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江
太极殿上,桓玄心烦意乱,“你们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如何战?如何守?”
五万西府精锐一战被打废了,逃回建康的不足四千人,大部分都在半路溃散了,或者死在路上。.m!y.j\s,c¢h`i\n¢a^.′c`o¨m!
虽然手上还有三万精锐水军,但项城一战带给江左的冲击,远远不止在战场上。
建康城中流言四起:“长干巷,巷长干,今年杀郎君,后年斩诸桓。”
已经传到桓玄耳中,为此,他还将上百人关进大狱之中,非但没有制止流言,还从建康传到周围郡县……
郎君,指的是司马元显,反而引起了百姓的同情,连同晋室风评逐渐好转。
桓氏成了恶人……
这一切,让桓玄在建康如坐针毡。
建康属于江左,属于吴地,与北府和晋室更亲近一些,对来自荆襄的桓楚天然有抗拒心理。
晋室西府北府之争,说穿了还是荆襄与江左的地域之争。
桓玄上位后,只顾自己吃喝玩乐,没怎么顾及百姓,一道恩诏都没有,江左百姓越发不认同桓楚。
“陛下不必多虑,刘贼手上不过两万余众,我三万水军精锐封锁长江,贼众只能望江而叹!”尚书令桓谦为百官之首,这个时候不能不说话。
长江成了所有人的精神寄托。
当年刘牢之两万精锐在新亭抵抗西府水军,也是望江而叹,无可奈何。
在陆地上,西府固然不是北府对手,但在长江上,胜负犹未可知。
“如今不止江北刘贼,而是江南诸贼,王司徒,可有良策?”桓玄眼中充满希冀。
谢氏与桓氏这几十年来各种恩怨情仇,桓玄已经不指望谢家能支持自己,但琅琊王氏不同,王谧一直鼓动他称帝,玉玺还是他从司马德宗手上抢来的。
现在,第一个响应刘裕和刘道规的,就是他的族弟王镇之。
这明显是王家在两头下注。
桓玄心如明镜,却不敢动他。
“臣以为……不该战,亦不该守,而应该和!”王谧语出惊人。`n`e′w!t?i.a¨n,x_i-.^c*o′m!
桓玄也被他的话唬住了,“和?怎么和?”
王谧道:“北府军难以渡江,王镇之、虞啸父之流不足为惧,陛下可派人渡江,厚封刘裕、刘道规,令其退兵,尔后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以图来日再战。”
这些话明面上是为桓玄考虑,实则是在提醒桓玄,朝廷已经打不下去了。
无力剪除二人。
卞范之急劝道:“陛下万万不可,项城之战,贼众伤亡亦大,刘道规四面受敌,绝难持久,贼众不过三万,虽有逆贼暗中支持,但我根基仍在,荆襄任有数万大军,数百万粮秣,陛下一道诏令,便能兴起十万之众,顺江而下,先剿灭王镇之、虞啸父、孔靖之流,尔后凭江而守,再出使魏国,许以重利,引魏军南下中原,南北夹击,二刘必亡!”
魏国对中原的觊觎,人尽皆知。
去年还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洛阳之战,与刘道规撕破脸皮。
而只要魏军一动,刘道规就不得不返回彭城,抵御魏军,桓楚就能喘一口气。
王谧举起笏板道:“卞侍中之策,诚为良谋,然则远水接不了近火,魏与南燕交兵,无暇南顾。”
桓玄现在火烧屁股,北府军勒兵瓜步,与建康隔江相望。
这个时候再派人去平城联络魏国……一来一去至少两个月,而魏军出兵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魏与燕是世仇、血仇,对付南燕的迫切性远在中原之上。
而且两边已经打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桓玄挪了挪肥硕的身躯,“王司徒久居江左,声名远扬,可去安抚王镇之、虞啸父、孔靖三人,传令西府,再征召五万青壮,镇守姑孰!”
姑孰在长江上游,建康西南面,与历阳隔江相望。
曾是桓温的终老之地,桓玄没上位前,在此大兴土木,修建宫阙。
而西府青壮不入建康,镇守此地,说明桓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殿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臣领命!”王谧当然知晓桓玄的用意。
这是让他安抚琅琊王氏。
桓谦拱手道:“吴甫之、皇甫敷战死,冯该、苻宏大败,可调道全入京!”
