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向谁边 作品

第192章 千百相

    从汉中出兵,到攻下成都,种平一共花了52天。

    所以如果一个女孩在你的猛烈追求和明确示爱下,超过两个月依旧表示自己是慢热型,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请放过彼此,让花成花,让树成树。

    但攻下成都,并不意味着得到西川。

    因为刘永康和黄旭依旧在奉节——永安一线带领着四万人马和邵之祁上演野区争夺战。投降后的孟玄很乖,立刻就修书遣人送往永安防御使大营,让刘永康和黄旭投降。

    什么?你等正欲死战?

    拉倒吧,朕的大蜀已经亡了。

    刘永康在拿到诏书的那一刻,什么也没说,只是叫蜀军放下武器,遵照王命向邵之祁投降。

    他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大帐,等到黄旭归营后进帐报告时,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拔剑自刎了。

    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平平无奇的履历,普普通通的出身。他甚至都不是西川治下州府的人,而是来自牂牁蛮地区,在当下的蜀国,属于外族雇佣军的范畴。

    但为了不辜负孟玄的知遇之恩和信任,他任劳任怨,辛苦奔走。即便形势不利、即便没有水军、即便对方是大郑各地精锐组建起来的强大对手,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和退缩。

    最后,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践行了出发时对孟玄、对蜀国百姓立下的誓言。

    邵之祁一脸得意的策马踏进蜀军大营,将马鞭随手丢给恭敬等待的黄旭,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后,拍着手问道:“刘永康呢?怎么不见他出来迎我?”

    黄旭忍着悲痛答道:“将军恕罪,刘大人……自刎谢主了……”

    听到这句话的邵之祁瞬间愣住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被这则消息硬控了好久。

    其实他心里是很佩服刘永康的,人生能遇到兴趣相投的知己,是令人喜悦的;能遇到棋逢对手的敌人,是足以狂喜的!双方不仅在彼此伤害,同时也在彼此成就。

    蒙哥马利和隆美尔、慈父和落榜美术生、刘邦和项羽等等等等~~

    邵之祁原本是想用言语逗逗刘永康,然后再向陛下举荐这位难得的人才,让他能够用自己的才能为大郑效力。

    可他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胜利的喜悦瞬间清零,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落和遗憾。

    漫天纸钱随风飘散,有的落在草丛,有的落在水面,蜀军降卒哀恸齐哭。

    邵之祁亲自披麻戴孝,与黄旭站在最前方,二人合力抬着一根棺棍,一手握住肩膀上的棺棍,另一只手扶着刘永康的灵柩,神情严肃的来到长江水畔。

    江面上是排列整齐的大郑水师战船,甲板上的将士们庄严肃穆的立在船边,军容齐整,静谧无声。

    “呜——”

    牛角号声悠悠响起,马儿不安抬蹄刨土,邵之祁和黄旭、还有四名刘永康的心腹偏将一起下水,小心翼翼的在齐腰深的江水中把灵柩放在堆满柴火的木筏上。

    黄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睛后,从手下那里接过火把,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恭送大人!大人一路走好!”

    江岸边的、战船上的将帅士卒们,在这一刻,不分阵营和籍贯,齐齐跟着黄旭喊道:“大人一路走好!!”

    邵之祁泡在水里,拱手抱拳,目光复杂的望着被黄旭亲手点燃的筏子渐渐飘向江中,深深的躬腰作揖。

    蜀军军营里,刘永康生前的那匹坐骑,不安的挣扎着缰绳,嘶鸣不止。

    数千年来,神州大地上的每个地方,都会不断的涌现出令人肃然起敬的忠勇之士,他们的信念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发生改变,哪怕是失去生命,也要一诺必践。

    在他们心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会变通,也不屑变通,就是这么的纯粹、彻底。

    当然了,有阳光就会有阴影,有清明就会有污浊。

    孟蜀宰相李翰,承接了一份不太光荣但又十分艰巨的任务——代表蜀国和孟玄向大郑起草降表。

    本来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打了败仗亡了社稷,总要有个人向胜利者写检讨书,承认自己的错误、祈求人家的原谅。

    不能让孟玄写,那样就太欺负人了,蜀国百姓是不能接受的。虽然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但好歹也代表着我们的面子。

    你敢让他写,你看我们反不反就完了。驻扎在蜀地的郑军才十几万人,生活在蜀地百姓可不止百万!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

    但你也不能随便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拉出个小卡拉米来让他写,大郑皇帝的脸面同样很重要,失败者就要有失败者的觉悟。

    否则,我怎么管其他人?

