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箬俊和先是一愣，随即、便又吓得连连给林政磕头：
“大人，冤枉啊！小的领地也很贫瘠啊，小的…小的也等着您的德政、这些“扶持米”下锅呢！”
“你说…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村山大人说他很苦，堀田大人也说他很苦，现在您也说很苦…”
林政轻声叹了一口气：“是定赖大人给的知行地不够、还是农民不努力干活？还是…您没有经营的能力？”
“呃…”箬俊和再度抬起头来，却是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林政！
“怎么？我说错了，还是…你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林政笑眯眯问道。
这一次，箬俊和回答了：“小的…小的…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应该想一想的。”林政顿时笑了起来：
“您有没有发现？一个武士拿到30贯知行地，获得9贯收入、那他就需要承担9贯军役账；
而当他的知行地提高到300贯，获得90贯收入、那他就需要对应的承担90贯军役账；
有趣的是，他自己的军役账还是按5贯计算，可他需要做的事、却多了很多；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呃…”箬俊和嘴巴张得更大：“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武士的知行地越大，武士反而越吃亏。”林政一本正经道：“这不合理，但这是事实。”
这…也确实是事实。
要知道，一个武士获得再多的知行地，他也只是获得更多的收入支配权，而不是直接获得更多收入；
可对于武士来说，你借他十贯钱跟借他一百贯钱、其实都是一样的，因为他压根就不会钱生钱…
结果呢？
武士们只能把知行地变成一个“贷款额度”，靠不断扩大知行地、来获得借用的收入来填补之前的窟窿；
换句话说，你拼命工作换来的、压根就不是奖金，而是一张信用额度更大的信用卡！
最终，你永远都在为还不起的卡债发愁，同时还要想办法借新债、来偿还即将到期的旧债…
试问、这种逻辑下，你不穷、那谁穷呢？
箬俊和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再度抬起头来、结结巴巴问道：“那大人…有办法？”
“有。”林政咧嘴一笑：“在我还是远田庆次的时候，我就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并给出了解决方案…”
“什么解决方案？！！”箬俊和更是眼巴巴的看着林政。
“很简单，就是采取“实封”与“虚封”并行的制度，由家臣武士们自行决定、要接受哪一种册封。”
林政眨了眨眼睛：“获取“实封”的人需要全额承担军役账，而获取“虚封”的人，则完全不需要承担军役账。”
“完全不需要…承担军役账？！！”
箬俊和更是瞪大眼睛：“大…大人，可否详细说一说？”
“你…问问信平他们吧，因为那是我为远田家的家臣武士们准备的。”
林政却是故意卖起关子：“目前我面临的压力也比较大、还不打算在土岐家施行这个政策。”
老实说，林政还真没打算、马上就在土岐家施行“实封”跟“虚封”的政策。
要知道，古田信平跟河野勇村的“双奉行”制度还没实验成功呢，而且、林政手头也没什么内政人才；
现在贸然推广“虚封”政策，不但很难打理好这么多领地、还会给自己增添更多的财政压力；
万一选“虚封”的人太多，而他又没办法治理好自己的领地，那搞不好、他会先把自己搞破产…
然而，一听林政这话，箬俊和顿时就急了：“大…大人，您…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们也是您的家臣啊！”
可林政又能怎么办？
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实封”跟“虚封”的政策告诉箬俊和？还不是给他打个预防针、以便于后期推行这项政策？
可现在林政又没钱又没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领地、都在哪里？他哪来的本钱推广这项政策？
不过，箬俊和既然如此动心，那他肯定是要先利用一下这份期待、让他也变得“忠诚”起来！
“这样吧…”林政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
“我会慎重考虑一下，在家臣中选出一位、先试着推行这项政策，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这个家臣说好、我就继续向整个土岐家推广，如果他说不好，那短时间内、我就不会推广了。”
不出预料，听他这么说、箬俊和就更急了：“大人，我…我可以的！您就…就从我这儿开始吧？”
“这个…”林政顿时又露出为难的神色：“堀田大人跟村山大人也想要，而且他们都说…自己是最忠诚的…”
“不！大人！对您最忠诚的…是我呀！”箬俊和又是一个土下座：“微臣…微臣绝对是最忠诚于大人您的！”
“我再…考虑考虑吧。”林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谁最忠诚、谁就能得到这个名额…”
“别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林政自是趁热打铁、彻底拿捏箬俊和：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好好观察你们的，谁做得最好、那谁就是最忠诚的！”
“大…大人放心！”箬俊和立刻又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小的…小的一定会做得比他们更好！”
“嗯，很好！”林政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是！大人！”
…
