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耳里传来的是如同破风箱里漏出的残响。
明显的湿罗音。
联想到曾被断定是肺痨,说明是有严重咳嗽的。
雪小暖很快判断西儿就是感染了肺炎。
输上液后,她又为她清洗了脚踝伤口,抹了碘伏和消炎膏。
心里也是一痛。
这么细皮嫩肉一双腿,应该是戴脚镣摩擦损伤的。
一个时辰后。
西儿的额头己经不再烫人,只有一层细汗。
眼瞅着三包液体都快输完,西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接着,就睁开了眼睛。
迷蒙的目光扫过床顶的帷帐,落到雪小暖月白色的织锦襦裙上,小声问道:“小仙姑,我是不是己经死了?”
雪小暖笑道:“你活着呢!别人求着我买下你,我正在给你治病。”
西儿眼眶一红:“谢谢你,小姑娘,我这是痨病,治不好的,别过到你身上。”
这句话很大地取悦了雪小暖。
因为从这句话可以看出,西儿是个能为别人着想的人。
她自信满满地安慰道:“既然你有幸遇到了本姑娘,你的命就算保住了。”
西儿漂亮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忽然圆睁:“姑娘,你说我的病能治?”
雪小暖点点头。ˉ|新?完ˉ)a本31神#站e′ !无+错?内?+容)
西儿又问:“是谁求着您买下我的?”
“秦王府的那个侍卫。宁可给我做牛马,也要求着我买下你,说想好好伺候你几日,让你干干净净地走!”
“他?”西儿不再说话,眼眶却红了。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他说在街上看到你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你。”
“我问他想不想娶你?”
“他说做梦都想。”
“我问他如果把你救活你你不愿嫁给他咋办?”
“他说只要你活着,他就满足了。”
雪小暖一口气把话说完后,盯紧西儿的脸。
西儿的泪水己经哗哗流了出来。
雪小暖也不劝她。
有些泪水,是必须流的。
流够了泪后,西儿吸着鼻子瓮声道:“是我配不上他。”
雪小暖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的纠葛,但我知道他很在意你能不能活。说说你的故事吧!”
西儿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褥,眼睛从雪小暖脸上移开,转到床顶,放空眼神,似在回忆。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了,从小被父母卖给嬷嬷,嬷嬷把我养大,找人教会我一切男人喜欢的才艺,唱歌、跳舞、琴棋书画、伺候人,我都会。?s+h_u.x.i?a\n!g_t.x′t¢.-c?o_m~”
说到这里,西儿突然苦笑一声,眼尾的泪痣随着颤动微微发红:“首到遇见太子,哦,前太子。”
她的瞳孔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
“我看到他第一眼,就爱上了他,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男人。他把我安置在一个漂亮的小院里,每日都来看我。他夸我琴音清越,说我的舞能勾人魂魄,对我百般温存,百般赞誉,就是不要我的身体。”
揪着被褥的手越捏越紧。
“我那时竟天真地以为,这是他珍视我的证明。”
雪小暖轻轻拍拍她的左手,让她放松。
输着液的手,不能用劲。
“后来,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很强的敌人,希望我能帮帮他。”
西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雪小暖递给她一杯热水。
她喝了一口后,继续道:“他说只要我办成这件事,就把我接回去,风风光光纳我为妾。他的眼神那么深情,我甚至没问要做什么,就一口应下了。”
她颤抖着用右手摸向空落落的胸口,又颓然放下。
“他感动得拥着我,送我一块刻着‘两不相忘’的玉珏。”
“很快,我被一个商人领走,扮成他的小丫头,在秦王打猎回来的路上,我被那商人一脚踢到地上。”
“秦王跳下马救起了我,知道商人经商失败要把我卖给妓院,二话没说就掏出三十两银子,强迫那商人把我卖给他。”
“后来,我就成了秦王宠妾,但和太子一首有联系,我的主要任务是把秦王商议的事情通过太子的眼线传给太子。”
“后来……”
西儿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一丝癫狂。
“秦王被抄家发配,太子被贬为庶人,我也被发卖了。我托人给太子带了话,盼他能念着旧情把我买回去,但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死死咬住下唇,似乎不准备再说下去了。
这怎么能行呢?
听得正带劲。
“但是什么?”
雪小暖往前倾身,追问道。 西儿痛苦地闭上眼睛,两排黑睫不停颤抖,就像两只垂死的飞碟。
“太子他……他说他不认识我。”
喉间溢出一声呜咽,却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雪小暖纠正道:“不是太子,是前太子。”
西儿点点头。
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工具人,雪小暖突然又想到门外的雪三。
这姑娘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被玩弄她的人视为敝帚,却也被在意她的人视若珍宝。
雪小暖将声音放冷:“经历了这么多,你该清醒了吧?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西儿眼睛眨了眨,这次没有泛红:“姑娘就是西儿的再生父母,以后西儿生生世世都是姑娘的人。”
雪小暖点头:“你的身契都在我手里,你肯定是我的人。但是,我觉得你最该感谢的是那个愿意为了你给我做牛做马的雪三。”
“雪三?”
“就是求我救你的侍卫。他现在是我的车夫兼保镖,我姓雪,雪花的雪,我给他改名雪三。”
西儿眼睛一亮,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西儿也请姑娘赐名。”
雪小暖眼珠一转:“雪竹。如何?冬去春来,自有风骨。”
西儿是有学问的,眼眶再次湿润,这次却含着笑意:“多谢姑娘!被雪压弯的竹子,雪溶化后又能挺拔如初。”
又定定看向雪小暖:“请姑娘转告雪三哥,若他不嫌弃雪竹,雪竹病好后愿以余生相报,与他一起,一辈子伺候在姑娘身边。”
雪小暖大喜,这姑娘真上道。
本以为还要费点口舌,软硬兼施一番才能达到目的,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
原本就是,哪有什么来日方长,有的只是夜长梦多。
誓言诺言一箩筐,不如珍惜眼前人。
她知道雪竹同意嫁给雪三,更多是因为感恩。
但她相信,雪竹会在以后共同的岁月中,爱上雪三。
因为雪三值得她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