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哥...凌大哥。”
天旋地转，凌白视线再度开阔，眼前已是一片乡间小道。
黄土铺地，数百间破败的木屋坐落，荒草丛生，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烈火灼烧过的荒土，生机凋零。
云梦乡...
凌白耳鸣目眩，心有灵犀构筑的同步并不稳定，烛照的混沌血煞干扰极强，且毕鸾仍处于神魂蒙昧状态，要想从万千心幻中寻到毕鸾神魂，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喘息粗重，自进入毕鸾心境开始，神识之力便在迅速流逝。
“凌大哥...”
耳边呼唤不断，宛若呓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凌白催发造化之力，精神稍微清明，他并未立刻循着呼唤声追寻，缓缓张开五指后，掌中烛照真灵显现成一抹暗红色晶萃，以玉律感知，间接锁定毕鸾方位。
锁定成功的瞬间，耳边呼唤立时变得清晰起来。
凌白眼眸眯细，定位过程太过顺利，反倒让他心生警惕。
他迟疑着迈出半步，脚下荒土立时焕发生机，耳边人声鼎沸，喧嚷不断，破败腐朽的木屋升起袅袅炊烟，有孩童嬉戏，妇人晒衣，勃勃生机一片。
“仙师，邪魔入境，小女前往主城求援，一去不返，恳求您庇护我全乡一百三十余口性命。”
身旁，老头声音苍老卑微，长躬及地，凌白瞳孔微微扩大，一时竟有些恍惚。
“邪修就是邪修，只会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凌白脸色阴沉，眼前景象乃是心幻，若疏忽回应，定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此招真假难辨，且烛照时刻在以血煞侵蚀他的魂体，试图干扰心智，也幸好他应对心幻经验丰富，且可以压制阴阳逆层次的血煞，否则便是神婴真君，也难免着道。
“仙长...仙长。”
老头叩首不停，数百村民夹道恳求，见凌白久久未曾回应，村民哀求逐渐变为哭嚎，惨白的五官因愤怒扭曲，狰狞而可怖。
他们手臂攀附凌白脚踝，膝盖，密密麻麻犹如肉体蜈蚣，拖拽纠缠着他寸步难行。
怨魂凄厉哭嚎，憎恨，怨毒，痛苦，暴怒，无数负面情绪瞬间笼罩凌白魂体，无孔不入。
“呵...下作”
凌白罔若未闻，脚步踉跄前行。
他眼神坚定，渐渐地耳边哭嚎声减弱，冤魂愈发虚幻，直到走过小路，才算踏出心幻。
虽未沉沦，但他损失的魂力却未弥补回来。
再往后，是万千心幻，凌白见证安然从诞生到成人，最后遇到爱慕的情郎，直到惨死，漫长记忆中，每次痛苦都被烛照扭曲成幻境，消弭他的意志。
凌白没有沉沦，只是有些分不清。
“凌大哥...你...来见我了吗？”
嗓音幽幽，如泣如诉，凌白仰面轻叹。
小路尽头，坐落一间清雅小院，小径幽深，青砖铺地，瑶池青莲点缀露水，摇曳生辉，中心古木亭台伫立，明眸皓齿的佳人悄然而立。
她长发及腰，柳眉杏眼，背后一面鸾凤屏风，淡青长裙斜跨湛青纹路的凤羽薄面，柔婉清美。
“凌大哥...凡人，就真的不能修仙吗？”
“安然。”
凌白抿唇，一时分不清是身处毕鸾心境，还是自己的心幻。
“安然听不见哦，这里只有毕鸾呢~”
耳语娇憨，凌白余光扫向身后，却见身后瑶池沸腾，似有血泡在其中翻涌。
一袭赤裙的娇俏倩影自血湖凝聚，白洁葱趾点在湖面，圆润如珍珠，不染半点灰尘，
她俏脸娇憨柔媚，华发如雪，细眉琼鼻，一双赤瞳修长如柳叶，柔婉中带着些许残忍，饱满朱唇微微上撅，便是风情万种。
毕鸾，不对...烛照？
“区区结丹，胆敢闯我神境，当真是愚夫，何其狂妄。”
烛照莲步轻迈，磅礴血雾自她掌中凝聚成剑，直指凌白，眼中杀机毕露。
“神？杂种罢了。”
凌白反唇相讥，仔细以玉律之力观察烛照的状态。
“这天下也就你，有资格叫我一声杂种，不愧是混沌宠儿。”
嗓音幽幽，烛照并未恼怒，言词间多出几分唏嘘：“当年我等若得几分玉律神妙，也不会成今天这幅模样。”
“若我早些苏醒，早知道你有玉律之力，你知我会如何？”
