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食的八尾猫 作品

第237章 白昼有限,向死而行

第237章 白昼有限,向死而行

废弃车站的空壳,如同战败者残喘后的余声,空旷而沉沉。微趣暁说 已发布蕞芯彰踕

这里,曾是整座城市列车枢纽中最喧嚣的一处,如今只剩下金属共鸣与风穿过空罐时发出的尖哨声。

墙面上还留着“终点站”的字迹,却早已被尘灰与腐蚀模糊得模糊不清,如同一张被反复演出、最终撕裂的旧剧本封面,只剩剧名残痕。

清晨的阳光从破碎的天窗与断裂的钢梁之间斜斜洒落,映照在散乱的铁轨与锈蚀的列车残骸上,仿佛这场永夜中一丝微弱的回忆——

但这光,依旧没有温度。

司命坐在车站外一节报废列车的顶部,背靠着车体的残轴突起,腿悬在半空,没有落地。

他眯着眼,望向远方——那座沉睡在废墟中的秘骸之城。

晨雾缭绕,它的骨架若隐若现。

那是一座被噩梦雕刻的城市,静得像一个陷入沉思的疯子,等着夜幕落下再度开口,把囚于体内的疯狂,一口一口吐出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急促的小跑,也不是悄无声息的刺客潜行。

那脚步,带着一种节制而坚定的节奏,如同旧时教堂中某个仪式的第一步,庄严,却不显浮夸。

维拉走上前来,灰白色的赞歌教会披风在破损阳光中泛起银丝般的冷光。

她手中拿着一壶水,还有一块用早已洗白的旧布包着的面包,面包边缘泛着硬化的痕迹。

“吃点吧。”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温柔。

不是命令,但你无法拒绝。

司命接过面包和水,咬了一口,干硬的口感让他的牙关一紧。

他缓缓咀嚼,每一口都像是在咬断一张写满命运注脚的卡牌边缘。

“如果今晚还有战斗,”他笑着说,语气轻松,“那我当然得活着进去。”

“他们怎么样了?”

他含糊地问,声音从咀嚼中断断续续地滚出。

维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车站的另一侧空地上,林恩正蹲着,为格雷戈里更换一块绷带。

那绷带并非包裹着伤口,而是缠在手臂骨节上的裂痕上,

仿佛那块皮肤已不再属于这个时代,太旧了,旧得像是一卷褪色的教典,随时可能被风化成灰。

老者靠在一截断裂的钢轨上,灰塔的秘诡披风披在肩上,却再无往昔威势。

他的头发从灰白变得发亮,眼皮耷拉着,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谁也无法驱散的灰。

他像一块即将熄灭的炭。

“情况不好。”维拉低声道,“尤其是……格雷戈里。”

“他的理智还清醒。”

“但他的肉体,在崩溃。”

她的眼里浮现出罕见的焦虑,那不是战术判断的担忧,而是一种面对“无法理解的现象”时的无力。

“像是……被什么在拔走寿命。”

司命皱了皱眉,咬下一块面包,轻声问:“秘诡也救不了?”

维拉沉默地摇头。

她的唇角下垂,像是咬住了某种她一直不愿承认的苦味。

“我让赞歌天使尝试逆转。”

“我亲自燃了两颗理智星,用的是我最核心的命运系秘诡。”

“但——岁月,是永恒的一部分。”

“它不是线性的,而是闭环。”

“我们可以逆转命运的结果,但改不了时间的本质。”

“因为时间,不是术式。”

“它是——神性。”

这句话,让司命的眼神缓缓沉下去。

他一直以来,是个赌徒。

他信一切皆有破局。

信再绝的路,只要还没下牌桌,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可“时间”这两个字,在这一刻,却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拎走了他的筹码,连赌桌都一并抽空。

维拉垂下视线:“这不像普通的衰老。”

“是从他星图上‘被刻下的死亡’开始启动的,像是某种时间信标被点燃,倒计时已经无法撤回。.求′书+帮, ~追′嶵,鑫~璋-结.”

