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食的八尾猫 作品

第283章 血海潮临门未可退

第283章 血海潮临·门未可退

他们说你还有选择。

但你已站在门前,身后是退场者的背影,身前是编号者的洪流。

你不是为了赢而留下,

你只是想——不要让别人替你决定坠落的姿态。

星桥光柱仍在。

它像一根横亘在天穹与地面的神经线,维系着这一场极限逃亡的脉搏跳动。

最后一批非战力者已经通过,门光缓缓收束,像一道伤口被缓慢缝合,边缘的光线抽搐着闪烁,如肌肉的应激反应。

就在那一刻,王奕辰的目光停在了林婉清的背影上。

她正扶着穆思思,一步步踏入星桥尽头。

没有停顿。

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哪怕一眼犹豫。

那一瞬,王奕辰脸上的笑,崩了。

如裂开的陶器,从唇角到眼角,从理智到心口,彻底崩了。

他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利刺狠狠扎进心底。

肌肉开始剧烈抽动,血管在颧骨上鼓动、炸裂,皮肤撕裂般剥离,仿佛连他这张“人类”的脸也再无法维持完整的结构。

“他们——走了。”

他咬牙,声音低得像在咽下血。

他不是因为战局失败而愤怒。

他是因为——他们成功了。

他们,那些曾经只是背景板的人,踩在编号废墟上的“人类残次品”,那些他眼中应该“早该放弃”的平凡者——

居然,被允许逃生了?

而他,王奕辰,编号x-01,第一个成功命种,第一个星灾适配体——却仍旧被留在这血与火的交界线外?

他死过。

连尸体都没留下。

他忘了自己是谁,也没人记得他是谁。

他曾以为,这样的痛,在死后早已被格式化干净。

可就在他看到那群人安全地走进门光之中时。

那一刻,他嫉妒得,恨不能撕碎整个世界。

“凭什么……”

他喉咙滚动,眼眶通红。

指尖一甩,一道血色脐带骤然甩出,抽在地面上,爆出一圈赤红印痕,如断裂的母体神经嘶鸣。

“凭什么他们能被原谅,而我就得被编号?”

“凭什么他们可以逃,而我连死一次都不完整?”

他的声音忽然拔高,几乎是咆哮:

“为什么你们有名字,我却只剩下代号!”

他猛地望向那座桥,那道站在桥上的人影——

司命。

那道身影如碑,孤立而安稳,静静伫立于死潮与虚妄之间,光影重叠下,他像天与地的缝隙中长出的一道裂石。

王奕辰死死盯着他,眼底彻底燃起扭曲的嫉妒与怨恨。

“是你。”

“都是你。”

“你活着的姿态,就是对我们这些死过一次的人——最大的羞辱!”

然后他彻底爆发,声嘶力竭:

“我要让你,连‘活着’这件事,都不配拥有!!!”

红潮未至,雾先浓。

血海尚未升起,空气中便已弥漫出一股几乎黏滞的“母体味道”。

那不是普通的雾。

而是——流动的孕液。

一阵扭曲的低频振动中,安吉拉·赫林顿缓缓降临。

她的身影从血海正上方徐徐垂落,裙摆如被无形脐带吊挂,轻轻摆动,宛如胎衣包裹神胎。

她没有脚。

她的下半身早已彻底机械化、子宫化。

数道秘骸支架从腰部延伸而出,如血肉拼接的仪轨之柱,将她固定在血潮核心,成为这一整片“回收程序”的控制母体。

她的腹腔鼓动缓慢,像是在呼吸,也像是在孵化。

每一次轻微的起伏,似乎都有某种不属于人类的意志在其中酝酿。

而她的脊背,从颈椎至尾骨,每一节都嵌着一颗胚胎囊。

其中,有的透明,有的充血,有的人形已成,有的仍在挣扎。

红光从中透出,如古旧灯盏下的诡影。

她睁开眼。

那双血红的瞳仁中,中心并非瞳孔,而是一张婴孩的脸——正缓缓张开嘴巴,像在哭,亦像在低语。

安吉拉未开口。

她不需要说话。

她的“声音”,不依赖空气传播。

她的指令,像羊水一样,直接注入编号命种的神经系统中。

那是一种来自“子宫的低语”。

像你还未出生时,母体通过羊水传给你第一句祷词。

“编号者们。”

