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声脆响——又一只茶盏遭了殃。她示意守在门口的丫鬟退下,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辛云舟背对着门,肩膀垮得厉害,地上散落着瓷片和水渍。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吼道:
"说了别来烦我!
"
"哥哥连我也要赶?
"辛久薇柔声道。
辛云舟猛地转身,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见到是妹妹,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是你啊...
"
辛久薇蹲下身,一片片拾起碎瓷:
"叶先生又训你了?
"
"训?
"辛云舟自嘲地笑了声,
"他今日直接说我是朽木不可雕!
"他抓起案上一叠被朱笔批得满目疮痍的文章,狠狠摔在地上,
"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
辛久薇手指被瓷片划了道口子,却浑然不觉。她看着兄长通红的眼眶,心中一阵刺痛。前世哥哥也是这样,在科举路上屡屡碰壁,最终被祁淮予设计,落得个纨绔之名...
"哥哥何必妄自菲薄?
"她掏出帕子按在流血的手指上,
"你算学那么好,赵侍郎都夸...
"
"够了!
"辛云舟突然打断她,
"久薇,你最近怎么回事?一会儿把我往兵部塞,一会儿又逼我讨好叶先生...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任你摆布!
"
辛久薇呼吸一滞。她没想到兄长会这样想。
"我只是...想帮你找到适合的路。
"她声音轻了下来。
"适合的路?
"辛云舟苦笑,
"还是适合你的路?
"他指了指地上的文章,
"你知道我昨夜熬到几时吗?就为了写出能让叶先生满意的破题!可结果呢?
"
辛久薇攥紧了手中帕子。她确实心急了些,重生归来,总想着要帮兄长避开前世的悲剧,却忘了问他真正想要什么。
"那哥哥想做什么?
"她轻声问。
辛云舟愣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半晌,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我...我不知道。
"
这回答比争吵更让辛久薇心痛。她的兄长,竟连自己想要什么都说不清楚。
"你出去吧。
"辛云舟别过脸,
"我想一个人静静。
"
辛久薇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兄长已经转过身去,背影写满抗拒。她只得默默退出,临走时轻轻带上了门。
回廊曲折,辛久薇走得心不在焉。兄长的质问犹在耳边——
"适合的路?还是适合你的路?
"她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是否真的在强求兄长走她认为对的路?
"辛二小姐。
"
一个苍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辛久薇回头,见叶清正负手立于廊下,白发如雪,目光如炬。
"叶先生。
"她连忙行礼。
"你兄长又躲起来哭鼻子了?
"叶清正直截了当地问。
辛久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叶先生却已踱步到她身旁,望着院中一株半枯半荣的老梅:
"你可知这树为何一边开花,一边枯萎?
"
辛久薇摇头。
"因为园丁总按自己的喜好修剪。
"叶清正意味深长地说,
"却忘了问问树想往哪边长。
"
辛久薇心头一震。这话分明是在点拨她。
"先生...我兄长他真的毫无天分吗?
"
叶清正捋须而笑:"天分?他算盘打得比我的书童还快,心算能力连户部老吏都称赞。可惜...
"他瞥了辛久薇一眼,
"有人非要把他往科举路上推。
"
辛久薇脸上火辣辣的。是啊,前世兄长虽不善文墨,却能把父亲复杂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是她被前世的惨剧吓坏了,一心想让兄长走
"正统
"的科举之路...
"先生的意思是...
"
"因材施教,对症下药。
"叶清正打断她,
"你兄长是算盘珠子,就别硬往毛笔杆上凑。
"说完,他转身欲走。
辛久薇望着大儒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忽然明白自己错在哪了——重生给了她先知先觉的优势,却也让她变得独断专行。这一世,她该学会倾听他人的心声。
城南破旧的当铺里,祁淮予将一支金钗拍在柜台上:
"五十两!
"
掌柜的拿起金钗,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指甲刮了刮,嗤笑一声:
"镀金的,最多二两。
"
"放屁!
"祁淮予额头青筋暴起,
"这可是...可是...
"
"可是什么?
"掌柜的冷笑,
"偷来的?抢来的?祁公子,您现在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没数吗?
"
祁淮予脸色铁青。自从被辛家扫地出门,他成了过街老鼠,连往日称兄道弟的那些酒肉朋友都避之不及。冯氏留下的那点积蓄早已耗尽,如今连典当都被人刁难...
"三两,爱要不要!
"掌柜的将金钗扔回来。
祁淮予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你找死?
"
"干什么!
"掌柜的高声叫道,
"来人啊!祁淮予抢劫了!
"
后堂立刻冲出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祁淮予见势不妙,抓起金钗夺门而出,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丧家之犬还敢吠叫!
"
"真当自己还是辛家表少爷呢!
"
祁淮予跑出两条街才停下,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几道污痕,衬得他愈发狼狈。
"辛久薇...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在金钗上勒出血痕,
"都是你害的...
"
忽然,他目光落在金钗上——这是冯氏留下的最后一件首饰,据说当年是辛夫人赏的。一个疯狂的念头浮上心头:既然辛久薇对她母亲的遗物如此看重,或许...
祁淮予阴森森地笑了。他抹了把脸,朝城北走去——那里有个专做赝品的匠人。
辛久薇回到自己院中,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灯下出神。桌上摊开着城东绸缎庄的账本,数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兄长的质问、叶先生的点拨,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她提笔在纸上写下
"因材施教
"四个字,墨迹深深浸透宣纸。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辛久薇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起身推开窗。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远处,叶府的灯火依然明亮——那是萧珣的住处。
想到萧珣,她心头又是一阵烦乱。那个男人太危险,像一柄双刃剑,用得好可斩敌,用不好会伤己。但眼下,她确实需要这把剑...
"小姐。
"青桃轻轻敲门,
"大少爷院里的灯还亮着,要不要...
"
辛久薇摇头:
"让哥哥静一静吧。
"她顿了顿,
"明日一早,把我那套象牙算盘送过去。
"
青桃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可是夫人留给您的...
"
"正因如此,才更该给哥哥。
"辛久薇望向窗外的月色,轻声道,
"母亲若在天有灵,也会希望我们兄妹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