隔天一早，趁着跟其他人交接的机会，林政便领着一众家臣武士出了城、巡视起城外的曲轮群。
所谓“曲轮”，是通过土垒、堀（壕沟）及切岸（斜坡）等防御工事围合而成的、独立于主城之外的防御体系；
这些曲轮大都选择山坡、断壁为主体，上部削平、边缘则人工削成陡峭的“切岸”，从而居高临下打击敌人！
老实说，像这种依山而建、占尽地利的堑壕式防御体系，就是麦克阿瑟来了、也得直挠头；
问题是…它的优点很突出，可缺点更突出！
一来，所有曲轮都是各自为战，为了占尽地势，它们的距离跟方位都是因地制宜，根本没办法互相支援；
二来，曲轮地势较高、没办法开凿水井，吃喝全靠自带，什么时候消耗完补给、就是不战而降的下场；
二来，曲轮是利用地势、而不是影响地势，当敌人坚定的绕开它们时、这曲轮修得再好也是白搭…
因此，研究过后、林政便下令在曲轮之间增加大量路障，埋设陷阱、竹刺跟各种木桩，竭尽全力的给敌人添堵；
同时，他还让人在曲轮之间开挖壕沟，平日里可以用于后勤补给，紧急时刻也可以用以撤回兵力！
此外，他还不忘将五个家臣的兵力交叉分布，在互相制约的同时、也迫使他们互相竞争！
至此，完成了一系列布置的林政，每天就是练兵、训家臣，顺带着守株待兔，直到几天后…
…
后山，青波村。
还没靠近村庄，林政就远远看到一群村民正在伐木、剥树皮、锯木板，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多日不见的身影突然小跑过来、一脸兴奋的对着林政一礼：
“大人！”
“半个月不见，你这气色不错啊，久藏。”林政顿时笑了起来。
来人正是之前被他留在高知城的石卷久藏！
“小的一想到能见到大人，心里就忍不住高兴啊！”石卷久藏连忙又是一礼，这才又兴奋道：
“我听说…大人在大桑城已经夺得高位？”
“差不多吧，还行。”
林政又是咧嘴一笑：“是竹腰尚光大人、让你过来的？”
“对！啊…大人您瞧我这脑子！”
石卷久藏拍了一下脑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奉到林政面前：
“这是竹腰大人让小的交给您的，您看看？”
“嗯。”林政接过信封，又随口笑问道：“尚光大人什么时候过来？守护代大人可问及到我？”
“这…尚光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谁知，石卷久藏却是露出一脸古怪神色：“只是…他很害怕、不敢马上过来这边，还在路上磨蹭呢…”
“哦？”一听石卷久藏这话，林政就更好奇了，当即打开竹腰尚光的来信、仔细的看了一遍。
这一下，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竹腰尚光害怕了。
五天前，林政灭了长井卫安后，多治见信清跟岸信周被迫后撤数十町、退到通往高知城的大路口扎营；
同时，他们又按林政的意思、给斋藤利政写了信，说他们遭到土岐定赖的偷袭、虽然有永井长政通风报信、却还是损失惨重；
为此，他们希望斋藤利政可以尽快派兵过来支援他们、也希望斋藤利政可以给其他几家豪族写信、让他们派出新的援军…
而斋藤利政收到信后，又立刻把竹腰尚光叫了过去，随便忽悠几句、就打发他过来主持大局！
可是、连带着上千人的长井卫安都被灭了，带着区区两百人的竹腰尚光、拿头来主持大局？
因此，他只能一边苦巴巴的龟速前进，一边派石卷久藏过来、找林政要一些内幕情报…
看完这封信，林政随意的塞回自己怀里，这才又看向石卷久藏：“看样子…尚光大人倒是没有怀疑我。”
“尚光大人是没有怀疑。”石卷久藏苦着脸回道：“可守护代大人…他开始怀疑您了。”
“哦？”林政倒是一点不慌：“说来听听。”
“小的当时把您给的那份推荐信交给守护代大人，结果…守护代大人就让人把我抓了起来…”
石卷久藏苦着脸回道：“关了一天后，他又把小的给放了，还让小的给您送信，让您回来后…去大营见他。”
斋藤利政把石卷久藏给抓了？
还想让自己去见他？
看样子，自己确实没忽悠住他，又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份忠诚…
可…那又怎样呢？
斋藤利政为什么抓了石卷久藏、又把他放了？真是为了抓自己？不，是为了稳住自己！
他知道，如果他杀了石卷久藏、那他跟自己就没什么可谈了；
相反，他现在放了石卷久藏，就是赌自己的胆子足够大、真的敢去见他！
那问题又来了：自己、要不要去见他呢？
要知道，从斋藤利政怀疑上自己那一刻，自己的命运就注定了：大桑城破之日、就是自己殒命之时！
但反过来，只要大桑城还没有被攻破，亦或者说、只要斋藤利政没有破城的必然把握，他就不会杀自己；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赌一把、赌他还敢继续用自己，再利用这个机会、反过来打败他呢？
想到这里，林政顿时咧嘴一笑：“那行，守护代大人什么时候到大桑城这边，我到时候…会去见他的。”
“大人？！！”石卷久藏被他吓了一跳：“您…您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林政很是认真的摇摇头：“我会去见他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先见见尚光大人才行。”
“竹腰大人…可能明后天到吧？”石卷久藏摇了摇头：“守护代大人的话，可能是后天、也可能是大后天…”
“哦？那么快？”林政倒是一愣：“稻叶山城的粮食送到了？”
“呃…对，我来的那天刚好到。”
石卷久藏也是一愣：“大人怎么知道、稻叶山城送了粮食过来？”
然而，林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石卷久藏是两天前过来的，而那个时候、应该是斋藤利政抵达高知城的第13-14天；
按理说，就算他派出快马、第一时间赶回稻叶山城调集小荷驮队，也不可能在12天内送到高知城；
唯一的可能、是从更近的地方运输了粮食，比如说…鹭山城！
这…可就麻烦了。
如果斋藤利政是从稻叶山城运输粮食过来，那就需要30天的行程，自己就可以卡时间点来断他的粮；
可他是从鹭山城运输的粮食，那一程就只需要24天时间，自己…还能卡到他的粮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