    所以,需要一个不是孟玄、但地位名望却跟他差不了多少、最起码得有排面的人来写,才能让双方都满意。

    通常情况下,承接这个任务的人,要比其他亡国之人承受更多的心理压力和精神折磨,是为大家做事的抱薪者,应该受到尊重和理解。

    但李翰……稍微有那么点不同。

    当他的降表修出来后,先在成都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而后又发往汴京。

    但是里面用的词藻……

    怎么说呢,文训看了应该都会脸红和不好意思吧,太肉麻了!跟一路滑跪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对着他的望云足力健一顿猛舔没有区别。

    这也还则罢了!

    关键是,当年孟玄的太爷爷还是王氏蜀国的大将时,也是李翰的爷爷替王家起草降表,向大周太祖的冰冷刀锋低头的……

    愤怒的成都百姓并不敢把李翰怎么样,因为种平派了郑军保护他。但一肚子气总要发泄出来的,不然憋在心里容易长痘和失眠。

    所以他们趁着夜里偷偷摸到李翰家院墙外,把烂菜叶子臭鸡蛋、茅坑里新掏出来的天然化肥一股脑的泼满了墙壁。

    哦,有一块地方没泼,因为那里有一名秀才用笤帚沾满墨水、饱含情感书写上去的六个大字——

    “世修降表李家”。

    屎尿和墨水对于百姓和秀才来说还是有点珍贵的,但他们能毫不吝啬的送给李宰执,可见心里有多么在意他。

    李大人六十多的年纪了,大半夜被熏的睡不着觉,清早好不容易睡着,等到醒来出门一看,直接气的又睡了过去。

    种平对比也无能为力,堵不如疏,爱泼就泼去吧,唉~不要伤了李翰性命就行。

    “种平,去长安府尹,改任成都府尹。授上柱国,封蓝田郡公,节制西川诸路马步水军。兵部新置西南行营,着任西南行营都部署。”

    “邵之祁,授上护军,封陈留侯,任大郑荆襄水师都督,即日起携水师东下驻扎江陵,节制荆襄诸路兵马。”

    “刘廷让,封望云伯,赐金千两,缎五千匹,旨意到日,望云军回驻汴京。”

    所有参与平蜀的将士、官员和有功士绅、百姓尽皆封赏。

    “蜀将徐守敬,追新津侯;蜀将刘永康,追永安侯。”

    真正的封赏完了,就该名义上的了。蜀主孟玄被汴京中书省封了个益州牧、太子少师的名头,不过也不用辛苦他替皇帝放牧蜀地百姓。蜀国皇室全体成员、包括徐守心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望云军的护送下前往汴京居住。

    文训早在几年前就给他造好房子了,免费的,不用还贷款,也不用交物业费,一切费用都由大郑户部衙门报销。这里交通便利,环境优美,安保程度更是仅次于皇宫。

    当然了,他家隔壁还空着一座院子,正在等待着一位来自江南的有缘人。

    正面战场结束了,可零星的叛乱和麻烦肯定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这一切就交给种平去磨合了,西川局势已定,不会再有大的问题。

    此次伐蜀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圆满成功,除了西川自我内耗严重、百姓士绅需要统一的稳定环境、郑军将士作战英勇、细作卧底数年来奔走经营、朝廷和地方齐心协力等客观因素外,望云军的神兵天降同样也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影响。