“昨夜我反复推演。”

维拉坐在半截石柱边,手指轻轻掀开那张从王奕辰处获得的地图副本,纸面上残留着淡淡的褶皱和血指印。

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处密密注解,终于停在那枚被圈得极深的红色标记上。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变量,与时间有关。”

她抬眼,看向司命,语气沉静而坚定。

“尼古拉斯。”

“在纸封之楼,我见过他的名字。”她低声,“而在这张地图上,我发现了他的所属地标注。”

“——白夜教会的布道圣所。”

司命眼神微凛,手中牌堆轻微一顿。

维拉的声音愈发低缓,仿佛随着话语的推进,整座车站也冷了几分:

“白夜教会……从不热衷于布道。”

“他们热衷于‘不死’。”

“他们研究的,从来不是如何拯救灵魂。”

“而是——如何把尸体,从墓地里拖出来,让它继续在他们的教义中行走。”

“所以他们建立了教会医院。”她停顿,指尖轻轻叩在地图上的一个标签。

“不是为了救人。”

“是为了——试验。”

“试验如何封锁衰老。”

司命低下头,视线落在那张地图上的深灰色斑块。

红笔圈出了一个坐落在城市东南角的区域,建筑注解清晰可辨,遗址边缘仍留着潦草的手写文字。

那三个字赫然在目:

“圣愈之所。”

林恩在旁轻声开口:“但我们每晚都会被随机传送……”

“谁知道今晚是不是又会被扔去别处?”

司命咬断面包的最后一角,叼在嘴边,含笑道:

“那就——白天去。”

他将这句话丢出口,像是一块石子投入沉睡的命运湖面。

水面泛起涟漪。

风,终于动了。

一阵并不温柔的风,从铁轨尽头吹过倒塌的拱门,挟着尘灰、焦痕与微弱的铁锈味,灌入废弃车站这片死气沉沉的空壳。

空气,仿佛终于开始翻页。

林婉清正走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型医疗箱。

她听见“白天过去”的提议时微微一愣,脚步稍顿,眼神在司命和地图之间来回跳动,眸中闪过一抹迟疑。

“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了。”维拉的声音自火堆边缓缓传来,语调不疾不徐,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

仿佛她的思维在永不熄灭的计算回路中持续运转。

“我们还有体力储备问题,水源问题,防卫装备还未完全整合。”

“如果我们强行外出,两小时的路程并非稳妥。”

她微微偏头,金发垂落肩侧,在晨光里投下冷冷一线影子。

“白天,并不一定比夜晚更安全,司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柔和的劝诫,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试图劝阻一个执拗到危险边缘的病人。

司命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将面包最后一口咽下,轻轻舔了舔指尖残屑,眼神落在地图上的那一片被红笔圈出的旧城区遗址——

“圣愈之所”。

这时,一道带着些许烟嗓般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这份紧绷。

“怕什么?”

段行舟走了过来,神情轻松,手里还拿着那张地图的边角,将它铺展平整,摊在临时搭建的弹药箱上。

他随手用一块弯曲钢片压住地图边缘,一边说一边看向众人。

“我可以和林婉清一起轮换照看格雷戈里老先生。”

他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掠向林恩——

像是一种不显眼的安抚。

“你们两个就可以保留体力,不必在途中还分神照应。”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轻快,像是在假装这个世界还值得轻松一点,笑一笑,不至于被苦难吞得一口不剩。

林恩走近,一手抱着用破布包裹着的信号仪,黑发贴在脸侧,眼神却冷静坚韧。.求~书·帮? \更·芯?嶵¨全\

“我同意出动。”

“留下的人也需要一点喘息。”

“而我们,也必须提前探明那家‘医院’的真实状态。”

她顿了一下,语气更冷了一分:

“别等夜晚真开始了,才知道那地方是一口活埋坑。”

维拉没有立即反驳,但她的指尖在披风金线边缘轻轻搓动,眼神浮现出一种微妙的不安。

“我明白圣愈之所的重要性。”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可你们得清楚,我们过去找的,不仅是药。”

“而是要对抗一个教派遗留的……神性残响。”

“尼古拉斯如果还在那里,那片区域很可能已经——不是人类能定义的地方了。”

“那我们就当作——见一位老朋友。”

司命打断她,笑着站起身,身上的灰烬随动作飘落。

他拍了拍裤腿,又拍了拍袖口,仿佛要把昨夜的灰,连同那些死去者的低语一起拂去。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红圈,那是一栋倒金字塔式的结构模型,标注清晰:圣愈之所。

“我、塞莉安、林恩、段行舟、林婉清、格雷戈里。”

他一边说一边扫过众人:“五人一组,行动标准明确。”

“主要目标:医疗物资、抗衰老药剂。”

“副目标:尼古拉斯的线索。”

“次级目标:地图数据更新。”

“我去。

”林恩率先点头,语气坚定,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她轻轻拉了拉格雷戈里的手,将他早已泛凉的手指包进掌心。

“如果还有任何方式可以延缓他……”

