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咬紧牙关,望着还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秀姬,突然就明白、深芳野为什么最终会让斋藤利政生厌了!
这女人再漂亮,不长脑子的时候,换任何一个有脑子的男人、都得被她们气死!
可事已至此,他就算杀了秀姬、也已无济于事…
罢了,斋藤义龙孤身一人、尚且还老神在在的,自己带着这么多人、反而还要怕他不成?
当即,他便上前一步,挡住门口的光线,对着那高大身影冷哼一声:
“义龙大人是在等我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谁知,那高大身影却是一动不动、就仿佛死了一般?!!
搞什么?
是真的念经念入魔了,还是…仅仅是一具被支起来的具足?
林政立刻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这具高大具足:
硕大的黑色头兜、草折式的颈甲、厚实的背挙、肩甲、还有一双有些宽松的笼手…
嗯?
不对劲,笼手怎么可能宽松呢?
别忘了,笼手是用来保护手臂的,肯定是越合身越好,才能在关键时刻当小盾使用;
再说了,以斋藤义龙的身材,寻常具足拿过来、能穿的进去就不错了,还宽松?开玩笑的吧!
难道…真的只是一副具足?
林政按向腰间的“朝雾左文字”,正想掷过去试试,却意外的发现、那笼手下的双手竟是合十的状态!
能双手合十,那肯定是有人了。
如此一来,林政便又收回了准备掷刀的手,转而又往偏殿内跨入一步:
“守护代大人就要入土了,义龙大人,就算您想弑父夺位,可到底是他的儿子,难道…连送他一程都不肯么?”
意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眼前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吭声都没有!
这还是前几日、那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斋藤义龙吗?自己都这么扎心了,他还能忍得住?
绝对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具足之下、根本不是他!
那么…会是谁呢?
林政再度握紧手中刀刃,猛的向前两步、抬起一脚,冲着具足的后背就是重重一踹!
叮当叮当~
挨了这狠狠一踹的具足人影、咕咚咕咚的在地上滚了两圈,连头上的武士兜、也滚出老远!
“不要!”
背后忽然传来秀姬的声音,下一刻,她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一把挡在具足人影面前:
“殿下…求求您了!饶了她吧!”
“嗯?”
林政高举手中刀刃,定睛一看,眼前却是一张写满惊恐、苍白如纸,却依旧能看出昔日风韵的脸庞——深芳野!
该死!
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这个念经念疯魔的老女人,会在这个时候坏了自己的事!
当初自己去找她的时候,磨破嘴皮子她都没搭理自己,让自己真以为、她是不在乎斋藤义龙的;
而现在,她也是结结实实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天下哪有真对儿子见死不救的母亲?
“他去哪里了?”林政咬紧牙关,刀口依旧直指着深芳野。
然而,深芳野依旧一声不吭,只是闭上眼睛、一副任由自己施为的模样!
“殿下!殿下!”
就在这时,秀姬猛的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林政的大腿:“求求您了,饶了我母亲一次吧…”
饶了她一次?
林政望着梨花带雨的秀姬,又望了望视死如归的深芳野,最终、只得化作一声怒吼:
“来人!给我搜!立刻封锁所有下山道路!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斋藤义龙找出来!”
…
转眼间,半个多时辰过去。
林政盘坐在蒲团之上,膝上平放着出鞘的“数珠丸兼定”,双目若有所思的平视着正前方。
在他身侧,则站着表情极为纠结、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的一柳宣高、武井夕庵二人;
稍远些地方,则是被半兵助、岩吉跟几个武士用刀刃围住的深芳野、秀姬母女。
深芳野倒是平静,就这么盘坐在地板上、一脸淡漠的念诵着往生经,秀姬则是梨花带雨的跪在那里、始终用饱含泪水的美目巴巴的望着林政…
“殿下!”
就在这时,日比野清实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林政惶恐一礼:
“我等派人已搜遍整个常在寺,依旧不见斋藤义龙、日根野弘就几人的踪迹…
不过,微臣已经派人封锁住下山的所有道路,只要他们还没有下山、就别想逃出去!”
“嗯。”林政随意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刚刚发现深芳野、秀姬母女协助斋藤义龙逃亡的时候,林政确实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感;
可冷静之后,他反而觉得、斋藤义龙完全是没苦硬吃!
别忘了,就算斋藤义龙不跑,自己也是要放他离开的;
没错,自己是打算让岸信周他们带着斋藤义龙一起去东美浓那边,可这些人最远也只是把他送到堂洞城啊?
换句话说,如果他忍得住,完全可以老老实实的去了堂洞城之后、再自行想办法去其他地方;
那样一来,他不但可以带走自己大部分的部众,甚至可以请秀姬帮忙、争取多带走一些物资。
可现在呢?
他拿秀姬跟深芳野当弃子、沦为丧家之犬不说,还只能带走极为有限的几个亲卫,这是图什么?
兴许是…脑子不灵光吧…
“殿下!”谁知这时,旁边的武井夕庵突然开口:
“这斋藤义龙实在是胆大包天,竟敢违背您的禁令私自逃离,不如…直接下令、在整个美浓重金通缉他?”
通缉?
通缉他做什么?抓回来砍了?小见之方倒是高兴,可对林政来说、能有什么好处?当即,他便再度摆了摆手:“不用了,如果山里搜不到的话、就由他去吧。”
“由他去?”日比野清实与武井夕庵对视一眼,脸色反而越发担忧:
“殿下,此獠不除,后患无穷啊!”
“后患?”
林政嘴角浮起一丝讥诮,将平放在膝上的“数珠丸兼定”收回鞘中,又将目光投向秀姬母女:
“区区丧家之犬,身无分文,就那几个亲信在身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可是…殿下?”一柳宣高小心翼翼的补上一句:“当年平相国放跑赖朝公的时候…”
笑话!
