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年的秋天,浙江鄞县的街巷还弥漫着桂花的残香。·l¢o·o′k¨s*w+.!c-o′m,晨曦微露时,周阿水挑着菜担出了门。他是个二十出头的菜农,身形精瘦,面容黝黑,被菜筐压弯的肩膀上磨出厚厚的茧子。靠着城郊几亩菜地和每日赶早市卖菜,他和卧病在床的父亲相依为命。
"今儿霜降,菜叶子都带了露水。"周阿水用粗布衣袖擦了擦额头,踩着石板路上的薄霜前行。当他拐进城隍庙旁的小巷时,墙角阴影里的檀木匣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谁家丢的物件?"周阿水放下菜担,轻轻拨开枯叶。匣子沉甸甸的,铜锁上还缠着半截红绸。他左右张望,巷子里只有早起扫街的老仆,无人在意这边的动静。匣盖缝隙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张,他壮着胆子掀开,顿时屏住了呼吸——一沓地契文书,最上面赫然写着"城西良田百亩"!
周阿水的手剧烈颤抖,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父亲抓药的钱,修缮漏雨茅屋的钱,还有娶媳妇的彩礼钱,这些日夜盘算的难题,此刻似乎都能迎刃而解。+咸/鱼.看_书, !免¨费`越?黩*他慌忙将匣子塞进菜筐底层,连挑担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爹!爹!天大的喜事!"周阿水冲进破旧的茅屋,顾不得擦汗就掀开菜筐。屋内,周老汉正半倚在床头咳嗽,见儿子这般模样,浑浊的眼睛闪过疑惑:"莫不是菜价涨了?"
周阿水小心地捧出檀木匣,打开后将地契递到父亲面前:"城隍庙后头捡的!城西百亩良田的地契,还有房契文书!"
周老汉枯瘦的手指抚过纸张,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糊涂东西!这是要咱家遭报应的!"
"爹!有了这些,您的病就能治,咱家..."
"啪!"周老汉用力拍了下床头,震得药碗叮当作响:"你娘临终前怎么教你的?做人要本分!这些地契必定牵扯官司,失主指不定正急得寻死觅活!"
周阿水咬着嘴唇低下头。他记得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再穷也要活得清白。那年洪灾,自家仅有的半袋米,母亲都分给了更困难的孤寡老人。\3+叭?墈\书·蛧/ ^最¢芯?彰-结~哽\薪`筷,
"您说得对..."周阿水把匣子重新包好,"我这就去原地等着。"
"早饭也别吃了,快去!"周老汉挣扎着坐起,"莫要让失主多等!"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街巷,周阿水在城隍庙的石狮子旁跺着脚取暖。日头升到中天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妇人,带着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目光急切地扫过地面。
"这位夫人,可是在寻东西?"周阿水迎上前。
妇人猛地抬头,眼中泛起泪花:"小哥可见过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是我亡夫留下的..."
周阿水立刻从菜筐取出匣子:"可是这个?今早就在墙角捡到的。"
妇人颤抖着打开匣子,确认文书齐全后,突然变了脸色:"不对!还有一对翡翠镯子,定是你偷藏了!"
"冤枉啊!"周阿水急得满脸通红,"匣子打开时就只有这些文书!"
"好个刁民!"妇人尖着嗓子喊道,"我这就去报官,定要让你吃牢饭!"
两人的争执引来众人围观,正当推搡间,一声锣响穿透喧闹。一顶绿呢官轿停在巷口,身着獬豸补服的年轻知县走下轿来——正是新任鄞县县令陆文远。
"何事纷争?"陆文远目光如炬。
妇人立刻跪地哭诉:"大人救命!这刁民捡了我家地契文书,还私吞了一对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
周阿水也跪下行礼:"小人对天发誓,匣子内并无镯子!小人父亲重病在床,若贪财物,愿遭天谴!"
陆文远沉吟片刻,先问妇人:"你说丢失翡翠镯子,有何凭证?"
"那是亡夫遗物,自然...自然有当铺票据!"妇人慌乱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陆文远细看票据,又转向周阿水:"你父亲可知道此事?"
"是父亲让小人归还失主的!"
陆文远点点头,叫来捕快耳语几句。不多时,捕快带回了周老汉。老汉被搀扶着跪在地上,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青天大老爷明鉴,老身虽贫病交加,却教儿子宁饿死也不贪不义之财!"
陆文远微微颔首,突然厉声质问妇人:"你既说匣子内有镯子,可这檀木匣铜锁完好无损,若有人私自开箱,锁扣必定变形!你且仔细看看!"
众人凑近一看,铜锁果然
毫无撬动痕迹。妇人脸色瞬间煞白,瘫倒在地。
"本官早派人查过当铺记录,这票据分明是半月前典当了镯子所开!"陆文远怒拍惊堂木,"周阿水拾金不昧,此匣地契文书无人认领,依法归其所有!至于你..."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妇人,"诬陷良民,扰乱公堂,先押入大牢候审!"
围观百姓齐声叫好。陆文远又取出一块刻着"义士之家"的匾额:"周阿水父子品德高尚,此匾挂于你家门前,望世人效仿!"
周阿水捧着匾额,泪水滴落在"义士"二字上。夕阳为城隍庙的飞檐镀上金边,陆文远望着周阿水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场断案,不仅守护了寒门子弟的清白,更让良善之风在鄞县百姓心间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