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木质房梁,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家了
他微微侧头,看到陈星采正蜷缩在窗边的藤编躺椅上——那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位置。少女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正望着窗外发呆。
听到床榻上的动静,她猛地转过头,杏眼瞬间亮了起来。
&34;爹爹!你醒啦!&34;
她几乎是跳起来扑到床边,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扬起,带着淡淡的清香。
陈长安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太阳穴传来隐隐的胀痛,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34;我睡了多久?&34;
&34;一天一夜!&34;陈星采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34;师父本来想用清心咒帮你调理,但她说你体内真元运转自成体系,外力介入反而不好。&34;
她说着撅了撅嘴,&34;我本来想叫师兄师姐们都过来的,可师父说&34;
&34;说什么?&34;陈长安笑着接过话头,嗓音还带着久睡后的沙哑。
&34;说爹爹大概不希望他们看到爹爹你这个样子。&34;
陈长安沉吟片刻:&34;她说得对。&34;
少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鬓边碎发跟着晃动,然后巧笑嫣然:&34;师父果然很懂爹爹!&34;
窗外的山风拂过药圃,传来沙沙的轻响。
陈长安望着女儿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忽然问道:&34;我们是怎么回来的?&34;
&34;用爹爹留在山脚的传送阵呀!&34;陈星采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
陈长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上的纹路,沉默片刻后,终于轻声问道:&34;洪家那些人后来如何了?&34;
屋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陈星采慢慢坐回床沿,手指绞着衣角:&34;灰雾散尽后,大部分洪家弟子只是昏迷&34;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34;但洪天阙他&34;
少女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34;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吸干了,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像茧一样裹着他&34;
她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34;爹爹!他明明还有呼吸,可当我们碰到那些雾气时,他、他突然就整个人都变成灰了。&34;
陈长安反手握住女儿微微发抖的指尖,感受到她掌心冰凉的冷汗。
不需要再说下去,他已经能想象那个画面——被至尊力量深度侵蚀的躯体,早就像被蛀空的朽木,稍加触碰便会化作齑粉。
&34;被那种东西控制,结局早已注定。&34;他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34;这也是他应得的回报。&34;
窗外的山雀突然叽叽喳喳叫起来,冲淡了屋内沉重的气氛。
陈星采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34;差点忘了!我还熬的雪莲粥,一直用暖玉温着呢!&34;
揭开油纸的刹那,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陈长安望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粥羹,米粒间缀着半透明的雪莲瓣。
陈长安低头啜了一口雪莲粥,温润的米香在舌尖化开。他抬眼看着女儿微微闪烁的眸子,轻声问道:&34;然后呢?剩下的人呢?&34;
他知道,洪家的事是女儿心里的一根刺。只有当她能真正坦然面对时,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陈星采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沿:&34;洪家祖地已经完全毁了,那片区域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34;
她的声音渐渐平稳,&34;洪昂接任了家主之位,虽然洪家再也不可能维持玄瀛大陆顶尖世家的格局,但他们还有几位天人境修士坐镇。&34;
&34;只要离开灵州,他们依然能成为一州之地的顶尖势力。&34;
陈长安眉头微挑:&34;离开灵州?&34;
&34;嗯。&34;陈星采点点头,&34;洪昂说……赵家不会放过他们的。&34;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34;赵家是洪家的世仇,其实那些幸存的洪家弟子,很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突然发现祖地崩塌,家主和几位长老都失踪了。&34;
她没有说下去,但陈长安明白。
那些被洪宸极侵蚀的核心人物,恐怕都已经不复存在。
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父女二人交叠的影子。
&34;还有呢?&34;陈长安继续问道。
陈星采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34;那个女人也出来了。&34;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34;她向我道歉,说当年是被洪宸极蛊惑&34;
陈长安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34;可是&34;陈星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34;我没有原谅她。&34;
陈长安轻轻放下粥碗,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少女的身躯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34;你做得对。&34;陈长安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温柔却坚定,&34;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原谅。&34;
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了片刻。陈长安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34;那洪龙象呢?&34;
陈星采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34;他&34;
她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浑身是血的洪龙象跪在废墟中,右手生生插进自己的胸膛。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竟然以绝强的毅力,硬生生从体内取出了那滴至尊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涌出,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34;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是那个老家伙硬塞给我的。&34;当时的洪龙象将那颗暗红色的血珠递向她,声音嘶哑却坚定,&34;我从来就不需要。&34;
他的修为随着至尊血的离体而彻底消散,甚至连御物境都不如。
但当他艰难地站起身时,背脊却挺得笔直:&34;通天已是无敌路,何须再借他人血!&34;
陈长安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34;血呢?&34;
&34;让师父丢掉了。&34;陈星采皱了皱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34;太脏了。只要想到那东西曾经要进入我的身体,就觉得恶心。&34;
陈长安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34;爹爹&34;陈星采忽然仰起脸,眼中带着一丝忐忑,&34;你不会怪我没有斩草除根吧?&34;
陈长安摇头,再次将女儿拥入怀中。他能感受到她微微发抖的身躯,知道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34;只要你过得了自己内心这关,且无愧于心&34;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34;任何时候,爹爹都愿意为你兜着。&34;
陈星采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但她很快擦去泪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34;恰恰相反。&34;
&34;我留着他,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我明白&34;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有力,&34;我应该学会长大,而不是什么时候都依靠爹爹和师父。&34;
窗外的阳光洒落,为少女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辉。
&34;所以我要留下他,作为磨砺自身的磨刀石。&34;陈星采的眼中闪烁着战意,&34;而经历过这一次,他也会变得更加强大。只要他还在身后追赶&34;
她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34;我就永远不会停下脚步。&34;
陈长安望着女儿坚毅的神情,忽然发现那个总是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