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有人忧,百姓们欢呼着狗官们人头落地,而城里的富户们则是忧心忡忡。
毕竟,这些富户们跟这些刚刚人头落地的官员们干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心里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应天这边随着许多六部官员的落网,在拷打之下,很多人都交代了自己跟哪些地方官员有着利益输送的关系。
大明朝尤其是洪武年间的酷刑是出了名的,没有多少贪官能承受住这样的刑罚,与其被折磨后供出这些地主豪强,不如少受些皮肉之苦。
“伪造鱼鳞图侧!”朱雄英给朱元璋来奉天殿送画的时候,恰好扫到了朱元璋手里的奏疏内容。
“是啊!”皇帝朱元璋道,“知道咱为啥要处理那么多官员嘛?”
“就是为了将地主豪强手里的田产收回来!”皇帝朱元璋道,“他们私自隐瞒了多少田产,恐怕比咱现在了解的还要多。”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还在当和尚的时候他们就不知道侵占了多少田地,都现在了一定是只多不少。”皇帝朱元璋道,“可朝廷的税收却并没有增长,咱得让他们吐出来!”
“如今这个局已经做好了!”皇帝朱元璋道,“他们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咱现在来填坑。要么他们拿田产来填坑,要么就要拿人头来填!”
“大父怎么知道他们不会继续隐瞒?”朱雄英挠挠头道,“是连坐嘛?”
“是的!”皇帝朱元璋道,“加大惩处力度!不仅要让国库充实起来,也要让被迫成为流民的百姓们有田可以耕种,形成一个正向的循环。”
“咱不怕这大明朝的没人当官了!”皇帝朱元璋道,“咱从洪武初年,就开始扩建国子监的学舍,为的就是后面有人可用,有咱自己的人可以用。”
“你之前去过泉州,想必你也见过那些大家族都会有自己的一些书院,一方面是为了对自己族人的培养,让他们出入官场,给家族带去源源不断的利益。另一方面就是笼络一些有能力却出身寒微的人,将这些人笼络在一起,等他们进入官场之后,就可以像蜘蛛结网一样,扩大他们家族的关系网,从而牟取更多的好处,在朝廷上更大的话语权。”
“所谓朋党就是这样来的!”皇帝朱元璋看了一眼朱雄英手里装裱好的画之后,递给了身边的贴身太监一个眼神,侍候一侧的太监立刻心领神会。
“太孙殿下,您把这画给奴婢吧!”那太监道,“奴婢让人挂起来!”
“到现在怎么样了?那国子监的生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皇帝朱元璋道,“即便是选拔上来的监生家里困难,他们的父母也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干活,而不让他们不来读书了!”
“这要是搁在过去,这样的人就会被当地的世家大族拉拢过去!”皇帝朱元璋道,“如今咱给进入国子监的监生免除了部分徭役和赋税。他们获得的减免要远远超出了一个孩子的劳作所得!”
“咱还给那些未婚的监生出一些聘礼的费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手段,咱自己拿来用。表现优异的监生可以直接授官,为的就是瓦解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
“这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总之咱不怕杀的官员太多,而导致无人愿意做官。”皇帝朱元璋道,“很多人现在都在议论,为什么一个郭桓就能贪两千四万石粮食?这可是咱大明一年税收的四分之一。”
“这也是大父在夸大其词,为的就是让这些地主豪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吧!”朱雄英道。
“对喽!”皇帝朱元璋道,“要不让他们意识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他们怎么肯乖乖的将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咱可不管他们哪部分是大明开国后吃的,哪部分是元鞑子那时候吃的,都得给咱吐出来!”皇帝朱元璋理直气壮道,“咱是皇帝,咱不做选择,咱全都要!”
“等这些涉事官员杀得差不多了,咱自己培养的人才也就可以将这些空缺的位置补上去了!”皇帝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想问,这些新上的人是不是真的有能力胜任这些空出来的位子啊?”
“你给咱画画的颜料是从工部领的吧!”皇帝朱元璋道,“当日接待你的是工部侍郎秦逵,你觉得他有没有能力接管工部,成为新一任的工部尚书呢?”
“当然有!”皇帝朱元璋斩钉截铁道,“他虽然才刚中进士一年不到,在很多人看来,他要是做上了工部尚书,实在是有些荒唐。”
“咱要跟你说是,他只会比麦至德做的更好!”皇帝朱元璋道,“知道咱为什么敢这样说吗?咱对他的生平、他的为人了如指掌!”
“这个秦逵是密州人,苏轼的弟弟苏辙就曾有诗云:至今东鲁遗风在,十万人家尽读书。”皇帝朱元璋顿了顿道,“密州风气好,又是北方学子,又是选拔上来的国子监学生。又考中了进士,人品不错,在都察院虽然短短几个月,却历干练老成。”
“有才学、有能力,还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有一点,他不是南方学子,是北方学子,没有被那些豪强们早早地拉拢过去!”皇帝朱元璋道,“这几点加在一起,也是咱一年之内让他当上户部侍郎的原因。当然,也是为今天的这场行动提前布局,六部之中、各地方上像他这样的被快速提拔的官员都是出于这个考虑。”
“何况他们在完成国子监的学业之后,会先到各个衙门去干一段时间,如果真的不适合,也不会让他们继续做官的!或者把他们派到适合他们的地方去!”
“怪不得历朝历代自有科举开始,这进士多出自江南地区,大父刚刚的话可真是一针见血啊!”朱雄英一边给皇帝朱元璋提供情绪价值,一边想通了为什么那些进士村、状元村都出自南方了。
穿越之前自己就曾去过一门三进士的江西文家村,还有了解到莆田的延寿村在宋朝居然出了一千多名进士,当真可以用“恐怖如斯”四个词来形容。当时自己还感叹,这延寿村的风水可真好。宋朝三百多年,这文曲星就在这延寿村定居了三百多年。
“大父,这地主豪强总不能一棍子都打死吧!”