道全说的桓振,其父正是大名鼎鼎的万人敌桓石虔。
深得其父之风范,自幼果敢勇锐,骁勇善战,但因为横行无忌,声名狼藉,而一直不被桓玄所喜。
“荆州是根本,不可轻动。”果然,即便到了这种时候,桓玄也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勇锐的侄儿……
长江之上,喊杀声直冲云霄,羽箭避空,一颗颗火球飞向天空,砸进江心中,惊起一阵白烟和几道浪。
对峙了大半个月,桓玄并没有退出建康,反倒是江面上的战船越来越多了。
王镇之、虞啸父、孔靖这些人喊得热闹,却没有谁真的举兵杀向建康。
桓玄手上除了这三万水军,还掌握一两万北府军,全都聚集在建康。
上游的荆襄也有动静了,桓石康率三万人马,陆续赶往姑孰,策应建康。
这种局面,桓玄当然不会弃建康而走。
五十多艘中翼战船在江心上缠斗厮杀,双方各以四条中翼艨艟为主,十几条走舸为辅,狼群一般捉对厮杀。
北府水军多是从商船改造而来,装备不齐。
而西府水军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战舰,两舷装备了重弩、钩拒、拍竿,船尾装备了投石车,能射出一颗颗火球。
只是一次试探,并非决战,所以两边都没有派出楼船。
江面上木屑横飞,战舰互相碰撞,北府士卒接舷而战,光着膀子,只提着刀盾跃上对方的船,对方的钩拒忽然弹出,将五名士卒挑杀在半空中,另外十余人则摔入水中,泛起阵阵血浪。
水战对士卒的要求更高。
能在颠簸的甲板上站稳,还要熟知水性,北府水军明显处于弱势。
西府水军的船明显比刘道规精良,速度更快,士卒更熟练,船帆转向、舵手收桨一气呵成,总能抢占上游,撞击下游的北府水军。
激战两个时辰,刘道规损失十二艘战船,西府水军只损失两艘。
幸亏他们无心恋战,小胜即退,不然剩下的十几艘战船根本回不来。
十二比二的成绩,根本打不了,刘道规只有两三百艘战船,西府足足千艘……
“末将无能,请都督责罚!”李大目满脸羞愧。
“与你无关。”刘道规扶起他。
方才水战,他已经尽力了,水战不同于陆战,不存在什么以少击众,以弱胜强。
江面上直来直去,弱就是弱,强就是强。
谁的船大、坚固、速度快,谁就能赢。
“何不如五年前的钱塘江之战,以火船破敌?”刘遵看上去莽夫一个,想法却非常多。
刘道规无奈道:“你没看到上游都被他们掌握了吗?我们的船只要进入江心,就会遭到对方拦截。”
长江远比钱塘江宽广。
这边火船一出,对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而且木筏和竹排太小,一个浪就掀翻了,西府水军在南岸设置十多里的水寨,设了水门,钉了水桩,火船就算划过江心,也伤不到水寨中的战船。
刘道规长年在北方与胡人骑兵厮杀,对水战一知半解。
恰好,天下最强的水军就在对面……
刘裕道:“不要白费力气了,水战不是西府的对手,只能智取,当年刘牢之两万精锐在新亭与桓玄对峙,找不到任何机会。”
叔父刘涓子听闻他受重伤,特意从彭城赶来,为其疗治,恢复的不错。
非但能下地行走,还能稍微耍一耍刀槊。
以前
总以为这位叔父是个庸医,没想到他在治疗金疮上有极高的造诣。
轻伤者,针烙纸捻,以药涂之,随手而愈,重伤者剔肉缝合,内外兼治,妙手回春。
军中很多重伤的士卒,都被他从九泉下拉了回来。
汉末魏晋,五胡乱华,瘟疫连着兵灾,医术水平炉火纯青,两百年前华佗就研制出麻沸散,要为魏武帝曹操的脑袋开刀治头痛之症……
“都督,建康密信!”孟干之匆匆赶来。
密信上并未署名,字迹也是这时代流行的行书,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桓玄已有惧意,若能兵临建康城下,必惊惧而走!
“这不是废话吗?我也想兵临建康城下,但如何渡江?”刘道规将密信递给其他人看。
刘遵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桓玄有水军,我们也有,不就是船吗?弄几千条竹筏连在一起,就在长江上决战!”
刘钟泼了一盆冷水,“若西府水军用火攻,我们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赤壁之战,曹操以铁索将战船连在一起,试图上来自北方的魏军渡江,却被周瑜火烧赤壁。
“那就分散,能过去多少是多少,凭我北府军之精锐,还怕他西府军?”
“水战不同于陆战,长江亦不是泗水、济水,风高浪急,咱们的人大部分都是北人,上船就晕,连站都站不稳,如何与西府精锐厮杀?”
长江不是什么小河小渠,瓜步至建康一带的江面将近三十里宽,大船横渡都需半日功夫,江水也比北方运河湍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长江一直是西府水军的主场,无论是兵力还是水军战力,都强于己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