她咬了咬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

“哪怕——只有一天。”

“我陪你。”林婉清接话,语气干净利落。

她向前一步,手提医疗箱,步伐稳而沉。

“医生在前,探路者在后,格雷戈里老先生交给我们。”

段行舟轻笑着接道,双手张开,像是要把压力从两位女性手中分担开来。

他的声音仍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轻松,但谁都知道,那是他愿意做盾的方式。

维拉张了张嘴,仿佛还有最后一句反驳的话想要说出口。

可司命的目光已经落定。

不是命令。

却等同于命令。

那是一种你知道自己劝不动的眼神,像是赌徒摊牌之前,最后一次凝视命运——不祈祷,不忏悔,只确认手中的牌。

他轻轻抬手,指节向前一弹。

“风来之前,”

他笑着说,唇角扬起,目光沉入秘骸之城的方向:

“命运——已经注定了。”

火堆的火星,在这一刻,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而他们的旅途,也就此展开。

风,开始动得更快了。

它卷着钢轨缝隙中的灰烬,吹过车站的空壳,在破损的墙面与倒塌的横梁之间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某位过时神明仍在吟唱的残篇。

众人开始快速打包。

司命仍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指间旋转着一张泛黄的扑克牌,嘴角微扬,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旋律。

他的步调看似松弛,目光却从未离开地图上那块被红笔圈出的区域。

没人知道他是否真的从容,或那旋律,只是他对紧张的掩饰方式。

林婉清坐在一侧低头整理医疗箱,将止痛剂、解热针、几片理智稳定咒贴按照作用与易污染程度重新分类,一一固定在背包外侧。

“这些若被污染,就等于失效。”她低声嘀咕,却没有再多解释。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仿佛在临终病房重复千百次的医嘱。

段行舟在不远处检查那台储电电瓶,电瓶外壳已多次修补,缝缝补补像块拼图。

他的手法干净利落,指尖沉稳,像一位不再等待命令的工程师。

穆思思则安静地打包补给,将能量压缩面包与净水分别用金属封罐封装,并标记了摄入优先级。

她将包分成五份,分发时没说话,只在每一个人接过物资的时候轻轻点头。

在这短暂的寂静与动员之间,格雷戈里依旧靠在墙角。

他喘得比早上更快了些,额角的汗不多,却一颗颗清晰可见。

林恩走过去,为他穿好战术披风。

她的动作细致而克制,仿佛每一道扣子都系在一段尚未言说的记忆上。

她蹲下身,轻声说:“爷爷,你能走的,对吧?”

格雷戈里睁眼,望向她。

那双已经混浊的眼睛,却亮得像一颗旧星。

“我死在床上,才叫‘死得可惜’。”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是把生命从肋骨间一寸寸拉出来,为一句话腾出空间:

“若死在路上——”

“那就……值了。”

司命走了过去,把手伸给他。

“走吧,老先生。”

“下一场剧目,还缺一个长者登场。”

他们踏出车站那一刻,风彻底卷起了。

维拉站在门口,披风随风而动,像一张快要被揭开的帷幕。

她没有笑,只是目送。

“注意时间。”她开口,声音平稳如钟。

“白昼,不长。”

司命回头看她,手指夹着那张扑克牌,微微一挑。

“放心。”

“我们会把时间,带回来的。”

然后他转身,踏出第一步。

众人紧随。

城市的午间并不温暖。

阳光虽强,却像从一片不属于此处的天幕裂缝中渗透进来,冷漠、苍白,照不到心灵的深处。

这座城市已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它的骨架还在——钢筋、水泥、霓虹灯框、广告幕墙。

但血肉早被掏空。

它像一个从文明中流放出来的术式残骸,一座以秩序的形态拼接成的巨大迷宫。

道路被杂草与断裂的管道撕开,轨道车的铁轨半埋在焦土与碎玻璃中,如同一段失序的咒文,通向谁也无法翻译的过往。

司命走在最前,步伐沉稳。

他没有使用感应仪。

只有那一叠扑克牌在指间翻飞,每一次跃动

都像是在与不可知的命运打手势。

他走过一块裂开的广告牌,上面印着早已褪色的口号:

“白夜教会——让生命在终结前,拥有神的净化。”

他冷笑一声,抛出一张扑克牌,再轻巧地接住。

“净化?”

