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青双手结印,属于苍世龙·神树青龙的法界“苍天”笼罩寰宇。以她为中心的天地洁净,血月乱城的污秽皆不能侵染。
苍天之风,与九尾业火在天幕之上撕扯。祖龙荒器青龙悠远在令狐青之手掌握,剑锋摆动间涡旋骤升,顷刻间撕碎九尾百余道幻身。
二女近身接战,拳掌之间万般凶险,法界之内山川倾覆。令狐青一掌之下,青丘梦町犹如陷入地龙翻身,大道翻卷;而九尾一指点出,苍天为酡红世界震荡,零落下至尊法相的风之碎片。
自从摆脱神树根子的宿命,成为苍世龙以来,令狐青还没有真正展现过实力。
在无声之海,她没能做到更多,被穷奇生生算计。那被帝江曦所背负的重压,本该由她来承担——想必在人世看来,她令狐青是个名不副实的圣者。
她是最后的龙族,继承了祖龙的力量。她的上限比真龙更高,是真正能开辟帝国未来的那个人。
但她不如她的兄长那般坚毅,也没有那么远大、壮伟的志向。她不是才华横溢的军神柳斩绫,也不是能鼓舞世人的末法武神。
令狐青想要做一个平凡且自由的人,能没有负罪感地、发上一天的呆;有时心血来潮,泛舟到山川的深处,看望将她视作家人的人们。
她不想拥有一双圣者的眼目,也不想拥有比狂风更快的速度。如此,她希望自己能够为世界的表象动容,也能为点点滴滴的美好而确幸。
但她从不敢吐露心声。她知道,像自己这样“幸运”至极的人,是没有资格再苛求这个世界什么的。
直到那个平凡的春天,一个少年乘着榆木小舟,在太渊山庄的口岸登陆。
“人们往往能共情生而平凡的人,但诸如你我这样,生而不凡的人,我们的踌躇与不安,却是不可理喻的。”龙宫盏道,“谁又曾带着选择权来到这个世界呢?”
天庭门的角楼之上,与她一起远眺着源流宫的他,说出了令狐青一直藏在心里的心声。
“令狐青,我懂你,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不知道我又没有那个资格与资历,但我想鼓励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就当那个曾经的令狐青,已经死在了龙觉津的深处。现在她卸去一切的枷锁,找到风中的那一种自由。
你当然有资格,龙宫盏。我们的气息中,有着同样的【自由】;我们的五脏六腑间,也流着相近的祖龙之血。我们像是世界之上......另一个彼此。
令狐青左手出剑,镂尘吹影;右手推掌,龙门桐孟之月。她带起漫天飞叶,袖口间挥洒出无羁的风华。宇宙的呼吸随着青龙悠远的波纹律动,令狐青不需要亲手挥出那一剑一剑,天地已为她代劳千万重斩击。
而在另一侧,升腾的明月与群龙冲破荒城穹顶,参天古木虬结成拳。一巧、一刚,即使是龙宫盏自己,恐怕也无法将天地之力分割到如此妙至毫颠。
九尾侧身展袖,体态如惊鸿。斩击波纹被无形之力压成片状,贴着她的前胸掠过。
“葛叶之褶......”随着她的轻语,那镂尘吹影与龙门桐孟之月的图景,在她长袖善舞之间化作一面绘卷,泛着葛叶的清香,显得吹弹可破,美丽而脆弱。
九尾旋转一圈,面向绘卷,用指尖轻刮,刹那间神树枯朽,万物破碎,厌火城废墟之上,顿时落满了枯叶。
九尾的战斗方式与其他莽荒圣者不同。她对天地法则的掌控,甚至要超过人世的圣者,精细又高超。
“在沦落为莽荒之前,你是个人族。”令狐青道。
饕餮从前是传说中的鲲鹏,而九尾从前只是一个人族。她的故事,或许发生在某个从前的世界......但那已经不再重要。如今身为莽荒圣者的九尾,对自己的过往缄口不谈,便没有人能知道她的过去。
高高在上的龙啊,如果身为人族,就能引起你的慈悲与怜悯吗?九尾冷笑着,随着她传达的意志,圣者们俯视三川大地——光鲜的国度,如今千疮百孔的时候,又能保护谁?
荒兽从龙门川涌入龙眠川,在山林间蛰伏奔袭。空虚的内陆,时刻都在爆发着血腥的杀戮。
有人绝望,有人漠然,有人迁怒于帝国,有人伺机而待发。
“即使妾身即刻退去,毁灭依然不可避免。”九尾道。
龙宫盏这一代之后,帝国缺少培养年轻人的平台,再也没有新起之秀。青黄不接,让长城无法补充新鲜的活力,终将老态龙钟。
宗门复辟一脉,却从来未曾断绝。他们不为帝国防线出力,愈发蓬勃壮大。
雷帝入灭,只是一个导火索。它点燃了这偌大帝国之中无尽的分歧,一场内乱在所难免。
看着一片荒乱的世界,令狐青沉默了。她看到一面面宗门的旗帜升起,复辟的遗党游行;他们趁着军队与荒裔交战,两败俱伤、油尽灯枯之时,划分土地,占据城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们当然不知道,莽荒为何物。眼中只有利益的他们,又岂能理解这场关乎存亡的战争。
“龙族与莽荒的战争,却要我们人族来抛头颅、洒热血;如今长城失守,便没有人来关心我们的死活!”
“从前宗门林立的时候,这些野兽根本不会来犯。他们的目标始终是龙族......”
这些话语,随着风传进令狐青的耳中。她不禁扪心自问,这一切都值得吗?从陈天形、李光雨,到祝石、柳龙泉、龙门夫人......他们换来的,只是这些流言蜚语吗?
十年浴血,寒夜枕戈,她见过龙宫盏独步在城墙的边缘,俯视着万丈深渊,正如他十年如一日在刀锋之上行走。也见过帝江曦骑着将军的白马,望着孤冷的明月出神,想从那一片皎洁中看出琉璃的色彩。
谁愿意将青春付与边塞的萧风?他们本能过着国艳带酒、为我流连的日子。
世人终究无法团结,即使他们为之付出了所有。那壮美的梦,撞上现实残酷的礁石。
“不知意识心之虚幻,执为实不坏我,故令阿赖耶识起行支,依于末那之执我而执名色,遂至轮转生死。”
九尾哼唱出经文单调的旋律。她披散着长发,身姿妩媚,以最放浪的魅音,轻吟着无明的道义,仿佛在讽喻着失去方向的人世。
至少莽荒上下始终如一。我们毕生都在追寻这名为毁灭的药,减轻各自的伤痛。我们愿意坦然展露本性之中的缺陷,放弃对那救赎无谓的寻找——我们所以战无不胜。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以为你会让我动摇吗?”令狐青晒然一笑。
“君不见令狐化龙等天台,一呼风雷暝霄汉,三百年前曾封禅。我们如何不知道,浮生无明,这是一条难行的长路。但我们愿意变得盲目,放下强者的理智和骄傲,为我们素未蒙面的人,奉献出所有......这是戴上那一顶荣冠的代价。”
令狐青举起手中的青龙悠远,狂风吹起她的头发。
对不起,龙宫盏,不是谁都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少坐在王座上的、令狐家的人不能够。
她回首三川,飞舞的长发青翠,如同这一年逝去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