    剑阁之战后,望云军那令人匪夷所思的空中投送、无视关隘、以一挡百的作战能力也渐渐被世人知晓。

    大郑帝国最锋利的剑,没有之一。

    但只有真正处在权力顶峰的那几个人才明白——

    望云军不是,他才是。

    而且,他手里可不止望云护庄队这一支武装。

    尽管护庄队很神秘,但还有一支人马更加籍籍无名,所属成员同样来自旧年的颍川府。

    仔细回想这些年来围绕着汴京发生过的重大军事和政治事件,就会发现这支人马其实一直活跃在世人眼中,只是很容易被忽略。

    迄今为止,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比望云军差。

    因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敢将降落伞和热气球拿出来,就不怕被人模仿,一定有反制或者控制的手段。

    看起来与伐蜀之战毫无关联,甚至连发展扩大会议都没有来开过的临颍侯凌晨,被文训加封为临颍郡公。

    神奇的是,没有人对这则消息感兴趣。

    一个可以随意出入皇帝寝宫的人,一个数次拯救皇帝性命的人,一个不在庙堂,却对时局、地方、军队、舆论都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哪怕封王,也不会溅起多大的浪花。

    关键是,无数次的考验已经证明,他真的只忠于陛下一人。

    更让人难绷的是,他好像瞧不上任何东西,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做事随心所欲,全凭感觉驱使。

    完全无处下嘴啊!

    但这几天坊间却破天荒的有小道消息传出,说他近来总是在向周围朋友打听一个人,想了解对方喜欢吃什么、平时都有什么兴趣爱好、生辰八字是什么、讨厌哪些人或者哪些东西,最近心情怎么样。

    藏在臭水沟里的反对派和阴谋家们、想要拉拢凌晨的当权者们顿时就乐了!

    终于开窍了~~(黄渤揪头发)

    就是说嘛!堂堂殿帅,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能只守着一个娘子呢?总会腻的嘛~天底下哪有猫儿不馋嘴偷腥的?

    快快快!快告诉我,他瞧上哪家的姑娘了?我们就算是众筹也要把她弄过来,塞到他的床上去好吧!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傻眼了。

    因为他打听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妙龄女子,更不是谁家少妇人妻,而是清泉节度使——陈瑾。

    沃德发??

    Are you kidding me???

    这……这特么……

    你哪怕是要两位帝姬呢?我们也能给你想想办法。抛去性别不谈,陈瑾那个地头蛇远在天边,就算我们肯把官位和家财全都拱手送给他,他也不见得愿意要啊!更别说来汴京了!

    唉……

    虽然获得凌晨好感度的支线任务异常离谱和艰巨,但许多人还是不得不收拾好心情,派人去南方找陈瑾,总是要试一试的嘛,万一呢?

    当这则消息传到泉州时,陈瑾起初还不以为意,因为他对汴京的了解还停留明面上,攻略对象都是朝堂重臣和六部大佬。他对凌晨原本有些了解,可是听说对方不干殿帅以后,就不怎么注意了。

    毕竟这山高路远的,消息也是靠人和书信传送,意思很难表达清楚。再说了,汴京的老狐狸们怎么可能对他说真话呢?

    但渐渐的,他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劲了。

    以前是他追着狂舔那些汴京的大佬们,希望他们能照顾照顾自己,给自己在老文面前说点好听的话之类的,但他们大多都态度一般,有些甚至还对自己爱搭不理。

    可现在,整个汴京朝堂超过一般的官员权贵都派家使和幕僚到自己家里做客,给自己带礼物,嘘寒问暖的打听自己的喜好兴趣,搞的他还以为这帮人要给自己安排一门亲事呢~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突如其来的关心最致命,陈瑾立刻警觉了起来,每天在家中安排酒宴,挨个答谢来人。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灌醉了一个酒量极差的,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才把话给套了出来。

    那个凌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当上殿帅了,最近还加封了临颍郡公。而且,他对自己很感兴趣。

    嘶……

    菊花一紧的陈瑾顿时就陷入了更大的迷茫和纠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