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看着这些一个个面貌都有些熟悉的仆人，有些呆住了的问:我不要你们，把我的人都给我还回来!
黎秉允走过去，面色阴郁:曾祖母，你身边的人是该换一批了，那些人不过是些刁奴，黎家管教不了，便让吴家管教吧，这是我提议的。
一个老女娘微笑着说:太夫人，我叫碧萝，最擅长推拿，今后我会好好伺候太夫人的。
太夫人看着她的脸，嘴里默念:碧萝——碧萝——
深埋的记忆此刻在脑子里涌出来。
碧萝不是王氏那贱人的奴仆吗？
还有这几个面熟的大龄女娘，不都是当时王氏的奴仆吗？
这些人怎么会站在这里，她们不是都——死了吗？
太夫人挣扎着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黎秉允看着外面满堂宾客，走过去示意这几个仆从把太夫人带走。
他面色黑沉，自己这个曾祖母丝毫不省心，什么时候都得出来闹一番。
黎若棠故意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太夫人不满意这几个侍从？
黎秉允摇头:不知道又在闹什么。
黎若棠心中却冷笑，褚秀兰心中有鬼，但凡面容相似的人，都能勾起她的噩梦。
黎若棠劝他:还是一起去看看把，别让太夫人真的闹出什么毛病来。
太夫人被拖到后院时，已经惊慌的不行，孙氏和花氏等几个孙儿媳妇都上去询问。
太夫人便只管大喊大叫，指着那几个仆从:鬼，她们都是鬼，她们来锁我命来了——
孙氏看着这几个面容和蔼的奴仆:祖母，这些都是允儿从外面找来会伺候人的，怎么可能是鬼？
太夫人一把推开孙氏:她们是王氏派来锁我命的，啊啊啊啊啊——
黎若棠走过去，看着惊慌失措的人，蹲下问:太夫人，王氏都死很多年了，怎么可能派人来？
太夫人指着这些仆从:那她们是谁，她们明明已经死了的，怎么还活着——
孙氏和花氏都不解，很快围上来的黎家人越来越多了。
几个仆从解释道:我们都是今日五郎君带回来的，怎么就成了死人？
黎若棠扶着太夫人，指着仆从:太夫人，你说碧萝是鬼？怎么会呢？
太夫人吓得双眼瞳孔收缩，眼泪横流，已经双腿蜷缩起来的靠近黎若棠:是鬼，碧萝是死了的，她是王氏那贱人的贴身侍女，她带着那个小鬼在池边玩，掉下去了——
黎若棠目光微眯，凑近她用手帕给她擦泪水:怎么掉下去的？那个小鬼是谁啊？
太夫人浑身发抖，因年纪大此刻已经产生了幻觉，突然指着前方:王氏的儿子——是秋彤，秋彤推的——碧萝想要救那小鬼，快，秋彤快用石头砸死她，不准让他上来，我要王氏断子绝孙，谁也不能抢我的地位——小鬼也死了，他在池子里喝饱了水——浮起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黎秉允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走过去蹲下，拉着太夫人:曾祖母，王氏的那个儿子，是你让秋彤推下去的？
太夫人双眼翻白：“他必须死，他必须死……”随后惊叫着晕了过去。
孙氏也吓到了:秋彤是祖母的贴身婢女——
那个老婆子，就是那时叫庄丽娘去褚秀兰屋子里，庄丽娘不去便冷嘲热讽，被谢墨呵斥的人。
黎廷生愤怒的说:去吴家，把秋彤绑回来。
黎若棠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恨意染满眼眶。
因为怕母亲生了男孩威胁到她的主母地位。
褚秀兰让贴身丫鬟杀了弟弟，还陷害碧萝说她不慎让小主子落水溺亡，因为害怕逃了。
原来真的碧萝早就死了。
可是母亲从未觊觎过主母之位，也从未想过害褚秀兰。
小时候母亲一直教她的，便是谨小慎微，让她与几个哥哥好好相处。
可是母亲的退让换来了什么？
爱子惨死，主母羞辱，不堪折磨，抑郁自溢。
林容拉住了魂不守舍的黎若棠，冷声道:把秋彤绑回来，见官。
黎秉允听到一切实情，咬了咬牙的跪下:杀人未遂的青字辈才被流放，黎家名声尚未好转，若是再传出老主母杀人案，黎家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孙氏也哭着跪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黎家前途，不能再毁。
黎家名声，事关自己儿子前程。
黎廷生冷漠的说:杀人偿命，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也一样。
黎秉允缓缓抬头，眼中红意明显:杀人偿命，家主说的对，那何不关起门来杀人。
天色在此刻风云变幻，花氏和其他有孩子的，紧紧捂住了自己儿女的耳朵。
她们也吓得浑身发抖。
杀了老主母？
黎廷生望着黎秉允:你想保全黎家名声，所以才这么做的？
黎秉允点头:是。
黎廷生:那谁来做？
黎秉允眼中血红，落下泪来:我来动手。
孙氏哽咽的一把抱住了自己儿子，这亲手杀自己老祖宗的事情，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黎廷生默然了一会儿:好，三日之后，对外传太夫人年迈体衰，因病故去，因太夫人思及流放的儿子，所以一切从简，不设灵堂。罪人之身，灵位不可入祠堂，棺寻一孤山，随意掩埋。
黎秉允咬了咬唇，忍着哭意握拳磕头:谢家主。
黎若棠面无表情，在黎秉允做出承诺后，她往鸳鸯阁的方向望了望。
黎若棠:我去那边看看。
林容忙说:我陪你去吧。
黎若棠摇头:不用了，我想自己去。
鸳鸯阁是谢墨派工匠修的，如今自己成了大半。
院中再不是杂草丛生，而是栽种了许多的海棠和梅花。
红缨叠翠间，有白雪压枝，她看到了鸳鸯阁的大榕树下，用彩绳子编制的新秋千，恍若多年前母亲带着她在上面嬉闹。
她走过去坐下，摇着秋千眉宇间的恨意渐渐消散。
她终于为母亲，为弟弟报了仇了。
那个小时候对她百般折磨的褚秀兰，也要死了。
在秋千上坐着，她开始轻轻荡秋千，她唇角里噙了一抹淡然的笑意。
突然，头顶一凉，眼前白色雪花簌簌落下。
黎若棠瞬间抬头，就看见一双十分报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