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浅吟默了默,这才再度开口:“接下来呢?”
“找不到确定的证据,北镇抚司不可能拘着魏垣不放。”
“魏垣这人报复心极强,一旦反扑,只怕会无所不用其极。”
裴行简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声音里带着嘲讽:“接下来就是把魏垣放走。”
“北镇抚司本来也没打算拘着他太长时间,魏垣是我们目前知道的,唯一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线索。”
“一旦把他弄出个好歹,线索就又断了,他背后之人太过于谨慎,狡猾又聪明,到目前为止一直藏得死死的!”
“你们想让他当诱饵?”棠浅吟当即蹙起了眉头,隔着黑暗,她声音里满是担忧:“这么明显的计谋,对方会上当?”
“北镇抚司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诏狱出来的就没一个好人,诱饵放出去,对方必会起疑心!”
“王爷这一招并不高明,恐怕毫无收获还会打草惊蛇!”
裴行简没有立刻答话。
静默一瞬后,他起身一步步朝棠浅吟走近。
棠浅吟就站在塌边,看到他忽然间的逼近,心里有些奇怪。
后面就是床榻,她没有地方可以躲,索性也往前了一步:“王爷要说什么?”
裴行简依旧没有说话,直到站在她身前,才停下了脚步。
他个子很高,距离太近,棠浅吟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屋内没有点灯,从窗棂透进来的光实在是太弱了,影影绰绰,将屋内的气氛照得越发朦胧。
棠浅吟鼻尖全是裴行简身上的凌冽青松气息,夹杂着诏狱中的轻微血腥味。
她蹙了蹙眉,隐约察觉出几分危险,再度出声提醒:“王爷?”
裴行简的声音终于自头顶传来,压低了语调,带着几分沙哑的蛊惑:“你说的没错。”
“魏垣这个诱饵太明显了,潜藏于黑暗深海里的大鱼必然不会轻易上钩,若,再放出其他诱饵呢?”
棠浅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我们哪有别的诱饵?”
她仰着头,这个角度恰好看到裴行简坚毅英朗的线条,却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自然,分辨不了他的意思。
他轻笑出声:“你。”
青松的气息更明显了,轻轻的喷洒在头顶,发丝微动,带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但此时,棠浅吟顾不上那些,她心里警觉,脑中闪过种种可能:“我?”
“王爷究竟要做什么,你知道我在侯府的处境,对魏垣而言,我只有太师府千金的身份可以利用。”
“在他心里,我还不如肖婉婉有分量,你利用我起不了作用……”
裴行简听着她的话,缓缓俯身,凑在了她耳边。
两人的脸颊几乎贴着,隔着危险的距离,棠浅吟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也太近了!
棠浅吟身子微微后仰,想要避开他的温热:“你……”
“除开你说的那些,你是魏垣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子。”裴行简微微侧头,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不太明亮的屋内,他那双永远深沉的眼眸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下一刻,就听他继续道:“永远不要低估男人的占有欲,他爱不爱你,喜不喜欢都没关系。”
“一旦你身边出现另一个别有所图的男人,魏垣必会着急,而且,也能解释我为何针对他。”
棠浅吟脑子一转,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搭上自己的名声,来逼魏垣出手!”
裴行简微微点头:“没错,魏垣本来就觉得我和你之前有苟且,包括今日在诏狱中,他直接把猜疑宣之于口。”
“若不坐实了这名声,怎么对得起他胡思乱想?”
棠浅吟依旧保持着微微后仰的姿势,并不舒服,身子微微发僵。
分散了注意力,她脑子里也稀里糊涂。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怎么局面变得这么奇怪?
尤其是裴行简……
棠浅吟咬着嘴唇,难堪道:“不行,王爷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我不行。”
“我身后是太师府,不能因为这不确定的计谋,让他们背负骂名。”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身为有夫之妇,跟王爷苟且通奸,跟魏垣和肖婉婉有什么区别?”