“当然不是了,让他们把吃掉的东西吐出来,咱估摸着都得激起民愤。”皇帝朱元璋道,“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咱之前跟你说审这件案子的人,事后是要拿来平息民怨的!”
皇帝朱元璋合上奏疏后,看着朱雄英道,“大孙,你是不是不想让吴庸死啊?”
“大父,你都知道了。”朱雄英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他觉得吴庸不应该死。
“你觉得他帮咱把这个局做完了,又帮咱背了民怨沸腾的黑锅,咱卸磨杀驴,做的不道德,是不是?”皇帝朱元璋道,“你啊,心还是太软了!也不怪你,毕竟你还年纪小,有些事情现在不懂,以后就会懂了!”
“你现在跟咱说说,如果吴庸不死,你准备怎么处置?”皇帝朱元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后,喝了一小口。
“这件事情确实如大父说的那样,收回隐瞒的田产和贪墨的税收粮之后,一定会引起这些世家大族的不满,为了平息民愤,确实需要一个人出来当挡箭牌!”朱雄英道,“可这件事情只需要让人知道他死了就行,他实际上死没死很重要嘛?他名义上死了就可以了。”
“既然他名义上已经死了,那不如让他真的死了!”皇帝朱元璋道,“大孙,你想的是如果能让他活下来,对咱来说也算是积累了阴德,也算是挽回了一些声誉是不是?”
朱雄英点点头道,“确实是有这样的考量,不能让有功之人寒了心!”
“这是无意义的!”皇帝朱元璋当即道,“既然大家都认为他死了,那对挽回咱的声誉来说毫无意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不知道,这跟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呢?”
“留他一条命还是少他一条命,对于咱,对于能给咱积攒多少阴德也是无意义的!”皇帝朱元璋道,“咱自从从皇觉寺跑到濠州加入起义军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无论是咱亲自杀的人,还是咱下命令间接杀的人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还会在乎这一个吗?”
“那大父的意思是,就让这吴庸死了?”朱雄英开口道。
“当然不是,可以让他活着!”皇帝朱元璋道,“但这件事情不是咱去干,而是你去干。”
“他在咱身边为官这么多年,咱是不是要真杀他,他到时候一定能感觉出来。”皇帝朱元璋道,“到时候你再救他,他就会承你的情。他的儿孙教育的还是不错的,咱用不上但有了这份情,你就用的上了!”
“就像刘伯温那样,虽然他死了,但是爵位还在他的儿子也好、孙子也罢,还是愿意给咱做事!”皇帝朱元璋摸了摸朱雄英的脑袋道,“你明白了嘛?”
“记住,去救吴庸之前一定要忘了咱们爷孙俩今日的这些话!就想着你一开始要救他的理由。”皇帝朱元璋道,“要不然你的真情流露就会被识破了!”
爷孙俩的这场谈话没过去多久,朝堂上就开始了大清洗,无数的官员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与此同时,这江浙一带还有山东一带的地主豪强们也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大清洗。
这些地主豪强们若不将侵吞的税收粮和欠交的税收以及隐瞒的田产如实的交上来,如实的呈报上来,那他们经营的家族就会遭受到灭顶之灾,又称“九族消消乐”。
现在轮到他们难受了,税收粮倒买倒卖这是事实,这就是触犯了大明律法,虽说很多人都参与了。可在洪武大帝面前,没有法不责众的这一说法。
要么连人带地一起交代了,要么弃车保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当他们看到涉事的礼部尚书赵瑁的家族、刑部尚书王惠迪家族、兵部王志家族、工部尚书麦至德的家族,以及涉事官员们的家族,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百年经营的基业全部灰飞烟灭,收归了国库。
族人们全部受到不同程度的刑罚,一个正值春秋鼎盛的大家族一下子被腰斩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选择。
当然,有些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惜想要回头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这些地主豪强、世家大族们一个个也不是傻子。土地能吐出来,就能再想办法慢慢收回去。但是这世家的传承一旦断了,那就是进了宫的太监,根断了。
皇帝朱元璋也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借机煽动一切可以煽动的力量。所以,吴庸就被推动了风口浪尖上。
因为这些世家大族压根没有倒卖那么多官粮,其实吴庸当时查出来的只有七百万石,但皇帝朱元璋硬生生改成了两千四百万石。
为了平息民愤,顺应民意,皇帝朱元璋很快就以主审官吴庸“违背圣意”的理由下旨,将他押入大牢,择日处死,以平民愤。
此时,大牢里的吴庸坐在草席上静静地等待着行刑日期的到来。
自从皇帝朱元璋将七百万石粮食改成两千四百万石粮食的时候,吴庸就知道办完这件案子之后,自己恐怕就要命不久矣了。
“吴大人,吃饭吧!”
狱卒拎来了一个食盒,这跟之前的牢里的伙食可是大有差别。
“这是谁送来的饭?”吴庸也察觉到了,这应该是别人送来的。
“吴大人,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给你就快吃吧!”
吴庸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有一条鱼,一只鸡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你们不来点?”吴庸打量着狱卒。
“不不不,我们可无福消受!”
狱卒反常的态度让吴庸起了疑心,他从鞋子的鞋垫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到了鱼肉和鸡肉里,又撕下一小块给了老鼠吃。
过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变黑,吃掉肉的老鼠也没有死。
吴庸知道了饭菜没有毒,这下吴庸有点慌了。当他用筷子翻开鱼腹时,发现里面藏着一个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