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明凰 作品

第129章 裴子琰,我应该感谢你

用完晚饭,祁渊回了大将军府。

眼下已近子时。

夜深人静,将军府里比平时更沉寂。

前院护卫林立,入了内院,寥寥可见几个下人,零星的几盏灯笼照亮夜晚的庭院。

祁渊不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多年规矩和习惯所致,就算做了大将军,他院子里也仅有两个小厮,两个亲卫。

亲卫负责跑腿递话,小厮负责端茶送水。

屋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偌大的将军府,连一个洒扫侍女都没有,打扫院子的是小厮,厨房做饭的厨娘已经年过四十,还有两个中年妇人帮忙做杂务,其他的都是男子。

他的屋子里更是常年无人。

小厮会趁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进屋打扫——只是简单的打扫,既不需要熏香,也不需要铺床叠被。

祁渊起床时,会自已把被褥叠好。

大多时候他习惯安静。

一个人安静地站在窗前,或者躺在床上,让思念化为利器,凌迟着五脏六腑和每一寸皮肉。

但那都是之前,今日之后不会了。

祁渊抬手压着心脏位置,心脏跳动得真切,不再是以往死气沉沉的荒芜和木然。

“大将军。”今夜当值的小厮跨进门槛,低着头,恭敬地请示,“现在准备晚饭吗?”

祁渊声音淡漠:“不必。”

“是。”小厮站了一瞬,没听到其他吩咐,无声地躬身退下。

祁渊独自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往外走去,回廊上方悬挂着几盏灯,他沿着回廊走到侧门处,侧门处有提着灯笼巡逻的守卫。

祁渊从守卫手里拿过一盏灯,从侧门进去,一路走到后花园——名义上是后花园的位置,但因为疏于打理,已经成了荒废的园子。

这座荒废里的园子里,有一座废弃的阁楼,从雍国被带来的裴子琰,就住在阁楼里。

阁楼外没有守卫,裴子琰的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过来,其他时候,裴子琰是自由的……无人看守的自由。

虽然他哪里也去不了。

裴子琰被带到将军府之后,并未受到太多的苛待,至少对于一个阶下囚来说,他的待遇算是不错的。

可能祁渊自已都说不清,当初为何执意要带他来南诏,或许他是想知道裴子琰到底有什么出众之处,能让殿下千里迢迢离开南诏,不但救了他的命,还心甘情愿跟他成亲。

也有可能他只是想好好惩罚这个背信弃义之徒,让他为伤害殿下的行为付出代价。

祁渊曾想过无数种酷刑对付裴子琰。

用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让他连行动都受限,成为真正的阶下囚,让他每天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承受着饥饿和黑暗的折磨。

他想把他四肢弄残,舌头割下来,让他说不出话,从此只能匍匐在地上,做一个苟延残喘的蝼蚁。

可到现在为止,他其实什么都没做。

甚至在裴子琰进入将军府之后,还把他手脚上的镣铐给去除了,只是接风洗尘宴之后,镣铐又给他戴上了。

因为他在宫宴上的不安分和僭越。

阁楼的门被打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

站在窗前的裴子琰转过身来。

这个时辰已经很晚了,他居然还没睡。

脚步移动时,脚上的镣铐发出铁链摩擦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夜间显得尤为清晰。

祁渊站在门前,看着转过头的裴子琰。

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是裴子琰自已点的,他不喜欢黑暗,尤其是晚上,这座阁楼孤零零立在废弃的院子里,每到夜晚,四周无人的安静和黑暗将他牢牢包裹,他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需要光亮,需要嘈杂的声音。

可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奢望。

他好像又回到了晋王府,回到曾经躺在床上无人问津的日子。

区别只在于,那个时候他没有自理能力,而如今他尚能在屋子里走动,铁链的长度足以支撑他从床前走到窗边,再远就不行了。

看到祁渊这么晚过来,裴子琰心头泛起异样的情绪:“祁将军有何指教?”

“我来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问题。”祁渊声音冷沉,听不出情绪波动,“我确实喜欢长公主——在她遇上你之前就喜欢她,喜欢了整整七年。”

裴子琰一怔,缓缓攥紧双手。

“之前不想回答你,是因为你没资格知道。”祁渊眉眼微垂,看不清眼底色泽,“也是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已在妄想。”

裴子琰表情一点点变了,昏暗的灯火下,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之前没有回答,是因为觉得自已是在妄想,那么他今晚为何愿意回答了?

是因为这件事不再是妄想?

祁渊嗓音漠然:“今晚殿下告诉我,感情之事没有尊卑之分,就算是街边的乞丐,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裴子琰瞳眸微缩,死死盯着他:“你去跟长公主表白了?”

祁渊沉默着,没有。

他其实没有表白的勇气。

但殿下太敏锐,在裴子琰质问之后,她就察觉到了他的情意,他没否认罢了。

祁渊缓缓点头:“我应该感谢你。”

裴子琰脸色发白,面上浮现绝望之色。

他不住地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萧祁凰是他的妻子,她怎么可以喜欢别的人?

“我是该感谢你。”祁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拿一柄刀,冷酷地扎进裴子琰的心脏,“如果不是你在接风洗尘宴上质问我,殿下就不会察觉到我的感情——”

“她愿意接受你的感情?”裴子琰咬牙,“我跟她刚刚和离,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另外一个男子。”

祁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殿下是个温柔的人,从不会给人难堪。”

裴子琰一怔:“因为不给人难堪,所以就接受你的感情?简直可笑!”

“不可笑。”祁渊冷声反驳,“一点都不可笑。殿下不是拘于儿女情长的人,她会成为南诏天子,她的抱负在整个天下,感情是最可有可无的东西——”

裴子琰气急败坏:“你在说什么?”

“我应该谢谢你。”祁渊目光冷冷,再次重复一句,“因为你的薄情寡义,所以殿下才回了南诏;因为你的自作聪明,我才有机会得偿所愿……裴子琰,我应该谢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裴子琰歇斯底里的声音,伴随着铁链声哗啦作响:“不可能!我不相信!她绝不会爱上别人!她不可能爱上别人,不可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