“你待如何？”
凌白眯细眼眸，并未立刻出手。
“我估计会与你合作，甚至奉你为主。”
“现在也不迟，你束手就擒，留下真灵烙印，我便勉为其难收你这条恶犬。”
凌白反唇相讥，玉律之力笼罩烛照身形，间接确定其状态。
如他所料，烛照虽压制毕鸾神魂，但无法将其吞噬夺舍，心境仍为毕鸾掌控，并本能排斥烛照。
她本体无法直接进入毕鸾心境，只能以施加恶念的方式干扰，间接勾起毕鸾心幻。
此獠眼下不过一缕意识投影，无法使出毕鸾认知以外的力量，威胁不了他。
“呵...现在怕是迟了，你想救这小丫头？”
烛照嗤笑，素手轻挥间，手中血剑大盛，直杀凌白眉心，后者未动分毫，仅以护体的雷火之力，便将血剑烧得蒸发，任血湖源源幻化万千血剑袭杀，也近不了他分毫。
好弱...杀力堪堪达到心动初级。
凌白眉梢微挑，虽然只是投影，但烛照还是弱得有些过分。
枉费他做好死斗的准备。
“玉律篡，啧啧啧，不愧是玉律之力，成千上万的心幻，竟夺不走你的心神。”
烛照掩唇轻笑，手中血剑不断，天地呈现诡异的暗红色，隐约有无数血肉触手纠缠，向凌白俯冲而下，连绵不绝消耗他体表护体雷火之力。
血肉升腾，肉腥和烧焦的恶臭满溢口腔，凌白体表雷火之力逐渐稀薄，魂力也在快速消耗。
“不过...到此为止了，你的神识所剩无几，能走到这儿，你已是侥天之幸。”
烛照赤瞳凶戾，猩红小舌舔舐唇瓣，娇艳欲滴。
“我...等不及，要吃掉你了呢，凌大哥~”
“小馋猫。”
凌白眼中戏谑，他五指掐诀同一时间，留于镇守核心的本体，以及调度大阵的另一具分身，立时眼神黯淡，被抽走所有神魂之力。
心境内，凌白萎靡的神识之力立时指数级暴涨，轻易粉碎千万条触手。
他的修为再度达到巅峰，而现在，烛照已来不及设置心境来消磨他。
“死——”
凌白手中雷火剑束凝聚，直杀烛照，后者俏脸微怔，却并未反抗，眼中流露出一抹似解脱，似古怪的笑意，近乎主动迎上剑束。
关键时刻，剑束从中间扭曲，直接绕过【烛照】杀向端坐亭台，眼神蒙昧的安然。
“唉...这都没把你骗过去，不愧是玉律...”
亭台内，安然摇头长叹，随手抚弄腰间鸾凤面具，便有一轮日蚀在身前浮现，轻易便把喷薄凶戾的雷火神剑吞噬殆尽。
“邪修就会搞这些下作手段。”
凌白毫不停留，欺身而上，玉律之力覆盖掌中雷火二剑，轻易便把日蚀斩碎，无边剑束杀意森然，在【安然】还未回神时，透体而过，直将其胸腹贯穿，钉在梁柱上。
烛照口鼻喷涌鲜血，笑容戏谑道：“下作，但很有用，不是吗？”
她方言罢，凌白便觉后背微微刺痛，仿佛被剑抵住，剑尖微微刺破皮肤。
“贱人。”
凌白火剑崩碎烛照头颅，反手以雷劫生成巨网框住身后面目狰狞，赤衣如血的毕鸾娇躯。
后者状若癫狂，嗓音嘶哑，显然未从沉沦中苏醒。
“你的小相好，好像更喜欢我，不想和你回去呢。”
烛照头颅随心重塑，她赤眸戏谑，素手撑着下巴，欣赏被毕鸾撕咬的凌白，俏脸惬意。
毕鸾乃是秘境的真正主人，仅凭些许雷网自然控不住她分毫，此外，每次触碰，她都会在无意识情况下，掠夺走凌白大量神识之力，纠缠片刻，凌白魂体竟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
“便是你认出来又如何，你的小相好不听你的呢。”
烛照咂舌，经由千万心幻消磨，竟还能保持大半理智，并认出她的伪装，天下唯有玉律能做到如此地步，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毕鸾受她压制，灵台蒙尘，天然攀附依赖之人，她只需稍加引导，便可让毕鸾活活榨干凌白神识。
“愚蠢...我调来的神识之力，是摆设不成？”
凌白嗤笑，大手捏住毕鸾下巴，注视其不断挣脱雷网，攀附撕扯他皮肤血肉，眼中复杂的同时，氤氲淡粉色玄光，直接施展镜花水月。
天旋地转，神魂抽离。
凌白神魂直接与毕鸾交换位置，强行将其神魂摄出心幻，自己也同时堕入毕鸾所在的心幻，并利用玉律之力迅速突破，几息不到便为其破除心幻，结束交换。
神魂归位，短短片刻凌白便为毕鸾破除心幻，小丫头如梦初醒，柳叶般的眸子有气无力耷拉着，直到看到凌白的身影，眼中迸发精光，可又迅速黯淡下去。
“白...大哥？”
......
