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腾起袅袅青烟。
朱元璋捻着胡须，目光扫过阶下文武百官，心思却还在前几日那桩南北榜案上。
他打算借题发挥，敲打敲打那些日益坐大的南方文官集团。
虽然说前几天放了狠话要李善长三日之内查清，可心里，朱元璋自己也清楚，这事儿哪是三两天能掰扯明白的？
除非李善长他真是诸葛亮复生啊！
但难道李善长查不明白，他就真的宰了李善长？
不可能的。
李善长那老小子虽然滑头，但内阁首辅当得还算稳当，真要砍了他，这摊子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接班人。
而如果一旦内阁首辅找不到一个稳妥的接班人的话，那所有的朝政就又要回到朱元璋自己的手上！
咱老朱现在已经当习惯了甩手掌柜，可真的不愿意再当那种无情的政治机器了！
“陛下，今日早朝可还议科举之事？”
吏部尚书王仁小心翼翼地探问。
昨日的早朝，他刚被朱元璋指着鼻子骂作“江南蛀虫”，此刻说话都带着颤音。
朱元璋眼皮都没抬，淡淡道：
“着李善长回话。_狐/恋,闻_血? ,无?错*内!容/”
他倒要看看，这老东西今天能憋出什么屁来。
按常理说，尽管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以李善长的股聪明劲儿，就算没查出舞弊，也该哭丧着脸来请罪，说不定还得拉几个替罪羊垫背。
只是不知道那老小子这次又要把谁推出来啊……
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声：
“内阁首辅李善长，奉召上殿呐——”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李善长快步走入殿中，袍角带风，脸上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惶恐，反而泛着异样的红光，眼神里更是亮得惊人。
这哪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样子？简直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朱元璋眉头微蹙，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动。
等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老小子莫不是被吓傻了？
“李善长，”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冰，“三日之期已过，查得如何了？是准备拿自己的脑袋来见朕，还是说，要朕学胡惟庸案的旧例，送你全家去投胎？”
这番话杀气腾腾，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几个胆小的御史已经开始偷瞄李善长的方向，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往侧边挪了挪，生怕牵连到自己。~5¨2,s′h?u.c*h,e^n¨g`.+c`o′m¨
谁知李善长此刻非但没有回答朱元璋的问题，反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却不是求饶，而是重重叩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陛下！臣……臣找到解决之法了！”
“嗯？”朱元璋猛地坐直了身子，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李善长，“你说什么？解决之法？”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李善长这副模样，倒是头一遭见。
“陛下容禀！”李善长抬起头，脸上满是得色，“昨日臣彻夜不眠，苦思冥想，终于参透了此事的关键！并非考官舞弊，实乃南北发展悬殊所致！然陛下忧国忧民，岂容北方士子永无出头之日？所以，为解决君父之忧患，臣……臣想出一策，名曰‘分地取士’！”
“分地取士？”朱元璋重复了一遍，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说来听听。”
“是！”李善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所谓分地取士，便是将南方士子与北方士子分开考试。南方各省各自排名，北方各省亦各自排名。录取之时，按比例分配名额。比如前两甲共取百人，便南方五十，北方五十，从各自榜单中择优录取！如此一来，北方士子有了明确的上升通道，便不会觉得被朝廷抛弃；南方士子在熟悉的环境中考试，公平性也未被破坏！”
这句话基本是重复了一遍李明说的，只不过咱李老头岁数大了，上台之前还特意需要在外面专门找小抄背一背。
他顿了顿，见朱元璋神色微动，连忙继续道：
“更要紧的是，为防止南方士子冒充北方人钻空子，臣还想出一法——查口音！我大明朝南北口音差异极大，便是北方各省之间也相差无几，而南方则是一村一音！可在乡县考试时便严查口音，等到更高一级考试再复查。若有冒充者，按我大明律法，当以欺君之罪论处，砍头株连九族！重刑之下，何人敢冒死犯险？”
李善长一口气说完，胸脯剧烈起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朱元璋，仿佛在等待封赏。
殿内一片死寂。
朱元璋盯着李善长，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分地取士？查口音？
这法子听起来简单粗暴，却又一针见血，既解决了眼前的南北矛盾，又堵住了可能的漏洞，简直是……简直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可问题是，李善长那老匹夫有这脑子？
朱元璋活了五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李善长跟着他打天下，论权谋算计是把好手，但要说在这种国本大事上想出如此石破天惊的对策……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李善长，”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冷，“你跟朕说实话，这主意……是谁教你的？”
李善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起来，手指紧张地抠着金砖缝：
“陛下……这……这自然是臣……臣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咱老李不敢说，实在是咱老李不敢再给您添麻烦了啊陛下！您就不要追问了好吗？！
李明那地主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过，千万别说是他的功劳，免得等下被知道就真的要当官了——自从得到了胡惟庸的旧宅之后，李明还是低调了许多，生怕自己被记功劳了。
然而，这种心里话，李善长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他只能低着头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哦？”朱元璋嘴角似笑非笑，“你自己想出来的？锦衣卫奏报，昨日你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写遗书，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诸葛再世？”
“臣……臣昨晚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乍现……”
李善长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上的汗珠也开始往下掉。
“啪！”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大胆！还敢欺瞒朕！”
李善长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声音都带着哭腔：
“陛下饶命！陛下明察！臣……臣确实不是自己想的……”
“说！到底是谁？！”朱元璋厉声喝道。
李善长偷偷抬眼，看到朱元璋那要吃人的眼神，知道再瞒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只好心一横，咬着牙说道：
“陛下……臣……臣昨日走投无路，只好去……去请教了一位大才……”
“大才？”朱元璋和一旁的朱标对视一眼，父子俩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果然是李明啊！
你李善长就没这脑子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