“你们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都是子宫尚未完成的收容。”

她伸出手指,指节裂开,手指分裂成数条细长脐带状的触须,在空中蠕动。

她缓缓抬手,指向星桥尚未关闭的通道。

“那些未编号的,是堕落的失败体。”

“是妨碍我们诞生真正星神之躯的错误变量。”

“去吧。”

“将他们清除,回收,打碎,重构。”

“在我的子宫中——重新来过。”

这一刻,编号命种——如机器重启后的光线,一道道在体表闪亮。

他们接收了指令。

他们,归于母体意志。

血潮升起,红雾溢满虚妄与死潮的边界,化作一场由“祷词”转化的灾难洪流,向世界最后的出口扑来。

而远处,司命已经抬起头。

他看见了。

他知道。

时间,不多了。

在命种大军如赤潮般奔涌而来前的三分钟,庄夜歌的声音传出。

依旧冷静,依旧低沉,像冥河岸边那位永不失言的引魂法师。

“星桥连接完成度:72。”

“预计……还需维持三十分钟。”

这一句话落下,众人脸色皆变。

林恩猛地上前一步,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愠怒:

“你是不是——故意不说?!”

三十分钟。

那不止是“坚持一下”的时间。

那是面对命种洪流,用身体堵住死门的半个小时。

庄夜歌没有辩解。

他只是闭上眼,再次释放一道世界纹路。

一道幽冥气息的光晕从他脚下扩散,脊背微微弯曲,眼角再度溢出一滴血珠,在脸上蜿蜒而下。

他的声音低如墓前私语:

“越早说……”

“你们越容易犹豫。”

“我不希望有人——为了一个……快要倒下的人,分神。”

这一刻,他终于坦白。

这不是隐瞒。

这是他的选择。

这就是庄夜歌。

他的冷静残酷,从来不为了自己生存,而是源于对职责的清醒与自我牺牲的必然。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无法反驳。

也不愿指责。

因为他们知道——这就是他。

塞莉安缓缓低头,咬着牙,指节死死压着卡槽上的卡牌,声音轻却冷:

“那我们现在,就是门前的门神了。”

她抬眸看向前方已然蠢蠢欲动的命种大军,眼神沉如锋刃。

“只不过——神,得吃人,才能护门。”

赫尔曼轻笑一声,缓缓抬手,那枚陈旧怀表在指间转动,发出细微的震颤声。

他的语气仍旧吊儿郎当,却在平静之下,藏着一丝令人心惊的宿命感。

“命运说,只允许六位留守。”

“不是我说的。”

他抬头,目光微眯,看向远方:

“是我的神……这么说的。”

话落,空气骤然变得凝滞。

他们没有再对视。

也无需商议。

那是不用安排的决定。

那是本能。

下一刻——

六人,齐齐向前迈出一步。

没有一人退后。

司命。

塞莉安。

娜塔莎。

赫尔曼。

林恩。

御神院信奈。

六人。

无一例外。

无一犹豫。

星桥之门身后是未来。

而他们选择——面朝洪流。

娜塔莎抬头望着前方那片逐渐逼近的命种红潮,嘴角轻轻翘起,带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仿佛这一切都像她年轻时无数次冲锋前的笑话——只不过,这次没人会笑了。

“那就……开战吧。”

她轻轻拔出枪械,金属卡槽铿锵回响,像旧时代战士拉响最后一发弹簧的声音。

星桥背后,光芒安静流淌。

前方,红潮终于踏响地脉,万千命种齐步踏地,震出如山崩般的第一道回音。

像世界的心脏被敲响。

他们来了。带着编号、憎恨、重写的意志——来冲撞这一道尚未崩塌的“生门”。

而六人,已经站好。

他们没有退路。

也从不需要。

命种编号如荧光浮游,在血雾之中闪烁不止,像极了来自地狱底层的信标。

每一次踏步,编号命种身上的生物构件便发出阵阵低频共鸣,

仿佛体内那颗被机械重构的金属子宫在不断搏动、震荡,喃喃低语着它们存在的唯一目标:

