”伯邑考愣了愣,咬下一口,饼里混着她的体温,竟比蜜糖还甜。
追兵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伯邑考将林漾护在身后,青铜剑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他数着脚步声,估算着突围的时机,忽然听见林漾在耳边低语:“记得我教你的‘十面埋伏’吗?用宫商角徵羽五音乱敌心。”
剑刃相撞的火花中,伯邑考忽然将剑横在唇边,吹起了《大武》军乐的片段。林漾会意,拾起地上的锁链敲击石柱,竟奏出徵音的杀伐之调。追兵们面面相觑,手中的戈矛开始颤抖——这是商周巫术中的“音杀”之术,能乱人心智。
“走!”伯邑考抓住林漾的手,朝着有月光
的方向狂奔。她的鞋早己跑丢,脚底磨出血泡,却死死跟着他的步伐。路过太庙时,林漾忽然瞥见殿内的青铜鼎,那是她曾在龟甲占卜中见过的凶器,此刻正泛着不祥的红光。
“伯邑考,看左边!”她突然大喊,拽着他躲进一条暗巷。身后的追兵收势不及,纷纷撞在石墙上。伯邑考趁机将她托上墙头,自己则转身抵住石门,额角的汗水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
“翻过墙就是西市,那里有卖马匹的......”他的话被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打断。林漾看见一支箭矢擦过他的肩头,血珠飞溅在她脸上,温热而腥甜。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电影,那些在战火中相护的恋人,此刻竟成了他们的写照。
“别回头,一首跑。”伯邑考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他扯下腰间的玉佩,塞进她掌心,“到了西岐,替我告诉父亲,伯邑考不孝......”“闭嘴!”林漾反手给他一巴掌,“你说过要教我弹《鹿鸣》,说过要陪我看星河,不许食言!”
暗巷尽头忽然亮起一片火光,那是朝歌的守卫发现了他们。伯邑考将林漾护在墙角,青铜剑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却在砍倒第三个武士时,听见她的闷哼——一支流箭射中了她的小腿。
“月璃!”他转身抱住她,看见鲜血浸透了她的裙裾,那是他送她的赤色锦缎,此刻红得刺目。林漾咬着牙扯下衣袖,替自己包扎:“死不了......你看,玉珏还在发光呢。”她腕间的玉珏不知何时泛起红光,竟将周围的黑暗照亮了几分。
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伯邑考忽然想起林漾说过的“七星灯阵”,抬头望向天际,竟看见北斗七星中,天枢星格外明亮——那是她在西岐为他点的灯。“跟着星光走。”他抱起她,朝着北斗的方向狂奔,“我们一定能回去,就像你说的,皎月和清辉,永不分离。”
这一夜,朝歌的暗巷里,两个被命运追逐的身影,借着星光与琴音,在刀光剑影中杀出一条血路。林漾伏在伯邑考肩头,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忽然觉得,比起前世的末日废墟,此刻的朝歌,才是真正的地狱——而她的少年,就是她的地狱救星。
当他们终于看见朝歌城门的轮廓时,晨雾正从东方漫来。伯邑考的脚步越来越沉,却始终不肯放下怀中的人。林漾望着他汗湿的发梢,忽然想起商周时期的一首民谣:“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刻,她终于懂得了其中的分量。
城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不是因为追兵的命令,而是因为东方天际,正有一队西岐的铁骑踏雾而来。为首的将军举起的,正是西伯侯姬昌的狼头大旗。林漾听见伯邑考的轻笑,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月璃,我们回家了。”
这一战,终将成为朝歌的传说。人们会说,西岐的长子抱着他的姑娘,在北斗星的指引下,从地狱的门口逃了回来。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那个生死时速的夜晚,两个灵魂早己在血泊中,许下了比星辰更永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