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阅卷是封闭式的,没有人提前知道卷子的主人是谁,科举考试考的也不仅仅是四书五经。
每届科举考官出的考题都不一样,有些写民生,有些写社稷,一篇《策论》考的绝不止纸上谈兵,更多的是需要绝对丰富的见闻和对民生、人性的深刻了解,对国家存在的弊端提出针对性的改革政策,以及心胸、格局、眼界和智慧各方面出色,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而一个常年受到欺压且几乎足不出户的人,仅凭着书里的那点知识,他是怎么做到的?
萧祁凰沉默间,对这个季微云生出了好奇:“他性情如何?”
祁渊道:“季微云性子较为怯懦隐忍,可能是常年受欺压的缘故,考中之后,在府里待遇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不再挨打而已。”
顿了顿,“他在礼部做事,平日里低调沉默,该做的事情不含糊,不过因为位卑言轻,寻常也不会多管闲事。”
萧祁凰嗯了一声:“他一家人都住在京城?”
“季家是京城寒门,没落官宦之家。”祁渊表情平静,“季家祖上曾出过高官,但到了这一代已经凋零,只是季夫人还保留着高官世家主母的规矩。季家人丁不旺,也请不起太多的奴仆,所有的规矩都用在了季微云身上。”
“他何时休沐?”这个问题问出口,萧祁凰很快摇头,“罢了。稍后跟顾明望谈过之后,本宫去季家宅子里见见这个季微云。”
既要用一个人,就要对他有全面的了解,不但了解他的本事,还要了解他眼下的处境。
折子上还有其他一些人名。
萧祁凰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今天时间有限,见见顾明望和季微云足够了,其他人以后慢慢了解。
她漫步在花园里:“本宫应该抽时间多出去走走的,一个小小的京城就能体现世间百态——有人富贵荣华,纸醉金迷,有人贫困潦倒,食不果腹;有人高高在上,草菅人命,有人如蝼蚁般活着,朝不保夕。天子脚下,有人拿着鸡毛当零件,废物都想圈个三分地做太上皇。”
她说完,突然想到那个冠冕堂皇的国师,忍不住冷冷一嘲:“还有那些滥用私权之辈。”
祁渊垂眸未语。
“想要有才之人死忠,要么给他还不了的恩,要么施以他无法反抗的威压……这个季微云,需要的是有人拉他一把。”
祁渊蹙眉:“他如果真的胆小怯懦——”
“不,他韧性很强。”萧祁凰缓缓摇头,“能在嫡母和兄长常年打压之下,学得一身才华,考得新科头名,绝不是胆小怯懦之人能做到的,他只是无力反抗,所以暂时隐忍罢了……他有还有其他亲人吗?”
“他的姨娘……”祁渊语气微顿,“也就是他的生母还活着,所以季家嫡母才能拿捏他。”
萧祁凰沉默片刻,带着些许嘲弄:“越是无能之人,越喜欢握着一点小小的权力,最大限度地为难旁人,并自以为这是他们的本事。”
祁渊正要说什么,忽然转头朝回廊上看去。
一个侍卫匆匆而来。
“长公主殿下,大将军!”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情报,“湛将军送回来的消息。”
萧祁凰接过来展开,随即蹙眉:“中州府布政使纪荣畏罪自杀。”
信上说湛青梧赶到纪府时,府里已经挂上白幡,灵堂前一片哭泣哀嚎。
纪家对外的说法是做了错事,无地自容,为了不牵连家人,愿以死赎罪。
然而这个说法显然是无稽之谈。
纪荣涉嫌欺君和结党营,是全家抄斩的罪名,他一人之死就想保住全家?
这显然不可能。
丧事尚未结束,纪家上下全部被包围捉拿,从纪家府邸里查抄出来的银子比户部尚书贪得还多——继欺君和结党营私之后,又多了一项贪墨巨大的罪名。
至于杏花阁里那些少女……
湛青梧的折子先送回来,是因为中州那边还有很多后续问题等着处理。
这些少女该如何安置,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萧祁凰命人备马,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骑马抵达宫门口,正好看见明月和一个男子从宫门走出来,男子年纪轻轻,穿着一身六品官服,姿态从容,犹如闲庭信步。
萧祁凰翻身下马,没等明月行礼,就抬手摆了摆:“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去见皇上,有要紧事儿。”
“是。”
萧祁凰往重华宫走去。
情报送到御前,萧晏宸看完之后,冷声道:“纪荣身为地方最高官员,知法犯法,罪不可赦!祁凰,你明日一早去往中州一趟,让祁渊协助听令,将纪家满门抄斩,纪家男丁尸体悬挂于城门暴晒,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
顿了顿,“暗查青州一事可以暂缓。”
萧祁凰领命:“臣妹遵旨。”
她没有耽搁,很快命祁渊出城调集精锐。
出了宫门,萧祁凰看向顾明望,没有过多打量,亦未曾多问,只道:“你回家跟家里人告个别,收拾几件衣服,明日跟本宫一起去中州。”
说完又补充一句:“今晚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顾明望整个人还是懵的。
明月只说长公主要见他,没说要他去青州,但长公主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显然容不得拒绝。
他思索须臾,决定遵从长公主的命令,很快坐上自已的马车回了府。
萧祁凰和明月回到长公主府,开始收拾行囊,祁渊则出城去安排明日启程的兵马,今晚会留宿军营。
“此次去中州是为了办案,一切从简。”萧祁凰吩咐,“不要带太多累赘之物。”
明月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