同一时间，九州腹地。
核心深处，核心千变万幻，其上山川河流由紫雷杀剑各自浸染三分之一，彻底炼化近在眼前。
江明雪嗓音细弱，她俏脸惨白，饱满光洁的额头浸满汗珠，长久地炼化下，她的神识之力所剩无几，身旁霜卿亦不容乐观，俏脸狰狞可怖，几乎要压制不住体内杀气。
“只差一点儿，撑住。”
江明雪主动承担大部分消耗，常霜卿琉璃般的眸子遍布血丝，咬牙坚持。
同时，外界战场，九州大阵悲鸣，六处阵眼已毁其三，大半弟子遭受反噬昏厥不省人事。
“多少年了？本座好久没玩儿这般尽兴了。”
天穹之上，烛照俏脸潮红，身下千丈法象宏伟如神，背后一轮日蚀深邃若黑洞，炫目如星辰，数道足够焚山捣海的神通尚未近其身，便被搅碎吞噬，烟消云散。
日蚀血煞道域凶戾霸道，若非涂琴仟和紫诛及时回援，三位神婴真君已然陨落。
至于碧落，由于伤势尚未康复，更是无法加入正面战场，只敢在边缘释放几道黑天剑气，只能算半位神婴战力。
“此獠棘手...我等怕撑不过今晚了。”
金霞喘息如牛，脸上惨白额冒虚汗，无漏无缺之躯早被烛照轰破，身受重创，几乎失去战力。
其余几位真君亦不容乐观，皆灵力生机亏空，勉强拦住烛照一道血煞剑束后，法象彻底崩碎，险些没有余力保持空中悬浮，再挡不下第二招。
九州大阵嗡鸣，三处分阵传输完最后一份灵力后，终是不堪重负，悲鸣破碎，近千弟子遭反噬重创，坐镇真君更是昏死，生死不知。
五位神婴体内灵力再度充盈，道域展开间，法象再现。
伤势尽复，但失去的生机却难弥补，五人耳鸣目眩，神识紊乱，一时难以消化灵力，眼看就要硬吃烛照一击星陨神通，金霞立时大喝道。
“碧落，速速动用你那神通，莫要再留手了！”
涂琴仟蛾眉紧蹙，檀口轻喘不停，若硬吃下这击神通，虽不致命，法象却会彻底崩碎。
这...是最后一次大阵补给，若法象被破，道域崩碎，他们...便再无抵抗之力。
“我...”
碧落呐呐无言，她哪儿有什么能伤到烛照的神通？
她自突破起，便因诸多变故根基亏空，始终都有跌落境界的风险，若非凌白给予血丹，她怕还因为重伤闭死关，否则也不会连正面战场都无法参与。
可是...若再不出手，他们就输定了。
搏一搏。
碧落银牙紧咬，再度召唤黑天剑束的同时，以青丘神通和风霜道蕴，短暂冻住烛照身形，而后遥遥一指，不出所料，未有半分效果不说，反倒遭到烛照轻蔑嗤笑。
“就这？”
烛照居高临下，赤瞳睥睨，眼神轻视的斜视碧落，甚至不屑正面关注她的神通。
“跳梁小丑，待会本座第一个就先扒光你的狐狸毛...呕——”
烛照嗓音阴邪，话还未说完，竟有大片血腥自口鼻喷出，浑身灵力若沸水般暴走起来，神识剥离带来的强烈痛楚几乎让她昏厥，手中凝聚八成的神通也因此破灭崩坏。
“怎么会？他...找到毕鸾神魂了？”
烛照头晕目眩，一时难以招架六位神婴围攻，节节败退，血散厚土，染红半边天际。
无奈之下，她只得以真灵操控身体与六位神婴战斗，神魂则遁入灵台，要看个究竟。
她早在毕鸾神魂设下数千道心幻封印，且在灵台亦引导演化出千百道高阶心幻，便是神婴真君也得沉沦于此，这也是她没有阻拦凌白同步的原因之一。
不成想，她还是低估玉律之力。
只凭心幻和阴阳逆之力，无法扰乱凌白心智，她只得亲自遁入灵台，与之恶斗。
烛照心中暴怒，却并未有太多紧迫感，仍觉胜券在握
她神魂本体，有化神层次的神识之力，若凌白胆敢走出毕鸾心境，她只需一根手指便可将其碾死。
“赢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