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日夜兼程,她和辛葵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混入了京城。揽明月给的地图极为精准,带她们避开了所有官道上的盘查。
"小姐,我们先去哪?
"辛葵压低声音问道。连日赶路让她眼下浮现出两片青黑。
辛久薇摩挲着袖中的瓷瓶。按照揽明月所说,应该先去西市的回春堂。
然而,二皇子以成亲为理由威胁辛氏,姐姐已经先她一步进了京,就住在多年前辛氏先祖置办的辛府院子里。
"去辛府后巷。
"她最终决定道,
"我得先确认姐姐是否安全。
"
辛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两人雇了顶不起眼的小轿,绕路向辛府行去。
轿帘缝隙中,辛久薇注视着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些街道,是被祁淮予派人送去偏院的路上。
辛府后巷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小贩在叫卖。
辛久薇让轿夫停在转角处,自己则借着暮色摸到偏门旁。
门上挂着的铜锁让她松了口气——这是她和姐姐约定的暗号,锁朝左挂表示府内安全。
她轻轻叩门,三长两短,停顿后再两长。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姐姐贴身丫鬟碧桃的惊呼:
"三小姐?!
"
"姐姐在哪儿?
"辛久薇闪身进门,立刻问道。
碧桃脸色苍白:
"大小姐在书房,已经三天没好好用膳了。老爷在颍州的书信迟迟未回,府里来了好几拨说亲的人...
"
辛久薇心头一紧,顾不上多说,快步向内院走去。转过回廊时,她差点撞上一个端着药碗的丫鬟。
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腥气,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这是给谁的药?
"
丫鬟吓得差点打翻药碗:
"回、回三小姐,是大小姐的安神汤...
"
辛久薇不再多问,径直走向书房。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始终记得姐姐最讨厌邋遢的模样。
书房内,辛兮瑶正伏案疾书。听到门响,她头也不抬:
"我说了不用晚膳。
"
"连妹妹回来了也不见吗?
"辛久薇轻声道。
笔尖在宣纸上顿住,洇开一大团墨迹。辛兮瑶猛地抬头,那张与辛久薇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写满震惊。下一刻,她已绕过书案,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
"你疯了?现在进京?!
"
辛久薇这才看清姐姐的模样——素来注重仪表的辛兮瑶竟只随意绾着发,眼下两片青黑,嘴唇因干燥而微微开裂。
书案上堆满了账册和信笺,最上面那页密密麻麻记满了朝中大臣的名字和动向。
"姐姐在查什么?
"辛久薇忍不住问。
辛兮瑶迅速将那张纸翻面,神色恢复平静:
"没什么,府中开支罢了。
"
她上下打量着妹妹,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匀城没好好吃饭?
"
这种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让辛久薇鼻尖一酸。前世姐姐也是这样,明明自己承受着巨大压力,却总是先关心她。她突然伸手抱住辛兮瑶,感受到姐姐瞬间僵直的后背。
"对不起,姐姐。
"她把脸埋在辛兮瑶肩头,
"我不该擅自离京,让你担心。
"
辛兮瑶的身体慢慢放松,最终轻叹一声,回抱住妹妹:
"回来就好。
"她推开辛久薇,严肃地问,
"你可知现在京城什么局势?为何一个人跑到京城来?
"
"镇北侯府提亲的事我知道了。
"辛久薇直视姐姐的眼睛,
"但更重要的是,六皇子遇刺——
"
"嘘!
"辛兮瑶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神警惕地扫向窗外,
"隔墙有耳。
"她拉着妹妹走到书房最里侧,掀开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暗藏的密室,
"进去说。
"
密室不大,却摆满了辛久薇意想不到的东西——墙上是详细标注的京城布防图,桌上堆着各府邸的往来信件副本,甚至还有几把出鞘的短剑。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悬挂的那幅《雪梅图》,正是前世被姐姐夫家当众烧毁的那幅。
"姐姐,这些是...
"
"你以为我整日在府中只是绣花弹琴吗?
"辛兮瑶冷笑一声,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
"自你离京后,我就在查母亲当年的死因。结果发现...
"她翻开册子,指向一个名字,
"母亲去世前三个月,曾与这位太医有过密谈。
"
辛久薇定睛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陈太医,二皇子府的座上宾,前世指认她暗害薛应雪的
"证人
"。
"姐姐怎么查到这些的?
"
辛兮瑶唇角微勾:
"祁怀鹤那傻子以为送几筐蜜橘就能讨好我,殊不知他暗中联络的那些祁家旧部,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
辛久薇瞪大眼睛。原来表哥与姐姐一直保持联系!而且听姐姐的语气...
"姐姐不讨厌表哥?
"
"谁有空讨厌他。
"辛兮瑶耳根微红,迅速转移话题,
"说正事。六皇子遇刺是假,引蛇出洞是真。如今二皇子一党已经按捺不住,这才急着通过联姻控制辛家。
"
辛久薇心跳加速:
"姐姐如何确定六皇子是假遇刺?
"
辛兮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三日前,有人匿名送来这个。
"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戏已开场,静观其变。护好薇儿。」
笔迹苍劲有力,与萧珣给她的那封截然不同,但转折间的习惯却如出一辙。
辛久薇指尖发颤。萧珣早就安排人保护她和姐姐?他究竟布了多大的局?
"姐姐,我必须去见一个人。
"她突然道,
"西市回春堂的...
"
"揽明月?
"辛兮瑶接过话头,在妹妹震惊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她昨日刚来过,说若你回府,让我转交这个。
"
辛兮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辛久薇翻过来一看,背面竟刻着一个小小的
"珣"字。
"这是...
