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泽兰 作品

117. 一波未平(3)

    初八这天,天色阴郁得如同浸透了陈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城西那片空旷得瘆人的法场,刮在人脸上,带着刀锋般的寒意。


    几杆褪了色的破旧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垂死挣扎的呜咽,更添几分肃杀。


    法场中央,那根专门用来行刑,被无数鲜血浸泡得发黑发亮的木桩,孤零零地戳在那里,如同地狱探出的獠牙。


    桩前,一个身影颓然跪伏,乱发覆面,遮掩了形容,只有那身污秽不堪、凝结着暗红血块的囚衣,在灰白天地间刺目惊心。


    沉重的镣铐深嵌皮肉,每一次微弱的挣动,都只换来冰冷铁链刺耳的摩擦声,在这死寂与喧嚣交织的刑场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绝望。


    监斩台高踞北侧,俯瞰全场。


    台上披着厚厚裘袍的监斩官,一张保养得宜的胖脸上嵌着两颗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瞥着沙漏里缓缓流下的细沙。


    时辰,快到了。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温热的茶盏,凑到嘴边,眼皮懒洋洋地抬起,扫过台下黑压压却又噤若寒蝉的人群。


    人头攒动,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市井小民,脸上交织着恐惧、麻木和一丝病态的兴奋。


    还有不少衙役和兵丁,握着刀枪,眼神警惕地在人群中逡巡,如同猎犬搜寻着不安分的猎物。


    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雪尘,迷蒙了视线。


    就在监斩官将茶盏凑近唇前时,一抹刺目的黑,毫无征兆地在法场西侧边缘那片污浊的雪地中炸开。


    像一朵骤然怒放的黑色曼陀罗,又似一道撕裂阴霾的闪电。


    封灵籁一袭墨色劲装裹着纤细却蕴含雷霆万钧之力的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撕裂视线的残影,直扑那象征死亡的黝黑木桩。


    墨色下摆翻飞,在灰暗天幕下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光,映着地上残雪,亮得夺人心魄。


    “好大的胆子!”监斩台上,一个站在监斩官身后、形如枯槁,眼窝深陷的老者猛地厉喝出声,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刺耳至极。


    他那双枯瘦如鹰爪的手几乎在喝声出口的同时便已扬起,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七点乌沉沉的寒星破空而出。


    那寒星去势刁钻诡谲,并非直取,竟在空中划出七道索命弧线,分袭封灵籁前胸、后心、双肩、双膝。


    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绝门暗器——“七星透骨钉”,专破内家护身罡气,中者骨碎筋断。


    封灵籁前冲之势丝毫未缓。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七枚索命追魂的黑钉。


    就在乌光即将及体的瞬间,她右手猛地一震,一道清越如龙吟的刀啸骤然响起,压过了风声。


    她背负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握在手中,赤金色的奇异铭文在刀身上诡谲流转。


    封灵籁手腕灵动至极地一抖、一挽、一旋,刀尖在身前身后瞬间绽开一片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幕,如同泼出的一泓清冽寒泉。


    几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几乎叠成一声长响,七点乌光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骤然改变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嗤嗤几声,深深钉入监斩台前的厚实木板,没入半截,尾羽犹自嗡嗡急颤。


    兔起鹘落,只在眨眼之间。


    监斩官手中那杯茶啪地一声跌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泼溅在他华贵的裘袍下摆上,吓得他缩手缩脚。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道已然扑到木桩前的墨色身影,脸上那点无聊和倨傲早已被惊骇取代。


    监斩官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那女子在格飞透骨钉后,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


    那双眸子,清亮如寒潭深水,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冻结了万载玄冰般的冷冽。那冷意,仿佛能顺着目光一直钻进他的骨髓里,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有刺客!护住法场!拿下!”监斩官失态的尖叫终于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几乎在封灵籁刀挑透骨钉的同时,法场东侧,人群的骚动边缘。


    一道纤细的身影动了。


    那是若衣。


    她穿着一身并不起眼的烟灰色袄裙,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靛蓝棉坎肩,头上戴着一顶遮住大半张脸的厚实风帽,混在推搡拥挤的人群里,毫不起眼,像一滴融入浊水的水珠。


    她的步伐看似被慌乱的人群推挤着,踉踉跄跄,却在几个巧妙的转折间,已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法场核心区域,距离那高壮的刽子手不足十步。