繁殖,入侵,替代。

前方,六人并列。

司命、塞莉安、御神院信奈、林恩、赫尔曼、娜塔莎。

他们横列于门前,立于死潮之桥与虚妄裂缝的交界线,如同被天地裁定的最后六柱命运执炬者。

而桥心之上,庄夜歌的身影如一枚燃尽星火的古灯,跪伏不倒,像某种用尽最后灵魂点亮天门的祭仪灯柱。

天空血红,星桥银白。

在这两极色调交汇之处,六道身影沉默伫立——

他们是屏障,是守门人,是命运最后不肯让步的诗行。

信奈拔出卡牌,掌心压下,指尖划破,在卡面血染一笔。

御神院家徽瞬间浮现。

她低语念出咒文,古籍投影张开,密文盘旋于空中,一道凛冽的光刃破空斩出,将冲锋在前的第一波命种一刀斩断。

“以御神院之名——我拒绝承认这群编号,是我姐姐的‘遗物’。”

“你们只是病毒。”

“而我,今日净化你们。”

话音落下,领域展开,星图爆闪,一整片冰蓝色虚海自她脚下扩散,冻结命种路径,空气中甚至结起一丝丝寒霜。

林恩望着那片咆哮而来的编号潮,整个人仿佛冻住。

她的手,颤抖地握住卡柄,却迟迟未能拔出。

直到——

第一个命种跃起,如子弹一样扑向他们的阵列。

林恩终于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跟谁道别:

“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是熟人。”

“可爷爷说过——守门的人不能哭。”

下一刻,她举起命运之书,咒文翻页如风。

星语如刃,化作一道道璀璨锋芒,裁断了命种前缘,连编号都为之一滞。

赫尔曼依旧啃着一根干枯烟草枝,眼神漫不经心,像个无事可做的老赌徒。

直到四名命种同时逼近,他才叹了口气,缓缓抬起袖口。

咔哒。

古旧怀表被打开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定格。

“自我遗忘——启动。”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

命种反应迟疑,下一秒彼此撞击、误判、错杀,场面陷入诡异混乱。

他们无法锁定赫尔曼。

因为赫尔曼已经从场景中“忘了自己在哪”——他成了一个不属于剧本、没有“坐标”的变量。

娜塔莎一言不发,神情冷漠。

她只是将卡牌从腰侧抽出,具现出那对狰狞的双枪——枪身像疯笑少女的脸,子弹出膛即燃,带着笑声与毒液。

火光划破浓雾。

“你们只听母亲低语,是吧?”

她嘴角扬起,冷嘲一笑:

“那就——听听‘毒’怎么说。”

枪声如咒,子弹如裂魂,轰鸣之下,一排命种瞬间骨肉溃烂,步伐失序,乱成一片。

塞莉安站在司命左侧,双手缓缓展开。

她的身后,九尾腾空,火红如烽,烧亮死潮之桥上的黑影。

她低声说:

“我知道——你们也曾是人。”

“所以我才要亲手杀掉你们。”

她踏前一步,每一步都像在对命运宣战。

“这是侍从对主人的忠诚。”

“也是血族——对命运的否定。”

她抬手,鲜红能量于指尖盘旋,像燃烧的誓言。

而最中央,司命,一言未发。

他只是缓缓取出《虚妄之空无回廊》,掌心轻轻一旋,卡面光纹浮动,棋盘开始在脚下延展。

灰色领域如无声潮汐,在他脚下悄然打开。

他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如重锤钉入命种意识系统:

“来吧,王奕辰。”

“来这座你不愿承认我讲的故事里。”

“我们——讲完最后一章。”

王奕辰迈入虚妄回廊的那一刻,世界骤变。

黑白棋盘无声浮现于脚下,棋格自他步伐延展,如波纹倒映在意识之海。

每一步踏出,他的影子便分裂出三道形态——

一是他死去那天的模样,扭曲、残破,意识冻结在爆裂的骨骼中;

