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会意,随手掏出一块布条,单手团了团粗暴塞进了小乞丐口中,堵住了他所有的呜咽。
问路明山借了马车和车夫,将不断扭动的小乞丐扔上了马车,直奔兴安府衙。
听闻兴安侯余佑安携夫人姜氏到访,李府尹顿觉一阵头疼。
但凡沾上这对夫妻的,就没什么小事,他这府尹当得也是够够的,匆匆整理衣冠,赶往正堂。
刚踏入堂内,便见余佑安正扶着姜隐站在堂前。
李府尹忙不迭上前,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侯爷、夫人。不知二位贵客驾临,有何指教?”
余佑安面色冷峻,并未多言,只朝堂外一挥手,在外候着的车夫立刻像拎小鸡仔似的,将口中塞布、满眼恐惧的小乞丐提拎了进来,重重丢在地上。
“李府尹,这个小乞儿今日有意冲撞本侯夫人,想害夫人和孩子,只怕此事有幕后指使,故擒来烦请府尹大人审问,免得日后有人说本侯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凌厉如刀的目光狠狠剜向地上的小乞丐,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字字带着森然杀气。
那小乞丐吓得魂飞魄散,被堵着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身体抖如筛糠,拼命摇头。
李府尹一听是这事,反倒松了口气。
他连忙请余佑安夫妇在上首坐下,又叫来衙役,一边死死按着小乞丐,一边粗暴地扯下了他口中的布团。
“大胆小儿,居然敢冲撞侯爷夫人,夫人如今身怀有孕,稍有闪失,你一条小命也不够赔的,若有人指使,还不如实招来。”
李府尹虽未来得及着官服,但站于上首,转身一拍惊堂木,那声音炸响在空旷的公堂上格外骇人。
而小乞丐早被姜隐的警告吓掉了半条命,此刻惊堂森一响,更是肝胆俱裂,不等用刑,就抖着嗓子全招了。
“我每晚都住在城西的清风观里,前日一早便有人拿了银子给我,叫我近几日到马路记前乞讨,还给我看了一幅画像,说只要看到画像上的女子,若将她撞倒,便再给我十两银子。”
姜隐闻言,心中猛地一沉,飞快地在脑中搜寻:自己近来得罪了谁,竟使出这等下作又阴险的手段。
可惜,这小乞丐虽供认受人指使,但对那男子的样貌却描述得含糊不清,只说是个中等身材、穿着普通的男人,面容也记不真切。
衙役从他身上确实搜出了几两碎银,印证了他所言非虚,然而,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却如坠迷雾,一时难以确认。
小乞丐被衙役拖下去暂时收押,留待李府尹后续处置。
余佑安面色稍缓,小心地扶起姜隐,带着满腹疑虑回了侯府。
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余佑安便急声问迎上来的管家:“柳先生可到了?”
“无妨,”姜隐无奈地望着他紧蹙的眉头,柔声道,“眼下我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方才去兴安府衙前,余佑安就吩咐人去请柳先生过府,算算时辰,柳先生应该比他们早到侯府。
果然,柳先生已经在府中等候,待为姜隐诊过脉,确认并无大碍后,余佑安还是不顾她的阻拦,让柳先生开了几副安胎药。
姜隐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一想到又要喝那又苦又难喝的汤药,就觉得生活跟黄连一样的苦。“往后若无要事,便安心在府中静养吧,且再忍忍吧。”送走了柳先生,余佑安一边轻柔地替她按揉着微微有些浮肿的小腿,一边说着。
今日虚惊一声,不用他说,姜隐自己也心有余悸,短期内是断不敢再上街闲逛了,天晓得会不会又遇上个如今日一样的乞丐。
“也是奇了,”她倚靠着柔软的迎枕,兀自喃喃,眉心拧成一个结,“以往也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儿,到底是谁要害我?”
他递过一杯温热的茶汤,待她啜饮两口,又自然地接过放在一旁矮几上,重新坐下为她按腿。
“此人特意到城西寻人下人,想必他定然在城东的街市上经常出现,城东的乞丐或许晓得他的身份,怕被抓住而供出他来。”他眼神幽深,分析着。
姜隐点头,深觉有理。可细数与自己有过节的人,左不过那么几个,且也不过是些口舌之争或面子上的小事,何至于闹到要谋害她和腹中孩儿的地步。
若说是慎王,那更无可能,眼下他明哲保身还来不及,绝不会轻易出手授人以柄。
若说是那位位高权重的林章平林相,过往无论明里暗里,他似乎都未曾直接针对过她或侯爷,按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
此人的身份,着实让人觉得费解。
“你也莫要再费神苦想,想也无用,我已交代李府尹,过几日寻个由头,悄悄将那乞儿放了。他既是饵,放出去,迟早能引得那尾大鱼上钩的。”
姜隐依言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又忙着吩咐芳云等人不要将自己今日遇险之事告之旁人,尤其是不能让太夫人知晓,
接下来的日子,姜隐果然安分守己,或在屋中静心翻阅书卷,或看芳云她们缝制孩子的小衣,偶尔在院子里散散步,日子倒也宁静。
期间,齐阳长公主特意过府探望了一回,又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看得余佑安又莫名不是滋味,心头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涩。
姜隐瞧着他那副闷闷的样子,不由莞尔,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温暖,不明白他同长公主较什么较儿,旁人送的身外之物,哪里有他这个枕边人的时刻的关怀来得贴心呢。
“长公主好歹算是我的母亲,你的岳母,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她心疼我和孩子,送我们东西,咱们省下的银子可以置办别的东西,岂不更好。”
道理他自然懂,只是每每看到长公主送来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余佑安便觉自己被比了下去,自己不是待她最好的那人。
这念头一起,他便憋着一股劲儿,只想待她更好,再好些。
“我也晓得,不过……”他坐在她身旁,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今日长公主可有说什么与她自己有关之事?”
姜隐不解地挑眉,细细回想,缓缓摇头:“她只问了我近来如何,家中可请了稳婆和大夫,还叮嘱我若有什么事儿便递消息给她,关于她自个儿的,什么都没提,怎么了?”
余佑安略一沉吟,才压低声音道:“长公主她突然回林相府中居住了,如何行径,着实古怪。”
“什么?”姜隐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脸上血色褪去几分:“难道林章平知道了什么,对她威逼利诱?”
余佑安虚扶了扶她,而后摇头,一脸的若有所思:“不太像,萧将军已随西林使团离开,林章平若当真发现了他的踪迹,不可能隐而不发。”
“那她是为何?”姜隐眉头紧锁,实在想不明白齐阳长公主的用意。
明明她晓得林章平对萧家做的那些事,对他亦恨之入骨,这多年来的疏远与厌恶更是人尽皆知,好端端的,她怎会突然搬回那个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牢笼?
莫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倏地闯入脑海,姜隐倏然抬眸,紧紧盯着余佑安沉稳的双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们的计划之中,可有长公主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