    刽子手刚刚被突如其来的墨衣身影和惊心动魄的暗器交锋震得有些发懵,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柄沉重的鬼头大刀。刀锋上的寒光,映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


    就在他心神激荡、肌肉紧绷的瞬间,若衣藏在袖中的手,几根手指无声地一捻、一弹。


    三道细微得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三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光泽的银针,从她袖口激射而出,目标并非刽子手要害,而是他紧握鬼头刀刀柄的右手腕脉。


    刽子手也是积年的老手,对杀气有着野兽般的直觉。那细微的破空声入耳,他心头警兆骤生,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旋身躲避,同时挥刀格挡。


    然而,却迟了。


    若衣一直抱在怀中,用来遮挡风雪的物件猛地向上抛起,那物件在半空中唰地一声展开,竟是一柄伞。


    一柄伞面艳红如血、上面精心描绘着数枝傲雪怒放红梅的油纸伞。


    红伞骤然张开,如同凭空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燃烧的红梅。那炽烈的红色,在这灰白死寂的法场上,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伞骨在旋转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伞面上那几枝红梅仿佛活了过来,随着旋转舞动,流泻出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灼灼霞光。


    这炫目的红霞,如同最强烈的闪光,狠狠地刺入了刽子手以及他周围几个正欲扑上前的兵丁眼中。


    视觉被这突兀的强光狠狠攫住,眼前只剩一片流动跳跃的红。


    刽子手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手腕上猛地传来几处尖锐的刺痛,如同被烧红的针扎入骨髓。


    他的整条右臂瞬间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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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失去了知觉,沉重冰冷的鬼头大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落在冰冻的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妖法!”


    “伞!那红伞有古怪!”


    兵丁们惊惶的叫喊声响起。


    若衣借着红伞展开的掩护,身形已如穿花蝴蝶般轻盈滑出,直扑那失去武器的刽子手和挡在木桩前的最后几名衙役。


    她袖中软剑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滑出,剑光细密如雨。


    “走水了——!”


    “东街粮仓走水了——!快救火啊——!”


    一声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平地惊雷,陡然从法场外围东侧炸响。


    那声音里充满了足以燎原的恐慌,瞬间穿透了法场上的混乱和兵刃交击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循着那声音的指向猛地甩了过去。


    只见东边天际,一股浓烈如墨,粗壮如巨蟒的黑烟,裹挟着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火光,正滚滚翻腾着直冲云霄。


    即使隔着重重屋宇,那火光和浓烟依旧清晰可见,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浓烟被强劲的朔风卷着,竟隐隐有向法场这边弥漫的趋势,风中似乎已经带来了呛人的焦糊气味。


    “粮仓!是官仓!”


    “老天爷!烧起来可不得了!”


    “快跑啊!火要烧过来了!”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方才还在法场边缘伸着脖子看杀头热闹的百姓,此刻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好奇。


    哭喊声、惊叫声、推搡踩踏声轰然爆发,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疯狂地向着法场外、远离那冲天火光的方向奔涌逃命。


    人挤人,人推人,场面彻底失控。


    原本勉强维持着阵型,试图扑向中心区域的官兵衙役们,瞬间被这汹涌混乱的人潮冲撞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别说捉拿刺客,连站稳脚跟都成了奢望。


    法场秩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混账!稳住!拦住他们!别让刺客趁乱……”监斩官在台上跳脚嘶吼,声音却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救火铜锣声里。


    他肥胖的脸因暴怒和恐惧而扭曲,指着混乱的法场,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人潮的混乱巨浪中心,封灵籁的身影如同劈开怒涛的墨色利箭。她无视了身后监斩官气急败坏的咆哮,也无视了侧面因红梅伞和毒针引发的短暂骚动。


    她的全部心神,如同绷紧的弓弦,只系于前方十步之外,那个被牢牢锁在死亡木桩上的身影。


    刀光,清冷如月华,在她手中泼洒而出。


    当啷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缠绕在戚玉嶂脚踝上那根拇指粗细,浸透了汗水与血污的铸铁镣铐,在封灵籁灌注了真力的刀锋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沉重的铁环颓然砸落在地。


    紧接着,他手腕上的镣铐锁链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被精准的刀尖挑开锁芯,哗啦啦地滑脱。


    戚玉嶂身上那沉重的、象征死亡与屈辱的枷锁,在这一刻,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