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穿着朝服,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似是刚下朝回来。
她看了檀云一眼,示意她退下。
檀云不是个脸上能藏事的人,在萧允面前更藏不住。
檀云赶紧退了下去。
宋轻瓷看着萧允在桌前坐下,起身为他倒了杯茶。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应该刚从谢清越居住的偏殿中出来。
她倒好了茶正准备转身,萧允却按住了她手,漆黑的瞳孔里的带着探究。
他重复问道:“轻瓷想去哪儿?”
宋轻瓷垂下眼眸,看着萧允按着她的手。
他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又格外有力,她试着抽了下手,他却按得更紧。
她于是放弃将手抽回,只淡声回道。
“想去将煜儿找回来。你我在京中找了这么久,都不见他的踪影,我想他或许不在京城。”
萧允松了口气,心下的不安也淡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想离开我。”
宋轻瓷笑了笑:“怎么会,我现在亲人都在京城,还有哪里可以去。”
萧允也笑了起来,脸色温和了不少。
“等我不忙了,便下发命令,动员全国之力找煜儿。”
宋轻瓷没有拒绝:“那就麻烦殿下了。”
萧允叹了口气:“轻瓷,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他心中颇感无力。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墙。
在余州时,她虽待他亲厚,却只把他当弟弟看待。
来到了京城,两人姐弟身份已不在,她对他仍然客气有礼。
即便现在,她已知晓了他的心意,表现却仍然如此冷淡。
宋轻瓷也跟着叹了口气。
“殿下,我们……”
她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女音却在殿门口响起。
“妹妹,你现在在忙吗?我可以进来吗?”
是谢清越。
她被谢母搀扶着,正羸弱地站在殿门口。
宋轻瓷抽回了被萧允抓着手,起了身,朝门口几人淡淡地笑了笑。
“进来吧。”
这母女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萧允来看她时来拜访,定然居心不良。
好在,她一开始就对谢家人不抱期待,又在内殿上看到了谢母的眼神变化,更没把他们当家人看待。
母女俩进了殿,才发现萧允也在殿中,一脸惊讶。
谢清越轻咳一声,有些无措道:“我,我不知殿下也在……”
她脸上带着几分歉疚,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萧允眯了眯眼,心下有几分不悦。
近日公事繁多,他难得有与宋轻瓷独处的时间,并不想被人破坏。
可看到谢清越脸色苍白,身体羸弱的模样,想到她是为救自己受的伤,又心软了几分。
“你伤得那样重,不好生在床上躺着,怎么还出来走动?”
谢清越笑了笑,像是牵动了伤口,伸手抚着胸口,蹙起了眉。
谢母赶紧替她说话。
“清凌是清越的亲妹妹,又中了毒,现在两人又同在东宫养病,自然要来看她的。”
谢清越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她一脸诚挚地看向宋轻瓷。“妹妹,我早该来看你的,只是之前伤重,太医嘱我卧床休养,不宜下床走动。妹妹不会怪我?”
宋轻瓷摇头:“不会。”
本就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哪来的那么多情谊。
谢家若真是在意她,她中毒休养这几日,又怎会没人来看她?
谢母这几日可一直待在宫内照顾谢清越,两人住的偏殿就几步之遥,她不信谢母会忙到来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无非是觉得她是个商户之女,得她上赶着巴结谢家罢了。
可是,凭什么呢?
她不信,若是她身上无利可图,谢家还愿意接纳她。
萧允也说道:“轻瓷不是小气之人,你来不来都无伤大雅。”
谢清越应了一声,对殿外喊道:“进来吧。”
马上有几个宫女入殿。
她们手里都端着托盘,盘中有的盛着名贵药材,有的盛着金银珠宝,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谢清越笑着解释:“这些是皇后娘娘这几日赏的东西,我一个人用不完,特送来与妹妹分享。”
宋轻瓷笑着婉拒。
“谢小姐的心意,轻瓷心领了。只是轻瓷身体已经康复,这些药材用不上了;至于这些金银首饰,轻瓷素来不爱打扮,谢小姐不如带回府中,赏给族中众位小姐吧。”
闻言,殿中三人俱是一愣。
她现在直接称谢清越为“谢小姐”,又自称名字,明显是想与谢家划清界线。
谢母神色复杂地看着宋轻瓷:“清凌,你……”
宋轻瓷笑着更正:“我姓宋,叫宋轻瓷,谢夫人莫要叫错了。”
她不管谢家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没在谢家人这里感受到善意,所以这家亲人,她不会认。
于她而言,没有家族,比有一个对她不善的家族,活得更安乐。
如果当初,宋家大房没有所谓的家族,她父亲不会死,她弟弟不会走失,他们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萧允看了眼托盘上的东西,若有所思地看向宋轻瓷。
谢母神色微妙。
她没想到,宋轻瓷一个商户之女,竟会拒绝谢家这样的大家族。
莫说宋家已经凋零,即便仍是余州首富,和谢家这样的豪门望族比起来,也是云泥之别。
谢清越也怔愣了片刻,随即挤出笑容,有些勉强地问道。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妹妹不开心了?”
宋轻瓷更正:“谢小姐,你直接称呼我为宋姑娘便可。”
她又看向谢母,神色平静,目光澄澈。
“谢夫人,很遗憾,我不是您走丢多年的女儿。”
“我叫宋轻瓷,生于余州,长于余州,从未走失过。”
“我有生父生母,他们虽已过世,但一直待我极好,余州城人人皆知。”
谢母看着她,嘴唇翕动着,好半晌才问了出来。
“宋姑娘,你可知你拒绝了什么?”
宋轻瓷轻笑,双眼如古井水般沉静。
“我知道。可是你们能给我的那些,与我的生父生母给我的爱相比,不值一提。”
之前她不敢肯定,可现在她已然明白,谢清越喜欢想萧允,想要入宫,而皇后也乐见其成。
今日谢清越前来,明着是探望自己,实则是想敲打自己,顺便炫耀皇后对她的宠爱。
她的生父生母从来没有害过她,没有让她不快过。
谢家人却想让她当棋子,当谢清越入宫的垫脚石,这样的富贵,她不要。
为人做嫁衣的事,她不做。
萧允一直静静地看着宋轻瓷,听了这话,淡淡一笑。
“既如此,与谢家的这门亲,便作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