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只觉得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是宫廷之中特有的龙涎香，混合着一种类似檀木的气息，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却不经意间被胡太后脖颈微微向上的位置吸引——那里隐约可见一道细细的疤痕，像是曾经被利刃划过：
“臣惶恐。”高欢低下头，声音平稳：
“段领军实在是谬赞，臣不过一介武夫，能为大魏守边已是万幸。”
胡太后直起身子，指尖轻轻抚过差一点就爬上侧脸的那道疤痕，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道疤，是当年高英派人行刺时留下的。那刺客的刀锋离朕的咽喉只差一寸，若非朕及时侧身，只怕今日就不能与高领军在此说话了。”
高欢一时之间还没想到这高英是什么人，但看到胡太后表情动作，登时心中便有了一丝猜测。
这位胡太后原先在宣武帝后宫中的地位可并不算高，宣武帝的皇后曾倚仗自家家族的权势，企图遵循北魏“子贵母死”的旧制处死当时刚刚产下元诩的胡太后。
史官朱笔记载得含糊，只说永平四年冬月，宣武帝罢黜祖制，给诸位大臣的理由是：“感天伦之笃”，这当然难以服众，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虽然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胡太后成为北魏“子贵母死”制度下的“首活之母”，却是不争的事实。
胡太后最终在宣武帝后宫中脱颖而出，并让宣武帝甘心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除北魏的“子贵母死”制度。
这个让皇后母族豢养的死士销声匿迹，最终踩着元后染血凤座登上朝堂的女人，其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陛下洪福齐天。”高欢斟酌着措辞：
“乱臣贼子，终究难逃天谴。”
“天谴？”
胡太后冷笑一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谴，左右不过是朕早有准备罢了。”她转身走向窗边，推开一扇木窗：
“高领军可知，朕笃信释门，北地茫茫多的沙门寺庙，朕该有多少功德在身呐？”
寒风夹杂着雪花卷入殿内，高欢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忽然明白，胡太后这是在向他展示实力——即便是在这深宫之中，她也并非外人想象的那般耳目不聪。
“臣愚钝。”
高欢沉声道。
胡太后转过身来，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朕就不与你兜圈子了！朕要你做的，就是在六镇布下一张网。尔朱荣不是想要并、肆二州吗？那就让他去要！但你要记住，北疆的每一寸土地，都要在你的掌控之中。”
高欢正要答话，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秀容川急报！”
胡太后眉头微皱：
“何事如此慌张？”
“太原王……尔朱荣派了八百轻骑，护送尔朱英娥的车驾，昼夜疾驰，现下已经过了太原！”
内侍的声音都在发抖：
“说是要在七日内赶到洛阳……完婚！”
殿内一片死寂，高欢留意到，胡太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好一个尔朱荣！好一个忠臣良将！”胡太后冷笑一声：
“皇帝还未曾明言应允，他便这般着急送女儿吗？”
高欢心中暗惊，对尔朱荣的行动力又有了新的认识，他这一手来得又快又狠，完全打乱了胡太后的部署。
想来原本胡太后还想借着联姻之事与尔朱荣周旋，现在却又被对方抢了先机。
“陛下……”高欢正要开口，却被胡太后抬手制止：
“你且先退下吧。”胡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还望高领军日后回到北镇，能记得朕今日之言。至于尔朱荣之事，高领军无须多言，朕自有计较。”
高欢闻言暗叹一声躬身告退，走出昭阳殿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殿中胡太后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回到驿馆，高欢当即召集独孤如愿等心腹商议对策。
当听到高欢说尔朱荣已经让人昼夜兼程送女儿来洛阳的时候，独孤如愿拍案而起，愤愤不已打断高欢的话：
“这尔朱荣，看着倒是位豪杰，但怎地这般没出息！他秀容川的娘子还缺良配吗？这般上赶着往宫里送！？”
高欢抚额苦笑：
“如愿不必如此苛责，秀容川的娘子确实不缺良配，可再尊贵也无过于母仪天下，尔朱荣有此行动，也算是情有可原。”
“什么母仪天下？”李虎不解：
“当今皇后凤位不是早就有人了吗？不是那什么胡皇后吗？”
“文彬一语中的！”高欢连连颔首：
“我寻大家前来就是想集思广益一番，好好琢磨琢磨此事！大伙儿觉得，以尔朱荣的作风，甘愿自己家的小娘子入宫之后却只能居于她人之下吗？”
独孤如愿当即应声：
“莫说尔朱氏，便是我！那也是不愿啊！”
李虎白了他一眼：
“你独孤如愿家中有小娘子吗？还母仪天下，想的倒美！”
高欢暗自好笑：以后不仅有！还不少！正琢磨着要不要为自家还未出世的阿惠预定一位独孤小娘子的时候，独孤如愿却又言归正传道：
“胡太后被尔朱荣逼到墙角，必然要寻找新的助力！”
高欢哈哈一笑：
“而这正是我们六镇趁势而起的好时机。”
众人闻言，无不振奋。高欢却忽然想起胡太后那道狰狞的疤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昭阳殿内，胡太后正对着铜镜出神。镜中的女人虽然依旧美丽，但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她轻轻抚过那道疤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来人。”胡太后忽然开口。
一个黑影从殿角闪出，跪倒在地：
“陛下。”
“去，把皇帝叫来。”
胡太后淡淡道，“就说……就说朕要与他商议大婚之事。”
黑影领命而去，胡太后站起身，走到窗前。
她知道，这场博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尔朱荣的秀容川精兵，就像一把利剑，直直指向她的咽喉。
但她胡充华，可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ps:胡太后真名待考，我不想用北史演义的说法。）
“尔朱荣……”
胡太后轻声呢喃：
“你以为让一‘善骑射’的女子进后宫，就能逼朕就范吗？”
她转身走向案几，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折好，交给另一个黑影：
“去，把这个交给高欢。”
ps:胡太后真名叫什么我是真的没查到，好像也没什么可信度比较高的记录，就一个《北史演义》提到是叫胡仙真，但很明显应该也是作者杜撰。在此接纳了“泠清心”同学的提议，用了胡充华这个名字。后面如果再有名字不可考的人物角色，欢迎各位同学多多建议哈！ru2029
u2029今天二月最后一天，回头看了看，这个月、上个月、上上个月，没一天断更，大年三十都在码，阶段性全勤战士！以后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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