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浪,如同一把无形的巨梳,蛮横地梳理着上海滩混乱的夜。.如!雯′惘` !耕!鑫-醉·全!
疯狗强高举火把的动作僵在半空,他那只独眼茫然地西下扫视,试图找出这诡异声音的源头。是条子?不像。是救火队?更不对。这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他从未听过的、冰冷而霸道的气势。
战场上,无论是他手下那些挥刀的亡命徒,还是鸿兴会阵地里死战不退的硬汉,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刀剑交击的脆响、临死的惨嚎、疯狂的叫骂,全被这铺天盖地的警报声压了下去。
整个上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这穿魂裂魄的“呜呜”声在回荡。
就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之际,异变再生。
从西通八达的街巷里,突然涌出了成千上万的人影。
不是警察,也不是任何一方的援兵。
是穿着鸿兴会统一号服的黄包车夫,是满街乱窜的报童,甚至还有许多穿着短衫、一看就是底层苦力的汉子。他们手里没有刀枪棍棒,只有一摞摞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
“号外!号外!”
“《晶报》号外!青帮大亨秦先生惊天黑幕!”
“《申报》联合号外!卖国求荣,人神共愤!”
数千人如同撒豆成兵,瞬间将一份份报纸塞到了街边每一个店铺,每一个路人,甚至每一个正在火拼的帮派分子手中。*6_妖~墈.书\罔′ ,唔?错·内¨容!
疯狗强愣愣地看着一个半大报童,不顾危险地冲到他跟前,将一份报纸塞进他怀里,然后一溜烟跑了。他低头看去,只一眼,瞳孔便骤然缩成了针尖。
报纸的头版,是用最大号的黑体铅字印刷的标题,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惊天黑幕!青帮大亨秦先生竟是人口贩卖主谋,勾结日寇残害国人!》**
标题下方,是更为触目惊心的内容。
“……经本报记者冒死调查,获取青帮大佬秦某之核心幕僚徐三亲笔供词,证实秦某长期与日本特务组织‘圣母会’勾结,以旗下‘通源公司’为掩护,在沪上及周边地区大肆掳掠贩卖妇女儿童,充当‘祭品’,手段残忍,罄竹难书……”
文字旁边,是几张附带证据的照片。
一张是徐三爷那份写满了罪状的供词影印件,字迹潦草,带着绝望的力道,最后的签名和手印清晰可见。
另一张,是“通源公司”与日方往来的秘密账本,上面“祭品”、“货物”、“损耗”等字眼,看得人头皮发麻。
最刺痛人心的,是几张经过模糊处理,但依旧能看出轮廓的照片。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蜷缩在冰冷的铁笼里,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臂上,烙着耻辱的印记……
文章的执笔者,赫然是梁婉君。/l!u~o-l¢a+x!s_..c¨o^m/她的笔锋不再是文艺沙龙上的温婉,而是化作了一柄最锋利的解剖刀,将秦先生儒雅的面具层层剥开,露出底下肮脏、腥臭、腐烂的血肉。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同胞的悲悯和对罪恶的滔天怒火,极具煽动性。
“这……这是假的!是污蔑!”疯狗强喃喃自语,可他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
这份报纸,就像一颗炸弹,在上海这座火药桶里被瞬间引爆。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从门缝里、窗户后偷窥的市民,一个个都拿到了报纸。他们从最初的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浑身发抖。
一个在自家面馆里瑟瑟发抖的老板,看着报纸上的内容,想起了前些日子无故失踪的邻家小姑娘。
一个刚刚下班的工厂女工,看着照片上那个女人的惨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一股凉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一个在茶楼里高谈阔论的教书先生,将报纸重重拍在桌上,气得须发皆张:“国贼!此乃国贼!与禽兽何异!”
寂静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暴怒!
“操他妈的秦先生!原来是个人贩子!”
“打死这帮畜生!我隔壁王家的闺女就不见了,原来是这帮狗东西干的!”
“汉奸!勾结东洋人害我们自己人,这他妈比黑帮火并可恨一万倍!”
“打倒秦先生!严惩卖国贼!”
原本只是帮派之间的火拼,在这一刻,性质被彻底改变。它不再是黑吃黑,而是上升到了民族大义和人伦底线的层面。
之前还对街头混战避之不及的市民,此刻却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一个个从店铺里、弄堂里冲了出来。他们的脸上,不再是恐惧,而是被欺骗、被愚弄、被践踏了底线后的滔天怒火。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口号瞬间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严惩国贼秦先生!!”
喊声汇成洪流,响彻云霄。
正在猛攻鸿兴车行的疯狗强和他的人马,突然发现情况不对了。
他们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不是被鸿兴会的援兵,而是被那些刚才还吓得屁滚尿流的普通市民。那些手无寸铁的市民,此刻正用一种看垃圾、看臭虫、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们。
“汉奸走狗!”一个大妈指着一个打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帮着人贩子打人,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呸!”一块石头混着浓痰,精准地砸在了一个打手的脸上。
紧接着,烂菜叶、臭鸡蛋、石子、木棍……所有能扔的东西,都雨点般地朝着秦先生的人马砸了过去。
这帮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流氓打手,彻底懵了。
他们可以不在乎被刀砍,不怕流血,但他们怕这个。他们怕被全上海的人戳着脊梁骨骂汉奸。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一个打手被砸得头破血流,下意识地挥刀想吓唬人群,却引来了更汹涌的怒骂。
“还敢动刀?打死这帮给东洋人卖命的杂碎!”
一个提着杀猪刀的屠夫,红着眼从人群里冲了出来,首奔那个打手。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强……强哥,这……这还怎么打?”一个心腹凑到疯狗强身边,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成汉奸了……”
疯狗强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听着那一声声诛心刺骨的咒骂,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
陈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在街头拼刀子。
人家玩的是诛心!
这一份份报纸,比一万把刀子还厉害!它彻底割断了秦先生立足于上海滩的根基,将他钉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秦先生的暴力机器,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灯笼,不攻自破。
疯狗强手里的火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被一只踩上来的脚碾灭。
他知道,完了。
秦先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