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也发出叹息，林如海亦是满心怆然，悲戚之情溢于言表。
三人皆默然良久，而后才续上话语，闲聊起家长里短的琐碎之事。
沈蕴虽身为晚辈，却因身份特殊，贾政对其不敢有丝毫怠慢，给予他的礼遇与对待林如海时并无二致。
然而，贾赦与贾珍二人对沈蕴的态度却颇为冷淡，尤其是贾赦，对沈蕴全然瞧不上眼，竟将沈蕴视作无物一般。
于沈蕴而言，贾家众人之中，除却三春姐妹，其余人皆可当作不存在。
他知道再过三四年，荣宁二府便会化作一片白茫茫的废墟，自然也无需在意贾赦等人的态度。
若非林如海、林黛玉与贾家存有亲戚关系，他甚至都不愿与贾家有任何瓜葛，只待看着他们自行走向覆灭之途即可。
林如海察觉到沈蕴在荣国府似乎不受欢迎，为免双方尴尬，也并不主动提及沈蕴。
交谈许久之后，贾赦向林如海问道：
“林妹夫，有件事想与你商议，可否移步至书房一叙？”
林如海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沈蕴。
只见沈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如水，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林如海迟疑片刻，还是点头应道：
“既然大内兄有事相商，我自当遵从，不过，还得让蕴儿一同前往。”
此话并非有征询贾赦意见之意，实则是明确告知贾赦，沈蕴必须一同带上。
这让贾赦眉头一皱，面露不悦之色：“林妹夫，我们长辈说些私密话语，就没必要再带上后辈了吧？”
林如海却道：“大内兄有所不知，蕴儿虽为晚辈，但有些情况，他比我还清楚，还请大内兄见谅。”
听了这话，贾赦自觉讨没趣。
其实，贾赦也早已看出，林家日后定是由沈蕴这个女婿当家作主。
毕竟林如海仅有林黛玉这一个女儿，沈蕴也算是林如海的半个儿子了。
况且，林如海是沈蕴所救，沈蕴如今又有爵位在身，且在朝为官，圣眷正浓。
既然林如海执意要带上沈蕴，贾赦无奈之下，只能默认，先行前往书房。
林如海、贾政、沈蕴、贾珍四人随后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五人来到贾政的外书房，依次落座。
贾赦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情况：
“林妹夫，想必你也听闻了贵妃娘娘晋封之事，太上皇有旨，凡在都中有宅邸的嫔妃，皆可回门省亲。”
“因此，我们家打算建一座省亲别院，不过，倒也不必像吴家那样，去城外选址建别院。”
“只是目前还缺些银钱，你看看能否借些给我们，日后贵妃娘娘诞下皇嗣，大家都能跟着沾光。”
林如海听后，又看向沈蕴，心中暗想，还真被沈蕴给言中了。他才刚上京，贾赦便迫不及待地向他借钱。
此前，贾赦让姐妹们向沈蕴提及借钱一事时，沈蕴就给林如海回了信，并提醒他，贾赦可能会在见到他时再次提及借钱之事。
对于到底借不借给贾家银钱，沈蕴也向林如海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完全没必要借。因为贾家根本无力偿还，而且贾元春晋封贵妃之事，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好事，相反，算是贾家的催命符。
当然，如果林如海实在不愿撕破脸皮，要顾全亲戚颜面，具体借多少，就由林如海自行决定。
对于沈蕴的判断，林如海自然深信不疑，只是他终究还是难以做出与贾家彻底翻脸之事。
最主要的是，他想到了亡妻贾敏。
尽管由于种种缘由，自贾敏随他前往南边之后，便几乎与贾家断了往来，后来贾敏离世，贾家也仅是派了管事前往扬州吊唁。
但贾敏毕竟出身于贾家，林如海终究还是要顾及这一层关系，况且，在这个时代，极为讲究亲戚、宗族间的情谊与纽带。
故而，林如海还是客气地回应道：
“此乃大好事，我自当全力支持，只是，大内兄有所不知，自前年开始，我身染重病，求医问药，花费巨大。”
“我拿不出太多银钱来，还请大内兄见谅。”
因有沈蕴不借银钱的态度在前，此时听林如海说愿意借，在贾赦看来，这已然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他当即笑着回道：“你愿意借，便是好的，具体借多少，全凭你自己的心意，不过，我想着最少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吧？”
林如海一听，脸色瞬间一滞。
贾赦还真敢开口，一上来就是十万两，真当银钱如草芥一般？
尽管以林如海如今的身家，拿出十万两银子并非难事，可这都是他多年来辛苦积攒所得。
加之沈蕴曾提醒过他，贾家根本不可能偿还这笔银钱，这银子一旦借出去，必然就是有去无回。
对于这种情况，沈蕴并不感到意外，忙帮着林如海说话：
“赦老爷，十万两之说，是否过于多了些？岳父大人在扬州担任巡盐御史期间，也遭遇过诸多麻烦之事。”
“这些年，各项开支不少，上京之后，还需维持家用，打点官场事务，这都需要银钱。”
“若拿出十万两银子，那岳父大人不仅需向他人借贷，而且恐怕只能寄居于贵府之上了。”
此话核心之意在于，十万两数目过于庞大，林如海并无如此多的银钱，劝他们贾家莫要过于贪心，否则，林如海也只能赖在贾家不走了。
林如海听了，只觉沈蕴说得过于直白，但所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有用，暗想，真是没白让沈蕴一同进来。
贾赦听到沈蕴插话，有些不满，只是碍于要向林如海借钱，他也只能强忍着。
待听完沈蕴所言后，他更加不满，冷然说道：
“沈大人何必说得如此无奈，我不信林妹夫拿不出十万两银子来，你们若是不想借，可直接言明。”
林如海闻言，脸色一变。
贾赦这态度着实强硬，仿佛他不借钱给贾家，便如同犯下了大错一般。
贾政也察觉到不妥，赶忙打圆场：
“兄长息怒，我想沈大人并非此意，咱们都是亲戚，有事慢慢商议。”
话音刚落，沈蕴立马起身：
“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岳父大人并不欠你们贾家任何！”
“此前，为了让你们保护林妹妹，岳父大人每个月都会派人送钱来，如今当着岳父大人的面，我想请问三位老爷，又有多少银钱，是用在林妹妹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