“别让他们看到你写的剧本是让人先病。”

林恩一路沉默。

她走在格雷戈里身边,步伐不急,动作极稳。

她每隔十分钟就测一次老人的呼吸频率、体温变化,哪怕只是一点点异常,也立刻记录。

她用自己衣角剪下的布条缝成简易护腕,轻柔地系在老人的腕骨上。

“爷爷。”

她忽然开口,声音极低。

“你……真的相信过‘永生’吗?”

格雷戈里闭着眼,嘴角却缓缓弯起,像是在笑,却也是在叹。

“当然相信。”

“否则我年轻那会儿,为什么会去听‘白夜’的布道?”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一下,才继续:

“我们都曾是信徒,孩子。”

“直到我们看见——神像背后,是金属齿轮。”

林恩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这时,段行舟开口,试图缓解气氛:“你们灰塔……不是也尝试过创造抗老化的秘诡吗?”

“创造了。”格雷戈里答得很轻。

“可都失败了。”

“因为人,不是代码。”

“而时间,永远不是线性。”

他睁开眼,目光透出一层死灰之后的清明:

“你只能输入一次‘年轻’。”

“第二次,就是‘谎言’。”

塞莉安走在队伍后段,步伐悠闲却精准。

她的赤瞳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破败的高楼、塌陷的隧道口、以及那些用铁栓封死、贴满教会符条的地下排污井。

她的沉默,是一种狩猎者的警惕。每一次目光的停顿,仿佛都在计算潜伏点到扑杀点的最短距离。

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被压制的烦躁:

“这里的空气……不对。”

司命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说——味道?”

“是的。”

塞莉安微微皱眉,眼神掠过那条延伸至远方的主干道。

“像是……消毒水混着香灰的味道。”

“而且不散。”

段行舟插话道:“气压低,风不循环,在密闭空间里确实容易积聚这类——”

“不是自然生成的。”塞莉安直接打断他。

她抬起头,望向前方那栋逐渐浮现全貌的建筑,嗅觉如兽般微妙颤动。

“这味道,是人为‘设计’的。”

“用来遮掩血腥。”

“让你下意识地相信这里是‘可以被信任的医疗空间’。”

“但它只是另一种布局——氛围诱导术的低阶版本。”

司命点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寒意:“那我们就要更小心了。”

“一个伪善的舞台,往往藏着最精准的刀。”

他们转过最后一段断桥残坡。

前方,广场的轮廓开始显现。

一块巨大的金属铭牌倾斜倒塌,被尘土和腐蚀痕迹掩去半数。

段行舟蹲下,用袖子擦拭,揭开上方泛黄的标语:

「圣愈之所」

白夜教会·城市中央医院·第四总部

“到了。”他说,声音比想象中更轻。

众人缓缓抬头。

那栋建筑,如同从另一个纪元遗留的神性巨构,横亘在他们眼前——

它既像医院,也像神庙。

高耸、沉默、庄严,带着一种诡异的“洁净感”,仿佛它已经将无数病患与罪人“净化”干净,如今只等新的灵魂来补位。

大门两侧原本为接待大厅的玻璃幕墙,如今被不明肉质与生锈铁网死死封住。

那些网不是防护,更像是某种残留的“祭祀脉络”,仿佛有什么曾经从里面挣脱,教会只好用铁与肉去封印。

顶层有一个倒挂的金属吊钟,锈迹斑驳,周围镌刻着早已风化的古拉丁文句:

“主将洗净其命,赐予永命。”

门前的两盏石灯仍在燃烧,光不是火焰,而是一种幽绿液体在缓慢焚烧,光芒不明不灭,仿佛是从死者的眼眶中汲出的静电。

最诡异的,是那扇巨大的前门——

它敞开着。

就像为他们这些疲惫的旅人准备已久,等待他们走入下一幕早已写定的剧场。

他们站在门口,谁也没有说话。

风静了,空气仿佛在为这扇门屏住呼吸。

司命回头望了一眼天顶——太阳已偏过正午,日光斜斜照下,将他的脸一分为二。

一半在光里。

一半,藏在阴影中。

他眯了眯眼,笑得像个拿好牌的赌徒:

“我们没等到夜晚。”

“但我想——我们已经听到布道的钟声了。”

他缓缓抬起手,伸向那扇门。

指尖触及那道沉重门板的瞬间,一股微不可察的震动透过金属传来,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吸,像是那座建筑本身正在“感知”他们的靠近。

“吱——呀——”

门缓缓开启。

沉重的铰链声划破废墟的寂静,如某种仪式的钟声在宣告:

欢迎入院。

而脚下,是通往神性幻术与血肉实验的——真正入口。

「你以为踏进的是病房,

却不知——你早在病历上签过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