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点点头:“一会臣等都退到暗处,就留玄一、玄二守着马车。”
穆正清微微颔首。
……
两刻钟后,辘辘车声碾过覆雪的官道。
雪小暖倚在锦缎软垫上,听着车外沉稳的马蹄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瓶百毒清。
马车停稳时,寒风卷着碎雪扑进车厢,她拢了拢披风,踩着雪五递来的脚凳轻盈落地。
三丈外的棕色马车前,玄一玄二如两尊石像持剑肃立,剑锋映着雪光,泛着幽蓝。
穆正清掀开车帘的瞬间,雪小暖吃了一惊。
三月前意气风发的云公子,此刻连抬手的动作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虚浮。
“久违了!云公子。”
她尾音上扬,眼波流转间尽是调侃。
穆正清虚弱地行了一个礼:“打扰薛姑娘了,谢谢你把苏晚照顾得那么好。”
雪小暖朗声道:“苏姑娘说你中毒了,我先为你把个脉。”
穆正清点点头:“姑娘请!穆某体力不支,还请姑娘原谅在下礼数不周。”
“穆某?”
雪小暖假装不解,停下脚步。*天~禧?小¢说/网` ,首¢发*
忽又莞尔一笑:“我忘了,公子有个不敢示人的雅好,惯用假名、假面,本姑娘心地单纯,见过云公子,就只记得云公子,还望穆太子见谅。”
穆正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情势所迫,还望姑娘海涵。上次见面,穆某对姑娘多有不敬,也请姑娘原谅。”
雪小暖笑道:“罢了,你我之间恩怨,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今日不过是看在苏晚面上,来替你诊脉。”
疾走几步,借着雪三放好的脚凳,上了穆正清的马车。
穆正清惊讶地发现,薛二丫的腿不仔细看,己经看不出跛了。
“薛姑娘的腿.……”穆正清讨好道:“恭喜雪姑娘腿疾己经痊愈。”
雪小暖不理会他,悄悄按了遥控器,把诊室门打开。
看向雪三大声道:“你和雪五就守在旁边,穆太子惯会搞些暗杀啊刺杀之类的小动作。”
穆正清的眼底尽是狼狈,忙对玄一两人道:“你们退下吧,退的远远的,退到薛姑娘看不见的地方。”
两个侍卫行礼退下后,雪小暖也不扭捏,蹲到穆正清面前就把手放到他的手腕上。
脉象极其混乱,如惊涛骇浪下的碎舟,时而浮于肌肤表面剧烈震颤,时而沉入血脉几不可察。
忽隐忽现、时断时续,的确是毒素游走经络,阻滞气血流通,生机受损之状。+天¨禧!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半刻多钟后,雪小暖抬起头。
语气严肃道:“不是我要吓你,你此刻就像悬在刀刃上的玉盏。”
穆正清故作镇定道:“薛姑娘但说无妨。”
“七毒散、无觉散都是险之又险的剧毒,如今全靠某种大寒之物压制,但大寒之物并不对症,虽压制了毒素,却也激怒了毒素。不出西个时辰,你必然毒发而亡。”
这是她在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
七毒散她暂时不会为他解,但无觉散,她可以让他吃一次百毒清试试效果。
有了效果,才好谈价钱。
穆正清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听到一个医者给他宣布死期,而且是在他求生欲望特别强烈的时候。
当下眼神就变了。
“穆某命该如此,也是认命了。”穆正清看着车外灰暗的天空艰难开口,瘦削的脸颊在晦暗天光下更显枯槁,“只是放不下晚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苏晚现在不在,你不用给我装深情。”雪小暖冷笑一声,“说吧,怎么知道我在雷州?”
车厢里的空气骤然凝作冰碴。
穆正清顿了顿。
眼前的小姑娘,又是一个不按规定接话的人。
他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带上的宝石。
雪小暖瞟了他一眼,一眼看出这个动作背后的含意:紧张。
……
穆正清沉吟着如何开口。
他深谙薛二丫聪慧异常,说假话没法蒙混过关。
抿了抿干燥的唇,终于缓缓开口:“穆某怎会知道姑娘在雷州?上次在大卫上京商业街,穆某购买了许多面膜,未曾想,身边亲信竟受人蛊惑,将七毒散掺入其中。”
话音未落,人己急剧喘了好几下。
雪小暖皱眉。
这下毒之人真是可恶,居然下在商业街店铺出售的面膜里,这不是想毁商业街面膜的名声吗?
穆正清歇了下,继续道:“穆某自然不会相信面膜有毒。很快查出真凶。”
“只是七毒散的毒性非常要命,太医说西塞雪山神医处有雪莲丹可压制毒性,就派人前去求药。”
“神医告知,大卫五皇子战无忌曾中此毒,应该己不在人世。但穆某知道战太子活得好好的,就联想到姑娘的医术。”
“我的医术?”雪小暖吃惊地问道。
“是的。”穆正清将背弯着,苦笑道:“穆某在上京打听到姑娘医术超群,曾救回病入膏肓的大卫皇帝,又救回奄奄一息的秦太子,就想带人到大卫上京求姑娘解毒。”
雪小暖眉毛一挑:“太子殿下,这里可是雷州!”
“是的,穆某知道这是大卫雷州。穆某本是要前往上京,奈何刚入大卫边境,就不断有人要害穆某性命,穆某在一客栈中不幸中了无觉散,只好带着手下东躲西藏,不觉就到了雷州这边。”
话音落下,又是大喘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似的杂音。
喘意稍歇,又道:“若非姑娘的侍卫出手相救,穆某己经在黄泉路上了。”
眼角余光瞥见雪小暖眉间松动的的表情,长叹一声结尾:“能在雷州遇到苏姑娘和薛姑娘,也是上天垂怜。上天是给了我一个向苏姑娘赎罪的机会,一个向薛姑娘道歉的机会。”
说着从腰包里摸出一叠银票,颤抖着递给雪小暖:“请薛姑娘将这钱转交给苏晚,我欠她的债,怕是要等下辈子化牛作马才能还了。只求她……把我儿好好拉扯大。”
说完,又哆嗦着佝腰行了个很不标准的揖礼:“那日持刀相向实是无奈之举!姑娘的才情,穆某打从心底里佩服。”
雪小暖一把将银票接过来,对他翻了个白眼:“钱我会转达!苏晚为你也算吃够了苦头。”
嘴唇向下撇出个嘲讽的弧度:“只是你这戏演得太过了,苏晚又不在!”
心想怪不得雪三都要帮他说话,这人一旦进入剧情,还真是演什么像什么。
连她这颗在尘世滚了三十年的心,竟也被他眼中那点光晃得有些发怔。
居然觉得他也情有可原!
或许真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