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哥,催货的电话又来了吧?咱们一点原材料都没有了!”
“狩猎队那边,他们昨天进山,到半夜才打回来一头野猪,连塞牙缝都不够啊!”
林东没说话,只是从她手里抽过那沓订单。?搜`搜#^小?&说°o网¥ ;已+¨?发/布1¢最,?u新*?£章(?节*
一张张雪白的纸,上面印着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零。
“走,去村委会。”
林东把订单拍在孙小玲手里,“把账本带上,召集所有人,开会!”
晚上七点,村委会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空气中混杂着旱烟的呛人味儿和人们身上带回来的山林气息。
一盏十五瓦的灯泡在头顶散发着昏黄的光,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明暗不定。
村长李长山,狩猎队几个核心队员张铁牛、王大壮,
还有坐在角落里,捧着个大号搪瓷缸子,一言不发吧嗒着烟袋锅的老猎人王大爷,靠山屯的核心人物,都到齐了。
气氛有些压抑,没人先开口,只有烟雾在灯下缭绕。
“咳。”李长山清了清嗓子,看向林东:“东子,把大伙儿都叫来,是有啥大事?”
林东点点头,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孙小玲身上。
“小玲,你先跟大家伙说说情况。”
孙小玲站起来,翻开怀里的账本:
“各位叔伯兄弟,我……我就直接念数了。?8\8`d,u^s_h*u+w+a`n\g~._c,o.m!上个月,咱们接到的省内外订单,总金额是……一万三千多块。”
“但是,因为原料跟不上,咱们实际只完成了不到八千块的货。”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咽了。
“也就是说,光上个月,咱们眼睁睁看着从手里溜走的钱,就有……”
“五千二百块!”
“啥?”性子最急的张铁牛猛地一拍大腿,失声喊道,
“五千多?我的乖乖,这都够盖两院气派的大瓦房了!”
一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会议室里顿时嗡嗡作响。
五千块!
对于这些刚尝到富裕滋味的庄稼汉和猎人来说,这个数字的冲击力,远比任何说教都来得震撼。
“这只是账面上能看见的。”林东平静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
“看不见的呢?黄建发那边,咱们最大的经销商,刚才又打电话来催,几乎是吼着骂了。”
“人家凭啥信我们?就凭‘兴安猎人’这四个字。可要是咱们的货架一直是空的,这牌子,还能亮多久?”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还有,叔,咱们扪心自问,这半年,咱们进山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
“山里的野猪、狍子,都快被咱们打出断层了。·3!3^y!u′e.d·u′.~c~o,m/再这么下去,别说挣大钱,恐怕连传下来的手艺,到咱们这辈都得断了!”
“山是咱的根,但不能当成一碗永远也吃不完的饭!”
这番话,比那五千块的数字更重,狠狠地砸在每个人心坎上。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张铁牛,此刻也低着头,手指抠着桌子边缘。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王大爷,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抬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东子,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林东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咱们不能光靠山神爷赏饭吃了。咱们得……自己养!”
“自己养?!”
这个词像一颗炸雷,让所有人都懵了。
“对!自己养!”林东斩钉截铁,
“把野猪、狍子,圈起来养!建咱们靠山屯自己的养殖场!只有这样,原料才能攥在咱们自己手里,‘兴安猎人’这碗饭,才能吃得安稳,吃得长远!”
“胡闹!”王大爷把搪瓷缸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那圈里喂饲料长大的,还能叫野味吗?肉是柴的,味是腥的,跟咱们从山里放倒的能比?”
“要是用那样的肉去做罐头,砸了‘兴安猎人’的牌子,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王大爷的话,说出了所有老猎人的心声。
那是他们骨子里对山林、对野味的骄傲和偏执。
“王大爷,您说的在理。”
林东没有反驳,反而先点了点头,给足了尊重,
“圈养的,风味上肯定跟纯野生的有差别,这点我承认。”
“但是叔,时代不一样了。国家对打猎的口子,只会越收越紧。咱们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且,谁说咱们养,就非得喂饲料?咱们可以把养殖场建在山坳里,用林子圈起来,喂它们山里的橡子、草料,最大限度地保留野性。这叫……科学养殖!”
“再说了,”林东缓和了语气,
“发展养殖,不是说就不打猎了。狩猎是咱们的传统,是咱们的根,更是咱们‘兴安猎人’品牌的灵魂。”
“往后,咱们打的纯野味,可以做最高端系列,限量供应,那才叫金贵!而养殖的,就保证咱们基础产品的稳定供应。”
“一条腿走路,总没有两条腿跑得快,跑得稳当!”
会议室里,人们的表情开始变化。
年轻的狩猎队员们眼里放出了光,他们更看重实实在在的收入。
李长山眉头紧锁,手指在桌上一下下地敲着,显然在激烈地权衡利弊。
最终,他停下敲击的手,一拍桌子。
“干了!东子说得对,这事,村里带头,我支持!”
有了村长的表态,大势已定。
王大爷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年轻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将烟袋锅重新填满了烟丝。
决议通过,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一座大山被搬开。
养殖场那片地已经平整出来了,篱笆墙也拉了起来,光秃秃地杵在雪地里,就等着开春进“住户”。
靠山屯上上下下,心里都热乎乎的,像是守着个马上要下金蛋的鸡窝。
唯独林东,心里有点沉。
他蹲在屯子口的老榆树下,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钱和地,咬咬牙总能解决。
可是,这第一批用来繁殖的,健康的野猪和狍子,该上哪儿弄去呢?
头一站,县林业局。
林东揣着那份让张晓燕和李援朝两个文化人反复润色的申请报告,先拿了四五包用油纸包得板板正正的“兴安猎人”牌风干肉干,这才骑着“二八大杠”往县里去。
报告写得天衣无缝,从“响应国家号召”到“保护性开发”,从“满足市场需求”到“带动一方经济”,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让人挑不出刺儿。
可道理是道理,事儿是事儿。
林东没直接去找相熟的领导,而是规规矩矩地从办事窗口开始。
窗口后面坐着个四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工作人员,胸口别着钢笔。
“同志,咨询个事儿。”林东把笑脸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