一个连母亲、妹妹都可以丢下来当替死鬼的废物,也能跟源赖朝比?
再说了,自己可不是年长了他几十岁、又晚年连丧数子的平清盛,他斋藤义龙想翻盘?门都没有!
想了想,林政再度摇了摇头:“诸位放心,与其说是祸害…”林政顿了顿,眼神锐利的扫过众人:
“倒不如说…是本殿故意放出去的鱼饵!”
“鱼饵?”
“不错。”林政站起身来,目光朝门外望去,仿佛穿越无数时空、又洒向美浓广袤的领地:
“让他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我们就等着看、都有哪些人想与我们为敌、敢与我们为敌?!!”
“这…倒是个主意!”武井夕庵眼睛顿时一亮:“与其让鱼儿潜在洞中,不如丢个鱼饵、把它们引出来!”
“妙啊殿下!您这一手实在是太妙了!”一柳宣高也跟着拍起马屁:
“我们就先盘查一下城内,看看斋藤义龙身边原本的近侍家臣们,可还有几人留在城内?
若是随他离开的,便将其家人全部铲除;若是还留在城内的,便要仔细甄别,必然之时…也可尽数铲除!”
“那城外呢?”武井夕庵又微微皱起眉头:
“是否要派出使番,联络各处要害山城、砦寨的守将,尤其是靠近边境、交通要道的?”
“嗯?”旁边的日比野清实一听,猛地想起一人,急声惊叫道:
“殿下!说到这要害山城,咱们可得提防着关城城主长井道利啊!
此人身为斋藤家的谱代重臣,手握重兵、又驻守关城要隘,绝对是斋藤义龙首要的投靠对象!
殿下,微臣以为,我等应速派重兵前往关城方向布防,最好是直接拿下关城,以防长井道利…据城叛乱!”
长井道利?
斋藤义龙这会儿要是敢去关城,长井道利不砍了他、再把他的人头给自己送过来,那都算他命大!
不过,事情也怕万一,如果不给长井道利提个醒,没准他一个不留神、就先让斋藤义龙给弄死了;
到时候,不但关城会落入斋藤义龙手中,恐怕连长井道利手下的人手跟物资、也会便宜了斋藤义龙…
想了想,林政才再度开口:“长井道利此人虽然是个隐患,但现在动他、实非良策;
以长井道利和斋藤义龙的‘叔侄’关系,要是真见了面、十有八九也是互相捅刀子罢了;
依我看,与其提防着他,倒不如给他提个醒,让他自己想清楚…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提个醒?”日比野清实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您是说…让他们互相残杀?”
“给他写封信吧,下野守大人。”
林政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日比野清实:
“以您私人的名义告诉长井道利大人,好让他知道、义龙大人“弑父夺位”一事。”
“弑父夺位…”
旁边一柳宣高立刻捕捉到了林政话中的关键:“对啊!这样一来…他长井道利自然知道、斋藤义龙信不过!”
“没错。”林政冷冷一笑:“您再告诉他,我正在等他的表现,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是!”日比野清实眼中又是一亮:“长井道利是个聪明人,他肯定知道…保下斋藤义龙、远不如杀了他划算!”
“嗯,此事就劳烦您了。”林政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哦,对了,您再替我多办一件事。”
“殿下请说!”
“劳烦您给厚见郡所有地侍豪族、地头武士传令。”林政嘴角一翘:
“就说…本殿要带他们去追击斋藤义龙此獠,命他们五日之内、赶来稻叶山城参加评定大会!”
不用说,这追击斋藤义龙是假,借机把厚见郡的地侍豪族甚至是地头武士们都集结起来、才是真的!
要知道,厚见郡本就是斋藤家腹地中的腹地,从地侍豪族到联系;
原本,林政还只是想着为孙四郎元服、再借用他的家督之位来操纵这些地侍豪族;
现在斋藤义龙一叛逃,所有人就都有了协助叛党的嫌疑,反而给了林政直接收拾他们的机会!
而他限定五天时间,就是不给这些人考虑的机会,要么站队自己、要么站队斋藤义龙,绝无第三个选项!
到那时候,来了稻叶山城的,一个个都别想轻松离开;而没来的?就等着自己大军压境吧!
“是!殿下!”
“还有,告诉他们,所有领主必须亲自过来,确有理由来不了的,则由嫡长子或首席家老代为参加。”
为免这些狗东西耍花招,林政又补上一句:
“五日之后,凡未有合格代表出席评定大会的,一律予以减封,还有不服的…让他们洗好脖子等着!”
“是!”日比野清实连忙低头应下!
恰是这时,又有一个武士匆匆走进门来:“殿下,归蝶殿下求见!”
归蝶?
林政眉头便是一皱!
毕竟是斋藤利政的葬礼,林政自然把小见之方一家子也带了过来,现在归蝶会过来找自己,那十有八九…是她背后的小见之方指使的!
那么…这小见之方,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难不成要借此机会、让自己杀了深芳野?
想到这里,林政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深芳野母女。
结果,深芳野还是老样子,一副念经念疯魔了的模样,完全没有求饶的意思;
反观秀姬,她倒是还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可如果不是她、利用了自己对她的信任,又哪来的这桩祸事?
哼!
必须给她点苦头吃,好让她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当即,林政便对着她母女二人一指:“宣高大人,您在这儿看着她们二人,待我回来后再行处置!”
“是,殿下!”一柳宣高却是脸色一苦!
“夕庵大人,您先回前殿去,让他们继续举行葬礼。”林政又交代了武井夕庵一句,这才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