裴行简微微挑眉,隔着朦胧的光线看她,倏而笑了:“原来你竟想将戏份坐实?”
“啊?”棠浅吟一愣。
裴行简的闷笑继续传来。
他察觉了她的紧张不安,以及已经酸痛的后腰,伸手带着她的肩膀站直。
而后,退开了一步。
“棠小姐放心,太师是太子的恩师,对我亦有教导之恩,我不会拖累他的名声。”
“我的意思是,让魏垣看出我心悦你,对你死缠烂打别有所图。”
“单方面的,不需要你做什么。”
棠浅吟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她脸颊腾的生出一股热意,还好屋内的光线昏暗,哪怕隔得近也看不清。
听出他解释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揶揄,又不服气:“我和王爷是做交易的盟友。”
“王爷说话不清不楚,我理所当然以为你要让我配合。”
“嗯,是得配合。”裴行简低头看她:“我对你起了心,必会有各种手段讨好你。”
“你要做的是拒绝和反抗,甚至需要当众表明你的决心!”
棠浅吟不明白:“这样一来,所有的骂名都会靠向你。”
“那群文臣乃至我父亲,都会去圣上跟前参你一本,如此,是不是做戏的代价太大了”
“不大。”裴行简勾着嘴角,笑意一点点漾开,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狩猎前的兴奋。
而后,那道兴奋藏于黑沉的眸间消失不见:“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这些代价算什么?”
现在铺垫,以后顺理成章,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一箭双雕,多好?
棠浅吟微微蹙眉,她还是不懂。
裴行简哼笑:“我和你不同,都说我从王爷变成执掌诏狱的鹰犬,实乃断臂求生谄媚献上,还有比这更难听的名声?”
“已经狼藉一片,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了。”
棠浅吟总觉得不对。
魏垣对她的态度,裴行简这一招会奏效吗?
而且裴行简大张旗鼓追求她这个有夫之妇,她当真可以独善其身吗?
“别多想。”裴行简轻笑,安抚道:“我做这个决定不止为了魏垣,还为了给他身后的人看。”
“毕竟我们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解释为何魏垣被抓入北镇抚司,还受过两次刑。”
“你既是掩人耳目的理由,也就说得通了。”
棠浅吟彻底被他给绕糊涂了:“可,这不是坐实了你以权谋私,利用北镇抚司的身份折磨魏垣,陷害魏垣?”
裴行简轻嗯,算是证明了她的话。
棠浅吟嘶了一声:“我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太亏了,一旦闹大,圣上借机惩治,又该如何?”
“你在北镇抚司并不容易,若因此丢了官职,就彻底失去查证那些事的身份了!”
“不会的。”裴行简笃定:“我去诏狱这几年给圣上扫清了不少障碍,国库都充盈了不少。”
“将功补过,我只是喜欢一个女人而已,圣上最多呵斥几句,不会有实责。”
棠浅吟沉默了一瞬,只能道:“也罢,至少要将眼前的事糊弄过去,后面,且走且看吧。”
“一旦苗头不好,王爷必须及时抽身,免得被波及太深。”
“你在担心我?”裴行简微微挑眉。
“当然。”棠浅吟并未否认:“找到和王爷一样有相同目标的盟友太难了。”
“何况我人微言轻,要想查三哥的死因和魏垣背后的黑手,不可能单打独斗。”
“所以就算为了我这挡箭牌,王爷也要行事周全!”
“好,就当为了你。”裴行简笑意一点点蔓延:“我会万事稳妥。”
他说完,棠浅吟才后知后觉刚才的回答有几分暧昧。
她清了清嗓子:“时间太晚了,王爷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裴行简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根桃木簪子递给她。
“听说你最近睡不好,总做噩梦,桃木安神,压在枕下会好一点。”
棠浅吟接过簪子。
木簪上存留着他的体温,带着温热。
再抬眸,他已经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消失在屋内。
棠浅吟握着木簪的手紧了紧,又一点点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