一是他曾渴望成为的模样,站在权力顶端,被万人仰望的“理想体”;

一是他现在的样子——一具编号壳体,被塑造成“王奕辰”的存在。

他环顾四周,目光森冷。

而司命,正立于场域深处。

背光而立,身影被棋盘拉长,伫立于整个领域正中心,如一座孤塔,冷静、清醒,不动如碑。

虚妄回廊悄然展开,边缘雾化的棋格间,数百个“司命”的虚影再次浮现。

他们站在不同方位——像从不同角度、不同叙述中生长出的剪影,有的微笑,有的沉思,有的仿佛在静静流泪。

他们不语,只看着他。

王奕辰冷笑,目光冰裂如刀:

“你还在玩这套?”

“你以为‘虚构自己’就能对抗我?”

司命没有动。

但棋盘上的某个“他”,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王奕辰生前衣装的影像,面容几乎无异,唯独眼中多了一抹不属于命种的——温柔。

那影子轻声开口:

“你是不是,也曾想……不是命种?”

那一瞬,王奕辰身形剧震。

他猛地拔刀,怒吼:

“闭嘴!!”

“你不是我!!”

他一刀劈下,将那影像劈碎。

影子应声崩解,碎片却化作无数更小的“他”——每一个,都是他自己不曾承认的心境残影。

它们围绕着他,呢喃不休,像他被剥开的自我在不断低语。

王奕辰咬牙,挥刀乱斩:

“你们这些虚像,装得再像也掩盖不了一件事——”

“我是真的!我是十三第一个命种!我是神种源流!”

他猛地抬眼,怨毒直刺司命:

“而你——你不过是个讲故事的凡人!!”

司命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温和,冷静,带着一种剖开真相时的肃静。

他抬手,指向棋盘边缘,那里,命种与人类正血战不止。

“你说得对。”

“我只是个讲故事的。”

“但他们之所以还能站着——”

“是因为有人给他们,写了‘站着’的结局。”

他一步步走来,穿越自己的影像,仿佛从叙述中脱身而出:

“你活过来,是别人重写了你。”

“我活着,是我自己在讲。”

“你被赋编号,是因为你接受了定义。”

“而我没有编号,是因为我从未同意任何人命名我。”

他停在王奕辰面前,目光幽深而无怒,像在凝视一个尚未写完的篇章。

“所以我们之间的区别是——”

“你被改写。”

“而我,写别人。”

棋盘忽然炸响。

虚妄回廊彻底扭曲,黑白格乱闪如梦魇。

王奕辰意识一晃,他发现,自己正在斩杀另一个“王奕辰”。

那影子惊恐地望着他,颤抖开口:

“你砍的是我?还是你?”

一刹那的犹疑,被司命一剑逼退。

他再度抬手,声音低得像在揭开伤口:

“虚妄者无主,但叙述者定局。”

卡牌举起,指尖轻划。

“——忘名者笔迹。”

虚空划开一痕,灰色如墨,带着被时间擦拭的质感。

王奕辰的编号——

【命种编号·x-01】

在他眼中,开始慢慢消退。

一行提示从他脑海中炸开:

“识别失败。”

“命名丢失。”

“归属:未知。”

王奕辰踉跄后退,怒吼:

“不——我不是没有名字!!我——我是王——”

他张口,却发现那个名字,说不出口了。

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司命站在他面前,目光平静。

“你可以怨恨我们。”

“但你不该忘了——你自己,也是一个故事。”

“你只是还没讲完……就被别人关了书。”

此时,外部战场,早已血染四野。

信奈的领域破碎,冰蓝虚海崩塌;林恩背靠断墙,用命运之书抵挡最后一击;

赫尔曼虚影错位,能量涣散;娜塔莎的枪声越来越稀……

但与此同时。

走在最后的艾琳,正扶着濒死的萧涟音,踏入星桥之门的最后一道光。

众人心头微松。

那一刻,他们知道——他们不一定能活着离开。

但他们已经——

送完了。

留下的不是神,

也不是英雄。

他们只是讲完一个故事之后,

不想让读者看到烂尾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