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的傅关月满是抱歉和担忧。
“没关系。”宋禧听完,尾音扬起笑意,“我的病症可以间接帮到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你也是乐观。”傅关月看着襁褓里的婴儿,眼底情绪复杂。
周霁安康复训练结束,可以正常行动,指不定要全世界找他前妻,而傅关月不能让周家人知道孩子的存在。
宋禧支持她用自己的信息,换赵砚森帮她们母女隐藏起来。
“关月姐,你帮了我很多,你有任何需要都随时联系我,或者利用我。我哥他不会不管我。”宋禧仰头,若有所思望着飞机的顶端。
“嗯,那你多保重。”傅关月说。
“保重什么,搞得像不会再见面似的。”宋禧轻盈笑出声,“我今天飞美国见维吉尼亚,结束后到巴黎找你们。”
傅关月隔着网线被她感染到,也笑:“那我们就在这等你了。”
闲聊了几句,宋禧挂掉电话,指尖不自觉地点进和赵砚森的聊天页面。
她乌黑的眼瞳倒映着少之又少的聊天记录,凝眉思忖。
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一直在一起。
以至于给她造成‘他们很久很久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错觉。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证明了,没有彼此,他们依然可以活下去。
宋禧长按手机侧面的关机键,屏幕跳出关机选项,她指腹轻点关机。
给自己放个假吧。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好好睡过觉了。
**
燕山墅。
罗霄条理清晰地汇报工作,将u盘交给赵砚森,遂退出了书房。
赵砚森骨节分明的手里拎着杯威士忌,光线穿透玻璃杯壁折射进冰块中,渲染出冷冽的雾霭。
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视频,画面中躺在躺椅上休息的女孩,正是宋禧。
傅关月坐在一边,她手被宋禧死死地握住,像在抓唯一的救命稻草。
宋禧的状态,和赵砚森在维吉尼亚那里看到完全不一样。
更放松,也更惊恐。
宋禧猛地睁开眼,起身惊坐起来,身上衣服都湿透了,汗水顺着鬓角淌下来,她脸色惨白,平日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洞的。
她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凶狠的目光投向傅关月。
“你梦到了什么?”傅关月问。一点也不怕宋禧的狠戾注视。
宋禧那疯狂喊叫和痛苦的感觉,被抑制在体内最阴沉角落里的力气,一下子倾泻了出来。
她双手捂着脸,崩溃一般痛哭起来。
“不是的……我错了……我只是做错了一点,就差点葬送了所有……”
“关月姐姐,我永远都不会再幸福了……全被我毁了……他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我不该恨他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最应该恨的人是自己……一切都被我毁掉了……”
女孩子的哭腔和悔恨在偌大安静的书房里分外明显,飘至赵砚森耳畔,他皱了眉头。
她的绝望、她的痛苦,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狠狠刺穿他的心脏。
手机铃音响了又响。
直到第三遍,他才接听。
电话那头开门见山:“赵先生,我是傅关月,想必您已经看完了宋禧的治疗记录。”
“宋禧不肯在她的心理医生面前倾诉的原因,现在您应该清楚。你无孔不入地规划了她的一切,包括心理医生,她不想让你知道,更不想你因为所谓兄长的责任心找她。
她在国外的四年,前半年因为害你躺在病床半年,她饱受折磨,连实验室都不敢进。在这期间,她一直跟我联系了解你的状况,知道你脱离危险,平安醒来后,她才敢进实验室。
你是不是以为让她产生心理疾病的是实验室爆炸,是许熠。现在我告诉你,都不是。让她产生心理疾病的人是你!
宋禧害怕她会变成许熠,爱而不得伤害你。所以她一直在等你主动联系她,但你没有。她说的没错,你们不是兄妹后,你根本不会再找她。
这些年,她一边压抑自己,让自己表现正常,不让你发现她早已病入膏肓。一边又期待你的出现,无数期待落空。她的神经变得非常脆弱,很难入睡,偶尔还幻听。你比她大,照料着她长大,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毁掉她。”
她这次回国,是我建议的。因为她再不自我调整,就要废了。我让她回国跟过去、跟你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听筒里骤地响起玻璃落地的破碎声响。
傅关月见通话还在继续,便道:
“她以前多么明媚自信,但给她治疗的这些年,我每天都能亲口听见她说她错了。如今她在逐渐自愈,你要是真的为她好,就退出她的生活吧,不要给她希望又亲手掐灭,那太残忍了。她再坚强都经不起反反复复的折磨。”
屋外夜色浓酽,京都矗立的高楼大厦,散落着明亮璀璨的灯火。
书房的光线却不知不觉暗淡了下来。
通话结束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摄住了赵砚森,他坐在阴影里,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唇角显得阴郁。
皮肤之下,每一根骨头和血管好似都浸在冷水之中,赵砚森垂在腿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
宋禧回来不是为了爱他,而是为了不爱他。
难怪他主动接触她时,她会抗拒。她只接受她主动接触他。
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晚饭店遇到歹徒,她还会搂着他脖子,脸蛋埋进他颈窝小声抽泣;
沪市提及往事,她依旧会抱紧他,却不会再哭;
实验室爆炸案曝光,她不再靠近他,而是额头贴着车窗,离他远远的。若非他将她揽入怀里,她绝不会抱他。
那么明显的渐行渐远……
桌上的电脑还在播放宋禧心理治疗的视频,屏幕散着幽微的冷光,有种不顾一切的绝望。
身体像块生了锈的钢铁,全部的机能在这一刻尽数失灵。
赵砚森心脏喘不过气,第一次感知到何为害怕。
-“你们整天逼我喝药,要是哪天我真成了药罐子,第一个就把哥哥装进去。”
-“我是解药?”
他不是她的解药,他是她的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