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砚森回到四合院,赵宗廷已经在庭院等着他,一副兴致问罪的阵仗。
稀薄云层透出的月亮微光,朦胧地照在父子俩身上。
赵宗廷靠坐在玫瑰色椅子上,抽了阵烟,烟头的火星在昏暗中明灭:“精明狠辣,有城府,工于心计。连我都瞒了这么久,越来越长进了。”
对于父亲的冷肃暗讽,赵砚森无甚反应,他持起茶盏,浅品了口茶。
“老太太都能被你说服,真是青出于蓝啊。”赵宗廷狠狠将掐灭烟,摆上桌面明骂,“赵砚森,我看你是昏了头,竟敢如此明目张胆跟你妹妹胡闹!”
宋韫玉叫他紧急回家,听完事情经过后,赵宗廷找管家和佣人问话,那些人道行不高,很容易套出实情,但几乎没人知晓。
只说有段时间,赵砚森的地毯和床单扔得频繁,而且,他不允许别人上二楼。
听到这里,宋韫玉脸一阵苍白,手抖得厉害。赵宗廷握住她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
他从出生起便养尊处优的儿子,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做事后活儿。
再次被骂色令智昏,赵砚森神情无波无澜,反而想起不久前公寓落地窗前的火热画面。
他散漫地笑了下,说:“哪儿明目张胆了,我还没把她带到你面前呢。”
长子向来骄傲自负,即使表面端着礼数教养,也掩不住骨子里那份嚣张。
赵宗廷脸色阴沉,直接发出命令:“你跟哪个女人玩都可以,禧儿不行。她姑姑还在。”
赵砚森眼底划过一丝冷笑:“您的意思是,我母亲不在了,我就得放弃?”
赵宗廷敏锐捕捉到什么,皱眉道:“你是因为你母亲,才不放过禧儿?”
赵砚森凉笑了笑,声音带着冷意:“你以为我是你?”
母亲肖允姝去世,头七都没过完,他就听见赵宗廷在电话里哄另一个女人。
肖允姝估计到死都想不到,她那冷若冰霜的丈夫赵宗廷有朝一日会如此温柔体贴地呵护女人。
夜色如浓墨泼洒,四下漆黑。檐角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在青石砖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没规矩!你这么盛气凌人,是想找谁的麻烦?”赵宗廷拧眉,看着儿子冷下来的表情,又缓和了些语气,“我和你母亲本就是联姻,没有感情,她生了你后又回了部队,而男人对女人的需求总是无法避免的……”
赵砚森冷声打断:“这就是你的借口?”
这世道便是这样,男人无论做错什么事,总能找到无数理由辩解。
而女人但凡有一丁点儿污点……甚至称不上是污点,她只是做了不符合他们期待的事儿,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因为坐在这儿的是他,所以赵宗廷能找理由说他和宋禧厮混是出于男人的生理需求。
倘若此刻坐在这儿的是宋禧,只会是红颜祸水、不知廉耻地勾引……甚至更过分的辱骂。
赵砚森想都不敢想,她被骂会有多伤心难过。
中庭里空气潮湿,草木疯长,茂密得几乎压倒了人气,透着一股阴森。
父子二人面对面而坐,一盏古朴提灯在茶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韫玉险些被你气进医院。”赵宗廷身处高位,能同赵砚森解释肖允姝的事情已然是极限,“放过禧儿,除了她,谁都可以。”
赵砚森说:“那我也给您提个建议,你和她姑姑离婚如何?”
赵宗廷顿时怒骂:“谁教你这么忤逆父母的!”
“提建议就叫忤逆。”赵砚森薄唇微扯,“宋禧是我养大的,我和她的关系可比血缘关系牢固。”
赵宗廷和宋韫玉结婚前几年过二人世界时,是赵砚森在养宋禧。
后来,宋韫玉生了赵承宥,与赵宗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时,也是赵砚森在照顾宋禧。
四合院很大,足以容纳许多东西,却也将他们清晰地划分开。
宋禧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她很早就知道了,她融不进那一家三口。
寄人篱下,加上被亲姑姑忽略,她起初不敢轻易表达情绪,赵砚森花了很多心血和精力才把她养成了真正的小公主。
不仅是外表的荣华富贵,还有内心的自信明媚。
他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年赵宗廷和宋韫玉,工作之余的那点精力全给了彼此和赵承宥。
赵宗廷狠狠吸了几口烟,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他同肖允姝结婚,是看中了肖家庞大的军事背景,无关情爱。
因为家族责任,加上双方父母的催促,便生了赵砚森这个儿子。
肖允姝光荣牺牲后,追了宋韫玉两年,她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等再想起赵砚森时,儿子已经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
家里什么都不缺,肖家二老对女儿留下的这根独苗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
赵宗廷虽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却也不觉自己有哪里对不起赵砚森。
他高高在上惯了,从未检讨过自己。
赵宗廷摆了摆手:“行了!你把你老子和爷爷耍得团团转,还不够?”
谈话至此,他没再强求。
以赵砚森如今的态度,再闹极有可能会父子反目。
他也年轻过,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时昏头,放不下一两个女人不算罕见事儿。
赵宗廷身处高位,家庭不仅是个人私事,更是判断品德作风的指标。
譬如李家,就因为生活作风不检点,发展受限。
赵砚森虽年轻,但那份沉稳锐利比之父辈也不遑多让,进退得宜、有手段有魄力。
平日鲜少夸人的肖老爷子和赵老爷子,每次提及他,都眉开眼笑。
夜色深重,草丛间几点萤火掠过,虫鸣四起。
“爷爷那边就不必您费心了,我自会去赔罪。”赵砚森搭在桌面的指骨轻叩两下,“至于这边,您接不接受无所谓,但宋韫玉必须接受。”
一口一个您,却听不出半分敬畏。
五年前,赵宗廷尚能压制甚至威胁赵砚森。
如今,他发现自己竟已无力逼迫长子分毫。
检院出事、晏家倒台时,赵宗廷曾问赵砚森:“你三叔是赵家人,架空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
此刻,父子间的沉默仿佛昭示着答案。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宗廷狠声,“现在是要威胁自己家人?”
“不威胁。”
赵砚森唇角微勾,那笑容极淡,带着几分疏离的狂傲,“我有没有父亲无所谓,但宋禧不能没有姑姑。想必,您那位现任夫人也不愿失去那么好的侄女。您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