"
"玄影令。
"辛兮瑶压低声音,
"持此物可号令六皇子麾下所有暗卫。揽明月是玄影首领,真名萧冉,是先帝赐给六皇子的暗卫统领。
"
辛久薇脑中轰然作响。难怪揽明月对萧珣如此忠心!而萧珣竟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给她...
"她还说了什么?
"辛久薇急切地问。
辛兮瑶神色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
"她说,六皇子料到你会不顾危险回京,所以提前在辛府周围布置了人手。
"顿了顿,
"还有,若你执意要见他,明日丑时可去城东老槐树下的茶摊。
"
辛久薇握紧玉牌,胸口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萧珣算准了她的每一步行动,甚至提前做好了安排。这种被人彻底看透的感觉本该让她恼怒,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心。
"姐姐,镇北侯府的事...
"
"不必担心。
"辛兮瑶冷笑,
"我已有对策。倒是你——
"她突然捏住妹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你和六皇子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如此重视你的安危?
"
辛久薇脸颊发烫,那一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该如何向姐姐解释,自己与那个男人之间复杂难明的关系?
"我们...互相利用罢了。
"她最终低声道。
辛兮瑶眯起眼睛,明显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无论如何,现在局势危急。二皇子不仅派人监视辛府,还在全城搜捕你。
"她松开手,从桌上取过一张纸条,
"今早收到的消息,祁淮予已经进京,现住在二皇子别院。
"
祁淮予!辛久薇瞳孔骤缩。前世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如今竟投靠了二皇子。一切都在向着最危险的方向发展。
"姐姐,我有个计划...
"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碧桃惊慌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大小姐!不好了!镇北侯世子带着聘礼上门了,说奉二皇子之命即刻定下亲事!
"
辛兮瑶脸色瞬间煞白。辛久薇一把抓住姐姐的手:
"别怕,我们一起...
"
"不行!
"辛兮瑶厉声打断,
"你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她迅速从墙上取下一件丫鬟服饰,
"换上这个,从密道走。密道出口在隔壁绸缎庄后院,揽明月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
"可是姐姐——
"
"没有可是!
"辛兮瑶强硬地为妹妹更衣,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明日丑时一定要见到六皇子。只有他能救辛家。
"
辛久薇还想说什么,却被姐姐一把推进密道。在暗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辛兮瑶挺直腰背,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插在腰间,然后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襟,向门外走去。
那背影挺拔如竹,与前世她因亲事而被蹉跎掉气性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密道阴暗潮湿,辛久薇摸索着前行,泪水模糊了视线。姐姐变了,不再是前世那个逆来顺受的大家闺秀。而她必须尽快见到萧珣,弄清楚这场棋局的全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光亮。辛久薇推开伪装成柴堆的出口,刚探出头,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了出来。
"姑娘可算来了。
"
揽明月——不,现在该称她萧冉了——依旧穿着那身绛紫色衣裙,只是腰间多了一把古朴的长剑。她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气息内敛,显然都是高手。
"萧统领,
"辛久薇直呼其职,
"我要见六皇子。
"
萧冉微微一笑:
"姑娘别急。殿下料到你会这么说。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他让我转告你,戏已演到高潮,还请姑娘按计划行事。
"
辛久薇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简单几行字:
「见字如晤。
其一,祁淮予携伪造证据入京,意在构陷辛大人。
其二,二皇子三日后将发动兵变。
其三,信我。」
没有落款,但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仿佛萧珣就站在面前对她说话。辛久薇将信纸贴近心口,那里跳动得厉害。
"殿下还说了什么?
"她轻声问。
萧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殿下说,若姑娘问起他的伤势,就告诉姑娘——
"她故意顿了顿,
"那点小毒还要不了我的命,倒是某个不听话的姑娘更让人担心。
"
辛久薇耳根发烫,却忍不住追问:
"他真的中毒了?
"
"确实中了毒,但远没有外界传的那般严重。
"萧冉示意手下散开警戒,压低声音道,
"殿下将计就计,借机引出二皇子全部党羽。三日后皇上寿宴,便是收网之时。
"
三日后!辛久薇心头一震。时间如此紧迫,而姐姐还被困在镇北侯府的提亲危机中...
"我姐姐怎么办?镇北侯世子此刻正在辛府逼婚!
"
萧冉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姑娘放心,殿下早有安排。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明日丑时...
"她突然噤声,猛地将辛久薇拉到身后,
"有人来了!
"
小巷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萧冉迅速打了个手势,暗卫们立刻摆出防御阵型。
"带姑娘先走!
"萧冉拔剑出鞘,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辛久薇被两名暗卫护着向后撤去,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萧冉独自持剑立于巷中的背影,那姿态竟与姐姐方才挺身而出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这一夜,京城注定无眠。
一个时辰后,辛久薇跟着萧冉在狭窄的巷道间穿行,每一声远处的犬吠都让她心跳加速。暗卫们如同影子般散布在四周,月光照在他们腰间若隐若现的兵刃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前面拐角就是。
"萧冉突然停下,按住辛久薇的肩膀,
"姑娘确定要见殿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
辛久薇指尖掐入掌心。萧冉的犹豫让她不安——难道萧珣的伤势比想象的更严重?
"带我去见他。
"她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拐过巷角,一间不起眼的茶摊出现在眼前。破旧的布幌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上面
"忘忧茶
"三个字已经褪色。谁能想到,这竟是当朝六皇子的秘密会面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